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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下獨酌(二)

月下獨酌(二)

整個臨安城都瞧見此光,雖不明所以,卻仍紛紛駐足仰望。

聚在散花樓中的御雷派弟子皆為修行之士,目力上佳,雷峰塔內震盪一出,皆投去目光。他們不僅親眼目睹了雷峰塔坍塌,還目睹了問道珠衝向河對岸並迸發出光華的全過程,一個二個差點沒瞪掉眼珠。

芸芸眾生,碌碌平庸者佔絕大多數,問道珠測試根骨,千人中若有一人喚出紫光,便該歡天喜地、舉城慶祝,而象徵上佳根骨的橙色光芒,更是萬里挑一,鮮少得見。

而如今,沉夜月冷,此光明皓,輝麗無邊。

沒人見過這般場面,但都曉得這代表的是什麼――無上資質,堪為天人。

可寒月之下,灼灼桃花之間,沈倦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用手指頭撥了一下掌心裡的珠子,就跟戲耍似的。

有人無聲出現在沈倦對面,他一撩眼,看清來者後,微愣。

這是御雷派的問道珠,突然飛出來,自然會有御雷派弟子來尋,但沈倦萬萬沒想到,來的居然是沈見空。

這人白衣白髮,連眉都染霜,目光落在沈倦身上,唇微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眸顏色很特別,墨色中透著點兒青,冰冰冷冷,甚是無情,但那眸底,細看了,卻有幾分探究深藏。

沈見空在尋找什麼?

不過,無論在找什麼,都不會是他。

沈倦眼珠子一轉,緩慢一笑,將手裡的問道珠遞過去,並順口問了一句:“你還好?”

沈見空不言,面無表情接過問道珠。

這一刻過後,天穹華光逐漸熄滅,月芒重新變得耀眼,不遠處寬闊河面隔開滿街燈火,震盪和轟塌皆歸於平靜,一頃桃花,春華正恰。

沈倦見這人不理他,不再多問,甩了甩被風吹亂的袖袍,繞過沈見空,繼續往桃花林間走。

半息過後,沈見空的聲音在他後方響起,清清冷冷,比風更寒:“名字。”

“你不覺得你這樣說話,很不禮貌?”沈倦眉梢輕挑,腳步不停。

“你毀了雷峰塔。”沈見空又道。

“這塔自建成以來百年有餘,它年久失修塌了,與我何幹?”沈倦說得隨意。

“年久失修?”沈見空反問。

“沒錯。”沈倦敷衍著往後擺手,這是個告別的姿勢。

他漸行漸遠,卻在這時,一道聲音從廢墟底下傳出:“爹――你不能拋下兒子一個人走了――”

語氣聽上去還有點兒淒涼,但非常不合時宜,沈倦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誰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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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說好的,若你破了塔,就是我爹!”說話的是被關在塔裡的蛇妖,他先前被炸暈了,現在醒來,腦袋還有點兒懵,從木頭縫隙裡看見沈倦遠去的背影,想也不想揚聲高喊,“爹,從今往後,你去哪兒我去哪兒,保證孝順!”

沈倦:“……”

沈見空將目光挪到廢墟之上。他面容俊美冷漠,周身氣息冰寒,只一眼,便讓蛇妖不住顫慄,生出跪地臣服的念頭。

“果然是他毀的塔?”沈見空問。

這是何等高人啊……

蛇妖承受不住那威壓,把自己往廢墟裡縮了縮,弱弱答了聲“是”。

沈見空看回沈倦,說得肯定:“此間及你身上,殘留著硝石、硫磺、木炭的味道,你用□□炸了塔。”

“行吧,你說對了大半。”沈倦終於駐足,偏首對上沈見空的視線,收斂笑容,語氣懶懶散散,“怎麼,你打算讓我賠?”

繼而眼波一轉,拉長語調:“可這塔――是你的嗎?”

他的語氣也很肯定。

宵風紛紛落花簌簌,此間片刻沉默,沈倦與沈見空對望,竟隱隱生出些許對峙的味道。

良久後,沈見空再度開口,聲線很平,不見任何波動:“此塔乃御雷派之人所建,為鎮妖之用。”

沈倦語調微微上揚了些:“所以?”

沈見空:“你當給御雷派一個交代。”

“你打算讓我入御雷派?”沈倦垂眼,復又撩起,似笑非笑問。

沈見空不置可否,抬袖輕振,將沈倦從此地帶離。

下一刻,兩人來到散花樓內。

雖然沒有問道珠,但諸御雷派弟子沒讓樓前失了秩序,大門開了半扇,兩名弟子站在樓外,組織排隊等候的人依次填交名冊。

樓內眾人見得突然現身的沈見空,紛紛起身行禮:“沈師叔。”

“沈師叔,這位便是方才……”他們都看見了沈見空身後跟著個少年,一番眼神交換後,有人出聲問。

沈見空將問道珠丟到它應在的位置,側身瞥了一眼沈倦,朝面前筆墨紙硯齊全的長桌揚了揚下頜,對於此問,沒做任何回答。

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這個動作,也讓沈倦身形面容完全露出來。

他抬頭、撩眼,禮節性地衝眾人笑了笑,分明隨意至極,卻生動無比。

樓中燈輝描摹眉骨,那桃花眼輕輕彎起,如盛秋水,一泓澈澈。

“重回御雷派,也不是不行,畢竟熟悉,但如此一來,輩分就變得有點亂。”沈倦心想著,提起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但到生辰年月時,卻卡了殼。

鬼曉得按照懸天大陸的演算法,他該幾年幾月出生。

“今年是何年?”沈倦偏頭問沈見空。

他的態度非常自然,就如同尋常人說尋常話,但沈見空豈是尋常之人?

沈見空是御雷派十二峰峰主之一,掌門親傳弟子,眾望所歸的下一任掌門,更是懸天大陸上最年輕的太玄境修行者,地位超然,實力強橫。這樣和沈師叔說話,還要不要前途了?

在場御雷派弟子俱驚。

眾人對沈倦的第一印象:漂亮、天資絕豔,而現在,又多了一重印象:膽子大,大到可能下一刻就要被趕出散花樓的那種。

有人拼命衝沈倦使眼色,讓他端正態度、擺對姿態。沈倦見之,適才憶起如今時過境遷,他現下不過是個無名無姓的少年,而沈見空,已是高不可攀。沈倦看向那些用眼神暗示他的好心人,正要報以感激的微笑,沈見空回答了:

“懸天七百九十二年。”

散花樓內眾人更加震驚。

“哦。”沈倦根據自己這副軀殼大約年歲,一番計算,在紙上寫下他應該的出生之年,但到月日時,又卡住了。

不過沈倦只猶豫了片刻,大筆一揮,抓了個順口的日期寫下: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沈見空眼睛幾不可聞地眯了一下。

沈倦歪過腦袋,目光自下而上看著他:“有問題?”

“今日便是三月初三。”沈見空冷聲答道,話音落地,轉身離開。

“那還挺巧?”沈倦低聲嘀咕著,把筆擱回桌案。

散花樓西南角有一座小院,是專為透過根骨測試的少年少女提供的休息之地,沈倦被安置在那處。

帶沈倦過去的人是個胖乎乎的小子,一路上心有餘悸地叮囑他,日後若是再見沈見空沈師叔,當如何如何,不當如何如何。沈倦聽著便笑,心道如今沈見空是更加冷漠可怖了。

小院內花開紛繁,風拂過,落英如雨。

夜愈發深沉,沈倦卻是不如何困,他在院子裡轉悠一圈,嫌這花落得太煩,便打起了爬上屋頂的主意。

御風術這類修行到一定階段才小有所成的法術,沈倦自是施展不出,但他會輕功。

提氣、踏步、縱身,三下兩下,落到小屋屋脊上,漆黑衣炮翻飛如鴉羽,身姿優美翩然。他正要感慨一番高處風景果然美妙,卻見一塊跟抹布似的玩意兒衝入小院,直到快撞上樹才堪堪剎住腳步。

來者後退數步,站在抬頭便可望見沈倦的地方,一身破爛衣衫,披頭散髮,臉髒得媽都不認。

“爹!你怎可拋下我!”蛇妖悲憤大喊。

“你還追來了?”沈倦挑眉。

“這臨安城中,我只認識你一人,且你救我出塔,這恩情,必然是要還的。”蛇妖認真道,說著還抹了把臉,卻是更花了。

“那把自己拾掇乾淨了再來,沒你這麼醜的兒子。”沈倦道,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蛇妖委委屈屈“哦”了聲。

沈倦高坐屋頂,視野開闊,一眼便可望見河岸情形。岸邊有人燒紙,且不止一人,通紅的火光沿著河岸蔓延,像是一條巨龍。

今日是三月初三,並非中元節,為何如此多人燒紙?是為了祭奠誰?

他眉梢微蹙,抬手一指河岸:“再打聽一下,那些人是在做什麼?”

蛇妖順著沈倦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聲長嘆,神情哀切:“我方才已經打聽過了。我偶像死了,死在三十年前,今天是他的忌日,大家夥都在祭奠呢。”

“你偶像今天死的?”沈倦一怔。

“重點不該是,我偶像竟然死了嗎!”蛇妖瞪大眼,站在底下振臂高呼:“我的偶像,雖身死,卻霸氣猶存、精神不朽!據說啊,當年臨安城忽現秘境,數千兇獸逃出,我偶像提筆甩墨,倏爾成畫,以畫境困殺了它們……”

蛇妖說起他偶像便沒完沒了,把自己舞成了張旋轉的抹布。

沈倦垂眸,難怪三月初三這日子說得順口至極,可沈見空為何在意這個?看他神情,也不似要祭奠,難不成是嫌他死得不夠慘?

嘖,那可得好生教訓一番。

“先去把自己收拾乾淨,然後買幾壇酒回來。”沈倦打斷蛇妖的喋喋不休。

“可我沒錢。”蛇妖瞪大眼,繼而神情變得慘兮兮的,“若我有錢,百年前便不會餓得到處抓人了。”

“好巧,我也沒錢。”沈倦攤開手,微微一笑,“這是你爹給你上的第一堂課,自力更生賺錢,但不能用傷人吃人的方法,否則――我只好再關你百年。”

“你這口氣和我偶像好像哦。”蛇妖皺了皺鼻子,“我不會再傷人的,我保證!”

蛇妖提步轉身,但還沒走出小院,忽見一陣風刮進來,撲鼻盡是酒香。

“小友,聽聞你想喝酒?”一道身影乍現,足踏青劍、身掛酒壺,笑聲爽朗無邊,“某乃柳江城,天姥山青鹿派長老,我派臨平閣中遍地藏酒,只要你同我一道回門派,便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