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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君奪臣妻(修)

午後春光透過窗前垂幔和疊相錯落的寶珠瓔珞在車廂上錯落出點點光斑, 車廂外行人走動交談的瑣碎喧鬧卻恍如隔世, 汪聽雪掌摑穆元的那聲脆響後, 空氣靜得落針可聞。

穆元難以置信地側過頭,少女的力氣並不大,穆元震驚的,是素來貞靜柔婉的妻子竟然會為了另一個男人抬手打他。

“原來在你穆元心裡, 我汪聽雪竟是個趨炎附勢,一心攀權附貴之徒。”淚珠似斷了線的珍珠般自她清澈雙眸滾落。

穆元心中一滯, 捂在臉上的手轉而就想為妻子拭淚, 放軟了聲音低問:“那你為何竟半點不念夫妻舊情, 待我如此決絕。”

汪聽雪聞言心頭大怒, 她奮力推開想要靠近的穆元, 粉面含霜,氣得全身發抖。

穆元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把推到在地,卻見汪聽雪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才穩住情緒, 原本猶帶哭腔的聲音此刻只剩下凜然寒意。

“在你穆元世子心中,我汪聽雪不過一介商戶女。你停妻另娶,只要還願給我個妾室名分就算很對得起我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自你恢復記憶後,你就一直在高高在上的俯視我。但是穆元我告訴你,我汪聽雪不是你養得小貓小狗, 扔點甜頭就要對你搖尾乞憐。”

“昔日你衣衫襤褸,身受重傷。我將你從淮江上救起時卻從未嫌棄過你。而你今日成了勳貴子弟,我不願為妾, 竟成了不念夫妻舊情。”

隨著她擲地有聲的字字句句,穆元的面色一寸寸的灰敗了下去,他翕動著唇,張口欲言,卻被站起身的汪聽雪沉聲打斷。

她眼中的淚早已斂去,柳眉微挑,瀲灩雙眸此時彷彿燃著簇簇火苗般亮得灼目,“再說肅王,自你走後,汪家族老便起心害我謀奪家產。若不是肅王出手相救,我此時恐怕早已是一個死人。”

“肅王對我有情,我也是今日方知。這一點,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我信,我當然相信。我竟不知,不知我走後你經歷了那麼多危險。”穆元急切的說道,“我也從未瞧不起你,那些不過是一時慌不擇言……”

“娘子不願入府為妾,那就不入。如今鎮國公府如履薄冰,我只能靠聯姻換一線生機。”穆元咬了咬牙,“待我在漠北有了軍功,便娶你做平妻……”

“夠了。”汪聽雪閉了閉眼,“貴妾也好,平妻也罷。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等你,等你熬出軍功,為我熬一個平妻。然後呢?看你在兩個妻子中間左右為難嗎?”

她拂過耳邊散落的鬢髮,眼中滿是不被理解的悲哀,“或許你會覺得我不識好歹,但我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走吧。”

穆元倒退了幾步,終於明白,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

“你孤身一人獨自在京,我來為你安排個住處吧。”他動了動唇,輕聲問道。

“不必了,我已經賃好了小院。更何況,這京城,我也不會久留。”

被汪聽雪輕聲呼喚的兩個小丫鬟一前一後的上了馬車,肅王府的侍衛半強迫的將他請下了馬車。唯一值得穆元慶幸的,是肅王似乎被什麼事情絆住了腳,並沒有再出現。

他無力又失落的下了馬車,失魂落魄的牽著馬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頭,聽著周圍嗡嗡作響的笑語。皇城根下,即便是升斗小民,也有自己茶米油鹽的瑣碎幸福。

而他,生在鐘鳴鼎食之家,自幼衣錦玉食,卻連心愛的女子,都留不住。

舉著冰糖葫蘆嬉戲打鬧的幼童揹著身子撞進了他懷裡,駿馬受了驚,馬蹄輕揚。穆元抬手將孩子踉蹌的小身體騰空抱起,又騰出手安撫受驚的馬。

那身著青布棉褂的稚童也不認生,穆元躬身將他放下時,他竟踮起腳天真的舉著手中的糖葫蘆遞到穆元嘴邊,“糖葫蘆很甜的,就算有不開心的事,吃一口好啦!”

穆元一愣,他看著唇邊鮮紅透亮的糖葫蘆,耳邊恍然響起妻子嬌糯軟語,那時他剛剛接受汪家生意,關系網複雜,賬目繁雜,更有自恃元老的積年掌櫃處處為難,他心浮氣躁之際,妻子也曾捧著一串冰糖葫蘆遞到他嘴邊,“夫君辛苦了,快嘗這糖葫蘆,吃一口甜的,心情也會變好的。”

那幼童的母親見穆元頭戴玉冠,身穿銷金緙絲直裰,擔心兒子驚擾了貴人,連忙上前抱起幼童不住道歉。

被母親摟在懷裡的孩子天真的舔/著手上的糖葫蘆,“娘,大哥哥為什麼哭了?”

婦人覷了穆元一眼,也顧不得道歉了,壓著孩子的小腦袋忙不迭的急步走了。穆元恍然,他低頭看向青石板路,才發現有點點水痕打溼/了衣襟。

西三坊九灣衚衕,孫府

此時孫府後院處處張燈結綵,幾個小廝抬著椅子支在屋簷下束著大紅燈籠,過了蜿蜒曲折的抄手走廊,再繞過怪石假山後的瀟瀟竹林,相聚而居的幾處院落便是孫家大房。

此時大房卻以一道垂花門為界,分外涇渭分明。

左邊的小院裡丫鬟婆子各個神采奕奕,腳步輕/盈。只因孫家大小姐明日就要嫁入鎮國公府做世子夫人,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右邊主院的下人卻各個垂首屏氣,恨不得踮起腳走路,誰不知道大夫人素來不喜自己這個庶女。據說穆世子來提親那日,大夫人生生砸了好幾個瓷瓶。還是大少爺從國子監趕回來,才勸住了怨憤的大夫人。

身材微胖的小丫鬟蘋兒此時正笑盈盈的替孫方惜整理著雞翅木頂櫃裡的衣裙,心中直嘆自己小姐命中有福氣,原以為嫁過去就要一輩子守寡,誰能想到穆世子竟然回來了,如今真真是熬出頭了。

丫鬟蘋兒疑惑的看著滿臉陰霾的孫方惜,大小姐這是怎麼了,明明早起時還眉開眼笑,怎麼去見了一趟老太爺回來就愁眉不展了呢。

孫方惜立在書桌前抄著《心經》,平日裡很快就能平靜的心緒此時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她原以為是這六七年在老夫人面前恭謹體貼有了效果,老太爺才賜給她一門好親。

卻沒想到,老太爺不過看中她心思細密,善於忍耐罷了。原來孫家同穆家的結親,不過是一場心懷叵測的利益交換。穆家需要孫首輔的進言穩固爵位,順便送穆元前往漠北領兵。

而孫家,需要蠶食穆家在京營的基本盤,穆元去漠北,不過一場死局。漠北如今的總督方伯陽正是南黨的中流砥柱,如何能容得下穆元立功。

如今二皇子地位尚未穩固,兩家自然可以和平共處。待到二皇子登基之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那便是鎮國公府覆滅之時。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穩住穆家,最好能得到穆元的信任,關鍵時刻,替祖父提供穆家圖謀造反的證據。

羊毫筆尖的墨珠滴滴暈染在上好的宣紙上,她心煩意亂的放下筆,祖父說得好聽,事成之後定不會虧待自己,但她一個出嫁女,夫家謀逆,她難道還能撇清干係嗎?

再說得難聽些,祖父如今已是年過花甲,便是身子骨再康健,還能活幾年?等他死後,嫡兄便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她和嫡母如今勢同水火。到時候,自己再沒了夫家,會落得個什麼下場,可就難說了。

想到這,孫方惜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然而若是忤逆祖父,她可能連出閣的機會都沒有了。普天之下,如今能夠反抗權傾朝野的祖父的,又有幾人呢?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自門外響起,蘋兒側頭一看,才發現竟是久未露面的宋姨娘,“惜兒。”

女/人含淚輕喚了一聲孫方惜,母女兩人已經近一年不曾見過面,哭過一場後攜手進了內室。

另一側的正院卻不如丫鬟婆子們想得那樣肅穆,大夫人面色平和的看著閉目熟睡的女兒,愛憐的替她拂過臉頰旁的髮絲,又抬手替她掖了掖錦被。

“夫人。”大夫人的親信李媽媽立在她身後,輕聲說道:“宋姨娘進去了,要不要老奴現在去把她叫出來。”

大夫人搖了搖頭,“算了,卡這一刻半刻也沒意思。”她掃了一眼李媽媽,“媽媽也坐下吧。算算時辰,怡兒也該醒了。她醒來若是見不到我,又該哭鬧了。”

李媽媽半坐在錦杌邊沿,“還是夫人仁慈……”話中略藏幾分疑惑。

要說大夫人對大小姐同宋姨娘,那時恨得如眼中釘肉中刺。自大老爺死後,她就硬拘著宋姨娘在小佛堂裡整整禮了六年的佛,生生將一個豐腴美婦關成了半老徐娘。

如今大小姐有了前程,二小姐卻還痴傻著沒有個著落,兩廂對比,正是恨上加恨。她卻肯抬手放宋姨娘同大小姐團聚,實在是不符合大夫人一貫的性格。

“哼,不過是讓這一對賤人最後再團聚一次罷了。”大夫人冷笑,略顯渾濁的雙眸此刻利如閃電,“老爺死後,老太爺在鵬哥兒的前程上給了我承諾,我這才饒了孫方惜和宋姨娘一命。”

“原本想著她是嫁去穆家守寡,我這口氣便也平了。可那穆世子回來了,小賤人想嫁入穆家享福,想到不要想。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可能讓她好過。”

“那為何夫人……”李媽媽連忙指了指動了動身子的二小姐,安撫情緒漸漸激動的大夫人。

大夫人順著李媽媽的手看向女兒,情緒漸漸平復了些,聲音又再次放緩,“鵬兒回來便勸我,孫方惜不過一顆穩住穆家的棋子,待到二皇子……後,還要用著她上金鑾殿告御狀。事成之後,我想怎麼處置她,就怎麼處置她。”

“更重要的是。”大夫人勾了勾唇,端莊的圓臉露出了動人心魄的光芒,竟依稀還能窺見幾分年輕時的秀美,

“早在孫方惜第一次月信之後,我就斷斷續續給她下了絕育藥,穆家幾代單傳,她一個不能下蛋的母雞,能有什麼好日子。”

三進的小院子,正坐落在國子監附近的西二坊,清幽寂靜,附近都是書坊茶樓,真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汪聽雪下了馬車,滿意的看著樹影婆娑,枝葉繁茂的小院,對沉默駕車的侍衛時一行禮道謝。

時一此時早把眼前少女當成未來的女主人,哪敢受她一拜,急忙側身避過,又召來兩個牽著馬的手下,“汪小姐,這兩人分別是時二和時三,接下來汪小姐在京城的安全和生活所需,就一切由他二人負責。汪小姐有什麼需要他們辦的,只管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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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一身量相仿,性格也是一般沉默。汪聽雪淺笑著向兩人行了禮,又作別了尚有任務在身的時一,蓮步輕搖的進了正房。

院中早有兩個沉默寡言的老嬤嬤承包了一切雜務,汪聽雪知道這必然是肅王的意思。然而他此時不在眼前,便是想要拒絕也無從推拒,只好預設了兩位嬤嬤打理日常事物,主僕三人就此安頓了下來。

“小姐,果然就像您說得那樣,這京城的茶樓酒肆,也有許多清談的書生。您讓我點了茶樓的招牌茶,都是些常見的普洱,烏龍。遠不如我們松州的豐富。”

被汪聽雪指派出去的丫鬟聽棋興致勃勃的談論著京城風光,又掏出幾個錦囊,“這是小姐您讓我買的茶葉,我每一種都挑了些。不過小姐,您要我買這些是幹什麼啊?”

立在一旁的丫鬟知琴頗有眼色的揭開小火爐上的水壺開始燒水,“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你個小丫鬟多嘴多舌,真應該改名叫鸚鵡。”

知棋吐了吐舌,竟怪聲怪氣得學起了鸚鵡說話。汪聽雪紅唇輕揚,知道這是兩個小丫鬟哄她開心,配合得笑了起來。

她挨個捻起錦囊裡的茶葉湊到鼻間輕嗅,“便是要回江南重整家業,也需要一大筆銀子。我看著京城同江南風氣一般無二,同樣推崇飲茗悟道,便想著能不能將我們汪家的復古茶在京城做一番推廣。”

知棋拍了拍胸脯,“小姐真是太厲害了,說起來,京城雖好,到底比不上我們江南。真希望小姐能快快賺上一大筆銀子,我們自回松州去。”

“誰說你們小姐要回松州了?”

人未至,聲先到。話音剛落,挺拔男子就推門而入,深邃雙眸直直看向安坐在花梨木圓桌前汪聽雪,眉間分明藏著怒意,眼底卻熾/熱的蘊著愛火。

“你們先退下吧。”

汪聽雪看向噤若寒蟬的兩個小丫頭,無奈的搖了搖頭。

“為何總想著回江南?聽雪,你要如何才能安下心來留在我身邊?”容承衍掀起錦袍坐在汪聽雪身旁的軟凳上,高大身體緊緊挨著少女盈弱柔軟的嬌/軀,眼中滿是勢在必得。

汪聽雪看著熱氣蒸騰的紫砂茶壺,飄渺的水汽將她勝雪的小/臉燻出一絲暈紅,垂在耳際的倭墜髻嬌慵嫵媚,一點瑩潤東珠垂在白玉似的小耳/垂上,惹得人恨不得含上一含,嚐嚐是否比得上正當時的荔枝甜美。

她上挑的眼角轉眸看向男人越發幽暗的雙眸,“王爺對我,或許是見色起意,或許是一絲新鮮。我如今家業敗落,不過一伶仃人罷了。王爺縱是要強奪,我又哪裡擋得住。”

“只是還請王爺嘗過新鮮後,就高抬貴手,放民女一馬。”

說著她垂下羽睫,做出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容承衍看著她半掩在紗裙裡纖細修長的雪/頸,本就恨不得攬在懷中細細啄吻,又被她話中帶刺的反諷一激,抬手就將她抱在了腿上。

懷中的小東西身子嬌/軟,原本半閉著的眼此時緊緊的闔在了一起,纖濃的睫毛不安的震顫著,貝齒輕/咬紅唇。明明已經怕到不行,卻倔強的不肯屈服。只直挺著纖薄的背不肯靠在男人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又想,熬夜改了^^

各位小天使晚安呀,第二更在明天下午6:00左右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