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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挑燈(十一)

挑燈(十一)

樓中正在競拍第十四件拍賣品, 叫價一聲高過一聲,而沈見空的話,讓那些喧囂恍如煙雲,小小雅間內再度陷入寂靜。

天容海色的侍者敲門而入,送來水果糕點與茶。

沈倦剝了個橘子, 拇指指甲嵌入去蒂後留下的那個小窩, 利利落落一分為二,再二分為四, 遞給沈見空,低聲問:“沈大族長,錢太多沒地方花?”

後者沒拒絕這個橘子, 但也沒立刻吃, 他回視沈倦的目光,沉聲答:“並非如此。”

沈倦眉眼似彎非彎,眸光裡透著探究和打量,“那是為什麼?你該不會偷偷摸摸喜歡上我的畫了吧?”

“何以見得是偷偷摸摸?”沈見空反問他。

“你從不說, 也不表現出來。”沈倦又拿起一個橘子,這回是給自己剝的,不僅去皮, 還剔了絲。此橘甜中帶酸,分外符合沈倦喜好, 他吃個不停,沈見空便把手上那個去皮去絲,送還給沈倦, 並道:“那幻境還算有趣。”

“還算?”沈倦忙中抽空瞥了沈見空一眼,尾調上揚,略顯不滿。

沈見空立刻糾正用詞:“分外有趣。”

沈倦一口氣吃掉四個橘子,喝了口新送來的茶,低斂著眸,拉長語調道:“那也不行。”

“為何?你又不是沒和我交易過東西。”沈見空道。

他指的是三十年後初相逢那夜,沈倦一千金賣給了他一瓶初級止血藥。

但當時情形,並不能與眼下相提並論。

沈倦掏出手帕擦試手指,一根一根地擦,自指尖到指根,極其緩慢認真。第十四件拍賣品以一個不高不低的價格售出,這期間,他思索了許多措辭,幾度啟唇,又都將話咽回去,最後說出的只是淡淡一句:“此事暫且不提。”

沈見空道了聲好。

之後雅間內再無談話,沈倦翻起白日裡在街上買到的話本,沈見空坐在椅中,彷彿入定。

第二十件拍賣品“明月碧琉璃”出現時,兩人同時撩起眼眸。

拍賣臺上懸浮一隻木盒,盒身上鏤雕精緻花紋,盒正面繪以朱漆,濃若血色的花栩栩如生,流光一轉,仿若招展。

與此同時,競拍主持者的聲音響起:“相傳數千年前,曾有一片名為‘九幽’的陸地,與懸天大陸隔海相望。那是一片廣袤的大地,有無數奇花異獸,修行者的數量亦倍於我們,此物‘明月碧琉璃’,便是出自那處,可洗筋伐髓,將根骨提煉至精良。”

沈見空沉眸注視競拍臺上的物品,話語裡多出幾分難以辨明的情緒:“木盒上那朵花,和你種出的那種花一模一樣。”

“豈止是一模一樣。”沈倦低喃著。他見過這盒子,在遊戲裡當反派的三年裡。若按照遊戲裡的設定,裡面裝的東西會是一枚洗髓丹。這是一種售價極高的丹藥,煉製需要燒數十種稀有材料,作用嘛,自然是讓玩家洗掉天賦根骨,重新加技能點。

沈倦眯了下眼,開始期待盒子開啟的那一刻。

三四息後,大堂內傳出一聲機括輕響,盒蓋自下而上翻開。

丹藥置於玄色絲綢上,被凝成實質的、幽霧似的氣息包裹,隱約可見其色碧藍,中央赫有一道月白色紋路,將之分為上下兩個部分。

——這就是遊戲裡洗髓丹的模樣!

沈倦捏緊玉骨摺扇,眉心似蹙非蹙。

這玩意兒,怎會出現在懸天大陸上?

難不成有人和他一樣,帶著遊戲裡的東西穿過來了?

“九幽這個地方,《博物志》中有過記載,位於懸天大陸以南、血海之外,是一片沉沒於數千年前的大陸。”他身側的沈見空對他道。

沈倦不以為然:“我隨便搞個玩意兒,說它出自九幽也行,反正不可考。”

恰在這時,主持者以一種堅定的語氣開口:“我知曉,諸位定有疑慮,但天容海色從不拍賣來源可疑之物。樓內鑑定師在此物上花費數年時光,如今可斷言,此丹藥所用到的數十種藥材,都非我懸天大陸所有。”

言及此,他走到丹藥之後,抬掌輕扇,將繚繞丹藥周圍的氣息揮出一些,“而此丹藥中所含氣息,更是罕見。”

明月碧琉璃的氣息登時飄至四方,滲透進每個雅間。

那縷幽霧拂上沈倦額心,掠過眉骨,緩慢飄墜。他鼻翼翕動,忽而生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沈見空側目望定沈倦:“此人用到了‘氣息’二字,而非‘靈氣’,這和你很相似。”

“你這就信了?”沈倦仍是抱有疑慮。

站在大堂內的主持者又道:“察覺到此物氣息不同尋常後,我樓之人又在各類古籍上尋覓許久,終於在一則名為《南海天子傳》的上古殘篇中,尋到類似記載:‘氣味幽淡,拂面若風,仿若有聲,如海潮瀾瀾,令人心曠神怡’。諸位可去翻閱,此一句,描述開九幽大地上的苦桑花。”

“九幽……”沈倦單手支頜,陷入沉思。

這片大地,他曾聽過那麼一兩次,但從未放在心上,畢竟那是一塊早已沉沒的陸地,他並非歷史地理愛好者,自然不會探究。

可眼下出現的“明月碧琉璃”,不僅與他在遊戲裡見過的洗髓丹一模一樣,還被天容海色考證得有理有據,說定然出自九幽,這令沈倦頗為疑惑。

“你說了許多,可一直不曾落到‘洗筋煉髓、重塑根骨’這個點上。”諸方競拍者中,有人冷冷淡淡開口,“道不明藥材來源,便說不清效果,縱使來自九幽,又有何人敢試?”

“這世間並非所有東西都能道明來源,許多上古流傳之物,當今世人不仍抱以推崇?”主持者微微一笑:“天容海色從不拍賣可疑之物,既然擺上拍賣臺,便以數百年來的名聲作為擔保。客人若是不信,可以選擇不出價。”

此言一落,他道出起價,競拍開始。

沈倦沒敲錘子,沈見空亦未喊價。

天容海色乃是懸天大陸上最大的拍賣行,以自家招牌作擔保,自然可信,且此物源於九幽這等傳說之地,模樣神秘美麗,便是用作收藏,亦為上佳之選。不出須臾,價格已至五百萬金。

“你在思慮什麼?”沈見空問。

沈倦把玩著手裡的玉骨摺扇,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實在是太巧了,巧得像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一般。

他將抖開的摺扇合上,在指間一圈一圈打轉,問:“這裡的規矩,似乎只有拍下之人,能詢問東西的前任主人是誰?”

沈見空道:“沒錯。”

“那行。”點著頭說完這兩個字,沈倦敲響銅錘,叫價:“兩千萬金。”

這一聲直接將價格抬高數倍,那些湊熱鬧的聲音立刻消失,不過餘下的競拍者,數量仍是多:“兩千一!”“兩千一百五十萬!”“兩千二百萬!”

沈倦直截了當:“兩千五。”

仍是有人追,分別出價兩千六和兩千七,他第三次敲錘,道:“三千萬。”

這個價格一出,場間更靜幾分,跟價的只剩一個聲音,這人始終在追價,跟在沈倦後頭窮追不捨:“三千一。”

“四千。”沈倦打了個呵欠,垂著眼低喊。

那個一直跟價的人再加一百萬,價格飆到四千一百萬金。

洗髓丹的價值再高,也有個限額,四千萬金已然到頂。

沈倦競拍此物,好奇賣主是誰多過於用此物重塑根骨,而四千萬金買一則訊息太貴。

至於那個跟緊不放的人,他每次加價都是一百萬,這要麼是個抬價的,要麼是個小氣吝嗇的,若是前者,沈倦不介意讓他翻車,於是丟開手中銅錘,轉而從果盤裡拿起一個橘子。

卻不料他身旁之人抓過那截被握得溫熱的錘柄,沉然敲響,道:“五千萬。”

這一聲叫價,嚇得沈倦手裡的橘子差點掉出去。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目光,沈見空正好看來:“我出。”

沈倦幾度啟唇,愣是沒說出半個字。

而這時——

大堂裡的主持者朗聲道:“五千萬金一次。”

沈倦把橘子丟給沈見空,揚起眉梢:“你是真的……錢多到沒地方花了吧?”

沈見空望定他,眸光深而幽沉:“那枚丹藥所散發的氣息,同你身上的有些相似。”

那當然相似了,我和它極有可能出自一個地方。沈倦腹誹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乾脆扭頭,不看此人。

“五千萬金兩次。”

樓下大堂上,又傳來一聲。

沈見空剝掉橘子皮,一根一根抽掉橘瓣上的細絲,給沈倦丟回去,平靜道:“先買下,若是不合適,找機會轉手。”

“都知道不合適了,還能轉手?”沈倦翻了個白眼,繼而“嘖”了聲,道:“買都買了,我直接吃了便是,這玩意兒……總不至於吃死。”

沈見空極不贊同此言,按照他的想法,應當先小心嘗試一番,若有不良反應,則棄之不食。

“萬一吃殘了呢?”沈見空蹙眉問。

沈倦擺擺手:“那不正好?省得一天到晚煩心。”

咚!

落錘的聲音傳來,緊跟著:

“五千萬金三次。”

“成交!”

明月碧琉璃被收於盒內,拍賣臺旋轉著下降,再升起時,出現第二十一件拍賣品。

雅間內,沈見空見沈倦一臉無所謂,難得同他開起玩笑:“若你吃殘了,便只好將你賣掉,補上出入賬的缺口。”

熟料這混賬竟點了點頭,分外贊同這提議:“那行啊。把我賣給富貴些的人家,免得成日無人伺候,躺幾天便臭了。”

沈見空癱著一張臉,無言以對:“你還真是……”

“我還真是天降鉅債。”沈倦把這話接下,他靠在椅子裡,塞了瓣橘子到口中,似感慨似嘆息。

“不必急著還。”沈見空對他說。

沈倦笑了笑:“我也沒急,畢竟債多不壓身。”

言語之間,天容海色的主事將明月碧琉璃送到。沈見空負責交錢,沈倦負責接貨,他把木盒拿到手中之後,朱漆繪成的血色花朵上竟浮起一層光芒。

幽幽的,像是一泓水光漫過,緩慢又從容。

沈見空就在沈倦身旁,與主事交談時神情不改,連絲餘光都未多投過來,似乎不曾察覺。再觀那主事,亦是如此。

在場人中,應當只有沈倦一人瞧看見。

他幾不可聞地蹙起眉,開啟盒蓋,將洗髓丹捏起。

繚繞周遭的氣息不散,果真如描述所說,若風拂過,若海潮聲聲,一見即心生恬然。

先前曾有過的那種熟悉感再度生出,在心間瀰漫得愈發清楚深刻,似故友久別重逢的喜悅,又似闊別經年,物不再是人已非,點點滴滴俱悵然。

這感覺讓他恍如置身夢中,令一切都顯得不真切。

“這枚明月碧琉璃的提供者是誰?”結完賬後,沈見空沉聲問。

主事笑答:“回客人的話,是雲夢澤沈家。”

這一聲將沈倦的思緒從恍惚中拉回,他歪過腦袋,眸眼間掠過三分詫異,“雲夢澤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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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事道,“若兩位客人沒有別的事要問,在下先告辭了。”

“你去吧。”沈倦朝他擺手。

雅間內唯餘沈見空與沈倦兩人,拍賣亦接近尾聲。沈見空站起來,垂眸對沈倦道:“走了,去用晚膳。”

沈倦“唔”了聲,把明月碧琉璃放入盒中收起,隨他一同出去。

“想吃什麼?”走在前面的人問。

大堂裡正在拍賣的東西是個擺件,雕著月桂與玉兔,精巧無比,可愛動人,沈倦想也不想便道:“兔肉湯鍋、冷吃兔、麻辣兔丁。”

沈見空:“全兔宴?”

沈倦心說全是兔子,似乎太殘忍了些,於是道:“再來個雞?”

“不吃素?”沈見空幽幽問,對沈倦的食譜略有不贊同。

“不吃。”沈倦答得斬釘截鐵。

“不許不吃。”沈見空同樣語氣堅定。

候在廊上的侍女引兩人出門,樓外天幕不見來時的劍氣流光,夜色幽深蒼茫,沈見空輕拂袖擺,帶沈倦來到觀世城中最熱鬧的街上。節日的氛圍仍未散去,處處披紅掛綵,鑼鼓喧天。沈倦挑了家專做兔子的食肆,坐在二樓雅間裡,慢條斯理喝在路邊買到的酒釀圓子。

他止不住思索那個雲夢澤沈家。

這是一個歷史非常久遠的家族,坐擁驚人財富,但行事分外低調,明面上鮮少見其蹤跡,若非混跡道門已久之人,根本不會知曉這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家族。

而如今,他們將明月碧琉璃送到天容海色進行拍賣,還故意留下姓名,與其一貫作風相悖。

“雲夢澤沈家將明月碧琉璃拋出來,似在刻意引起某些人注意。”沈見空坐在沈倦對面,垂目注視桌上紋理,低聲說道。

這一點沈倦早就猜到:“恐怕就是在引起我的注意。但很奇怪,他們為何要如此做?”

帶著煙火氣味的夜風從敞開的窗戶飄入室內,勾起半片衣角,將瓷碗中清亮的酒釀吹出波瀾,沈倦拿勺子在裡面攪了攪,瓷器撞響時分,沈見空道:“這要問他們。”

沈倦慣來不會主動去惹麻煩,緩慢笑開:“等他們找上門來再說。”

冷吃兔很快上桌,此地並非隱秘之處,兩人不再交談。沈倦不餓的時候吃東西很慢,一小鍋酸菜底的兔肉湯,湯裡多煮了一份青菜,一小碟冷吃兔,再加一盤麻辣雞絲與兔肉丁,吃了整整一個時辰。停箸之時,長街竟已燈火闌珊。

沈見空叫來店夥計結賬,沈倦懶得走樓梯,直接跳了窗。沈見空不得不跟著走窗戶,沈倦已然從長街上消失,好在這一次,他留了點兒影子。沈見空在轉角之後的臨河小亭找到沈倦,問:“飯已吃完,即刻回孤山?”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慢慢玩不好嗎?”沈倦靠坐在欄杆上,也不知打哪撿了根柳枝,有一搭沒一搭撩撥風定之後漸趨平靜的水面。

“你成日裡都在玩。”沈見空站到沈倦身旁,說得不鹹不淡道。

“山上甚是無趣,連桌麻將都難湊齊。”沈倦垂下眼,餘光瞥見一身白的沈見空,倏然起了玩心,偏頭朝他散落身後的發吹了一口,再用被水打溼的柳枝去戳。

沈見空竟也不惱,由他這樣玩,只是眉梢挑了下,問:“在外就能湊齊了?”

“我可以去麻將館。”沈倦的回答一本認真,動作卻是愈發放肆,竟用樹枝去捲起落在空中的銀髮髮尾。

沈見空拍了他爪子一巴掌,沉聲道:“即刻便回。”

“你自己回去,慢走不送。”沈倦轉頭回去玩水,另一只手舉到半空,朝沈見空擺了擺。

“我現在是你的債主。”沈見空強調道。

沈倦笑了:“債主怎麼了?又不是奴隸主。”

沈見空盯了他一會兒,這人仍是一副雷打不動、油鹽不進的模樣,無奈之下只得退讓,問:“想怎麼玩?”

哪曉得這混蛋竟然說:“不同你玩。”

“既然如此,我只好把你強行帶回去。”沈見空冷聲說道,一拂袖擺,作勢要拎起這人的衣領。

“師兄,我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而已。”沈倦趕緊換上一副乖巧表情,丟開柳枝、端正坐姿,手指攥住沈見空衣袖,眸光自下而上凝視沈見空,桃花眼彎成小扇,聲音亦是甜的,跟裹了蜜般,“我呢,正處於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年紀,所以想到各處走一走,見識一下這世間不同的功法。”

沈見空垂下眼眸,面無表情拎開他的爪子,看上去嫌棄至極。

倏見此時,一道劍氣破風而至。

“那便先嚐嚐我的厲害!”來者一聲獰笑,“交出明月碧琉璃,饒你不死!”

作者有話要說:  好睏,明天再來捉蟲修改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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