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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27章

大清第一紈絝.最新章節

乾清宮,梁九功低聲道:“萬歲爺,凱音布大人跪在殿外請罪。”

康熙淡淡道:“你去問他,請的什麼罪。”

梁九功低聲應了一聲,退了下去,片刻後即回,道:“凱音布大人說,他教子不嚴,導致幼子其格琛膽大妄為,與人逞強鬥狠不說,還謊報軍情,以致巡捕營誤傷人命……”

“謊報軍情……”康熙冷笑一聲,半個字都不提胤祚,更一口咬定巡捕營所為只是執行公務,卻將罪名都推到自己的小兒子身上。

這是棄車保帥,還是垂死一搏?

“既然他說是教子不嚴,那就教子不嚴吧。”康熙淡淡道:“將凱音布及其諸子打入天牢,令刑部查其不法。”

原在外面跪的直挺挺的凱音布,在聽到聖旨後整個人都癱了下來,面如死灰。

他原本想著,胤祚之事不能敞開來說,自個兒將小兒子推出來頂罪,再自請辭官,消了皇上的怒氣,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少可以保住一家子性命,運氣好連家產都不會有事。

誰想康熙的怒氣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遠不是區區免官可以平息的,甚至,連他這一條命,都不夠……

這道聖旨看起來輕描淡寫,但聽在他耳中,卻比直接將他推出五門斬首還要可怕——查其不法……這滿朝文武,有幾個是經得起查的?

他在九門提督之位上呆了近十年,掌京城守衛、稽查、門禁、巡夜、禁令、保甲、緝捕、審理案件、□□人犯、發信號炮等,雖只是正二品,但在京城權柄之大,幾乎無人能及。十年的大權在握,讓他早沒了先前的謹慎小心,若問他到底做了多少不法之事,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先打入天牢,再查其不法……都打入天牢了,哪怕沒事,那些善於體察上意的同僚們,也會替他找出事來,更何況,他根本經不起查。

他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那個孽子剛生下來的時候,就將他一把掐死!

見梁九功收了聖旨,就要離去,凱音布忙撲上去拽住他的衣角:“公公,公公,您行行好,幫我在萬歲爺面前說句話……我要面見陛下!我要面見陛下!”

梁公公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衣角拽了出來,道:“大人,您可是能臣啊,將這諾大京城,經營的像自家的後園子一樣,好叫奴才佩服……萬歲爺捧在手心裡養大的阿哥,自己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卻被大人您又打又殺的,嘖嘖……”

他揮揮手,示意左右將他拖下去。

凱音布如同死人般被侍衛拖了下去,連喊冤的力氣都沒有了。

昨兒,他還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連皇子對他都客客氣氣,刻意交好,可是現在,卻連想死都難……

梁九功回到殿內,發現康熙雖手裡捧著書,目光卻不知道落在了何處,眼神泛著空茫,悄悄嘆了口氣,安靜站到一旁。

胤褆、他放在胤祚身邊的暗衛的聲音在康熙不斷耳邊交替出現,讓他腦子亂成一團。

“……那戲園子還是兒子最先帶六弟去的,園主知道我們認識,見事情鬧大了,就趕緊來給兒子報信……也幸好如此,若是兒子晚去一步,兒子不敢想……以老六的脾氣,那是寧死也不願受辱的……”

“……林爺去戲園子不是為了聽戲,而是為了睡覺……林爺晚上睡的不好,每日點了安息香也沒多大用,倒是一聽戲就打盹兒。林爺每日到戲園子,就為了能趴在桌子上打幾個盹兒,後來旺財弄了個軟塌到廂房,林爺倒是睡了個好覺,可惜第二日就被人糟蹋了……”

“……奇景山說由他代表林爺去衙門回話,那些人不依,又再三讓他們去叫上頭的人來說話,也不肯,非要拿了林爺回去……後來那些人聽說林爺的馬車上寫著林字,打量著京裡沒有姓林的大戶,二話不說就動上了手。可林爺還是說,不許動刀子,不許傷人性命,否則奴才們也不會那麼慘……”

“……兒子去的時候,滿地都是鮮血,老六身邊的人,死了一個,殘了一個,其他人也個個帶傷,兒子差點以為又回了戰場——兒子實在想不到,京城重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但聽園主說,這種事,卻不是頭一次了……”

“……就只說了一句自己不適合出門,以後還是乖乖呆在府裡好了。兒子不放心,親自送他回去,一路上一個字都沒說,一進門就去沐浴,兒子走得時候,還沒出來……”

“……林爺自從搬到了林府,就那日去了一次順天府,幾乎從不出府,除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也從未有人來訪。旺財一直憂心忡忡,說林爺整日整日的不說話,纏著段太醫開方子……”

“……”

康熙用手遮住眼。

何止是胤褆不敢想,他也不敢想,他的小六,差一點就沒了……差一點……就沒了……

康熙這半生,歷經無數艱險,卻唯有這一次,知道了何為“怕”字……他嚇的手發抖,心發顫。

他的小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鬱鬱寡歡。

他的小六,在離開他的護佑之下,被人侮辱欺凌。

他的小六,差點,就沒了……沒了……

凱音布!你該死!你該死!

朕的兒子,朕自己打得,罵得,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動朕的兒子,也敢動朕的小六!

“萬歲爺,四阿哥請見。”

“不見。”

梁九功微頓了一下,還是道:“四阿哥好像是剛從六阿哥府上過來的。”

“……宣。”

胤禛不是空著手來的,他手裡提著一個蓋著黑布的籠子,大禮參拜之後,道:“兒子怕皇阿瑪無聊,特意送了這個玩意兒來給皇阿瑪解悶。”

梁九功過來,掀開黑布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看了胤禛一眼,到底沒敢說話,弓著腰將籠子呈了上去。

籠子裡是一隻幼犬,似乎是頗為名貴的品種,模樣生的不錯,但渾身卻髒的厲害。原本雪白的毛變成了黑白二色,還沾著泥水,一團一團的糾結在一起,臉上有很重的淚痕。幼犬努力縮著身子,一雙惶恐的大眼睛不安的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嘴裡發出類似於嗚咽的叫聲,卻毫無威勢可言,反而顯得越發可憐。

康熙從幼犬身上移開目光,冷冷看著胤禛,看他的兒子帶這樣一條狗來,到底想同他說什麼。

胤禛那張臉上很少會有表情,此刻也是一樣,平靜道:“這條狗是兒子和六弟逛街的時候,在一家大門外看到的。那個時候,它身上還沒這麼髒,它看起來很餓,但旺財將正吃的包子扔給它,它卻只嗅了嗅一口不吃。旺財說,這狗應該是大戶人家遺棄的,平日裡山珍海味吃慣了,看不上他的包子。只不知為何會被人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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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六弟就說:寵之,因其無害,棄之,因其無用。”

“兒子看六弟看著它發呆,就勸他領回去養,六弟笑著說,沒關係,它很快就能學會怎麼做一條流浪狗。”

“但兒子今天路過的時候,它還守在原來的地方。原來卻是六弟錯了,它沒有學會怎麼做一隻流浪狗,它選擇守在主人家的大門口,懷著一絲回家的妄想,靠主人家偶爾扔過來的一點肉骨頭為生。”

“兒子想,這樣的寵物,大約就是皇阿瑪想要的,所以帶了來,給皇阿瑪解悶。”

康熙目光陰冷的看著他,淡淡道:“胤禛,你進宮見朕,就想說這個。”

胤禛看著康熙,道:“六弟現在沒有資格面聖,所以兒子想來替他問一聲:皇阿瑪,胤祚在您心中,是不是也是如它一般——寵之,因其無害,棄之,因其無用?”

“您寵愛他,是不是因為他的心疾,可以讓您放心寵愛?太子,大哥,兒子和六弟中,您選擇放棄他,是不是因為只有他對您最為無用?”

太子動不得,胤褆要留下制衡太子,自己這個刻薄皇子,若舍了還有誰會為他得罪朝臣?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一個人都不處置是不能的,所以胤祚就成了犧牲品?

康熙一拍龍案:“胤禛!你放肆!”

胤禛聲音平靜依舊:“兒子的弟弟差點死了,兒子怕若是再不放肆一點,下次就真的要為他收屍了。”

康熙冷笑:“所以你是來替他喊冤的?”

“是。”

“他有什麼冤可喊?難道他犯的錯不該罰?朕已經百般容情,他眼裡卻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將朕一次次好意都踩進泥裡!”

是朕的錯?

笑話,分明是他倔強任性,是他不肯領會他的苦心。

朕分明是為了他好,朕分明一次次表示善意!是他不領情!是他將他的好意棄如敝履。

朕心疼他,一次次容忍他的任性,難道到頭來還是朕的錯?

“皇阿瑪難道不是也一樣嗎?不是也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覺得六弟不識好歹,覺得六弟任性妄為……”胤禛道:“皇阿瑪何嘗為六弟想過?”

“那一日,皇阿瑪您對他說,沒有您的憐惜,他胤祚,什麼都不是,您對他說,您可以疼他寵他,也可以當做從來沒有他這個兒子……等他病發醒來,看到的就是一張廢去身份的聖旨,您要他怎麼想?您要他怎麼做?”

“皇阿瑪說六弟犯的錯該罰,難道太子的錯,就不該罰?難道六弟的錯比太子還大?”

康熙怒笑道:“難道朕就沒罰太子?”

胤禛嗤笑一聲,道:“若皇阿瑪肯為兒子延請名師,日日親自指導兒子學問,兒子怕是要欣喜如狂;若皇阿瑪肯重用兒子的兄長弟弟為國分憂,兒子也只有欣慰……皇阿瑪認為延請名師、重用兄弟,就是對太子的懲罰,是不是因為皇阿瑪也覺得太子殿下毫無好學向上之心,覺得太子殿下心胸狹窄,連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

“胤禛,你給朕閉嘴!”

胤禛恍如未聞,道:“兒子不是太子殿下,兒子的弟弟,兒子寶貝的很!六弟都差點死了,兒子若再不站出來為他說句公道話,兒子就不配做他的兄長!”

“山西剿匪的事,因皇阿瑪盛怒,誰都不敢替他說句公道話,陛下耳中聽到的,都是陛下聖明,陛下仁慈,陛下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皇阿瑪便也以為,自己公正無私,認為自己對胤祚已經仁至義盡……”

“可是又有什麼人替他想想?太子要取他性命,疼了自己十幾年的父親卻無動於衷;他奮力反抗,卻被您斥責他不忠不孝不仁不悌,說當做沒有這個兒子;他激憤之下,將太子害人之心昭於聖前,結果您將他廢去皇子身份,貶為庶民……”

“在這種情形下,您還要讓他接受您的‘好意’,接受您送去的古玩字畫,接受您恩賜般的‘禁足’,您不覺得,您太殘忍了嗎?”

“這些東西,對他而言,是比鋼刀還要可笑可怖的東西,他想躲想逃,卻被所有人當成他恃寵而驕,當成他矯情做作,當成他任性胡鬧……兒子只是看著,就覺得心寒,覺得無望,他自己呢?”

“因為他還沒有倒下,因為他還如常笑著,所以所有人都覺得他沒事。可皇阿瑪您知不知道他整夜整夜的失眠,段太醫給他開的安神藥,藥量一次重過一次。兒子來的時候,逼他喝了藥,段太醫說十個大漢都能馬上睡過去的安神藥,他吃了卻沒什麼反應,見了那個受傷的護衛,問他有何打算,又給了他五百兩銀子安身。還託他悄悄帶兩千兩銀票給死去的護衛的家人,說明著給怕孤兒寡母的守不住……末了還同兒子聊了好一陣子,才睡了過去。”

“段太醫說,這種藥,只能偶爾用一次,斷斷不可常用,再這樣熬下去,連好人都撐要不下去,何況他還有心疾……”

“兒子不敢求皇阿瑪能還他一個公道,只求您但凡對六弟還有半分顧惜之心,就放他出京,讓兒子在您看不見的角落,替他找個民風淳樸的地方安身,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噗!”

一口鮮血噴在龍案上。

梁九功嚇得渾身都在抖,連聲叫太醫。

胤禛跪在地上,看著手抖成一團的康熙,心中卻升起詭異的快感。

彷彿前世被壓抑了許久的東西,終於得到了幾分紓解。

皇阿瑪,您真的該嚐嚐這種有苦難言的滋味。

前世,您的兒子們,嘗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