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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心有所屬

郭嘉大約也意識到這戲不是那麼好看的。出於統一戰線的自覺, 他將目光轉向崔頌, 一臉擔憂地道:“崔弟氣色不佳, 可是還有哪裡不適?如今已至安全之地,萬不可強撐著。”

崔頌一怔,待與郭嘉的視線對上, 他心領神會, 左手握成拳舉到唇邊,輕輕地咳了幾聲。

“是我不好。”元娘歉意地道, “小郎剛剛遭受大難, 正是該好好休息的時候……我先走啦,小郎且安心靜養,有什麼缺的, 告訴頑奴,把這當做自己的家, 莫要客氣。”

郭嘉輕拍崔頌的後背,示意他不要停下,自己代為作揖道謝:“多謝姑娘。”

元娘出帳, 細心地放下簾子:“小郎傷勢未愈,仔細著莫吹著風了。”

隨後, 腳步聲伴著金屬碰撞的聲音遠去, 元娘帶著一眾女騎者離開。

崔頌放下手, 一時覺得心情有些……難以言喻。

又有侍童端進來一個小籃,裡面盛著五六個李子似的水果。

崔頌拾起一個,看著自己被綁成粽子的右手, 正考慮要不要連皮啃,旁邊伸過來一隻手,取過果子,三兩下剝去外皮,遞還給他。

崔頌看著紅燦燦的果肉,胃口大開,把果子湊到嘴邊咬了一口。

生津甘甜的汁水溢滿口腔,等他吃完一個,旁邊又遞過來一個剝好的果子。

崔頌搖了搖頭,郭嘉便自己吃了,拿細絹擦去手中的汁液,然後拉過崔頌的左手,替他擦淨指縫間的果汁。

崔頌再喝了幾口肉湯,擦了嘴,讓人把餐具撤下。

郭嘉道:“剛剛雖是權宜之計,然崔弟身體未愈,確實應當好好休息。”

郭嘉想讓崔頌上榻休息,最好能再睡一會兒。但是崔頌實在睡得久了,怕再躺下去腦袋更疼,婉拒了這個提議,只坐在榻上,與郭嘉大眼瞪小眼。

在娛樂方式匱乏的古代,養傷真的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郭嘉自覺造成眼前這一局面,他責無旁貸,遂主動尋找話題,給崔頌講一些奇聞異事。

故事中蘊藏著為人處世的哲理,還涉及策略與人心,崔頌聽得入迷,不知不覺就將一個時辰過了大半。待到郭嘉講完一段,他意猶未盡,請郭大段子手再講。郭嘉卻只搖了搖頭,蘸了茶水在塌邊寫上“靜”“養”二字。

崔頌哽了一下,眼眸微轉:“不若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

崔頌便將自己看過的故事,加了一層古代濾鏡,以另一種方式描述出來。

現代人比之古人,文學修養或許遠遠不及,但要論精彩詭譎的故事,絕對不輸半步。何況這是漢末,還不是小說演義盛行的明清。

於是郭嘉毫無意外地掉坑了。

互相挖坑、又不肯將故事講完,只拽著懸念吊著對方,想讓對方先講的二人面面相覷,又恢復最初對坐無語的情景。

“那屠戶是如何知道盜賊的去處的?”

“雙蛇繞珠(sos)究竟有何深意?”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靜默。

郭嘉扶額,先一步投降。

他繼續講述屠戶乙的故事。眼見說完一個小高/潮,有人在帳外求見,說是奉大首領之命來送東西。

兩個垂髫小童各捧一隻大雁,另外有名個子高挑的女將抱著一方雕工簡約的木琴,率先上前一步,執禮道:“元娘要我代她向二位郎君問好,聽聞中原男子素愛風雅,以撫琴為雅事,特要我送上瑤琴一副,給郎君解悶。”

崔頌:……

這是他第一次感謝自己折了手,不需用彈琴來“解悶”。

郭嘉謝過女將,收下木琴,但婉拒了那兩隻大雁,客氣地目送幾人離開。

崔頌不明白郭嘉為何單獨拒收大雁。郭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悠哉遊哉地道:“雁乃採擇之禮,崔弟可是想收?”

這個時期的各項禮儀仍然遵循周制,行禮經。若兩家要行秦晉之好,結昏禮(婚禮),則需納採問名,以大雁為採擇之禮,做聘婚之用。

崔頌十分慶幸那兩隻雁已經被送回去了,不然他可能會手疾發作,連雁帶盤地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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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插曲,“被求嫁”的事又一次被提到明面上,讓人忽略不得。

崔頌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見此,郭嘉道:“我觀元娘並非不講情理之人,直言拒之無妨。”

崔頌點頭。郭嘉取過被放在榻邊的木琴,避開腿上的傷處,橫在身前,按上琴絃。

一曲清緩悠揚,如溪流山澗,春花盛開。哪怕崔頌不懂音樂鑑賞,來到此地之後更視古琴如猛虎,也不禁覺得這首曲子彈得十分好聽,連帶著頭疼都減輕了不少。

然而再優美的曲子,對崔頌而言也只是聽過就罷,最多附加一個作用:催眠。

他就這麼歪在榻上睡著了。

郭嘉一曲彈罷,覺得崔頌應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正想讓他繼續講解某河上的慘案,卻見他早已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所以那個雙蛇繞珠(sos)到底是什麼意思?

郭嘉只覺心中有一把小勾子在撓,再沒撫琴的興致。

盯著崔頌看了許久,郭嘉替他蓋好毛毯,撐著一隻竹竿出門。

睡夢中,崔頌好似置身於一片棉花中,四周柔軟而溫暖,讓他捨不得離開。

沒過多久,眼前亮起一束光,在鏡子裡看了十八年的面孔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好久不見。”“崔頌”合上手中的《百科全書》,目光向下偏移,正巧落在他的手上,“受傷了?”

崔頌拉開椅子坐下,端過他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簡略描述了自己的遭遇,將細節部分一筆帶過。

隨即,他果斷尋求外援:“如果有一個女子想要娶你,該如何拒絕?”

“崔頌”遲疑道:“娶……?”

崔頌點頭,講述了女羌部落的情況。

這種類似於母系社會的部落,“崔頌”也只在史書上見過。他從未接觸過此類熱情豪放的女子,此時作為崔頌的萬能軍師,竟也不慌不忙,開啟手機迅速瀏覽網頁,然後選出在他看來可行性最高的方案。

“聽你所說,那位姑娘體貼心善。只要以心有所屬為理由拒絕,她應該會知難而退。”

崔頌懷疑地看著“崔頌”。

“崔頌”神態自若,看起來胸有成竹。

這個問題姑且算是解決了,輪到“崔頌”讓他答疑解惑。

“你和柳江雪是不是很熟?”

“柳江雪?”崔頌如實相告,“算是熟人,大嫂的表妹……怎麼了?”

“這位柳姑娘最近總是抱著一本《三國志》,想與我一起探討。”“崔頌”若有所思,“以前也是這樣?”

“有過兩次,不過每次都是不歡而散。”崔頌說道,“那時候她手上拿的是《三國演義》,說是要與我討論三國的歷史……”

“然後?”

“第一回她說亂世女子生活不易,像貂蟬,寄人籬下,說是司徒的養女,其實連婢女都不如。王允到處宣稱自己待貂蟬如親女,私下卻任意辱罵,惡意懷疑她偷人……待她表明心志,才歡喜地將她送人。又說貂蟬對肥董卓曲意奉承,對虎呂布虛情假意,身不由己,著實可嘆。”

“崔頌”輕笑:“世道無常,人皆螻蟻,上至王孫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可說是身不由己,哪只其中一人可憐?”

如貂蟬這般,好歹衣食無憂,不管她以身飼虎是情勢所迫還是心懷大義,都是她自己的選擇,為了改變未來而努力。真正可憐可悲的,從來不是“身不由己”,而是無法為改變未來而努力。

或因為不可抗力,或因為自身。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崔頌點頭:“正是如此。我哥讓我安慰她,我就和她說——貂蟬不過是個虛擬人物,正史上並沒有這個人,很不必為她傷心……但是她好像一點也沒高興起來?”

“崔頌”同樣不懂小女子的心思:“柳姑娘大約是性情中人。”

崔頌繼續說道:“第二次她跟我提起,三國裡孫策和周瑜分別娶了大小喬——兩人既是兄弟也是連襟,成就了一段佳話……問我對兄弟連襟是個什麼看法。”

“奇怪的問題。”

崔頌深以為然:“我和她說,正史上用的詞是‘納’,也就是說大小喬都是小老婆,孫策和周瑜二人算不上連襟……”

“結果柳江雪氣得一個月沒和我說話。”崔頌一臉莫名其妙,“她到底為什麼生氣?”

“崔頌”搖頭:“女子的心思,我怎麼會懂。”

崔頌遂將這個疑惑拋到一邊:“對了,大神,你可否教我彈琴?”

堵不如疏,以防將來因為不會彈琴而露餡,還是早點學比較好。

彈得好不好另說,要連基礎都不懂,想不露餡都難。

“崔頌”找了一家琴行,崔頌一路跟著,發現他能看見“崔頌”周圍十米內的人與物,而那些人既看不到他,也碰不著他。

手把手地教了古琴的基礎,宮商角徵羽所對應的琴絃,“崔頌”便開始演示彈奏。

擔心古曲太過繁複,讓崔頌連調子都記不住,“崔頌”選了現代的流行曲,從《千本櫻》到《權御天下》再到《禁忌的邊際線》,修長的手指飛快劃過琴絃,引來圍觀者無數。

崔頌:ex0 me?這個手速與節奏,你告訴我是入門曲??!

崔頌被驚得直接從夢中甦醒過來。他猛地坐起身,發現帳中只有他一個人,郭嘉不知行蹤。

想到郭嘉腿上有傷,崔頌正要掀簾子出去,外面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

“小郎,醒了嗎?我能不能進來?”

掀到一半的簾子一抖,崔頌的手驀地僵住。

外面“咦”了一聲,元娘一把提起簾子,與他正面相對:“你要出去啊?”

崔頌含糊地應了一聲。見元娘目光灼熱,彷彿要在他的身上燒出個洞來,崔頌忍不住後退一步,按著另一個自己的主意,委婉地表示自己心有所屬,恐怕要辜負她的厚愛……

元娘一點也沒有吃驚的意思,冷靜地反問:“你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能和我說說嗎?”

崔頌:……

等等,他應該喜歡什麼樣的人來著?

一滴冷汗落下,崔頌著急地轉動目光,恰好看見遠處與正與一個人交談的郭嘉……

作者有話要說:  千本櫻-古箏:

權御天下-箏+鼓(從1分16秒開始)

禁忌的邊界線-鋼琴(從1分30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