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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無慾無求

易初遠遠地眺望著那座虹州城,看著天龍山上下近乎一望無際的繁華景象,哪怕現在隔了很遠,似乎也能感覺到那裡的喧囂熱鬧。

“這裡人這麼多,養的狗或是無主野狗也是難以計數吧。硬是要下了這一道殺狗命令,怕是讓底下的人也很為難吧?”

冰心離聳了聳肩,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管它呢,反正我又不養狗。再說了,人家那位乃是神初境,道行深地位高權勢大,想幹嘛就幹嘛,管你們下面人做什麼?”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易初笑了一下,然後回頭對胖子說道,“既然說不好帶阿土進城,那我也不進去了。你回去跟太淵真人說一聲,叫他出來見我吧?”

“啊……”胖子一時間有些呆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旁邊的冰心離也是大吃了一驚,一臉驚訝之色,過了一會兒才皺眉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太淵真人師叔是什麼身份的人,能見你,便已是給你臉面了,如何能紆尊降貴地出城來見你?”

易初也不理她,只是看著胖子,道:“胖子,這事你心裡有數吧,是他要見我,還是我想去拜見他的?”

胖子苦笑了一聲,道:“嗯……是他要見你。”

冰心離在一旁面露不快,道:“就算是太淵真人師叔要見你,但是以他的身份,你去拜見他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易初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站在自己身旁的阿土,道:“這次我還就不想順著這什麼天經地義了。你回去跟太淵真人說,我在這等一個晚上,今晚不過來,明天我就走。”

“大膽!”胖子還沒出聲應答,旁邊的冰心離已然大聲呵斥了過來,但隨即這個美貌過人的少女忽然眼珠子轉了轉,原本的怒色忽然又消散了去,帶著幾分狐疑地看著易初,道,“你這人到底什麼身份,為何竟然在面對一位神初境時如此有恃無恐?難道你就不怕真君動雷霆之怒,將你瞬間化為茲粉麼?”

易初點頭道:“是啊,我好怕的。”說完,轉過身便向旁邊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走去。

黑狗阿土抬腳就要跟上,忽又轉過頭來,對胖子和冰心離面露兇惡狀,低吼咆哮一聲,露出獠牙示威般地晃了晃腦袋,隨即尾巴一甩,這才一路小跑著追尋易初去了。

冰心離大怒,正要出口呵斥,卻突然聽到旁邊的胖子開口叫屈,嚷道:“喂!阿土,你對我兇什麼,又不是我跟你們有不痛快啊!”

冰心離話到嘴邊,又被這貨的一番話給噎了回去,回頭怒瞪了胖子一眼,道:“你怎麼說話的,這人對真君不敬,我們說他幾句,還有錯了嗎?”

“沒錯沒錯!”胖子立刻正色回答道,然後轉過身向虹州城那邊走去,同時口中道,“咱們趕快回去拜見真君,請他老人家裁斷,最好降下雷霆之怒滅了這小子,也出我心中一口惡氣!”

冰心離跟著他走去,同時不無懷疑地看著胖子,道:“真的嗎,可是,我看你好像跟這個叫易初的人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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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冷笑一聲,連連搖頭,道:“姑娘你誤會了,我看著這廝不

順眼已經有十幾年了,待會如果有幸面見真君,你看我怎麼說他!”

“哦……”

冰心離一時間有些弄不清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了,便也不再說話,跟著胖子向虹州城走去,偶然間也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原本在她心裡就有些神秘的易初,現在的感覺似乎變得越發模糊不清了。

就像是,黑夜中一個隱約難辨的影子。

千瀧府是如今神州浩土上人族中最強大的修真組織,單以實力論,它早已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派單獨的修真宗門,甚至可以說,在人族歷史上,還從沒有過類似千瀧府這樣的東西,但它的強大至少現在來說,已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千瀧府掌控著虹州城這座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而門派中六大神初境,又是千瀧府這個強大組織的最高首領,所以他們自然就佔據了這座城中最好的東西。

以上古遺留下來的那些神秘遺蹟中四大聖獸雕像為標誌劃出的四大城區的虹州城裡,在天龍山上的青龍區,毫無疑問是最好的地方。這裡居高臨下,踞高可以俯望四方,天生便有地利,又兼靈山鍾靈毓秀,靈氣充沛,也是修道中人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千瀧府總堂就座落在這裡,整個青龍區都是屬於千瀧府的地盤,而六大真君也在這裡划走了最好的幾塊地盤作為自己起居的洞府。

太淵真人在數年前曾經回了一次他自家的門派千瀧府,在那一次回家的過程裡發生了很多事,中間眾說紛紜,但最後的結果還是擺在大家面前,不管接不接受也就那樣了。

在那之後,太淵真人在本門千瀧山上呆了一年多沒走,雖然外界有不少傳言他是為了安頓千瀧府中人心並清除異己,不過對千瀧府中的事務,這位神通廣大的真君並沒有落下,

遠端操控也是沒出什麼問題。

在過了這段時間後,太淵真人再次啟程回到了虹州城,不過這一次在表面的平靜下,千瀧府中卻有不少私底下的暗流湧動,因為從那時候開始,便有不少的千瀧府弟子以各種名義,加入了千瀧府,開始為太淵真人做事。

千瀧府乃當世五大名門之一,門中出色的英才俊傑極多,於是,漸漸的,太淵真人這一派系的實力頓時大漲,聲勢也越來越盛。

胖子和冰心離是在這天中午的時候見到太淵真人的,那個身材遠比胖子更胖,當然也更加魁梧許多的超級大胖子,就坐在屬於他的洞府“掠影”之中,聽完了他們兩個人轉述的有關易初的話。

太淵真人面色如古井無波,並無什麼變化,當他轉眼向下方看去時,只見那邊站著的兩個人,冰心離眉頭微皺,面上似有一點微怒之色,而胖子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一般,似乎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一樣。

太淵真人搖了搖頭,轉頭對冰心離露出一絲笑意,溫和地道:“這一路上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後面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就不用管了。”

冰心離往前走了一步,道:“師叔,我覺得這個叫易初的人很是古怪,他到底是什麼來歷,竟然敢如此囂狂和對您不敬?”

太淵真人“哼”了一聲,道:“此子悖逆大膽,我一定要嚴懲。好了,你去吧。”

冰心離欲言又止,眼中似乎還有一絲困惑,但最後還是行了一禮後,退出了這座洞府。

這時,洞府中便只剩下太淵真人與胖子二人了。

兩人對視一眼,太淵真人忽然道:“那臭小子到底說什麼了?”

胖子咳嗽一聲,道:“易初他託我向您問好,又說,其實不是他不想上山,只是……”

“放屁!”太淵真人忽然不耐煩地打斷了胖子的話,道,“那小子張狂可惡慣了的,當我的面都敢罵人,在背後會這麼客氣?你老實說,嗯,說他講的原話!”

胖子乾笑了一聲,偷偷看了看太淵真人的臉色,也不敢再隱瞞,只得道:“額,大人,易初他還年輕……”

話音未落,便看到太淵真人臉色又是一變,胖子心頭一跳,不敢再扯皮,連忙搶道:“他說:你回去跟太淵真人說,我在這等一個晚上,今晚不過來,明天我就走。”

一句話說完,胖子只覺得自己背上涼颼颼的,忍不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前方太淵真人那錚亮的大腦殼,一時間額頭冷汗都冒了出來。

洞府中一片寂靜,胖子都不敢去看太淵真人的臉色,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壓抑住了。過了片刻後,忽然只聽太淵真人冷哼了一聲,道:“這話聽起來倒確實是那小子說的,簡直胡鬧,膽大妄為,悖逆囂狂!”

說完這幾句讓胖子為之變色語氣嚴重的話語後,太淵真人站起身向洞府外走去,同時口氣平緩下來,對胖子說道:“走,我們去看看那不成器的傢伙。”

胖子:“……啊?”

易初和阿土所呆的這片小樹林,距離虹州城其實還有一段距離,並且遠離了那幾條人多熱鬧的官道,算是一個十分僻靜的所在。當夜幕降臨後,遠處的巨城燈火輝煌,而他這裡的林子漆黑幽暗,彷彿是兩個世界。

易初安靜地坐在樹林中,身影與周圍的黑暗幾乎融為一體,看上去就像是夜色裡的一個模糊的影子,隱隱約約,難以分辨。

阿土安靜地趴在他的身旁,一雙帶著幽綠光澤的眼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偶爾它會抬起頭看看天空,似乎那片無垠的蒼穹裡有什麼它所感興趣的東西。

夜色沉靜,除了夜風從樹梢枝頭上吹過帶來的聲音外,就沒有更多的聲息了。只是遠處的那座城池實在是太大也實在太過繁華,哪怕隔了這麼遠一段距離,易初卻還是能感覺到那個地方所散發出來的無形的氣息。

那是全天下修真界中的人都嚮往的地方。

這個時候,忽然有腳步聲從樹林外頭傳了過來,然後,一個胖大魁梧的身子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

來的人正是太淵真人。

不過以太淵真人的道行境界,如果真的是要瞞過他們這兩個的耳目,自然會有無數手段、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來,但這個太淵真人似乎並不想如此,而是大大方方地直接走了過來,或許他還額外加重了一些步伐,提醒著易初自己已經來到這裡的事實。

易初站了起來,目光向正慢慢走過來的太淵真人背後看了一眼,卻發現太淵真人背後空無一人,他怔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

太淵真人走到了易初身前,臉色平靜,一雙眼眸中目光深邃,但終究還是掠過了一絲複雜的光芒,片刻後,他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見啊。”

易初嘆了一口氣,心情也是有些複雜,眼前這個人與他前半生的命運始終糾纏在一起,既對他有恩

,又似乎曾負過往日情義。他逃亡迷亂之地,最後又淪落南荒,其實算起來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算太長,從頭到尾也就數年時間而已。但是直到此刻,在這夜幕蒼穹之下,繁華巨城身旁,再見到這個人時,卻讓易初心中還是多了些滄桑意味。

“好久……不見。”易初也點了點頭。

太淵真人的目光打量著易初,隨後掃過在他身旁的阿土——那只身軀異常龐大如今看起來像巨狼妖獸多過普通土狗百倍的黑狗,太淵真人的目光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略感意外,多看了幾眼,但隨即還是轉開了去,再次回到了易初身上。

“胖子呢?”易初問道。

“哦,他在林子外頭等著呢。”太淵真人道,“我想咱們這次說話,就我們兩個人反而更隨便些,就讓他別跟進來了。”

說到這裡,太淵真人笑了一下,又道:“說到底,小馬他終究也只是咱們兩人之間一個通氣傳話的人,最後要說什麼事,還得我們自己說,不是嗎?又或者說,難道你這些年跟他在一起待得久了,居然信他比我還更多一些嗎?”

易初的心忽然縮了一下,但面上神色絲毫不變,也沒有片刻的遲疑和停頓,搖頭說道:“當然不會。”

太淵真人呵呵一笑,寬大的袖袍隨意甩了一下,一陣勁風掠過,頓時在林間吹開了落葉塵埃,露出了一塊乾淨些的空地。然後,這位站在人族修真界巔峰的神初境居然也沒有什麼介懷之色,很隨意地就在易初身前坐了下來,同時招呼易初道:“來,來,你也坐下說話,站著多累啊。”

這太淵真人大胖子就算站上一年也不定會覺得累吧,易初在心裡悄悄這麼腹誹了一句,隨後還是坐了下來,道:“聽胖子說,是你想見我?”

“嗯。”太淵真人很乾脆地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我這裡有好幾年都沒你的訊息了,就只知道你逃入了迷亂之地深處,最後墜入了那條龍川大河。所以聽說你突然回來了之後,我當然想還是要見一面的。”

易初默然片刻,隨後抬眼看著太淵真人,道:“那這幾年裡,你是一直以為我已經死了吧?”

太淵真人搖了搖頭,道:“不,我始終相信你還活著的。”

易初笑了一下,道:“你居然對我這麼有信心啊,一般人掉下去就很難活著回來吧。”

太淵真人淡淡地道:“你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哪裡又是一般人了。”

易初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只聽太淵真人又道:“而且若不是我相信你還活著,就只憑著將你逼死這一條,你以為我還會容許何毅像現在這般好好活著嗎?”

易初略感詫異,道:“何毅?”

太淵真人道:“追殺你可是大功一件,你總不會以為他會隱瞞不報吧。這件事從頭到尾他都跟我說了,還以此為由想拜我為師,繼承我的道統呢。”

易初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複雜起來,那一刻彷彿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最後才苦笑了一下,道:“那你最後怎麼處置他了?”

太淵真人平和地道:“我告訴他這件事情做得不錯,但是想以此繼承我的道統還是不夠,讓他更加勤奮修煉,同時也將他從千瀧山調到千瀧府這裡為我做事,如今也算是我手下一員大將了吧。”

易初嘆了口氣,道:“好手段。”

太淵真人卻是“哼”了一聲,道:“什麼手段,聽起來好像你還有點嫌棄似的。別的不說,只說那何毅自己就沒有半點怨言,將我也做當作伯樂一般。人家為了力爭上游,那勤奮刻苦勇猛精進的勁頭,可比你強多了!”

易初搖搖頭,道:“我知道,那股勁頭我也有過,不過是十多年前在魔教裡的時候,差不多也磨折乾淨了。”

太淵真人臉上忽地掠過一絲怒色,凝視易初,聚攏在他胖大身軀周圍的黑暗似乎突然翻騰起來,如一隻妖獸在漆黑的虛空中猛然咆哮了一聲。但是很快的,太淵真人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看著易初的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半晌過後,他輕輕嘆了口氣。

“你還在怪我嗎?”太淵真人對易初問道。

“不怪了。”易初搖頭道,“剛開始那幾年,我被黑火燒得痛不欲生的時候,確實是對你有些不滿的。但是後來也漸漸想開了,若沒有你當年救我,又哪有我的現在,所以就只當是我報了你的恩情吧。”

太淵真人凝視著他,道:“你真的這麼想開了?若是心裡還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不妨對我一起說出來就是。”

易初道:“想開了,反正那些事都過去了。不過,”他頓了一下,抬眼向太淵真人看去,道:“這次回來,我確實還有幾件事想問問你。”

“你說。”

易初頓了頓,道:“云溪,還有夢家現在如何了?”

太淵真人淡淡地看著他,片刻後忽然微微一笑,笑意溫和,只是目光中隱約有一絲冷意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