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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苟且之事(下)

白普路收斂眼中的狠色, 朝崔頌似模似樣地行了一禮:“聽聞汝南袁氏詩禮傳家, 未曾想竟也會做這等疑鄰盜斧之事。白某確是為借酒而來, 不知會撞破二位的……”

感受到喉口的涼意,他識相地閉嘴,鐵青著臉道, “若有衝撞, 還望袁公子海涵。”

“借酒?”崔頌穩穩舉著七尺長劍,並不相信這套說辭, “你打算怎麼借?”

白普路將手伸進懷中, 感受到劍鋒更近了一分,他瞪起銅鈴大的眼:“我要取借酒用的物什,袁公子何必緊張。”

崔頌不理他, 劍鋒向下挑出他懷裡所藏之物。只聽“咚”的一聲,一隻繡著白雲的青色布囊掉在地上, 被紅繩環繞的開口鬆鬆垮垮地開啟,掉出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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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以紙做成的書籍算是稀有之物, 崔頌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書掉在地上,白普路有些心疼, 想將書撿起來, 又礙於頸間懸著的冰刃不敢去撿:“這便是白某的誠意。”

崔頌心下奇之, 拿劍鞘翻過書面,恰見扉頁的幾個大字:《太平清領書》。

……

莫不是張角的那本神棍之書?

崔頌正不確定地想著,又聽白普路說道:“此書傳達天命, 內含修仙袪邪之道。若袁公子肯割愛,將這幾壇春杏酒讓與我,我願將此書借與袁公子,供君一閱。”

他的語氣十分自信,還帶著大方慷慨的意味。

然而崔頌很想告訴他:這玩意兒現代多得是,隨便哪個國學網都提供了線上閱讀,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且不說此書是真是假,”崔頌道,“異士方術,我並無興趣。以無用之物換有用之物,你可覺得這買賣值當?”

白普路打量崔頌的臉色,確定他是真的不感興趣,不免有些吃驚。

他本想著“奇貨可居”,哪怕袁氏公子不熱衷術數道法,對這書總該有著好奇。而在好奇心驅使下,“袁譚”必然會答應他的要求。此時再談起擅闖住所一事,他只需一口咬定自己是為了借酒而來,“袁譚”便不好再與他計較。

誰知道事情竟和他料想的不一樣?

明白這“袁公子”不好糊弄,白普路心下急轉。

即便事態未照他所想的發展,他也不曾鬆口,堅持自己就是來借酒的。

未經同意就進屋?他在門口等了半天,主人遲遲不歸,他被凍得不行,只好進屋躲一躲。

藏在帷帳後面?還不是在門邊瞧見衣衫不整的二人,怕打攪袁公子的好事,這才出此下策。

崔頌:……你繼續編。

見崔頌油鹽不進,自認為已向對方服軟的白普路有些惱了:“袁公子遠道而來,我白氐一族尊你為上賓。但此處到底是我白族的地盤,公子如此咄咄逼人,是否過了些?”

狡賴不行,那便耍橫。不管故意還是無意,他闖的都是自家的地盤,“袁譚”一個借住的外族人,還敢跟他撕破臉不成?

“既如此,有請白壯士隨我走一趟。正好,譚亦想問問白首領——如此待客之道,可是貴寨的傳統?”

崔頌不想再和白普路廢話。這傢伙既然有恃無恐,認定自己一個外來者不敢對他怎樣,那就如他所願,不動手,只把他交給他那位親愛的首領大人。

崔頌早從寨內其他人口中得知此人與白首領面和而心不合,將這事鬧到前邊去,那位白首領多半會樂見其成。

如崔頌所料,二人並不對付。

一聽到他話中的潛臺詞,白普路驀地變了臉色。

面部肌肉繃緊,細微地顫了顫,又緩緩鬆開。

他晦澀不明地看了崔頌一眼,搭在衣襟旁的手猛一痙攣,彷彿下一刻便會暴起傷人。

“咣”的一聲。

白普路怒目圓睜,緩緩地倒了下去。

郭嘉揉了揉額頭,一副宿醉頭疼的模樣:“當真聒噪。”

崔頌無言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白普路身後的郭嘉,低頭掃了一眼,從砸人用的“兇器”上一晃而過。

如果他沒看錯,這土瓦子碎片……好像是春杏酒的酒罈?

崔頌轉向牆角,果不其然,那裡只剩下五個罈子,歪歪扭扭地列成一排。

崔頌粗略估算地上的水漬,有些不可置信:“你又喝了半壇?”

雖然這酒的烈度不高,可酒罈容量不小,一罈半的量……可以抵得上現代20瓶啤酒了。

郭嘉抬袖揩去唇角的酒漬,向前晃行一步,將白普路昏迷前藏在手中的袖箭踩在腳下。他半醉半醒地眯著眼,帶著點鼻音道:“什麼時辰了?”

“三更。”崔頌撿起地上的《太平清領書》,隨手翻了翻,“郭兄可對此書有興趣?”

“縱是無稽之談,只要言之有物,便有可讀的價值。”郭嘉懶懶答道,朝崔頌伸手,接過太平經。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他哂然一笑,“瑕瑜互見,可聽之,不可信之。”

崔頌表示自己完全聽不懂郭嘉在說什麼。

但他一臉淡定,“無可信,便只能信這鑿鑿之言。張天公的威力,大抵如此。”

郭嘉將書放下,斂去面上的不經心:“確實。”

二人維持現場的原狀,找來附近的巡夜人,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告之。那巡夜人不敢擅自做主,又憚於首領“不得怠慢貴客”的吩咐,只得壓著昏迷不醒的白普路去主寨,找首領定奪。

而後,郭嘉便與崔頌告辭,搖搖晃晃地回自己的住處,臨走前還順走那本太平經。

崔頌洗了把臉,往屋裡那張硬塌上一躺,就著未散的酒氣,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

夢中,他好似看見“自己”在與其他系的同學打籃球。同隊的室友歷經千辛萬苦,將承載全隊希望的最後一球傳給他,而他微微一笑,站在三分線外,隔著重重人型大山,將手中的球丟擲,精準地丟了個空心球(clean shot)。

哨響,得三分,比賽結束。

他們學院的球隊,最終以2分之差,勝過了隔壁學院。

……

如此會丟三分球的一定不是他。

擅長近距離射籃但總是與三分球相愛相殺的崔頌十分冷靜。

他往前走了一步,穿過興奮呼喊的人群,試圖看清夢中的“自己”。

而“他”不負所望地轉過頭,隔著擁擠的人群,不偏不倚地對上他的目光。

似曾相識,卻又陌生至極的笑容。

“善戰者,求之於勢。如轉圓石於千仞之山。[1]”

崔頌:“……說人話。”

“與其被動等待,不若主動出擊。”

崔頌正想再問,卻聽見四周的嘈雜聲越來越大。

一隻不知道從哪出現的大象慢吞吞地走到池子邊,拿鼻子汲了一抔水,對準他“哧”地噴出。

那象鼻好似水槍,噴了數十秒也不見減弱。

……

崔頌抹去臉上的水,面無表情地坐起身。

哪裡有什麼大象,不過是他在睡覺的時候適逢下雨,屋頂漏水,淋了他一臉罷了。

崔頌往旁邊挪了挪,避開譁啦啦滴下的雨水,擰乾被打溼的衣角。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真能體驗一把“破屋又遭連夜雨”的感覺。

雨越下越大,連珠成線地落在床沿,濺到他的手臂上。

崔頌往旁邊挪了挪,又往旁邊挪了挪……

“我x,怎麼到處都在漏水?”

正憤悶無奈之際,外面突然傳來兩聲急促的敲門聲。

崔頌取過佩劍,跳過地上深深淺淺的水窪,走到外室將門開啟。

門戶敞開,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從未見過的臉,崔頌毫不猶豫地把劍橫了過去。

“君是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  [1]由《孫子兵法》中的兩個半句組合而成,意思是善戰的人會努力創造有利的局勢,就像把石頭從很高的山上推下來一樣。

我盡力了……這題材真的很不上手,一直卡……大概是我底子不足的緣故吧。

其實不該晚上寫的,腦子昏昏的總想睡覺,但是又只有晚上有時間,各種惡性循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