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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三章

他話音剛落, 空無一車的十字路口上,交通燈就綠了。

喻蘭川唯恐甘卿反應過來, 剛一綠,他就趕時間似的拽著甘卿奔過馬路, 他個高腿長,走路帶風, 把哭笑不得的甘卿拽得像個風箏。

喻蘭川是個衣服架子,從後面看,他的背影不寬不窄,肩頭平整極了, 一絲褶皺也沒有的薄外套透出輕薄的體溫,袖口露出襯衫的一個邊,白得一塵不染。

一看就是精心生、精心長的。

不知怎麼的, 甘卿想起了她拋諸腦後好多年的那個夏末之夜。

十五年前太久遠了, 而那天的事對於甘卿來說,也遠算不上驚心動魄,記憶早就模糊不清了。這會她忽然抓住了一點線頭,連忙倒到面前細看, 糊得只剩一條小狗褲衩的少年形象就漸漸有了眉目,和眼前的人重合起來。

那時候,他眼睛比現在大, 眼皮還沒有薄成一張紙,鋒利的骨骼埋在嬰兒肥下面,因為黑眼珠比別人大一點, 看人的時候目光顯得特別沉靜,那麼個炎熱又粘膩的夜裡,他被行腳幫的烏合之眾綁走了一天一宿,好像也是和現在一樣的乾淨講究。

垃圾填埋場堪比生化武器的氣味都不往他身上湧,明明是慌不擇路的跟著自己逃竄,還有心情給她科普狗的嗅覺細胞。

讓人感覺他不是窮講究,而是有理有據的講究。

對了,他那時候還一口一個“姐姐”呢,長大倒學會人五人六了!

甘卿鬢角一縷頭髮被風吹到了臉上,正好讓鼻子卡住了,她撲稜了兩次腦袋,那縷頭髮就是不依不饒地跟她的鼻樑纏綿,沒有一點要下來的意思,髮梢掃得她又癢又想笑,於是她“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小喻爺,我要打個報告。”

喻蘭川:“什麼?”

他話音剛落,就覺得甘卿的手一動,喻蘭川的手指先是下意識地一緊,隨即反應過來不合適,又連忙要鬆手,卻發現甘卿的手是往上抬的,就著他的手背上突出的指骨,把那縷頭髮蹭了下去,亂髮飛走,露出她一雙沒什麼正經的眼睛,被光一打,瞳孔裡好像分了一千多層,一眼看不到頭,那雙眼從下往上瞄著他:“打報告啊,用一下我的手。”

喻蘭川:“……”

妖里妖氣的!

他這一走神,不知不覺地過了馬路,被甘卿抽走了手。喻蘭川把拇指蜷在掌心,每根手指過來捏了一下,開始在心裡展開瘋狂搜尋,想懟個話題填補倆人之間的空白。

“你剛才最後一個問題,”他把聲音壓得又低又沉,嚴肅正經地問,“是什麼意思?”

甘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小喻爺是個很少風吹日曬的白領,領白臉也白,小白臉藏不住血色,從耳廓到下巴紅了一片,真是怪可愛的。

笑完,她嘴角微微一頓,又有些無措。她像個從極寒裡闖進人間的冰妖雪怪,習慣了空虛寂寞冷,乍一邂逅人間情意,被暖風衝得頭暈腦脹、壓力山大,不知如何是好。

“悄悄提到了她父親的失聯時間,是她一歲零十個月,我看她工牌上寫著雙子座,那應該是五月底六月初的生日,到生日滿十八歲——這樣算來,她爸失聯時間應該是十六年前的春天。”甘卿說,“我對這個時間比較敏感,所以多嘴問了一句。”

喻蘭川追問:“十六年前的春天怎麼了?”

“沒什麼,”甘卿輕描淡寫地說,“鄰省有個小面粉廠爆炸,死了十幾個人,其中有兩具屍體脖子上有三寸二分長的傷口,所以人們都說是萬木春把洗手金盆裡的水喝回去了,要重出江湖。”

喻蘭川腳步倏地一頓:“她剛才說的寄信地址也在……”

“唔,可能吧,也可能是巧合。”

喻蘭川心思急轉:“我聽老韓講過,當年面粉廠爆炸,裡面牽扯了十八條人命,大部分是無辜的普通人,還有小孩,死人身上有萬木春的痕跡,衛驍一直不肯出來解釋,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寸二分長的傷口,算是個防偽標識吧。”甘卿緩緩地說,“比如你僱我去殺一個人……”

喻蘭川:“我有病嗎?”

“打個比方,”甘卿擺擺手,“僱主一般得先下定金,放在古代,是提頭來換尾款,現代沒人要頭了,所以收尾款得需要其他的信物,來證明這個人不是死於意外,我也沒撿別人的漏——有些僱主為了保險起見,會僱不止一個殺手。特殊的傷口就是防偽標志,這是絕活,外人很難模仿,有這條傷口的,都是我的活。但如果沒人付錢,殺手沒必要、也不會露出自己特殊的標記,理解吧?畢竟江湖人多眼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殺人放火這種事,越隱蔽越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面粉廠事件是一場僱兇殺人?”

“衛驍那時已經改名衛長生,隱姓埋名,就算有人想請他出山,也沒人找得著他在哪。”甘卿用一種非常平靜且客觀的語氣說,“這事確實是衛歡幹的,你不要問我衛驍為什麼要替他擔這個罪名,我以前跟你說過了,不清楚,也許我那個離經叛道的‘大師兄’才是萬木春的正根,他是不是衛驍親生的我不清楚,反正老頭教他,比教我用心良苦多了。”

喻蘭川皺了皺眉:“但你為什麼會把這兩件事聯絡在一起,只因為時間地點的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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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清,直覺。”甘卿頓了頓,她抬起頭,道路兩側夾道而立的樹已經綠了,夾出窄窄的一條天,遠處飄著一點迷霧,“可能是因為行腳幫和王九勝吧——美珍姐說,是因為我手欠嘴欠,罵王九勝是王八,激怒了他,才招了禍,但……不是我為自己開脫,我總覺得不至於。”

王九勝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一個人,能把自己洗得潔白無瑕、穩坐行腳幫北舵主幾十年,呼風喚雨,他不會連這點心胸都沒有——當大壞胚也是有門檻的,像楊平這樣內心比較脆弱,又敏感又自卑的貨色,一般就只配當個流浪的小變態。

她當年寫那行字純屬於孩子心性,小惡作劇而已,就算真的碰了王九勝的逆鱗,他有必要直接跟萬木春對上嗎?

衛驍就算變成衛長生,也絕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必須得十分小心、一擊必殺才行,要不然王九勝家大業大、萬木春無孔不入,一在明一在暗,明顯是王九勝比較危險。他佈局多年、機關算盡才要了衛驍的命,如果就為了小女孩的一句罵街,那這個人未免也太無聊了。

“我總覺得,王九勝和萬木春之間的早就有什麼,我那一次救你,充其量只是暴露了衛驍的藏身之地。”甘卿一邊緩緩地往一百一方向走,一邊若有所思地說,“悄悄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你聽出來了嗎?”

“尤其關於她的報信人舅舅那裡,很含糊,而且細想起來不太對。”喻蘭川推了推眼鏡,“只是我不知道這是她年紀小,轉達長輩的話表述不清,還是故意編來騙人的。”

悄悄不能說話,手語甘卿還能看懂幾句,喻蘭川則是一竅不通,所以她只能在紙上寫字跟他們交流。寫字比較慢,偶爾提筆忘字還要卡個殼,本身就給人更多的加工時間,比直接口頭交流更容易說謊。

喻蘭川:“她有什麼必要對我們說謊?閆皓不是一直跟她關係很好嗎?”

甘卿搖搖頭,她忽然話音一轉:“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這幫老東西們,都想把舊江湖的恩怨情仇埋在他們那一代。”

五絕那一輩人不用說,生逢亂世、四方硝煙,趕上了英雄輩出的時代,他們是武林最後的輝煌。

再往下,他們的父輩,趕上了時代劇變的幾十年,滄海桑田、深谷高山,他們的青春動盪、喧囂又充滿荒誕。起落沉浮之間,無數門派就此銷聲匿跡,英雄幻夢成了泡影,有人黯然傷神,也有人抱著舊夢,至今不肯醒。

而到了他們這一代,一切都變了,社會規則不等老人們適應,就自行重塑完畢,老家夥們被遠遠地拋在後面,他們做不到像王九勝一樣無恥地隨機應變,只能寄期望與年輕一代。笨拙地想把“俠義”、“責任”、“堅韌”、“海內皆兄弟”的武道精華傳承下去,摒棄掉那些齟齬和糟粕,最好連提都不要提。

可凡事一體兩面,哪有全是正能量的事?

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老家夥們藏藏掖掖的結果,就是留下一堆歷史遺留問題,給滿頭霧水的後輩。

“衛驍……衛驍一度想讓我學醫,我們那邊每年有小孩高考,他都攛掇人家報醫科。天天在我耳邊說,要學一門對社會有用的手藝,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甘卿笑了起來,“可是那麼多年,我就沒見他攛掇成功過一例。”

“為什麼?”

“泥塘後巷的娃就算上了高中,也大多是十三中的嘛,”甘卿懶洋洋地說,“三中跟十三中,不到兩站地,就差一個字,你們培養棟樑,我們培養棟樑腳底下的爛泥,考完收的都是來自門口搬磚工地的錄取通知書,學什麼醫?”

喻蘭川忽然一頓:“你是十三中的?”

甘卿衝他一聳肩,不以母校為恥——她跟母校是一路貨色。

喻蘭川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我們去十三中打過籃球,你記得嗎?全市青少年籃球賽,就辦了一年,第二年就被幾大重點高中校長聯名上書告了,因為耽誤學生學習,還容易受傷——總決賽我們是客場,就在十三中,那天你們學校看臺上人都滿了,我是控球後衛。”

其實他不單是控球後衛,還是隊長,帶著學霸組合,在十三中的垃圾犯規打法下,硬是從小流氓們手裡搶下了總冠軍。

那場球打得熱血沸騰,直到十年後想起來,喻蘭川還得用力壓下嘴角保持著自己的矜持,裝作一副偶然提起的樣子,暗搓搓地把“我是不是很帥”頂在頭上,等甘卿自己來摘。

他還要乾咳一聲,故意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說:“球是隨便打的,好像是贏了吧……唉,記不清了,就記得你們學校附近的小飯館不錯,你去看我們比賽了嗎?”

“沒有,”誰知甘卿一句話澆滅了他眼睛裡的火苗,“畢竟我在十三中屬於文雅的學霸,不愛湊這種熱鬧。”

喻蘭川:“……”

甘卿就喜歡看他五官突然僵住的微妙模樣,忍不住多逗了他一句:“不過你們比完賽還不快走,在學校後面散德行,差點被人堵住打一頓的事我還記得,最後是跳牆跑的,聽說不知道哪位英雄還把褲子給扯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喻蘭川意識到自己裝逼被識破,額角青筋暴跳,“你不愛湊籃球賽的熱鬧,去圍觀打架?從小興趣就這麼清奇嗎……不對,我們打架是在校外挺偏僻的一個小飯館,你怎麼知道的?”

甘卿:“……”

小飯館是衛驍幹活的地方,她當時在小飯館的後廚裡吃飯,突然進來一幫汗流浹背的男孩子,吵吵鬧鬧地在隔壁桌吹牛,鬧騰得她心煩,於是一時使壞,拿mp3把他們吹的牛錄下來,叫了人。

喻蘭川的眉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差1000字,跪著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