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勤風悠悠忽忽地醒來,鼻尖上還飄著一層幽朦的酒香氣, 他頭有些微痛, 記憶斷片,神色迷惑地坐起身, 環顧一週,彩錦緞屏發現自己還在墨竹香館的房間中, 身下沁涼一片,是一張玄色玉床。
……他好像是喝了酒, 睡過去?
喝酒誤事,喝靈酒更誤事。
“阿佑?”
姜勤風站起身,掀開珠簾,圓潤珍珠相互碰撞, 發出悅耳的聲響。
窗戶大開,開皇陽光熾烈, 滿室明亮,他被晃了一下眼睛, 繼續赤著足往前走。
那人跪坐於竹案前,骨節分明的手指執著一隻羊脂白玉筆,懸停於宣紙之上,蹙眉斟酌。
陽光灑在他沉靜的側顏, 幾欲透明,卷翹的睫羽在眼下投落一片淺淺的陰影, 硃紅織金的衣襬鋪展在身後, 繁複的花紋在明亮中閃動著波浪似的輝光, 如同九天凰鳥燃燒的羽翼。
他在作畫,可他自身便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
“你醒啦?”
江佑鄰偏過頭,眼神中帶著幾分莫名的逾越,近乎是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小公子的身體,在他回過神之前,又垂下眼睫,風雲變幻不過是幻影,諸多心思隱藏在翹起的唇角。
“你現在還覺得舒服麼……”
似乎有什麼改變了,卻又好像沒什麼變化。
姜勤風輕輕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他是指醉酒的事。
說來慚愧,他恍惚在夢中看見一個容顏模糊的紅衣女子,做了一個極荒誕的夢,雖行船未至巫山深處,卻也活色生香,可醒來身上也並無不妥,一絲滑膩都無,要不然還真沒有臉皮面對江佑鄰。
都說春/夢了無痕,他這酒醉竟也如此。
按理說他現在正值氣血方剛的年紀,因著冰靈根的體質,在那方面的需求並不高。夢中的事,他現代大學生的時候也自炊過,但在這一世,修行著修行著,就有點冷感了,竟然還是頭一遭……噢,得除開醉生夢死樓那次。
想起這個,姜勤風思緒不由得飄飛到謝靈檀處。
他是因為冰靈根自帶清心寡慾的buff,才會這般,眾所周知,龍性本**,真不知道同樣血氣方剛的謝哥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怎麼不答話?身體不舒服?臉也紅紅的?”
他拉回自己策馬狂奔的思緒,赫然道:“這靈酒勁頭實在大,我現在都有些頭暈。”
頓了頓,又咬牙:“不知我醉了之後是否做了什麼失禮事,先在這裡賠禮道歉了。”
唉,修真界這些香啊酒,真是邪門得很,稍不注意就中招。
幸好這次是阿佑,換作其他別有用心的,取他性命不就易如反掌?他以後得提防著些,一個坑裡不能摔幾次,下次放倒他,可就難了。
“不用賠禮,這美人醉酒衣半敞,青絲半綰慵倚床,多好的景緻。弟弟酒醉乖巧得很,我越看越歡喜,便照著樣子畫下來了。”
“啊?你畫下來了?”
姜勤風有如雷擊。
哇,這什麼人啊,這到底什麼人啊,他都醉酒不醒了,竟然還能在旁邊淡定地畫畫,還畫得這麼好?這麼傳神?
他快步坐到江佑鄰的身邊,俯下身打量,畫上的醉鬼,衣衫不整,露出半個肩頭,半睜著眼,像只爛醉的貓兒……
哎,丟人丟人。
姜勤風登時不自在起來,手足無措,只好整理自己的儀表,卻發現連衣衫都換了一身。
“我換的,酒水灑了些。”
還沒等他問,江佑鄰便答了,末了附送一個安撫的微笑。
“哦哦,謝謝。”
他笨拙地道歉,更不知道如何繼續話題了。
“我素來喜歡畫你,這次也算圓了我多年的夙願,拍賣會上的事,我們兩清。這蜜釀是我點的,價格不菲,也由哥哥來付吧。”
別啊,這樣說得更像是陪酒還錢了,他可是個正經的修仙人。
“使不得,使不得,我本來是來還錢的,怎麼還倒讓你出呀?”
“小風,聽哥哥的話,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
江佑鄰眼尾上挑,生得纖美柔和的臉龐,因著那雙銳利的眼,顯露出強勢的攻擊性,有著不容拒絕的危險。
他的修行之路,一眼便望得到頭,用上邪門鬼祟的法子,也不過是應付人間的醃漬事,到頭來,並不能為弟弟遮風擋雨。最引以為傲的治城之能,範圍僅僅侷限於微不足道的商國,他的弟弟何其了不起,他沒有那樣大的籠子,去關注片片羽毛都閃爍光輝的鳥兒。
僅剩下的、微乎其微的安全感,全寄託在沒有血緣的兄弟之情中,江佑鄰在處理城務時、斬殺魔人時殺伐果斷,面對自己心愛的弟弟,卻優柔寡斷至極。
他沒有勇氣吐露自己不純的心思,一旦說出,連現在擁有的,也抓不住了。
這樣的柔情蜜意,是人間女子求而不得的,但姜勤風卻漸漸覺得有些不舒服。
比起師父的直來直去,冰山般的直白,阿佑太過於陰柔,好像表面柔弱無力的藤蔓,纏繞、執拗又狂熱,親密到讓他覺得有幾分不適與窒息。
“不,阿佑,我希望——”
“你不願意我對你好?哥哥哪裡做得不好啦?”
“也沒有——”
“我想對你好,你要是拒絕,我的心都開始疼了。”
“這、這,也不用這麼誇張??”
江佑鄰本來就生得勾人奪魄的豔麗,此時眼眶泛紅,委屈地看著他,比平時的模樣更叫人心軟。
“小風,你是不會明白的。你我本來就天各一方,好不容易能夠在開皇相見,金銀財寶不過身外之物,若能得到你的笑顏,證明我對你還有需要的可能,對我,便是最大的安慰。”
姜勤風認輸:“……唉。”
啊啊啊,這個真的好纏人啊,好難拒絕啊。
“這個,嗯,很抱歉?我不應該……”
姜勤風眉頭一皺,心裡苦惱,他不應該什麼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怎麼主動還個錢,這麼有壓力呢?
得,又是個教訓,下次就不要借啦。
他松了防備,江佑鄰便順其自然地靠在他的懷裡,依偎在他的脖頸間,去嗅那熟悉的冰雪香氣,在姜勤風看不到的暗處,嫣紅的唇瓣微微勾起。
只是可惜,再難舔舐到那處可愛的咬痕。
那道連線他們過去現在的傷口,於江佑鄰來說,有如一個不可言說的性感帶,光是舔舔,某處就硬得發疼。
就在姜勤風勸慰“傷心”哥哥的時候,轟地一聲,一道身影從窗邊翻上來,看到相依的兩個人,眼神一凝,面色頓時冷下來。
“……我沒記錯的話,這裡是三十樓,而且每一層樓外面都設有法陣?”
姜勤風聞聲抬頭,來人手裡還拿著劍,鋒利的劍尖一路劃過地面,留下蛇行的痕跡,他揹著光,腰背曲線清晰又可靠,這樣身材放在修真界中也是一等一好,現在看來極有威懾力。
不知為何,他心裡一跳,扶著江佑鄰的手也不那麼心安理得了。
謝靈檀抿直嘴角,十分攝人。
“他們有意阻攔我進來,我偏要進來看看,你們在幹什麼。”
“你們在幹什麼?”
“喝點小酒,你知道的,還錢那事兒嘛。”姜勤風低低解釋道。
“你還不放手?”
“啊?”
謝靈檀繃緊了下巴,顯然是忍耐到極限,語氣裡都夾著森森的火星,走過去把懵懂的姜勤風拉開江佑鄰的身邊。
“啪。”
江佑鄰牽住弟弟的手,一張豔麗俊俏的臉抬著向上,眼含威脅。
“我與弟弟喝酒怡情,謝靈檀,你唐突無禮,擅闖入內,是上清人所為嗎?”
他們眼神相交,隔空走了電光火石好幾個回合。
謝靈檀笑了,反駁道:“你和他,並非親兄弟,這般蓄意接近,是情深義重,還是圖謀不軌?江家借了小風的天資,這些年不知獲得多少上清的援助,高階修士、入境名額、天材法寶、獨門心法,哪一樣不比靈石貴重?你裝什麼慷慨。”
江佑鄰心口火辣辣的疼,勉強笑道:“小風,你連自己的真正身世,也與他說?他這麼好?這麼值得你信賴?”
“我與謝哥相互扶持多年,感情非同尋常,不過身世這事,是當年在臨江,他自己問出來的,並非我主動告知就是啦……你們也不要動火氣,這靈石不靈石的,也不是那麼重要。”
明明房間內佈置了降溫的法陣,他自己也是個天生不怕熱的身體,姜勤風狐疑地摸摸額頭,總疑心自己已經緊張得出了汗。
他這人真是活該緊張到出汗,到現在還以為面前兩個人中龍鳳起衝突是因著靈石。
江佑鄰心裡才舒服了一下,又聽小公子說:“我今天累了,先與謝哥回去。”
他終究是不想呆在江佑鄰身邊的,心軟是一回事,喜不喜歡是另一回事。
“等等。”
這話不出自於失魂落魄的江佑鄰之口,而是謝靈檀用斷金劍挑起那副剛剛完成的畫作。
風吹過,畫上還有酒香。
“這畫……”
他眉梢眼角驚人的寒氣轉變為可怕的戾氣。
衣衫散亂,眼含春情,裝潢擺設皆同此地,分明是經歷過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
姜勤風察覺他氣勢陡變,殺機四起,實在不知這畫到底有什麼蹊蹺,更不能眼瞧著這兩個人真正動起手來,只得無奈道:“我方才喝了酒,微醺之後,在玉榻上歇息了會,哥哥在身旁描繪下來,你怎麼這麼生氣?有什麼不妥嗎?”
小公子說這話時,嗓音醉裡帶著軟,一雙點漆的眸子,好像夏日清泉裡浸過的水晶葡萄,雪白的腮邊猶帶著惹人憐愛的緋紅色,模糊了他英氣逼人的輪廓,凸顯出一種雌雄莫辨的美來。
謝靈檀見他這副樣子,眉毛一擰,手腕一鬆,劍尖的鋒芒如同流星般劃過美人畫的表面,傾注心力的畫作瞬時分裂為數不清的碎片,紛紛揚揚在空中。
“謝、靈、檀!”
江佑鄰恨得咬牙切齒,手腳忙亂,急切地去收集那些破碎的畫。
太多了,太碎了,像雪花一般,落到他的心上。
“走了。”
“喂,謝哥!謝哥!”
姜勤風還是第一次知道謝靈檀的力氣這樣大,若是不比劃招式,他真能把自己拖走。
他們出了包廂,拐彎反而進了一間狹小的雜物間,放了些備用的茶葉茶具,除開逼仄昏暗,倒也乾淨。
啪嗒一聲,謝靈檀把門鎖了。
“嗚嗚,謝哥,你要幹什麼?”
姜勤風一下被他抵到琉璃玄晶的櫥窗上,本以為會疼,背後卻被一隻堅硬的手臂保護著。
“你知不知道,他對你什麼心思?”
他的吐息就在耳側,熾熱又危險。
姜勤風眨眼:“能有什麼心思?我與阿佑從小到大,都是如此,這次也未發生什麼。”
“他喜歡你,對你心思不純,”謝靈檀直截了當,“我毀的那畫,便是最好的證據,出於他手,表露的是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對他有很深的感情,但在這件事上,劃分界限,很重要,小風,你不能心軟。”
“……對不起,今日之後,我會注意的。”
姜勤風偏過頭,今日之事,江佑鄰的表現著實奇怪,面前這個人怒氣衝衝,但說得有道理。
他還記得自己給過謝靈檀承諾,在思考清楚之前,不與旁人發生那方面的糾葛,如果一時的心軟,會傷害兩個人的真心。
“你說什麼對不起?”
謝靈檀輕輕撫摸他的鬢髮。
“接下來,是我對你說對不起。”
姜勤風:“咦?”
這事還沒完?
噫噫噫!有只手在摸他!
“你幹什麼呀!”姜勤風壓低聲音。
“……檢查。”
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房間狹窄而昏暗,與方才那明亮寬敞的房間完全不一樣,卻叫人愈加敏感興奮,小公子越推越無力,那人的唇舌就在耳邊,肆無忌憚極了,失去防守,潰不成軍。
姜勤風有些慌亂,一隻雪白的手掙扎地伸出去,摸到了旁邊硬邦邦的茶盒,有了——
“你要用它砸我?”
姜勤風輕輕放下:“舍、捨不得……這茶盒哪有你頭硬呢。”
不行不行,總得想個什麼辦法才行吧,要不然他就要在這個小雜物間裡被吃醋的謝哥摸光光了!
有了!
抽卡!
讓歐皇的氣息阻止他!
姜勤風靈機一動。
【世界頻道】:“恭喜玩家玩家名稱是狗,在天蓮池中感應到ssr級卡【***·****】!”
【世界頻道】:“恭喜玩家玩家名稱是狗,在天蓮池中感應到ssr級卡【***·****】!”
謝哥!謝哥!快看,歐皇抽卡了,兩個ssr,停下來羨慕一會吧!
誰知謝靈檀理都沒理腦子裡的公頻訊息,在他細膩的脖頸中嘟囔一句:“去他媽的歐皇抽卡。”
姜勤風:“……”
我可聽到了。
這傢伙本來就高大矯健,手勁更是了不得,捏得那雪白的肌膚泛紅,像桃花的花瓣,零落在初雪中。
“這道痕跡,他親過。”
他滾燙的指腹在上面摩挲。
姜勤風慌亂又心虛:“這、這我真不知道。”
他肩膀的咬痕上有一道很明顯的紅印,很突兀,顯得非常曖昧。
“沒關係,我來覆蓋掉……”
姜勤風:嚶。
吃醋的謝哥,好可怕。會把他摁在小房間裡親。
抽卡都沒用,難道今天、今天註定逃不掉體檢了嗎?
就在這時,系統傳來聲音,遲遲未上線的主線二,登場了。
【世界頻道】系統:恭喜所有玩家獲得特殊卡牌【主線二·魔人圍城】,此卡牌勝負計入最終計分,現在仙魔比為一比零,請各位玩家為這個世界的延續繼續努力!
謝靈檀:“……”
姜勤風:“嗯?”
他不看嗎?
下面突然涼颼颼的。
艹,他真的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