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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掃清顧慮後, 賀林軒就放開手腳, 開始籌備建房事宜。

這個時代缺少工具,鐵器管制嚴格,家家戶戶的鐮刀砍刀都要在村裡登記。

而獵戶一般只用木箭, 箭頭帶鐵都要透過里長縣衙審批,得到允許才行, 否則就要被治罪。

所以在山上大興土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老獵戶有些手段, 偷藏了幾把鐵器,眼光也很不錯, 草屋的選址就很有講究。

這裡雖不廣闊,但勝在地勢好。

整個宅地呈現勺狀, 背後的山壁盤踞著百年大樹,紮根到地下早不能探知深淺。除非大地震,不然就算是連日暴雨都不怕泥石流。

而且地勢向下傾斜,排水非常好。

賀林軒剛來的時候,在周邊走了一圈,還戲說就這地方這風水, 選做王侯墓地都夠格了。

他也沒忙著動工, 而是將新房的草圖做了一番精修,與李文斌討論了幾回才定稿。

以前是拮据,他不敢大包大攬,現在有條件,怎麼也要把住的地方弄得像樣點。

李文斌聽他這麼說的時候還很驚訝,笑話他:“這樣還不像樣, 那別人家莫非都要住在豬圈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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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看過精修版的圖紙,他再不說這話了。

賀林軒又在四周開闢出更多的宅基地,還抱著兒子一起參謀。

三歲的孩子再早慧也不懂這些,只是對阿父重點介紹的遊樂場大為嚮往,期待阿父能像編蹴鞠一樣,三兩下就把那滑梯、鞦韆、蹴鞠球場都變出來。

不過這事不僅是力氣活,還很耗時間,註定是急不來的。

在賀林軒沿著曲臨河所經的城鎮圈出幾個地方,打算調查各類建材的行情的時候,讓賀家村民惶恐度日的秋稅,終究還是來了。

而他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稅銀,又漲了。

村民們聽了里長宣佈的事情,當下都要抹眼淚,當眾不敢罵官府,心裡早恨不得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捅上幾刀。

錢拿不出來,拖了又拖,里長家的門檻都被踩爛了。

可里長也是愁眉苦臉,對於他們的請求只是搖頭。

最後,眼看著再不往縣衙交錢,差爺就要親自到村中徵收,賀家村的族老才開了宗祠,把村裡能說得上話的丁戶都叫過來開會。

二叔祖也是老煙槍,這段時間更沒命地抽菸絲,可把自己愁死了也沒想出個妥善辦法。

他輩分最大,也是他第一個說話:“去年年景欠佳,有舊糧存銀也早掏空了,今年收成更差,如何能拿出這麼多。三江啊,你也去了幾趟縣衙,可說了這些原委?果真不能通融嗎?”

賀三江,也就是里長當下就是一搖頭。

“十里八村都是這個情況,哪能不知道呢。”

他嘆了一口氣,“各位叔伯也知道,上回我們幾個里長一起到縣衙求情,有兩個言辭激烈些都被打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我還是賠著笑臉才免了這一災。”

說著,他看著眾人的臉色,狠抽了一口煙道:“縣令爺也說他是沒辦法。”

“他也不願意為難鄉里,可朝廷連著三份詔令發下來,說北邊在打戰,不能讓將士們餓肚子,必須得徵這些糧。不然,這仗打輸了,我們也就隔著兩個州府,那可就不是糧不糧食,稅錢不稅錢的事,腦袋都得掛在脖子上,逃命都沒地方去呢。”

他這一番話說的大家都沉默了。

好一會兒,一個年輕氣盛的漢子才憋不住出了聲:“里長,去年縣衙就是這麼說的。這仗打來打去不知什麼時候才到頭,總要問我們徵糧食,北邊兩州不是更近嗎?怎麼不問他們要去!”

里長早料到會有人反駁,話都準備好了,瞪眼道:“你知道什麼,天底下你見過哪家不用交稅了,說不定人家交的更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話是擺在這兒,可錢糧又從哪裡來?

最後里長說:“我明日再去一趟縣衙,就算被打一頓,也要想辦法求官爺寬限一二。但怕是豁出這條命也換不到幾天,大家心裡頭得有數才行。”

里長第二日果然去了鎮上,帶回來一個不好不壞的訊息。

縣衙答應再寬限三天,可要是到時候還交不上秋稅,那就不是里長再催,而是差爺直接上門來拿了。

那些差役豈是好惹的。

闖進家門裡,連鍋碗都不會放過,一個不好就要打人,甚至將家裡的孩子拉走,他們怎麼也不願意犯在差役手上。

得了訊息,鄉親們或罵罵咧咧或摸著眼淚回家去。

賀大昌一如既往地沒有吭聲,回到家,迎面卻是自家夫郎和哥兒滿臉淚痕的臉。

他那小哥兒說:“阿父,劉阿麼說你們要賣掉我交稅是真的嗎?”

“阿父,不要賣掉我好不好?我會幫阿爹幹活,我也可以去鎮上找活幹,我會孝順你們的。阿父,別把我賣掉,求求你!”

七尺大漢聽到這裡,再忍不住抱著他們紅了眼睛。

就在這時候,有人找上了他。

三天後。

宗祠再次開啟,還是上回那些人,表情只比幾天前更加愁苦,但都認命地拿來了糧食或錢財。

里長在裡頭發現幾家用乾癟次糧充數的人家,說要用銀錢補上,那幾家苦苦哀求,最後不少都坐在地上哭出聲來。

里長也沒管,到了賀大昌這裡。

見他身邊空空,想到他家今年收成極差,里長也沒多想,一手拿著紙筆記錄,一邊讓大兒子去拿錢。

萬萬沒想到,一向木訥老實在外幾乎不說話的賀大昌卻說:“我沒錢,這秋稅我不交了。”

里長一時竟都沒聽明白,問他:“大昌,你說什麼?”

賀大昌木著臉,重複了一遍:“這秋稅,我不交!”

四周猛地一靜。

里長這次聽清楚了,收了紙筆,還是不敢置信地說:“大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不交稅,難道你想被差爺抓到牢裡去?”

族老也忙過來勸:“大昌,你可千萬別想差了。捱過一年是一年,你要是進了牢裡,你家夫郎孩子怎麼辦?”

賀大昌還是那張木頭臉,眼神靜得可怕。

他說:“我沒有錢,可是里長家有。”

“什麼?”

眾人都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弄糊塗了。

里長則是眉頭一擰,說:“大昌,你要是問我借錢就問錯人了。”

“我家什麼情況大家都知道,大河和大海家今年都添了丁,人頭稅又要多交兩個,哪兒有錢借你。”

賀大昌冷笑道:“你還有臉說賀大海。”

“他在鎮上過什麼樣的日子,當誰不知道?有錢供你兒子喝花酒還沒錢救我一家的命?”

“我告訴你賀三江,我家就山哥兒一個,他就是我的命,你別想我賣他換錢!惹急了,我賀大昌就是到牢裡也要拖上你全家!”

大家都被他嚇到了。

里長的臉色又青又白,把紙筆塞進大兒子手裡,氣急敗壞地大喊:“賀大昌,我怎麼得罪你了?”

“這秋稅難道是我要收的,難道是我讓老天爺不下雨的?你倒是說說,我哪點對不起你,你連我全家都不放過?!”

二叔祖拉住了他,對賀大昌說:“大昌,有話好好說,真的困難族裡都幫著想辦法,可別幹傻事。”

賀大昌:“二叔祖,我不傻。”

他說著,看向里長,陰沉沉道:“賀三江,是不是十幾年前你就當我是傻子,當我賀大昌是好欺負的?”

他冷哼一聲。

“幾位叔祖,還有各位鄉親都知道我賀大昌從來不說大話。今天在這裡,當著祖宗牌位的面,我卻要說句明白話。”

賀大昌扯開了嗓門,幾乎是吼著說:“賀三江,別以為你這些年幹的好事沒人知道。”

“十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不敢得罪你。可我現在都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怕你!”

“大家都當賀大郎是殺牛賊,但我知道真正殺牛的是誰!”

“當年那牛就是我看著的!”

“賀大海把我騙走,你也糊弄我,我回去那牛的頭就被砍了。砍刀還在地上呢,那是你賀三江家的砍刀,你當我不認得嗎?!”

“你欺負人家賀大郎早早死了父沒了爹,是好欺負的,這樣的罪名都敢往十二歲的小孩身上推!你問問你自己,你這樣的人還有良心在嗎?”

“你別說你不是想霸佔他家的二十畝良田!”

“別當我們都是眼睛瞎的,前腳把賀大郎按上殺牛罪送進牢裡,後腳你就把那田私吞了!”

“你可真是狠的,我賀大昌狠不過你,所以就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敢出來說句公道話。”

“可是現在,你要是以為我賀大昌也和賀大郎一樣沒爹沒父好欺負,你就錯了!”

賀大昌一口氣吼完,大喘著氣。

他看向面露驚駭的所有人,指著其中一個,吼道:“三叔,那天你不是都看見了?你倒是和大家說說,賀三江三天前去縣衙到底是幹什麼去的?你說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朝裡長開炮,突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