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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二十六章

卯時未至,皇城的天穹還泛著一層青灰的色彩,沈席君在銅鏡前重新整了整搖曳逶地的裙裾,神情有些恍惚:“這身皇太后的朝服,我以為不會那麼快又要穿上。”

一側的思言正忙著和錦秀一起打理朝服墜飾,隨口道:“這有何妨,主子本是當朝太后,穿這身朝服理所當然。”

沈席君苦笑搖頭道:“太后臨朝,終非吉兆。”

思言聞言一愣,慌忙起身道:“主子您此行……”

“沒事。”沈席君站起身道,“橫豎去一趟羅嗦幾句話,耗不了多少時間。”

沈席君的神情警醒而又悲涼,思言知道,沈席君怕是早就她將要做的事會有將自己推到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然執意而為之,又是為何?思言自知從來也猜不透這個少年老成的主子在想些什麼,只是這一次,難道真的在劫難逃?

思言一路默然,跟在沈席君的太后鸞駕之側,過西華門少頃,太和殿的琉璃瓦磚已然在朝暉下熠熠生輝。殿外侍衛林立,卻無大臣候場,顯然早朝已經開始。

思言於太和殿丹陛之下扶出沈席君,極目仰視,明黃的旌旗烈烈生風,背光之下,巍峨的宮室道不出的威嚴雄渾。

一行人跟著沈席君拾階而上,未至殿前,已有數名禮官出迎,其中為首一人道:“微臣不知太后娘娘聖駕,死罪死罪,微臣這就去通報皇上。”

“免了。”沈席君聲色微沉,也不看禮官,徑直向內走去,“哀家有事找皇帝,別弄這些虛的浪費時辰,都在外頭候著。”

未待這跪了一地的禮官們回神,沈席君已然行至太和大殿之外,老遠便能聽得殿內舌戰正酣,好不熱鬧。

“……宮大人口口聲聲不忍生靈塗炭,然而至今仍然拖延時機、延誤軍機,致使西北多少百姓淪為流民,何止千萬,那才是真正的生靈塗炭。”聽那遒勁的聲音,是兵部武選員外郎鄭希濂。

“鄭大人休得胡言,宮大人為了和談一事連日奔波,通宵達旦、嘔心瀝血,舉朝上下有目共睹。倒是鄭大人您在這邊危言聳聽,說什麼西北流民何止千萬,聖上御前,你是想欺君不成?”音色高亢鏗鏘,當是工部侍郎秦紹。

“秦侍郎倒也不用急著獻好,宮大人和代王甥舅一家,有些事也是難說。”遣詞造句不緊不慢而又暗含機鋒,竟是泰王蕭靖琪。此人行事素來明哲保身,他的出言倒讓沈席君有些意外。

“無憑無據便在御前妄言暗指宮大人徇私,泰王您這可是血口噴人了。”不意外地聽到了戶部侍郎安若成涼涼的嘲諷,倒教沈席君心下暗笑。

“本王並未指責宮大人徇私,安侍郎可別栽贓嫁禍。”

“且莫說宮大人是否徇私,但是皇上任命宮大人到往前線和談,就是對宮大人的信任。難道泰王殿下連皇上都懷疑嗎?”

“你……”泰王勃然變色,若不是被身後齊王蕭靖文和鴻臚寺卿朱肖辰拽著,恐怕便欲衝出朝班了。另一側的安若成倒是一臉無辜地站立一旁,被秦紹護到了身後。當沈席君步入太和正殿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番劍拔弩張的情形。

卻見丹陛之上御座中的蕭靖垣不出一言,只是以雙指託頰,面帶探究地冷眼旁邊,直到看到沈席君出現,才皺著眉立起了身道:“母後怎麼來了?”

沈席君沉下面容,在文武百官的列席跪迎中緩步前行:“邊關告急,滿朝文武還在這裡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鬧得哀家在慈寧宮都不得安生。皇帝,你說我不該來嗎?”

未待皇帝開口,卻見禮部尚書魏尚容出班而立,正色道:“朝堂之上,太后親臨,怕是於禮不合吧。”

“魏大人,請問祖宗禮法,哪一條寫著不準哀家臨朝觀望?若是□□皇帝、高祖皇帝留了遺訓不準哀家踏進太和殿的,哀家立刻便走。”眼見那魏尚容面帶怒色地一時語塞,沈席君又別過眼,看了一眼方才還在對峙的秦紹和泰王,“瞧今天這副樣子,又有哪一個於禮合了?”

“魏愛卿不得無禮。”蕭靖垣打量沈席君一身的朝服,恍然道:“太后娘娘有備而來,諸愛卿且洗耳恭聽。”

“別和哀家打馬虎眼,自皇帝登基以來,西北叛亂一事就一直懸而未決,以至於如今養虎為患,在這一點上,皇帝你要負首責。”見蕭靖垣不屑地別開了眼,沈席君沉住氣,找到了默然立於朝班最前端的宮雲緯,“宮大人,哀家也要說說你。和談了這麼久,您和您的外甥倒是談出個什麼結果來?”

朝堂內的焦點重新聚集到這位當朝重臣身上,他面不改色,躬身道:“娘娘容稟,微臣雖然身負和談重責,但至今只是文書來往,未能與代王見上一面。代王殿下在信件中自稱本無意起事,所謂清君側,也只是……”

宮雲緯微微抬眼看了沈席君一眼,旋即垂目不再言語。沈席君聲色不動,道:“只是什麼,但說無妨。”

“殿下說,先帝為女色所惑,致使後宮亂政、妖孽惑國,而今朝局動盪之際,而代王率眾揭竿、清君之側,乃是……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沈席君不怒反笑,環佩清吟中,瀲灩的眸光盯住了宮雲緯,“這麼說,代王這仗,打的倒是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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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雲緯退後一步,沉毅的面容帶上了幾抹恰到好處的惶恐:“微臣失言,望太后娘娘海涵……只是,還有一件事,微臣不得不稟。文書中之中還提到,其母宮氏如今因故身陷囹圄,代王認為宮氏謀逆之案當存疑點,若皇上能重查此案、讓其母冤案得雪,那殿下願意孤身進京,向皇上負荊請罪。”

宮雲緯此言一出,頓時引得朝班震動。且莫說宮雲繡之案是否存在冤屈,單是代王願意停戰進京請罪這一點,便足以叫人心動。只是代王的這番言論,又有幾分可信?

群臣將目光對準了立於大殿中央的小太后。眾人心裡都明白宮雲繡當年壽皇殿前逼宮所謂何事,若要冤案沉雪,便是承認了那時錯在沈席君,那麼當時沈席君為維持太子主祭職權而所行之事,皆成笑柄。這叫御座上那位靠著沈席君一己之力扶持上位的九五至尊如何名正言順。

滿朝騷動之下,已有文官出列斥責:“笑話,宮氏含冤?難道還是太后娘娘的過錯?代王謀反在先,誣衊當朝母後皇太后在後,實則欺人太甚。”卻是吏部郎中宋質。

“宋大人此話差矣。”文官朝班之末,走出一年輕官員,神色倨傲,觀其朝服不過從五品,“若為天下蒼生,化解干戈,那麼作少許犧牲也在所難免。”此話向著宮雲緯,看來是戶部新收的門徒。只是任沈席君再三思索,也想不起這未過而立便能位列朝班的從五品官員是何方神聖。

卻聞宋質冷哼一聲,不屑道:“犧牲什麼?麻煩紀大人給個明話,難道是要太后娘娘向他代王母子請罪不成?”

“宋大人言重。”這紀大人不緊不慢地拱手作揖,“若事態已至於要動用太后娘娘鳳駕,那臣等負責和談一事的官吏還有何臉面忝居此位。”

宋質勃然大怒道:“和談、和談,談至今日,代王非但未息兵請罪,乃至得寸進尺,用戰事要挾聖上、太后,紀興晏紀大人,難道你等就不是尸位素餐了?”

“夠了!”沈席君輕瞥一眼宋質,待得群臣重又各自噤聲,才轉過身,向著丹陛之上朗聲道,“袖手旁邊了這麼久,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蕭靖垣道:“兒臣惶恐,既然今日母後親自臨朝,那麼母后的態度,就是朕的態度。”

“好。”情知蕭靖垣今日篤定要作壁上觀,沈席君也不顧他,直接步向方才出言的青年官員,“紀興晏紀大人?哦,想起來了,新上任的戶部給事中原來就是你啊。聽說和談之事是你在管?那哀家且問你,除了宮大人說的那封信,代王可還有別的什麼表示?”

“這……”那紀興晏一時猶疑,瞥了一眼宮雲緯的方向,才低頭稟報,“並無多指示。”

“讓你們一幫子人去了西北這麼久,面都沒見上一回,就帶回這麼封信?各位好本事啊。”沈席君冷笑道,“究竟哀家是該怪代王倨傲呢,還是宮大人失職?”

紀興晏慌忙道:“自然不是宮大人的責任,是、是代王殿下軍務繁忙……”

“代王殿下軍務繁忙是嗎?不日便要舉兵南下,難怪他繁忙。”沈席君將身子轉開,不再問他。宮雲緯和代王究竟有沒有見過面,她根本無需知道,要的,無非就是和談官吏的這一句推責之辭。

於是又在鄭希濂面前站定:“王尚書和賀侍郎都已領兵在外,鄭大人,兵部現在你管事,哀家問你,這一仗若打起來,可有勝算?”

鄭希濂答得聲若洪鍾:“有十成勝算。”

太和殿中、聖上御前,自然不可怯了半分士氣。沈席君點點頭,又到宮雲緯跟前:“既然前方的將士有了十足的把握,那麼宮大人您的國庫是否足以支援?”

宮雲緯神色陰鬱,垂目道:“娘娘早年時常侍奉先帝於上書房中,國庫儲蓄,娘娘比微臣明白。”

“好。”沈席君重新回到紀興晏身前,凝眸道,“麻煩紀大人再說一遍,代王殿下給皇上的信中,是怎麼說的起兵緣由。”

紀興晏深深垂首,低聲道:“微臣不敢。”

“怕什麼,說!”沈席君陡然高揚的嗓音裡,帶上了朝臣們慣見的凌厲之色。

紀興晏又看一眼閉目不語的宮雲緯,咬了咬牙,道:“殿下說,先帝為、為女色所惑,致使後宮亂政……妖、妖孽惑國,而今朝局動盪之際,代王率眾揭竿、清君之側……”言雖未盡,紀興晏已然雙頰汗如雨下。

沈席君就這麼冷笑著看著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以至於難以繼言,終於道:“夠了。事態已經很明白,代王這一仗衝著哀家而來,那麼哀家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言罷疾步邁上丹陛,立到了皇帝蕭靖垣的身側:“皇帝,哀家覺得,這一仗非打不可。”

沈席君的神色絕決而悲愴,一如數月之前的先帝葬禮之上那般。蕭靖垣一言不發地盯住了她,難得露出了猶疑之色,半晌方道:“一旦干戈若起,勢必生靈塗炭、為禍一方,母後此舉罪孽深重,可否三思。”

沈席君長嘆一聲,沉聲道:“西北干戈已起,賀鄒在前線數度與代王部署對峙,哀家就不信滿朝文武無一人知曉!即便生靈塗炭,也不過是雪上加霜的事了。皇帝,挑起這場戰爭的不是咱們,而是你那個野心勃勃的三哥。”

蕭靖垣不再言語,只是滿目憂慮地倚回御座,看著階下群臣面面相覷,紛作震驚狀。年輕的太后陡然臨朝,便欲行使這調兵伐謀的軍國大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然而縱觀朝堂,兵部、吏部,還有小半朝的前代遺老,皆為後黨。這或許是朝臣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那位立於丹陛之上龍椅之側的女子,或許有著比新帝更大的影響力。

時過巳時,白日當空。這一日漫長的朝會終於在蕭靖垣允諾出征後落幕。朝臣們交頭接耳地三兩離去,戰事將起,他們將要謀劃更多的東西,有關於家國,有也關於自身。

沈席君目送著朝臣們逐漸稀落的身影,正欲離去,卻意外地聽聞身後蕭靖垣略顯冰涼的音色:“挑起戰爭的罪責,不是你一介女流可以承擔,沈席君,你是想為了朕攬禍上身嗎?”

沈席君只覺心下沉沉地一跳,滿心湧上的是少有的惶恐之意,最怕是蕭靖垣是明白了什麼。於是急急地調整了心緒,沈席君迅速轉過身,故作冷靜道:“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若不是大禍在即,皇帝卻依舊袖手無為,你以為哀家願意出面管這檔子事?”

蕭靖垣嘴角含一絲笑意,悠然看著她,輕輕一笑:“朕究竟有沒有袖手無為,太后娘娘您難道會不知道?”語意肆謔,已無半分方才朝堂之上謹小慎微的模樣。

沈席君失笑道:“這麼說來,倒是哀家庸人自擾了?若不是皇帝你怕可那宮雲緯,為何遲遲不肯發兵?王兆儉和宣紹明明於西北屯兵數十萬,處於下風的是他代王蕭靖岷,哀家不明白,皇帝你究竟在等什麼?”

“是,朕是怕了他宮雲緯,所以朕在等一個最好的發兵契機。”蕭靖垣重新斜倚入御座環臂,輕輕一攤手,“眼下誰都知道,這朝廷一半是你太后沈席君的天下,另一半則盡是他宮雲緯的徒子徒孫。朕打與不打,都會得罪您二位當朝權貴。只不過,本來可以明哲保身的皇太后,卻主動進來打破僵局,怎麼能不教人心存疑慮。”

沈席君微微一嘆,誠懇地對上了蕭靖垣探究的眸子:“哀家答應過先皇,要替你守住這個江山,今日所為,不過是責無旁貸。”

“我知道你是責無旁貸,只不過替你不值罷了。”蕭靖垣言罷起身,整了整衣冠揮手招呼遠處的內監近前服侍。

沈席君心下又是一驚,疾聲道:“哀家不明白皇帝在說什麼。”

蕭靖垣微一挑眉,突然湊近了沈席君,輕聲道:“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怕我明白。”

“你說什麼?”沈席君皺起眉後退幾步,不悅地別開臉。

於是蕭靖垣噙了抹笑意轉開了身子,動身離去,臨別時又丟下了一句:“罷了,這自尋煩惱的蠢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