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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針鋒相對

四樓的水燒和牛日料店生意異常火爆, 還好謝正初提前在網上訂了包廂, 否則他們也只能和不少饕客一起等在門外了。

日料點的裝潢非常雅緻, 刻意在室內打光做出了竹影橫斜,小橋流水的日式風格,伴著中島美嘉的低聲哼唱,身穿和服的服務員邁著小碎步領著兩人往二樓走去。

“讓我看看, 點評上說這家的招牌菜是浦燒鰻魚和黑松露章紅魚,”童凝低頭看著手機, “你喜歡吃海鮮嗎?喜歡的話我們可以點一個刺身。”

“小心!”

謝正初拉著童凝的胳膊避開了旋轉樓梯轉角的假山, “我都可以, 主要看你喜歡吃什麼。”

埋頭看著手機的童凝一頭撞進了謝正初的懷裡, 少年身材削瘦緊實, 泛著淡淡的雪杉冷香,童凝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從他懷裡退了出來。

“還好你拉住我了。” 童凝心有餘悸的看了看那怪石嶙峋的假山, “要是撞上去,我說不定就要一頭栽到樓下去了。”

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眼睛水潤潤地彷彿藏著千言萬語,謝正初一時語塞,側頭避開了童凝的目光。

“到了。”

二樓的包廂是半開放式的和式設計,掀起半掩的竹簾, 就能看到玻璃窗外的茂悅廣場。

童凝和謝正初相對而坐,兩人看著選單都等著對方先點菜,推讓了半天, 最後撲哧一聲對視著笑了起來。

“好吧,我來點。我想吃鵝肝壽司,這個雪花牛小排也不錯。”

童凝苦惱的託腮在選單上畫著勾,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劃去了牛小排,點了一個三文魚。

“你不是喜歡吃牛小排嗎?” 謝正初端著茶壺給童凝倒茶,“怎麼又不點了。”

童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玄米茶,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你最近上火了吧,眼睛都有紅血絲了。這個時候不能吃烤牛肉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拿眼看謝正初的表情,“其實三文魚也好吃的,是吧。”

童凝軟軟的補充了一句,瑩潤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杯沿上摩挲著,彷彿這樣就能掩飾自己心底的不平靜。

“是……是嗎?”

謝正初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只覺得她震顫的羽睫彷彿眨在自己心底。他素來是個要強的人,總是想盡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然而所有的完美,除了遠超常人的智商,背後永遠少不了廢寢忘食的努力。

外公身體不好,一直在瑞士療養。平時家裡雖然也有照料他生活起居的阿姨,但凡事還是他自己拿主意。就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他也是自己默默吃藥挺過去。

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會心細如髮的察覺他身體的不適。

謝正初只覺得心頭麻酥/酥的,彷彿有一種奇異的溫情在他心底纏繞攀附。他掩飾性的輕咳了一聲,“那就這樣吧,我叫服務員來拿選單。”

童凝輕輕的點了點頭,小小的包廂很快陷入了安靜。只有溫柔的背景音樂在房間裡淡淡的流淌。

很快就有服務員拉開了推拉門,童凝舔/了舔唇,叫住了躬腰準備退出房間的服務員。

“你好,請問現在這首背景音樂是什麼歌啊?”

似乎是早就習慣顧客這樣的提問,身穿和服的少女溫婉得笑了笑,“是《今晩はお月さん 》,就是 《今晚月色很美》。”

童凝拂了拂耳邊的碎髮,笑著向服務員點頭道謝。

隨著合上的推拉門,童凝眨了眨眼睛,“這首歌很好聽,沒想到名字也這麼美。”

謝正初點了點頭,“應該是夏目漱石說的那個今晚月色很美。”

不知為何,童凝莫名有些不敢只是謝正初的眼睛,她低頭整理了一下書包,又東張西望的四處打量包廂的擺設。

“誒,這裡有拍立得誒。” 童凝起身向身後的書架走去,“包廂顧客都可以免費拍三張照片。”

“你要拍嗎?”

謝正初眸色漸深,他看著回眸淺笑的少女,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我們拍一張合照吧。”

等到端著托盤的服務員上菜時,謝正初和童凝默契又彆扭的拍了幾張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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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以為他們是出來約會的小情侶,服務員笑眯眯的示意謝正初摟住童凝,閃光燈亮起的時候,謝正初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跳會跳的這麼快。

“放在燈光下直射幾分鐘就會自然顯像哦。”

童凝和謝正初同時伸手去接服務員遞來的照片,指尖相觸之際,彷彿有電流穿過,兩人下意識的蜷起了手指,照片便輕飄飄的掉在了地上。

“吃飯吧。”

謝正初蹲下/身子撿起了照片,看著琳琅滿目的菜餚,兩人沉默著吃完了晚飯。

吃完飯,已經快7點了,和日料店昏暗的燈光不同,茂悅廣場的燈光亮如白晝,童凝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我一會打車回家,你呢?”

站在她身旁的謝正初沒有說話,他薄唇緊抿,皺著眉看向廣場對面的男裝店,微眯的眼中滿是滲人的寒光。

遠處相攜而行的,正是謝崎和宋如梅。

謝正初想,這兩個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不會忘記。他緊握著拳頭看著謝崎低頭輕吻宋如梅的額頭,而挺著大肚子的宋如梅小鳥依人的倚在謝崎的懷裡,嘟著嘴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兩人拉拉扯扯的進了男裝店,舉止親密的彷彿一對恩愛夫妻。想到這,謝正初的眼中閃過一絲譏嘲,夫妻?分明就是一對欺世盜名的姦夫淫/婦。明明是他們做了惡,付出代價的卻是他現在還人事不知的媽媽。

“謝正初?你在看什麼?”

童凝伸手扯了扯謝正初的衣袖,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去,卻只能看見洶湧的人潮。

滿腔怨憤的謝正初狠狠的甩開了童凝的手,看著童凝圓睜的大眼睛,他閉了閉眼,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沒事,我們走吧。”

他漆黑的眼睛彷彿藏著碎冰,看向童凝的眼神虛無又冷漠。

方才的溫柔似水彷彿只是童凝一個人的錯覺,看著面帶寒意的謝正初,童凝咬了咬唇,他總是這樣,忽冷又忽熱,每當給她希望時,又用冷漠提醒童凝,那些溫柔或許只是她的錯覺。

出於少女的矜持,童凝沒有再追問,她一個人上了計程車,看著車窗外神情冷淡的謝正初,童凝動了動唇,放在玻璃上的手指慢慢的滑落了下來。

還是不夠喜歡吧,所以才會忽遠又忽近,冷暖不定的讓她忐忑難安。

剛打開門,客廳裡就傳來一陣陣哀慼的哭聲。

“我可憐的小源啊,你咋就得了這麼個病呢?老天爺,你真是不長眼啊!”

童凝換了鞋,小心翼翼的問道,“奶奶,我爸咋了?”

童老太太扯這桌上的抽紙擦了擦鼻子,“小凝,你是讀書人,你來幫奶奶看看你爸的病歷本,醫生說得了個什麼什麼癌。”

“你說你爸還不到四十,這要有個三長兩短,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童凝拿起桌上的病歷,原來童國源得了睪/丸癌,就診的太晚,已經淋巴轉移到了肝,肺。基本上是等於無藥可救了。

“奶奶,醫生是咋說的?”

“醫生就說要馬上進行手術,還要做那啥化療。”

童凝抿了抿唇,“那……醫生有沒有說我爸為啥會得這個病啊?”

童老太太迷茫的抬起了頭,“為啥?這我們沒問,醫生也沒說。”

童凝抽了張紙遞給童老太太,諄諄善誘道:“這個治病肯定要看病因吧,奶奶,你下次去醫院記得問問醫生啊。”

“誒對了,我媽呢?”

童凝不提,只顧著傷心的童老太太也忘了問,她環顧了一週,鬆弛的眼中頓時射/出兩道惡狠狠的寒光。

“她男人都病成這個樣子啦,她倒好,挺著個大肚子到外頭瞎逛!”

童老太太話音剛落,宋如梅就笑呵呵的進了門,跟在她身後的童冰提著幾個紙袋子,臉上也滿是笑容。

看到凶神惡煞的童老太太,童冰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脖子,倒是宋如梅神態自如的換了鞋,“媽,我下午去給孩子做早教去了,您是不知道,現在要培養一個孩子,那就得從肚子裡就開始胎教。”

“這個呀,就叫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

提到宋如梅肚子裡的孩子,童老太太再多的氣也消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唉,這孩子也可憐,還沒出生,他爸就得了這麼個病。”

“你可得把你肚子裡的孩子看好,這個啊,可就是我們老童家最後的根了。”

童凝掃了一眼神色躲閃的童冰,一臉哀嘆的把病歷本遞給了宋如梅,“爸得了癌症晚期,醫生說情況不太好。”

相比大受打擊的童冰,宋如梅的眼中很快閃過幾絲喜色,似乎是注意到了童凝的目光,她下意識的捂住了上/翹的嘴,蹙著眉默默哭了起來。

童凝看戲一般看著宋如梅精湛的變臉技巧,伸手拍了拍她瑟縮的肩膀,“現在科技這麼發達,說不定就會出現奇蹟。”

“再說了,國內治不好,我們可以送去國外治。怎麼也不能放棄希望啊。”

童老太太點了點頭,“對!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你爸把這個病治好。”

提到錢,宋如梅的眉間頓時多了幾分陰霾。童國源這個病,那就是一個無底洞。她可不願意把到手的錢,再浪費在一個廢人身上。

謝家

謝正初拿著手機站在窗邊,看著月色下清幽的庭院淡淡的回著電話:“對,是我要找私家偵探。”

“重點關注謝崎,對,我已經把他的照片發給你們了。”

“嗯,除了他出獄以後的生活經歷,還有他最近的日常交往情況。”

“還有一個女/人你們也幫我找幾個人跟一下,嗯,叫宋如梅。”

聽著電話那頭的報價,謝正初眯了眯眼睛,“價格好商量,關鍵是資料一定要完整。”

“好,再見。”

他隨手結束通話了電話,看著自己投影在落地窗上朦朧的映象,謝正初唇邊勾起了一抹沉寂的冷笑。

今天的偶遇,是命運給他的警示吧。在他被童凝動搖的時候,讓他再一次撞見謝崎和宋如梅。差一點,他就要忘記自己揹負的仇恨了。

謝正初低頭看了看自己劃出/血痕的手心,再次握緊了拳頭。

他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底洶湧的恨意,轉身準備換衣服睡覺,卻發現胸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了一根長髮。

是童凝靠在他胸口拍照時留下的頭髮吧,謝正初捻起了那根長髮,明亮的燈光下,烏黑的髮絲纏繞在他指尖,隨著他的呼吸輕輕的拂動著,楚楚可憐的就像看著他微笑的童凝。

那一瞬間,謝正初只覺得心口隱隱泛起了細密的疼痛,為什麼?她要是宋如梅的女兒呢?他扯斷了指尖的長髮,任由它飄零在空中,緩緩落到了灰色毛毯上。

“主人,謝正初的花突然熄滅了兩朵,他現在只剩下四朵花了。”

九烏伸著毛絨絨的小爪子在書桌上翻來滾去,“這個謝正初太不靠譜了,晚上剛漲了一朵,現在就又跌回去了!”

童凝頭也不抬的低頭寫著試卷,“他應該是撞見宋如梅和謝崎了吧。會突然討厭我這個宋如梅的女兒也不奇怪。”

“唉,一想到將來謝正初知道真/相的樣子,我真是忍不住為他掬一把辛酸淚啊!”

童凝懶得理戲精熊貓,起身伸了個懶腰,“我現在就希望18歲生日快點到,每天和這鬧騰的童家人生活在一起,實在是太煩了!”

第二天一大早,童凝就獨自揹著書包出了門,傅宇因為集訓暫時被沒收了一切通訊設備,著實讓童凝長舒了一口氣。

只是她沒想到,走了個傅宇,這邊又來了個張鴻。

看著停在小區門口的車,童凝無奈的揉了揉額頭,“不是,你來幹嘛?我真的不需要人送我上學啊。”

張鴻笑呵呵的下了車,雙手合十的向童凝鞠著躬,“童學霸,童學神,你就幫我這一回吧。要是沒有接到你,宇哥回來不得活吃了我啊。”

“說起來,我們也算的上是朋友不是。你就忍心看著我被宇哥痛毆嗎?”

“這個是他走之前特意交代我的,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得肩負起送你上學的任務!”

當然,順便還得順便看牢你,以免有什麼不長眼的傢伙趁虛而入,尤其要重點防範那個謝正初。張鴻暗自在心裡默唸道,看向童凝的眼中滿是討好。

張鴻家的司機無語的慢速行駛在路旁,揹著書包的張鴻一臉殷勤的跟在童凝身後,“求你了,你就上車吧。”

童凝跺了跺腳,“你就跟他說你已經接到我好了,我也會說你有完成任務的。”

張鴻乾笑了兩聲回道:“不是,宇哥在學校的眼線多著呢,我哪敢陽奉陰違啊。”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把視線投在了他們身上,童凝終於長嘆了一口氣跟著上了車。

得/逞的張鴻狗腿的替童凝開了車門,“你是不知道,我們宇哥長這麼大,那就沒對哪個女孩動過心,現在喜歡上你,那可是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啊。”

聽到張鴻這麼說,饒是面帶嗔怒的童凝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什麼老房子啊,傅宇才幾歲啊。”

張鴻見童凝笑了,心頭一鬆,忸怩的說道:“那個,現在離學校不是還有一段路嗎?這,學神您能不能把英語試卷借我抄抄?就是五校聯考那個?”

童凝搖了搖頭,“你也是體育生吧?這文化成績不過關怎麼行啊。”

張鴻接過童凝的試卷,就著車上的小隔板抄了起來,“我吧,沒宇哥那麼大志向。以我現在的成績,保送一個省內師範那是綽綽有餘了。”

“你是不知道,以前宇哥也無所謂的很,可是自從喜歡上你,他上課都不玩遊戲了,每天都捧著你給他寫的複習集看得可認真了呢!”

“我猜啊,他是以後想和你上一個大學。”

聽到傅宇為了自己做了這麼多改變,童凝咬了咬唇,心頭莫名就有些悸動,她輕咳了一聲,掩飾的摸了摸鼻子,

“誰說一定是為了我啦,就不能是傅宇突然上進了嗎?說不定是上次他爸爸來給他施壓了呢?畢竟那可是考大學啊。”

埋頭抄著試卷的張鴻心不在焉的回道:“爸爸?傅老爺子死了以後,宇哥跟他爸那簡直就是仇人,還是不眠不休那種。”

“傅宇和他爸爸關係很不好嗎?”

看著一臉疑惑的童凝,張鴻頓時暗自叫苦,叫你嘴賤,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不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宇哥和他爸關係確實不太好,具體的原因呢,我就不太方便提了。”

“總之這是宇哥的逆鱗,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宇哥我跟你說過這個啊!”

看著一臉緊張的張鴻,童凝點了點頭。

張鴻三下五除二的抄完了試卷,“對了童凝,我剛剛看你記事本上在5月20號上打了個勾,怎麼那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520,難道是什麼表白日嗎?”

童凝仔細的把試卷摺好收進了資料夾裡,“沒有,其實那天是我生日啦!” 她拉上書包,轉眸看向一臉興奮的張鴻,“看在我給你抄作業的份上,這個就別告訴傅宇了吧。他們19號晚上不是還有比賽嗎?”

“誒,你怎麼知道宇哥19號晚上有比賽啊。是不是專門去查過啦!” 看著笑得賤兮兮的張鴻,童凝不好意思的拂了拂耳邊的碎髮,“到學校了,我先下車了。”

她低著頭推門下了車,彷彿這樣躲開張鴻的調侃。

靠坐在座椅上的張鴻轉了轉眼睛,想不到宇哥緊迫盯人的舉動還是有幾分成效的,都說烈女怕纏郎,老祖宗的智慧真是誠不欺我啊。

他開啟手機給傅宇發了幾條簡訊,除了彙報今天的任務已完成,順便還提醒傅宇童凝的生日。雖然教練關的嚴,但宇哥這麼牽掛童凝,肯定會找時間看簡訊的。

一轉眼就到了5月19日,晚上12:00剛過,宋如梅就捧著個小蛋糕進了童凝房間。

“小凝!18歲生日快樂!”

還在擦著溼頭髮的童凝還沒來得及說話,童老太太就一把推開了宋如梅大步進了屋,“小凝,快來快來,你爸為了給你過生日,特意從醫院趕回來了。”

宋如梅被童老太太推得一個踉蹌,她眯了眯眼,強行壓下了心頭的戾氣,說到底,現在哄小丫頭簽下財產轉移書才是最重要的。

童凝出了屋,一臉枯瘦的童國源果然坐在餐桌上等著她,她掃了一眼桌上的檔案,故作驚喜的坐到了童國源對面。

“爸,你出院了!”

不過短短數日,童國源已經是形銷骨立,他點了點頭,聲音嘶啞的說道:“小凝,我們給你買了份重大疾病保險,你簽下字吧。”

童凝眨了眨眼睛,“保險?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嗎?”

“生日禮物一般都要吹完蠟燭才能收吧,我想先吹蠟燭許願!”

童老爺子和童老太太對視了一眼,“行,小冰,幫你姐把燈關一下。”

童冰撅著嘴不情不願的起身關了燈,家裡的邊緣人士突然成了香餑餑,她這個小公主反倒成了跑腿丫鬟,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昏黃的燭光下,童家人環繞在童凝周圍,乍一看上去,彷彿是溫馨的家庭日常,但他們倒影在牆上的影子卻彷彿一隻只噬人的怪獸,正垂涎三尺的等著吞噬站在中間的童凝。

前世的童凝是怎樣度過這一天的呢?她會不會對家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受寵若驚,當她暈陶陶地沉浸這美夢中時,又是誰無情的把她推進了深淵。

吹熄了蠟燭,童凝在童家人的屏息以待中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看著他們眼中瞬間綻放的光芒,童凝起身回了屋。

似乎當她簽完字那一刻起,童凝對於他們的價值已經全部消失了。除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童冰,童家人都陷入了一種亢奮的狂喜中。

提心吊膽了十幾年,一朝美夢成真。就連病入膏肓的童國源都激動的直發抖,五億!那可是五億啊!

獨自回屋的童凝轉身關上了門,也掩去了門外童家人的激動。她開始收拾衣物和證件,明天上午的數賽集訓她請了假,就是為了搬家。

“主人,我們要搬走嗎?”

“嗯。”童凝開始整理書桌上的作業,“我已經把這套房子賣了,明天我們搬到一中附近的公寓去。”

“早該這麼做了!天天看著這些童家人,實在是太噁心了!”

童凝伸手撓了撓小熊貓的小巴,“沒辦法,誰叫今天以前,我還未成年呢?未滿十八歲就不具有完全民事能力,一舉一動都要受困於監護人,想要和童家人撕破臉也很麻煩。”

童凝的東西不多,除了書就是一些款式陳舊的衣服,童凝隨手整了整,打算全部扔掉算了,倒是這些書,上面全是她的筆記,這些東西可是全部都要帶走的。

剛剛收拾完東西,童凝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傅宇。

“生日快樂!”

童凝夾著手機躺在了床/上,“謝謝!”

“我是第一個嗎?”

聽著電話那頭嘈雜的背景音,童凝翻了個身,“算是吧。你比賽結果怎麼樣?”

“你宇哥我出馬?當然是冠軍。”

童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挺好的,等你決賽再拿個全場mvp,a大估計就更穩了。”

少女軟糯的笑聲順著電流一路鑽進了傅宇的心裡,他舔/了舔唇,反手捋了捋汗溼的黑髮,“童凝,明天見。”

“你們現在不是在d市嗎?而且半決賽完主辦方還有不少活動吧,你可不能中途撂挑子啊。”

“你困了吧,睡吧,教練喊我了。”

傅宇沒有回答童凝的問題,反而低聲笑哼道:“跟我說聲晚安。”

“晚安。”

聽著少女嬌/軟的晚安,傅宇滿足的掛了電話。晚安,等到他們在一起以後,他一定要一邊欺負她,一邊告訴她,晚安究竟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童凝就精神百倍的起了床,打開門,房間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除了在屋裡睡懶覺的童冰,童家人應該都趕早去沃森私募辦資產過戶手續了吧,童凝有些遺憾不能看到童家人大失所望的嘴臉,轉身提著行李就離開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童家。

童凝早就打算好的落腳點位於一中附近的星湖小區,這裡毗鄰a市的教育區,不僅環境清幽,而且門禁嚴格,一梯一戶,非常適合獨具女性。

為了方便入住,童凝特意買的精裝樣板房,就是為了在十八歲生日這天儘快入住。剛剛放好行李,她就拎著包出門購物。

衣服全部都扔在了童家,她現在正缺換洗的衣物。隨便買了幾條裙子,熊凱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童小姐,我已經幫童家人辦好了過戶手續。他們雖然吵著鬧著要五個億,不過被我用資產明細糊弄過去了。”

“對了,他們確實對3號樂享基金很感興趣,尤其是聽說有100%的投資回報率,都要求加大購買份額。”

童凝接過商場經理雙手奉上的銀/行/卡,轉身出了商場,“前期的利潤先滿足他們,一定要讓他們把名下所有的房子都抵押進來,懂嗎?”

“對了,童家現在位於新城的洋房賣的怎麼樣?只要保證速度,我可以考慮比市價低一成的價格。”

“現在的價格就已經有很多人感興趣了,畢竟新城地處內環,早就是有價無市了。實不相瞞,這麼好的房子,我都想買下來了。”

童凝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隨便,你給我找幾個氣勢足一點的搬家公司,我要童家,怎麼狼狽,怎麼滾。”

掛了電話,童凝的唇邊勾起了一抹冷笑。

童家現在住的小洋房是童國江和許蕊特意購置的新居,每一處裝潢擺設都充滿了小夫妻的巧思。然而童家人,不僅大剌剌的搬了進去,還心安理得的在這座房子裡逼死了他們唯一的女兒。

到了家,童凝特意換上了新買的真絲百褶裙,清雅的湖水藍色,腰間繫著蕾絲刺繡蝴蝶結,行走間裙襬飄飄,搖曳生姿,彷彿粼粼的湖水盪漾在她腳下。

童凝解下了常年束著的馬尾辮,少女烏黑濃密的長髮略微捲曲,隨手一撥就是嬌慵的弧度。十八歲,正是最美好的年華,瑩白的肌膚不用粉底就洋溢著天然的好氣色,微嘟的紅唇只是隨便抹上一層唇蜜就已經是鮮豔欲滴。

看著鏡子裡膚光勝雪,宛如明珠生暈的少女,童凝眨了眨眼睛,轉身出了房間。

抱著謝正初送給她的《聶魯達詩集》,童凝半倚在一中主教學樓下的梧桐樹旁,她輕點著腳尖,算著數學集訓下課的時間。

看著指標一圈圈的走向終點,童凝翻開了手中的詩集,

“我要從大山上給你採來歡樂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裝滿了親吻的野藤花籃。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

她瑩潤的指尖一點點的描摹著書上的字句,暗自揣測著謝正初在這一頁夾下書籤的心情,一邊默唸著,一邊羞紅了臉,偏偏卻不肯闔上手裡的書,彷彿這樣就能驅散心底的那一絲不確定的陰霾。

一道身影擋住了斜/射來的陽光,童凝抬起頭,看著來人笑彎了杏眼,“你來了。”

謝正初沉默的點了點頭,“你……”

“你先不要說話。” 童凝站了起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謝正初,“我有話要對你說,能不能給我幾分鐘,讓我把話先說完。”

“你送我的詩集,我很喜歡。尤其是這首《二十首情詩與一支絕望的歌》”

“你每天都同宇宙之光嬉戲。精明的女客人,你乘著鮮花與流水而至。你賽過我掌中可愛的小白花,我每天手裡都要攥著一束花。………………我要從大山上給你採來歡樂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裝滿了親吻的野藤花籃。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

“你把銀杏葉書籤夾在了這一頁,我想你一定是有話要對我說。我這幾天一直在背這首詩,因為在我心裡,有著和你一樣的心情。”

童凝緊張的攥緊了手,她舔/了舔唇,一字一句的說道,“謝正初,我喜歡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在謝正初身上灑下了斑駁的光影,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童凝,一陣清風吹過,他額前的覆發被吹起又落下,然而那雙深邃的眼中卻滿是死寂與冷漠。

“詩背得不錯。”

“但是你知道嗎?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改變的。”

看著童凝圓睜的杏眼,謝正初的腦海中卻滿是上課時私家偵探給他傳來的謝崎的資料,原來出獄後,他不僅混得風生水起,更再次和舊情人宋如梅勾搭成奸,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謝崎,他的親生父親,讓他知道,原來人可以無恥到這樣一種地步。面對被自己逼成植物人的髮妻,他心裡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懺悔都不曾有過。

而他,他的身體裡居然也流著這個人渣一半的血液,這是他的原罪,就像眼前的童凝,身為宋如梅的女兒,就是她不可饒恕的原罪。

他抿了抿唇,只覺得滿腔的怨恨與怒火終於有了可以發洩的出口,“童凝,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我煩你,我討厭你,我恨不得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你。”

如果言語可以化為利劍,童凝想,自己現在恐怕早已經是遍體鱗傷,她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謝正初,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她咬了咬唇,上前試圖拉住謝正初的手臂,“我是童凝啊,我們前天不是還好好的嗎?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謝正初皺著眉頭狠狠的甩開了童凝扶在他胳膊上的小手,

“從頭到尾,我都是在騙你的。你知道何思蓉為什麼這麼恨你嗎?因為我把你的照片發到了校花評選的貼吧裡。為了讓她排擠你,我甚至捧殺你,就是為了讓你童凝過得不開心。”

“很多時候,我都恨不得像這樣把你推開。但我忍下來了,就是為了在今天,在你向我表白的時候徹底羞辱你。”

“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不是謝正初對不對?” 趴在地上的童凝捂住了耳朵,彷彿這樣就能躲開謝正初無情的傷害。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在她的裙襬上,她反手按在地上掌心被碎石劃出了道道血痕,但這些肉體上的苦痛卻遠遠比不上她心底的錐心泣血。

“為什麼?因為你是宋如梅……”謝正初話還沒說完,就被口袋裡電話鈴聲打斷了話頭,“喂?什麼?我媽媽醒了?”

“好,我馬上就到。”

他冷冷的掃了一眼埋頭哭泣的童凝,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五月的天氣最是多變,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就陰雲密布,轟隆隆的打起了雷。

淅瀝瀝的小雨透過橫斜的樹枝落在了童凝的身上,童凝低嘲的笑了笑,剛想起身,就被擁入了一個熱騰騰的懷抱裡。

“我不過是一週沒有回來,你怎麼又變成小可憐了?”

少年低啞的聲音在童凝耳邊響起,“抬頭,讓我看看你怎麼了。”

童凝低著頭埋在他懷裡,她太累了,累得心力交瘁。

傅宇煩躁的皺了皺眉,他粗糙的指尖在童凝柔嫩的小/臉上摩挲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了她的臉。

看著懷中少女紅腫的雙眼和被咬出/血痕的薄唇,傅宇只覺得心口彷彿被沸水澆過,火燒火燎的疼。

“你怎麼成這樣了?”

他緊了緊攬在童凝纖腰上的手臂,終於抑制不住心底的衝動,低頭噙/住了少女的櫻/唇。

少年的舌尖一寸寸的吸吮著少女唇邊的鮮血,彷彿這樣就能壓抑住他心底那咆哮的野獸,然而還不等他啟開少女的櫻唇,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就落在了傅宇的唇邊。

“你也要欺負我嗎?”

傅宇閉了閉眼睛,放開了攬在童凝腰間的手臂,

“嘶……”

他皺著眉頭拿起了童凝藏在身後的小手,看著白皙掌心的道道血痕,傅宇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是不是謝正初?”

“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童凝反手扣住了傅宇的大手,“算了,告白失敗,很丟人的。”

細小的水珠從少女濃密的睫毛上不斷滑落,她眨了眨眼睛,那水珠就像淚珠一樣在她臉上留下道道水痕。

“更丟人的,是從頭到尾,我都喜歡錯了人吧。”

傅宇反手捋了捋潮溼的碎髮,終於忍不住捧起了童凝的臉。

“你就這麼喜歡他嗎?”

“喜歡到一點都看不見我嗎?為了你,我可以不眠不休的從d市趕回a市,只是為了陪你過一個生日,為了你,我他/媽/的甚至連最討厭的學習也願意去努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童凝你才看得見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霸道的吻/住了童凝的唇,彷彿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他一寸寸的梭巡著她,不放過她口中任何一點甜蜜。

唇/齒/交/合間,彷彿像是祈求又像是嘆息,傅宇輕輕的說道:“童凝,到我身邊來。”

謝正初上了車,“李叔,去療養院。”

看著車窗外不斷滑落的雨點和一閃而過的風景,謝正初的心中卻滿是迷茫,他抬手覆在了自己的心臟上,撲通撲通,那裡跳的一如往常,然而他卻總覺得空落落的,彷彿他遺失了一件最重要的東西。

他自嘲的笑了笑,強行振奮起精神,“李叔,我媽終於醒了。”

開車的李叔為謝正初一家開了十幾年的車,太知道這一家的心酸了。透過後視鏡打量著後座的謝正初,他醞釀了一番情緒,這才輕輕的說道:“正初啊,你既然叫我一聲李叔,那我就說兩句。”

“既然你/媽媽醒了,你以後也輕鬆一點。你還小呢,整天皺著眉頭,笑也笑得不開心。李叔看了也挺不落忍的。”

謝正初抿了抿唇,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以後能輕鬆點?或許吧。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已忘記無憂無慮是什麼感覺了。

“叮咚。”

是他的手機響了,謝正初點開郵件,原來是私家偵探最新發來的關於宋如梅的調查。

上面詳細記載了宋如梅的身家背景和人生經歷,尤其用紅圈圈起了她的生育狀況。

看著碩大的僅育一女,名童冰時。謝正初身體頓時一僵,他顫抖著手往下滑去,就看到上面簡述了童� �源一家是怎樣借車禍侵吞自己哥哥財產,冒認侄/女童凝為親生女兒的記錄。

眼下分明是初夏,謝正初卻如墜冰窟,一陣又一陣透骨的涼意自他的心底湧起,他緊了緊手,卻這麼也握不住手心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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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轉頭,快轉頭!回一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27411620 ,楊博亦的迷妹,bbmmyyzyq的地雷!

各位小天使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