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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黑香豆

隔天早上是週日, 裴縝難得沒賴床。

韓復還在廚房苦思冥想今天的早餐要新出翻什麼花樣,他就自己爬起來了。

穿著睡衣, 靠在廚房門框看小狼狗烹飪。

橘貓在乖乖早飯, 窗外一早的陽光很明亮,有幾隻小鳥唧唧啾啾飛過。

韓復今天的蛋煎得沒有平常規整,還手抖弄破了一個,之所以發揮失常,他覺得都是被裴縝靠門框那兒給盯的!

他家縝縝以前多規整、多緊繃的一個人啊, 有時候明明在家,都穿得一絲不苟跟上班似的。

可現在呢?起床頭別說不換衣服, 發都懶得梳, 稍微有點凌亂、配上還沒醒過來困的臉超級性感,他自己還毫無自覺。

這還沒哄上床呢,就被他養成了老夫老妻的感覺。

真替自己自豪。

……

裴縝早飯桌上話挺多。

他八百年不見一次早起, 早起還是專門為跟韓復“科普”比賽小知識的。

韓復相當感動,以至於撲面而來“所以,你以為呢?”“連這個都不知道”的嫌棄都甘之如飴。吃完飯, 裴縝不放心,又來調香臺手把手教他做顏色。

韓復就更感動了。

他羨慕別的選手顏色做得漂亮。還沒跟縝縝說, 縝縝就都知道了。

這說明裴縝最近越來越關心他、越來越在乎他了!

……

調香臺。

裴縝教得十分嚴肅認真:“正色,其實應該是在過濾之後、檢驗之前再進行的步驟。”

“但因為你是參加比賽,研香得求快、得馬上出效果,這沒辦法。但一定別養成習慣了。”

“真正的調香是不能這樣的——真正的調香,按理說在調製之後, 還要經過時間較久、規定嚴格的醇化、冷凍期,然後再進行徹底的低溫過濾,步驟很多很複雜。”

韓復也努力想讓自己學得嚴肅認真。

但是,每一次裴縝來糾正他手上的動作,尤其是從背後貼很近、握住他兩隻手的時候。他都很有種想馬上扔下試管,轉身來一個舉高高的衝動。

怪不得,高中的時候老師天天強調“不準早戀”。

戀愛和學習兼顧,難,是真難,太容易心猿意馬了。

裴縝糾正完韓復的動作,教導主任臉問他:“說說看,為什麼不能在過濾前調色?”

韓復想了一下:“哦,因為顏色也會過濾機吸附走被。”

裴縝:“為什麼這一步一般不叫‘調色’‘染色’,而叫‘正色’?”

韓復:“香水作品多傾向於保留原始色澤,最多在原始色澤上少量修改,一般不建議過度染色。”

裴縝:可以啊,果然是認真看了書的!

可能是一上午演老師演得太投入了,見“乖學生”答得不錯,欣慰地獎勵了個摸摸頭。

韓復從小不長個,其實一直特反感別人摸他頭。

特別是青春期那段日子,荷爾蒙又經常hold不住,絕對屬於“摸一下立馬變身狂吠泰迪咬死你”的那一類。

結果現在,卻被摸得春心蕩漾、乖巧異常。

一大清早的就前後經歷了睡衣殺、摸頭殺,都快被甜化了。要不是他現在長得比裴縝還高,心疼裴縝摸他的時候還得抬高手臂手會酸,肯定要多蹭一會兒。

忽然又想起,其實很多年前,裴縝也這樣摸過他。

就一次。摸完他還不識好歹、直接嗷嗷炸了。

……那個時候的自己,可真是個小傻x。

……

調香玻璃房遮了一半的屋頂,室內半陰半陽,陽光就灑在不遠處。

裴縝繼續不吝傳授著他做了那麼多年的調香師總結下來的寶貴經驗。科普了一會兒,發現韓復眼神很直。

裴縝:“我教你呢,你聽了沒有?”

韓復點頭,眼神一動不動:“聽著呢。”

裴縝:“就你那樣,一看就沒認真聽!是不是覺得都學會了?行,都學會了,現在就給我調一款看看,不要透明、不要金色,我就要‘柏林少女’的那種玫瑰紅!”

韓復:“好嘞。”

……

裴縝也是很沒脾氣,誰讓他手把手帶了個小天才。

明明沒在聽課,但考試卻能考100分,遇到這種學生,老師也是無話可說。

很快,清透的液體裡,漂亮的玫瑰紅色已見雛形。淺淺的鐵鏽味,然後是雪水裡的玫瑰香,又彷彿是血腥童話的序幕。

明明是那麼一絲絲冰冷甚至病態的開端,可隨後的主調,卻被玫瑰包裹的木質香給淺淺地溫暖的起來。

就如同峰迴路轉,在冰雪裡瘋狂逃離餓狼的小紅帽闖進了溫暖的小木屋,英俊的獵人正在煮藥草湯,壁爐暖融融的滿是安全感。

“縝縝,”封瓶靜置時,韓復一臉認真地問他,“你要聽這款香的故事嗎?”

“……”小狼狗最近真的,越來越能耐了。

他只要求了個“玫瑰色”,結果人家給他整出來一款這麼有故事感的香不說,居然還真附帶了個“故事”!

“從前吧,”韓復煞有介事,“有個小王子,喜歡鄰國的國王。”

裴縝:“……不該喜歡鄰國的公主麼?”

韓復:“小王子喜歡的是國王,鄰國國王很年輕的、又帥,沒公主!”

裴縝:“好好好。”

“可惜,國王那時候已經有心上人了。心上人……是一隻鴿子。”

裴縝:“???”

一抬頭,玻璃屋頂上此刻正咕咕叫地停了好幾只。好吧,臨時編的故事恐怕也不能要求太高,鴿子就鴿子,人獸戀就人獸戀吧。

“小王子很不甘心,每天、每天都去扒國王的窗戶,看國王和鴿子卿卿我我羨慕得快死了。天天都在想,要是在他身邊的那個人能是我該多好?”

“後來,暗戀的事被小王子的父皇發現了,父皇當然不同意,小王子就開始哭。眼淚掉下來,差點把城堡給淹了。”

裴縝:“……”

“父皇沒辦法,就跟小王子說我給你五年時間,脫下王冠去自力更生。不管發生什麼,別腆著臉回來求你爸我。”

“小王子就變成了平民,在森林裡砍柴伐木,自立自強討生活。”

“後來,國王的國家發生了戰亂,鴿子也飛走了。國王流浪到森林裡,正好遇到伐木的小王子,兩個人一見鍾情,就一起在森林裡過起了幸福快樂日子。”

“the end。”

裴縝:“沒了?”

“沒了,”韓復把玫紅色的香水交到他手上,“以後就每天都甜甜蜜蜜的了,超級好。”

裴縝當然也知道,童話這玩意兒不能講邏輯。

吃了毒蘋果親一口就能醒,長頭髮能放下來當繩梯,玻璃匠可以給玻璃心公主修心臟……可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王子能天天跑去趴人鄰國窗戶,這倆國領土是得有多小?”

然後,就忽然被一把摟住了腰。

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韓複用那雙純黑色的眼睛溫柔地看著他。

裴縝偏過臉,躲開那眼神繼續槽:“還有,五年以後怎麼辦啊?王子真要帶國王回去給他爹當兒媳婦?”

“都行啊,”韓復笑笑,“不管是一起在宮殿裡生活,還是繼續回森林裡伐木,其實對王子來說,只要能一直待在國王身邊就行了。”

“他以前特別羨慕那只鴿子,可後來鴿子有的一切他都有了,小王子之後的每一天,都過著夢寐以求的生活。”

他說到這兒,微微低下頭,親暱地抵著裴縝的額頭,鼻尖輕輕蹭在一起。

“縝縝,”他說,“我想親你。”

……

說真的,裴縝也挺想親他的。

在這種陽光下,在這種柔軟氛圍中,在剛剛聽完了一個好像暗含著什麼隱喻,又或者只是瞎編來撩他的傻故事後。

他們以前不是沒有吻過。

但不是在醫院懲罰他亂說話、在圖書館安慰他、就是在瑞景當著易長晴的面故意秀。反正,總會被賦予各種各樣非親不可的“理由”。

可這一次,終於不再有任何“理由”。

而是韓複用誘惑的聲音,軟軟地喊著他“縝縝”,說想吻他。勾得他大腿發軟。

……其實,也是時候了吧。

什麼包養關係啊,就正經談戀愛嘛。

就是正經的互相喜歡吧,付月薪又怎麼啦?老子願意給老子喜歡的男孩打錢,老子高興!

……

裴縝再一次確認,自己是徹底沒救了。

之前的所有“原則”,早已隨風而去不見蹤影。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那麼地喜歡他了,喜歡到連苟都不想苟了。

那就不苟了。

乾脆大義凜然、破釜沉舟,僵著身子閉上眼。

行吧,你親!

氣息漸近、曖昧,就在唇的距離都已經沾染到對方溫度的時候,韓復卻突然停了下來。

“縝縝,你還記得嗎?”

“嗯?”

“上次親過你以後,你說我接吻技術太差,扣了我一百五,還說以後不準再親你了。”

裴縝:“……”

“就算這次體驗還不好,我以後會繼續努力……就,別再扣錢了行嗎?”

裴縝:“……”

非、得、這種時候說這個?白瞎了那麼好的氣氛,信不信扣你一萬五!

剛要開口,嘴唇就被嚴實地堵上了。

咬住,輕碾,沾著清甜花香的手指按住了頸子,把那紅色香水殘餘的香氣,有意無意地抹在他頸上、髮梢。

迷亂、沉淪、無法呼吸。

恍惚中裴縝想著,如果再年輕個十歲,不,五歲。說不定都有足夠的熱情直接跳上去環住韓復的腰,然後一個長吻直接色氣滿滿地順勢滾到床上去。

而不是像這樣磨磨蹭蹭。

都養人家小半年了,現在才混了個“真愛之吻”。

但很快,溫柔的咬噬和愛惜,就讓他釋然了。

也許,就像那個韓復瞎編的故事一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王子失去了王冠,卻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他也一樣。

要不是事業愛情雙失意,也就不會報復社會想著養狗子,也就不會遇到這麼好的狗子。像現在這樣一起過過小日子調調香,相互依偎著依靠著,真的已經超級幸福了。

剩下的步驟不怕等,慢慢來吧。

……

pa淘汰賽第二場,那個週六裴縝代工廠突然接到緊急訂單。

“沒事的縝縝,”韓復安慰他,“工作要緊,沒辦法去賽場就別勉強,還有老餘他們在呢。”

“而且,調色什麼的你都教我了,我會加油!”

那一天工廠真的超級忙,一直忙到下午四五點,裴縝午飯都沒吃。

好容易基本弄完,趕緊掏手機看一下。

總分已經出來了。

韓復累積積分第二,居然還是第二。

但符瑤不再是第一了,被打到了第三。新的第一叫“張衡”,就是藍色西裝紅領結小眼鏡裝柯南的那一位,胖哥緊隨其後排在第四,前四名分數差距不太大。

裴縝真的很替韓復驕傲了。

競爭這麼激烈還能保持住名次……棒極了。

朱粟賽後,留了旗下的四名選手給他們講評覆盤,集合路上,韓復偷偷尿遁給裴縝打了個簡短的電話:“你到了嗎,我大概半小時能下去,等我哦?”

裴縝:“好。”

韓復掛電話前,又口氣很撒嬌地問他:“車裡還有可樂嗎?想喝可樂了。”

有水,但沒可樂。

裴縝:“……”行行行,我去給你買。

大樓的自動販售機其實每層都有,但裴縝只去過pa賽場那層,比較熟悉那邊販售機的位置。

電梯直接上了樓,剛轉過走廊,迎頭就撞上個走得很急的人,一頭撞在他胸口,手裡抱著的資料“嘩啦”飛揚了滿天。

“靠,走路不看路呢!瞎啊!”

裴縝也“艹”了一聲——你才瞎!你自己撞了人,不道歉還反咬一口?

正要回擊,一張騰空的資料紙正好飄到他眼前,赫然映入眼簾的竟是韓復的照片。

這什麼鬼……

一把搶過來,那是一張類似私底下偷偷做的“調查報告”,上面全是韓復的私人資訊,一連串的欄目裡都是“不詳待查”。

“裴、裴總?”

他還沒緩過神,拿資料的男人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記憶襲來之前,情緒首先擅自勾起了一絲生理性的不快,那是一張多少有些印象的臉。

很快,裴縝想了眼前的人是誰。

他的樣子很驚恐,當然,驚恐是正常的。畢竟江湖盛傳裴縝早就“墳頭草三尺高”,作為以前的下屬,一下看到本來應該死掉的上司誰又不驚恐?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

調香界一直有個流行的說法——易長晴的背叛,一下弄垮了好好的pei。

但其實裴縝知道,易長晴的出走,不過只是徹底壓死pei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早在他叛變出走之前,公司其實就已經出了很大的問題。

當年,裴縝在剛創立pei的時候還很年輕。

叫了好多“親朋好友”來幫忙,滿心以為所有人都可以像他一樣全情投入,大家齊心協力同舟共濟,把公司做大、做強,將來有福同享。

卻忘記了去計算人性的陰暗面。

人與人之間,一旦牽扯到了“利益”這東西,很多時候就算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甚至親父子都有反目成仇的時候。

在自創品牌順利運營後,裴縝每天把大量的時間花在產品研發上。

每天絞盡腦汁地思考,怎麼樣才能將更多鮮明、美好的氣息和諧地融合在一起,做出更多讓人怦然心動、一見鍾情的高質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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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在當年那段自以為是的“戀愛”上面也耗費過不少心神。

以至於對公司的財務、運營、客戶方面並沒有足夠的警惕,一股腦交給了當時很信任的“副總”利叔監管。

這個利叔原來是他父親事業單位裡的老同事,後來辭職下海,商場經驗豐富,平常看起來也挺慈祥和藹的,導致當時還很青澀的裴縝以為他絕對值得信賴。

短短的兩年時間而已。

pei的客戶資料被賣給了對手,運營出現危機,財務方面大片漏洞,他都沒有覺察。

直到財務危機集中爆發,利叔翻臉不認人,帶著幾乎全公司的管理層拋棄他這艘“快要翻掉的船”,集體跳槽到對手公司,他才幡然醒悟。

而眼前這男人,就是當時他公司裡分管產品的一位經理。

好像姓杜,叫什麼裴縝也記不太清楚了,反正也是被利叔一鍋帶走的管理層之一。

……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像這種不值一提小爪牙,裴縝其實懶得再管。

但是——

“這是什麼?”

他晃了晃手上那張韓復的調查資料,杜經理的明顯很慌,撲過來就想搶。見裴縝不給他,乾脆上手打算硬搶。

“縝縝?怎麼回事?”

正巧,韓復剛從旁邊的化妝間裡出來,一下撞上這一幕。杜經理看到有人過來了,直接一把暴力撕回裴縝手中的大半張紙,轉身便逃。

“你等一下,給我站住!”

韓復衝上去就追,喊都喊不住。

……

裴縝在車裡等韓復,心神不寧。

已經找了保安去追,還是很擔心。真是的,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傻狗子追什麼啊!萬一……

捏了捏眉心,搖搖頭。

他記得他家韓小花是練過的,之前一個打五個壯漢都不在話下,杜經理不過是個臉色蒼白的瘦猴,應該不至於能傷害韓復。

從樓上拿下來的熱咖啡,手在抖,幾次拉不開。

他一心等著韓復趕快平安回來。

哪成想,沒等著想等的人,卻被不想見的人一把拽開了車門。

裴縝的房子在市區近郊,市交警大隊的新總部就建在附近。

之前有次去辦事排隊,看到大廳的公共展屏上赫然滾動過一排字。公安提醒:“車內玩手機請鎖好車門,謹防不法分子拉門偷搶”。

不聽警察言,吃虧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縝縝,人家小花的故事你完全沒聽懂嘛!

蒼蠅搓手手,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