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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十八章

太子蕭靖垣昔日的雍王府座落於京城東北角,天景三十三年為蕭靖垣封王而建,是當時京城諸家親王府邸中規格最高的一座。然而不無諷刺的是,這也是所有王府中主人逗留時日最為短少的一座。

雍王府臨近鬧市,是以已至深夜,道路上仍然有馬車行人稀稀落落經過,沈席君與憬歃二人裝作路人行至雍王府外,卻見府門大開,影壁之後、內有燈影憧恫,分明是一副熱鬧景象。

憬歃俯身解釋道:“目前對外的說法是,雍王府中有貴客到,是以傅管事親自代替遠征在外的太子接待客人。故而這幾日府中一直有賓客進出,人員複雜,便也足夠掩蓋下太子頻繁進出的行蹤。”

“實者虛之,還是欲蓋彌彰?太子這招倒也不怎麼高明。”沈席君皺眉瞟了一眼正門,道,“可有什麼方便進去的辦法?”

憬歃輕哂一聲道:“於娘娘來說,也並無什麼不方便的去處。”

沈席君起初微愕,旋即瞭然地一笑,跟著憬歃疾行幾步轉至王府圍牆盡頭暗處,運功起勢縱身幾躍便潛入王府高牆之內,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潛伏了下來。

“依照太子平日的習慣,此刻應該尚在主屋書房之中。”憬歃斂了內息,目光逡巡於樓閣廊道之間的來往人跡,低聲問道,“娘娘可是此刻便去?”

沈席君調理了內息,正待開口允諾,前方不遠處的長廊卻轉出幾道身影,為首的是一身著素雅長衫的年輕男子,夜色昏沉看不清面目,聲音卻甚是清朗悅耳。

“西北那事鬧得有些大了,虧得小皇后生生地壓下了訊息,否則京城可不知該怎麼鬧騰了。”

“皇后壓下這事,橫豎不過是要向王爺施壓。待得皇上大葬之後王爺還是不出面,皇后再將事情捅出來,朝廷上下可就真將矛頭都指向王爺了。皇后這一招,可陰損得狠。”身後那人的聲音略顯老成,想來不是王府總管事傅獨燭,就是幾位太子府□□僚之一。

“唉,只能說遇到了皇后那種對手,可真是咱家五爺運氣不好。”那素衣青年的語氣之中透著些許漫不經心的率意,“就怪泰王和齊王那兩個不爭氣的,明擺著的離間計,哪有這麼容易上鉤的?”

青年身後又一隨扈搭腔道:“其實真要追究,還是泰王先沉不住氣。若不是他的人去挑刑部的刺,齊王雖然護短,卻也不致於不知退讓。二公子,這事是我沒處理好。”

卻見那為首青年擺擺手道:“你不過去泰王府上做個說客,有何干係。這滔天的權勢近在咫尺,又有誰能真的做到視若無物。也只有咱五爺這等修道之人,才能心若止水啊。”

那隨扈忍俊不禁道:“二公子,在下聽著您這話裡面似乎還帶著些別的意思啊。”

一行數人談笑間漸行漸遠,沈席君於暗處閃出,凝視那青年的背影許久,微眯了眼睛,問一旁的憬歃:“剛才的青年是什麼人,何以音色如此耳熟?”

憬歃微微一愣,道:“此人便是卑職曾向娘娘提過的蘇二,太子身邊走得最近的人,蘇醉影。娘娘應該從未見過,更不會熟悉。”

沈席君皺眉思索半晌,道:“蘇醉影……江湖人嗎?倒沒聽過這名字。”

憬歃道:“此人大約從三四年前開始突然在太子身邊出現,近年來太子走南闖北一直把這位蘇二公子帶在身邊,連太子江南府中門人都視其為半主。雖說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但是可以斷定的是,他是太子身邊不可或缺的謀斷之士。”

“如此少年,便能得太子門生侍之以半主,倒是真人不露相。”沈席君刻意忽略了心底某處湧起的莫名忐忑,沉聲道,“這名字聽著生疏,恐怕並非真名,去查查此人來歷。”

“娘娘要知道蘇二的來歷,直接來問老奴便是,又何須問憬侍衛這個外人。”

陡然響起的聲音令沈席君與憬歃二人俱是一驚,回過頭來,卻見月色之下,一位形容矍鑠的老者從容而立,目光沉靜看不出情緒。

然而能站在沈席君與憬歃身後而不被察覺,此人的內功造詣當屬非同小可。正當沈席君詫異之時,一旁的憬歃卻並不驚異,只是淡淡地斂了眉目,恭恭敬敬地垂首抱拳道了一聲:“傅老有禮,憬歃與主子此行唐突,先行告罪了。”

老者只是一抬眉,掃了一眼凜然而立的沈席君,輕道:“五爺眼見憬侍衛今晨來而便返行跡古怪,便算準了會有貴人要來,果不其然沒教獨燭白等。娘娘有禮,五爺他已然在府中恭候多時。”

老者屈膝跪地,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而即便是這屈辱的姿勢,老者卻依舊神色倨傲,不見絲毫示弱之意。沈席君知道此人便是雍王府的總管事傅獨燭,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受了這禮,然後道:“既然如此,煩請傅老引路,”

既然露了行跡,如何躲藏也是無用。連內功精深如憬歃都能被探知行蹤,雍王府內高手深藏不露,倒險些教人小覷了去。沈席君抬頭望一眼能讓憬歃如此恭馴以待的雍王府總管事,沉下心思尾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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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廊九曲數彎,高牆院落極深處,卻是一處碧翠環繞的小小苑囿。苑囿正中主屋燈火微閃,想來該是主人蕭靖垣的所在。傅獨燭推門而入,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沈席君依言步入,待得傅獨燭再次轉身闔上門扉時,卻將憬歃一同留在了門外。

沈席君微頓了身形,旋即瞭然一哂,重又邁步入內。

主屋有兩進,越過竹製屏風便是靠外一側的書房。入內便見蕭靖垣斜臥在窗下的短榻上眯眼休憩。他一身輕便的尋常長褂,暗紅的火光對映在他的臉上斑駁跳躍,雙目微斂、呼吸綿長,那情形靜謐而美好,猶如古畫。

沈席君被那突如其來的景象震住了心神,片刻之後才迴轉心神,輕咳幾聲,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蕭靖垣緩緩睜開了眼,一雙眸子淡漠而沉靜,聲音亦是透著慵懶的疲憊:“你到底還是來了,皇后娘娘。”

沈席君斂目而立,靜靜道:“到了此刻還是不願改口?太子……本宮是您的母親,大魏王朝的皇后。”

蕭靖垣輕輕挑眉,上下打量了沈席君一身尋常服色的素裝,挪了挪身子緩緩道:“我尊你一聲皇后,是因為父皇承認了你是他的正妻,但是那並不代表你可以凌駕於我之上。母親?你也配?”

沈席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入丹田,讓音色沉靜如常:“本宮實在不明白太子對本宮這種莫名其妙的排斥源自何處,但是如今京城的局勢太子也看得清清楚楚,今日本宮願意自降身份、以這種方式入府相邀,相信應該已經足夠表現誠意了。”

蕭靖垣坐正了身子,凝目盯住了沈席君淡然自若的眸子,波瀾不興的神色,沒有回答。沈席君心下稍動,隨即抬目毫不遲疑地迎上了蕭靖垣的注視,直到他收回了咄咄逼人的眼神,重新靠回斜榻道:“京城的騷亂,是你起的頭。”

蕭靖垣的語氣肯定,沒有絲毫問詢的意思。沈席君無所謂地一笑,坦然道:“誰起的頭並不重要,隱患早已存在,仿若醫士斷骨再續,不破不立。”

“強詞奪理。”蕭靖垣皺了皺眉,語氣之間已然透著不悅,“你為一己之私挑撥當朝兩位親王相爭,可有想過後果?如若控制不當,引天下譁然,沈席君,你便是大魏的罪人。”

“我相信,皇上教養出來的兒子,不會蠢到分不輕事情孰輕孰重。”沈席君轉眸淺笑,看向蕭靖垣,“更何況,這兒不還有一位憂國憂民的監國皇太子嘛?本宮極其相信殿下掌控全域性的能力,也正希望天下人看清楚,並不是什麼人、都有足夠的能力覬覦太和殿那張椅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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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垣似是無奈地扶了扶額頭,嘆了一聲,才道:“皇后娘娘如此大費周章地壞了泰王與齊王的名聲,原來竟還是為了我?真是失敬了。”

沈席君笑著眯彎了眼,坦然受了他帶著揶揄的一謝,陡然道:“軍機處、禮部、還有宗正寺的那幾位,想來都也該勸過殿下登位了吧?哦,若論及那些個在朝在野的遺臣閣老們,就更不好說了。殿下,民心所向,如今三王盡去,還有誰能與您匹敵。唯今之計,這個皇位您是責無旁貸。”

蕭靖垣的眼中倏然閃過一抹寒光,旋即淡去,復又一副無謂的模樣:“我身邊的人事,娘娘倒是知道得清楚。靖垣疏忽,慚愧慚愧。”

“太子殿下府內守備森嚴,本宮一介女流、長居深宮,哪能知道得了這麼多事。”沈席君揚眉巧笑,話鋒陡轉,“只不過,那幾位老人家們的性子,一探便知,倒也費不了多少心思。”

“哦?”蕭靖垣不經意地挑了眉,微微屈了身子向前道,“願聞其詳。”

沈席君也不立即作答,只是轉過身在蕭靖垣案塌一側款款落座,才側過臉道:“一個看似野心勃勃的皇后,突然禮賢下士以重禮懇請當朝重臣共助太子登位,並許之以身家性命。很難不感動吧?”

蕭靖垣有些疑惑地鎖緊了眉頭道:“你說什麼?身家性命?”

沈席君只是淺笑,恍若未聞繼續言道:“文人哪,多少都有些周公情結,這些名公大儒們願意追隨太子殿下您,怎麼甘心當一個方外之人,看著你放浪形骸?眼看著代王就要起兵,太子登位亦是眾望所歸,本宮懇請殿下早做決定,別再為了堅持那不知所謂的決心,負了天下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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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垣有些煩躁地坐正了身子,雙手緊握,似有些煩躁。沈席君只是凝眸瞧著他思量半晌,然後不經意地再次捏了眉間,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挑釁之意:“為什麼非我不可?沈席君,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四哥、六弟,就連無名無份的二哥都可能是如今皇位的大熱人選。”

沈席君點頭道:“不錯,諸家王爺各有所長,連皇三子代王繼位也未必不行,不是嗎?又或者,太子是覺得,皇位這個東西,是越多人爭奪就對江山社稷越有利?”

看著蕭靖垣的眉角微動,似有不悅,沈席君抬高了聲音,娓娓道:“其實殿下明白的,任何一個人繼承皇位,都比不上太子殿下您最合適。”

“我只知道,任何一個人繼承皇位,都不會讓你安安穩穩地輕易入主慈寧宮。”蕭靖垣淡笑了一聲,緩聲道,“即便是我登基,也不例外。”

“我連你這個大魏史上最聲名狼藉的逍遙王爺都能攆上皇位,又怎麼會進不了慈寧宮的門?”沈席君起身捋了捋身上披毫,走近蕭靖垣低低地道,“殿下,形勢比人強,您舍不下皇上留下的一生心血,就該有為皇上賠上後半生的覺悟。相信我,咱們倆最終還是會走到一條道上去。”

蕭靖垣皺眉避開了沈席君刻意的逼近,重新坐正了身子才道:“父皇死因至今不明,信你?無異於與虎謀皮。”

沈席君故作悵惘地嘆了一聲,道:“我不管你信我與否,我只能告訴你,我對你沒有惡意。皇上是我沈席君的夫君,今日境遇絕非我所願,席君今日所作所為都只是想了他一個心願。”

蕭靖垣終於放棄了一貫的漠然,語氣轉而不耐:“請娘娘別再在我面前提及父皇的遺願什麼的,我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你談話,不代表我相信父皇猝死與你無關。”

沈席君失笑道:“這是一個為了私慾而至今沒有去父親靈前磕頭過的兒子……有資格說的話嗎?”

蕭靖垣的聲音陡然大了稍許,裡面有掩抑不住的激憤和無奈:“我至今未能去父皇靈前守靈叩拜,皇后娘娘以為是誰的功勞?”

沈席君漠然地看著蕭靖垣,等著他平息下稍顯失控的情緒,才緩緩道:“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有珍惜。”

蕭靖垣突然啞然失笑。他抬手撫上了額頭,微微仰首閉目,輕顫的眼瞼,緊閉的薄唇,以及那微微起伏的胸膛,都似是努力地壓抑著什麼正欲洶湧而出的東西。

滿屋的靜謐,沈席君只是注視著此刻明顯地抑制著痛苦的蕭靖垣,那樣的神情竟讓她有了心疼的感覺。她曾記得三年前的御花園中雖然風塵僕僕、卻飛揚灑脫的他,也曾記得某一年的祭祀皇上拉著她的手來到他眼前時身著朝服、意氣風發的他。記憶裡的蕭靖垣,從來便是卓然而從容的,被逼成這樣的他,還是當初皇上想要的嗎?然而事到如今,她已退無可退。

“沈席君,你父母雙全,不會明白那種幾欲崩潰的絕望。”長久的等待之後,沈席君才聽到蕭靖垣的聲音自那撫住半邊面孔的手掌下傳出,“所以,我不必向你解釋。”

沈席君可以感到胸口瞬間湧起的痛楚仿若驚濤駭浪一般襲滿全身,掩埋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倏然湧上,依舊如昨日般清晰可辨。她幾乎忘了,沈席君,竟還是個父母雙全的幸運兒。

沉默片刻,再度開口,已是仿若一切與己無關的淡然:“子欲養而親不待,或許就是人生最大的痛吧。當你以為強悍若他們本該永恆地以那種姿態存在於你的生命,可往往只是一個轉身的工夫,一切都天翻地覆。

你想好要說的話,他再也聽不到了。你想好要做的事,他再也看不到了。你拼盡半生努力只是為了博他一句褒揚,然而到得終了,他卻一句話都沒留下,就這麼消失了。你的掙扎和努力,到最後卻成了一個世上最空洞不過的笑話。

知道你最怕的事情是什麼嗎?是重新看到那一樣樣可以勾起你與他昔日回憶的人和事,哪怕是顆湖邊的石子兒或者是書桌案塌上的一紙宣墨。只需一眼,那種錐心的鈍痛就這麼上來了,一下一下地砸著、割著,像有一隻獸一樣在心口來來回回地嘶咬,痛得你恨不得雜碎了自己的胸腔,但還是停不下來,變本加厲。蕭靖垣,你正在嘗著的,是不是就是這樣?”

蕭靖垣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遲疑之色盯住了沈席君,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席君長籲了一口氣在跳脫明瞑的燈光中背過身去,在動手開門前最後道了一句:“我只給你一夜的時間,皇上大葬之日,若你還不出現,江山易主,結果就不是你我可以預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