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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兄弟鬩牆

“放我出去!你們這是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一身喜服的清俊男子還在聲嘶力竭的踹著門。

佈置奢華的西式房間裡,菸灰藍的茶花刺繡窗簾,乳白色的雕花真皮傢俱,地上鋪著花色繁複的土耳其地毯,吸頂的水晶燈折射著炫目的光彩。

偏偏四處扎著紅綢,歐式床上掛著百年好合的床帳,任期期一低頭,就看見身上華美精緻的喜服,頭上還戴著金鑲玉的喜冠,沉甸甸的壓著頭暈。

她也不理還在對著門板洩憤的男人,徑直起身坐到了梳妝檯前摘了喜冠,清晰的水晶鏡中是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蛋。

一頭鴉青的長髮攏著幾支玉簪,淡眉輕蹙,長長的羽睫低垂間嬌羞可人,嫣紅的小嘴,巴掌大的小臉下巴尖尖,怎麼看怎麼像受人欺負的小可憐。

還沒等任期期細瞧,一股大力就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訴你,這種封建包辦婚姻我是覺得不可能認的。你最好不要妄想當我妻子。”

任期期不吭聲,低頭咬著唇,淚水便無聲的簌簌落下,落到男子手上,燙得他像甩開烙鐵似的甩開緊握著的纖細手腕。

“你,你哭什麼哭,我可沒打你啊!”男子白淨俊美的臉蛋有些尷尬的紅了起來,眼神遊移著不敢看向對面的女子。頓了頓,又彷彿來了勇氣似的高聲據理力爭,“我本來就沒有說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盲婚啞嫁逼人進洞房。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絕對不能做你丈夫。”

“可是我們分明就訂了親的,你剛剛也和我拜堂了,你怎麼就不是我夫君了。”任期期抽抽噎噎的低聲說道,小手擦著眼淚,偏偏臉上還有厚厚的新娘妝,小臉頓時狼狽得像打翻了調色盤。

原本盛怒的男人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掏出口袋裡的格子手帕,“擦擦吧,跟個小叫花子似的,還夫君呢。”心中倒是沒那麼恨這個剛剛及他胸口的小姑娘了,她又懂什麼呢,不過是個養在深閨的孩子罷了。

任期期臉一紅,急忙結果手帕蘸了水擦臉。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倒是緩和下來了。

擦乾淨了臉,帕子也髒了。任期期不好意思的把手帕藏到了身後,“謝謝夫君,手帕我洗洗,明日再還給你。”

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抽菸的男人不耐煩的吐了菸圈,“都說了不要喊我夫君,那個小丫頭,你今年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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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期期垂著頭,也不敢多看男人,期期艾艾的回道,“剛滿17。”

“嘖嘖,要不怎麼說封建禮教摧殘人呢,這還是個未成年少女,你過來。”男人招招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任期期就邁著小碎步挪到了椅子邊,乖巧的坐下。

男人掐了煙,敞開手大剌剌的靠在沙發上,“你知道我在英國學什麼嗎?你會說英語嗎?知道牛頓嗎?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嗎?”

任期期抬了抬眼,黑白分明的杏眼像藏著一泓清泉,輕輕的搖了搖頭。

男人似乎對她的乖順很滿意,“你對我一無所知,我呢,也完全不瞭解你。我們倆也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現在是新時代了,每個人都有自由追求愛情,所以說,我們這個婚姻,那就不算數。”

任期期眼圈又是一紅,剛要張口反駁,窗外就傳來一聲長一聲短的敲擊聲。

男人神情一震,“噓。”他豎起手指止住了少女的回答,接著快步走到窗前,用同樣的頻率敲著玻璃窗。

“終於來了!”他興奮的握拳,回身就去開花梨木衣櫃,從夾層裡摸出了小行李箱。

又突然反應過來屋裡似乎還有一個人,他揮了揮拳,刻意做出兇惡表情,“那個,蔣雙是吧。我現在要走了,我爸明天要是問起,你就說我回英國讀大學了。不準喊聽見沒有!不是說出嫁從夫嗎?我現在命令你乖乖躺回床上,你同不同意?”

任期期捂著嘴,小心的點著頭,乖乖的躺回了床上。

男人見她乖覺,也不多留。提著小箱子就像放風的狗一樣興奮,躡手躡腳的陽臺從爬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任期期這才收了臉上怯怯的表情,九烏在放下床帳的空間裡暢快的飛著,“主人,這個姚轅也太過分了,以後一定要好好虐他!”

剛剛逃家的男人正是這具身體蔣雙剛拜堂的夫君,軍閥姚大帥的二兒子姚轅。

原主蔣雙出身魯城名門世家,祖父蔣博翰是前朝內閣大學士。蔣學士雖然已不在朝野,但蔣家在魯城經營了數百年,是當地根深蒂固的大士紳。大伯父蔣澤宇頗具商業頭腦,開辦的紡織廠在實業救國的浪潮下日賺鬥金,是整個南方最大的紡織商人。

姚大帥兵力雄厚,坐擁申,魯二城。蔣學士目光長遠,在魯城素來擁軍愛軍,對姚大帥那是獻錢又獻糧。

姚大帥感激之下就將才五歲的小兒子同還在襁褓中的蔣雙訂了親。

十幾年來時移事易,蔣學士早已作古,蔣雙養在深閨,受得是琴棋書畫的傳統教育。而未婚夫姚轅自幼聰穎,18歲遠赴重洋,在英國學習物理。

姚轅在大學中結識了活潑開朗的商人之女施如溪,施如溪不僅精通英法德三國語言,還極為擅長芭蕾舞。兩人年歲相仿,一見如故,漸漸情投意合。

奈何姚轅早有婚約,他拼命反抗卻還是被逼結婚,拜堂當夜便以尚未完成學業為由連夜逃回英國。而蔣大老爺送嫁歸鄉途中遭遇山匪,遇刺身亡,蔣家就此敗落。

姚轅大學畢業後,姚大帥強行將他抓回國內,姚轅恨不能與愛人長廂廝守,對蔣雙厭惡排斥。孤身一人搬出了姚公館,和施如溪在別院廝守,蔣雙活活守了五年活寡。

姚大帥死後,姚轅就以反抗封建婚姻為由登報與蔣雙離婚。

蔣雙是傳統女子,信奉出嫁從夫,卻一夕成為封建代表,受人鄙視。離婚後終日以淚洗面,從此鬱鬱而終。姚轅卻與施如溪成為人人稱頌的自由先鋒,天作之合,旅居英國幸福一生。

看完蔣雙可悲可嘆的一生,任期期也只能說一句造化弄人。新舊思潮的衝擊下,姚轅固然是包辦婚姻的受害者,卻用自私過激的手段傷害了一個無辜女子。

而蔣雙因為自幼接受的三從四德教育,將一生寄託在另一個人身上。正是人格的不自立,為她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九烏伸出熊爪虛握著白念薇的手指,“這個世界,羿昔真君的神魂碎片除了在姚轅身上,還有一片在姚家大少爺,姚軒的身上。”

在蔣雙的原定的人生裡,姚軒大概就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

相比熱愛物理,醉心學術的姚轅。姚軒身為姚家長子,軍中少帥。自海外留洋讀完軍校後就回國接管軍隊,為人殺伐決斷,在軍中頗受擁戴。

也正是姚軒在蔣雙被離婚後伸出援手,給她一個落腳之地。讓無家可歸的蔣雙不至於流落街頭。

然而蔣雙對姚軒並不熟悉,只知道姚少帥性格冷漠,手段酷烈。直到蔣雙去世,姚軒都未曾娶妻,始終單身一人。

剛剛跳躍時空,任期期也有些疲憊。她閉目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一覺醒來,她就是蔣雙了。

第二天天色剛明,窗外就響起了清越的鳥鳴。

隨著蔣雙陪嫁過來的小丫鬟小蘭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來,她的腳步聲剛剛響起,蔣雙就敏銳的睜開了眼睛。

小蘭見小姐已經坐了起來,連忙殷勤的上前要伺候她穿衣。蔣雙卻避開了她的手,徑直去盥洗室洗漱。

小蘭就侯在梳妝檯前為蔣雙梳頭,低聲彙報著“我昨天向負責廚房的六婆打聽了,大帥常年駐守魯城。少帥雖然在申城,但也習慣住在軍營。姚家一般七點吃飯,小姐一會直接去行了,材料都是趕早市買的最新鮮的。”

蔣雙身穿斜襟真紅櫻桃紋短襖,下配一條月白挑線裙。這種老式裙子,在西學思潮的衝擊下,很少有大戶人家的名媛穿了。偏偏蔣雙膚白似雪,腰如細柳,穿起來娉娉嫋嫋,綽約多姿。

一邊幫蔣雙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小蘭一邊繼續說道:“大帥是北方人,最愛吃麵點,尤其愛包子。少帥平時八風不動,廚房的人也不知道他愛吃什麼。二少爺呢,最愛吃西式餐點。”說到這小蘭環顧了房間一圈,頓時面色發白,二少爺不見了。

蔣雙卻一臉平靜,“二少爺昨晚跑了,你就當不知道。一切交給大帥定奪。”清泠泠的聲音聽不出感情。

小蘭這才像找到主心骨似得鎮定下來,低頭應諾。

前世蔣雙同樣讓丫鬟去打聽姚家幾位爺的喜好,準備起個大早為大家做早餐好討好夫家人。

沒想到姚轅卻趁她熟睡連夜跑了,她第二天醒來慌慌張張,把這件事情鬧得舉家不得安寧。沒幾天姚家二少爺不滿意鄉下來的二少奶奶,連夜逃婚的逸聞就傳遍了整個申城。

姚大帥為人最好面子,家裡事讓人看了大笑話。固然氣小兒子頑劣,但也對不識大體的小兒媳婦有了幾分不滿。

姚大帥是蔣雙在姚家最大的靠山,姚太太死的早,姚軒對自幼喪母的弟弟也頗為寬容。想要制住姚轅,還得靠顧念幾分舊情的姚大帥。

蔣雙出了房間,正撞上鍛鍊回來的姚軒。

姚軒身材高大,窄腰寬肩,脊背挺直利落。走動間緊實流暢的肌肉在被汗打溼得有些透明的襯衣下若隱若現,散發著濃郁的雄性氣息。偏偏他又極為俊美,一雙桃花眼深沉似海,薄唇緊抿,眉目間透著冷酷的戾氣。

姚軒的房間與新房相隔不遠,姚公館又是守備森嚴的大帥府。昨晚姚轅能順利逃脫,想必也少不了這位冷淡迫人的少帥有意包容。

“大哥,我能不能借用你幾分鐘?”蔣雙柔嫩的小手糾結成幾個白玉小結,緊張的抬頭看著姚軒,清澈的杏眼寫滿了忐忑,偏偏她睫毛纖長,在眼尾迤邐成一段不自知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