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鎮的大鳳山在冬季的時節,依然開滿了紫色的花朵,經過安謐谷的時候,林福寧在馬車裡掀開了簾子看向了外頭,安謐谷外的薩婆羅花還在盛開著,一年到頭從來如此。林福寧盯著那在寒風裡搖晃著的薩婆羅花,想起小師侄曾經對他說過,薩婆羅花有永存安寧之意,安謐谷有那麼多的薩婆羅花應該是有人刻意為之……
是先祖嗎?林福寧思索著。
“公子,外頭風大,還是把簾子放下來吧。”半夏皺眉說著,公子還在休養期,要是吹了風著了涼怎麼辦?
林福寧漫不經心的點頭,放下了簾子。
“很快,就要到無名寺了。”半夏看著林福寧,低聲說著。
林福寧嗯了一聲,就要到無名寺了,很快就要見到師傅了,不知道師傅現在怎麼樣?大概,一定,很生氣吧?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不管師傅如何生氣處罰,他都接受,但他的決定卻是絕對不會改變。
半夏看著林福寧很平靜的神情,知道自家公子已經想好了,也做好了準備,便收起眉眼間的擔憂,垂下眼簾,不再言語。
青果看著林福寧和哥哥半夏的神情,也悄悄坐好,而白衣早已低眉垂眼的坐好。
當林福寧到達無名寺,無名寺門口,大門已經開啟,林福寧下了馬車,看著安靜的寺廟,林福寧抬手阻止身後半夏青果等人的跟隨。
“你們在這裡等我。”林福寧囑咐道,隨後就走向了寺裡。
半夏青果和白衣互相對視一眼,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聽從命令的站在了原地等候著。
林福寧走進寺裡,寺裡很安靜,沒有看見師傅身邊跟隨的侍者,林福寧心裡猜想著,難道只有師傅一個人前來嗎?
林福寧走進堂屋,堂屋裡,蒲團上,端坐著一老和尚。
老和尚閉目不言不語,神情端莊,透出威嚴。
林福寧放輕腳步,走到老和尚的蒲團前,先是拱手一拜,隨後便雙膝跪地,垂眼安靜的等待著。
燭臺上的火光慢慢的燃燒著,一點一點的消去。
無名寺外,擔心著的白衣半夏青果看著天色一點一點的淡去,心頭都開始憂慮起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林福寧跪著,沒有動,垂下眼簾,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模樣彷彿已經入定的老僧。
半柱香時間後,大和尚慢慢的抬眼,看著跪在他跟前的林福寧,心頭輕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慢慢的開口,“起來吧。”
林福寧沒有抬頭,只是低聲怯怯道,“寧兒不敢。”
大和尚聽了,微微一笑,“不敢?你做錯什麼事情了?”
林福寧低聲認真開口說道,“寧兒……沒有聽師傅的話,跑去了北疆。”
大和尚微微閉眼,這是天意,“嗯,還有呢?”
“寧兒……想跟小師侄在一起。”林福寧抿了抿唇,低聲說道。
大和尚抬眼盯著跪下的林福寧,默然了半晌,說道,“起來吧。”
林福寧抬頭看著大和尚,“師傅……”
“怎麼,不聽我的話了?”大和尚皺眉,故作生氣。
林福寧搖頭,“寧兒不敢。”說罷,林福寧就站起身。
大和尚見林福寧站起來了,指著一旁的蒲團說道,“坐下吧,聽師傅說幾句。”
林福寧聽話的在蒲團坐下,盤腿坐著,看向大和尚,認真專注的模樣讓大和尚微微點頭。
“你和四皇子之事,伽若他們已經寫信告訴我了。現在,寧兒,你告訴我,你確定,你要舍下少主大人之職,和那四皇子共偕白頭?”
林福寧認真道,“回師傅的話,寧兒已經確定。”
大和尚聽了,心頭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果然是已經堅定了心意了嗎?那寧兒將會是一千多年來,第一個捨棄少主大人之位的人。
若說生氣,大和尚倒也不會,接受了傳承記憶,不管是見識還是閱歷,還有修行,都遠遠不是一般人所能比,豈會因為區區傳承的問題,就生氣?
少主大人不過是一個名號罷了,大和尚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最為重要的是——信仰,大和尚的信仰,少主大人的信仰!寧兒有沒有堅持,寧兒會不會放棄?
“若你和四皇子攜手,你還會繼續做忠義堂的事情嗎?你還會繼續做濟世救人的事情嗎?”大和尚突然神情一整,肅然問道。
林福寧一聽,肅然拱手道,“回師傅的話,寧兒會繼續,那是寧兒的事業!”
大和尚聞言,臉上緩緩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欣慰的點頭,“如此就好。”
林福寧一怔,看著大和尚緩緩閉上眼,打坐起來,不再言語,林福寧怔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本來想要開口,但突然的,林福寧又慢慢的閉上了嘴,看著不再言語閉眼打坐的大和尚,突然間,明白了。
——確定自己的想法,不干涉自己的所為,只是因為自己所堅持的,正是當初他接受少主大人的傳承,師傅說的一句話——“不拘於名,不拘於行,但凡心裡所信,勇往直前。”
——剛剛師傅已經確定了他的想法,所以,師傅不再多問。
林福寧慢慢起身,拱手,長長一拜,再慢慢的倒退著離開了無名寺。
一出無名寺,半夏青果白衣三人就忙圍了過來,“公子,你沒事吧?”
林福寧搖頭,擺手道,“沒事,你們別擔心。”
白衣和半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見林福寧神色正常,都松了口氣,隨後,白衣上前輕聲道,“那公子,我們回去吧?”
林福寧卻是慢慢的搖頭,“不,我要住在這裡,半夏,青果,你們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哥和我姐說,這段期間,我要在無名寺裡奉侍我師傅。”
半夏和青果恭敬應下,白衣看著半夏和青果駕著馬車回去,轉頭看向林福寧,想起夫人交代過,讓公子待在青田林府好好學著管家的,要是跑到無名寺來……大少爺和大姑娘能答應嗎?
“公子,這樣是不是……不太好?”白衣低聲開口說道,“夫人說過……”
“如果娘知道我留在無名寺是要侍奉師傅的話,娘會答應的。”林福寧說著,神情有些低落,“只怕以後……我能夠侍奉師傅的時間不多了……”
白衣一愣,隨即默然,也是,如果公子沒有了少主大人這個身份,以後想要再見大和尚,說不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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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於是不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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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二街白馬巷,林府。
林德瑜匆匆進了後院書房,對書房裡正在看書的林文忠,恭敬拱手,“爹,義王來了。”
林文忠翻書的動作一頓,義王?當今聖上頗為信任的皇親。
他來做什麼?
“請義王正堂等候。我馬上去。”
“是。”
待林文忠換了衣服,整了衣冠,進了正堂,就見義王一臉複雜莫測的坐在正堂首位。
林文忠想了想,莫非是為了昨日晚間下達的將四皇子過繼給義王的聖旨?
“草民林文忠拜見義王!”林文忠恭敬拱手,正欲跪下,義王就抬手阻止,“林太爺請起!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林文忠便站起,垂眉順眼,神情平靜。
“太爺,今日本王前來,是有一事相詢。”義王說道,言語間卻是有些猶豫。
林文忠聽出了義王語氣的猶豫,似乎還有些難以啟齒?便微微抬起眼,看向義王。
義王張了張嘴,卻又沉默了下來,想起前日,聖旨下達,他剛剛得到的過繼的兒子就跪在他跟前,求他前往林府提親!
——提的還是林家花娃子,那位已經成為少主大人的花娃子林福寧!
見義王突然間又緘默了下來,林文忠便出聲問道,“王爺?”
義王抿了抿唇,他就知道,收了四皇子做兒子就沒有好事!
“我就直說了吧!太爺,我是為四皇子殿下求親來的!”義王乾脆直說了。說完,義王就緊緊盯著林文忠,想看看林文忠有什麼反應?
卻見林文忠只是眉梢微微一挑,隨後就拱手,一本正經的說道,“多謝義王抬舉,但是,我們林家只有一個姑娘,且,已經和魏家的少爺定了親,只怕要辜負四皇子的一番心意了。”
見林文忠一本正經的模樣,義王嘴角微抽,這林太爺裝什麼裝!明明知道四皇子求的是他們家的花娃子林福寧,還故意裝糊塗!
“太爺,四皇子求的是你們家的花娃子林福寧!”義王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林文忠抬眼看向義王,神情依然平淡,“那就更加可惜了,我家寧兒已經是大和尚的傳承人,貴為少主大人,絕了塵世俗緣,恐怕真的是辜負四皇子的美意了!”
義王皺眉,看向林文忠,起身說道,“太爺,提親之事還望太爺多多考慮。”
“無法可為之事,何須考慮?”林文忠緩緩說著。
義王一滯,盯著林文忠半晌,心裡暗道,林家太爺果然如李老將軍所言,端的是狡猾固執!
還好,他聽從了四皇子所言,留了一手,義王從袖子裡掏出一本書,擺在桌面上,“太爺,這是四皇子殿下說要送你的東西,有空,太爺該好好翻翻才是。”
林文忠看向了那被義王放在桌上的書,封面寫著幾個大字——《告世書》
林文忠慢慢的眯起了雙眼,《告世書》?當初太祖打下江山後,寫的第一份大周朝律和給齊家的家法規訓?
四皇子連這都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