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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獨酌(五)

月下獨酌(五)

風不擾,沈見空一身雪白衣袍沉靜默然,他垂眸注視沈倦半晌,低聲道:“我此一生,從未有過收徒的想法。”

“為何?”沈倦垂眸,再撩起時,眼裡透出些許疑惑神色。

沈見空語調平平:“不為何。”

他身旁的人表情又變了,手肘撐在交椅扶手上,手指輕屈託在臉側,眸底藏著三分試探三分打量:“那你在替誰招攬我?”

“御雷派。”沈見空道。

沈倦挑眉,無聲地:“哦。”

原來你這般大公無私。

片刻後,他悠悠緩緩笑起來,問得漫不經心:“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只要我待在御雷派就行了?”

這話的解讀可以有很多種,沈見空眸色一沉:“你想幹什麼?”

“我什麼都不打算幹。”沈倦回答他,表情頗為無辜。

兩三個時辰後,雲舟抵達御雷派所在的孤山。自上而下俯瞰,山脈東西走向,在縹緲雲霧中緩慢起伏,猶如沉睡著的巨龍,山前是一片開闊的河谷,坐落著成片的城鎮,便是站在雲端遙遙相隔,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繁華熱鬧。

沈見空捏了個隱身訣,帶沈倦悄然無聲入白華峰。

已是夜晚,星光潑灑四野,各峰寂靜闃然,唯獨白華峰有些喧鬧。

不得不說,沈倦到得正是時候。半個時辰前,來自大陸西南各城的新弟子們被送入白華峰,這會兒正在青葉堂中排隊領寢具、門派服飾及入門用的書籍。

沈見空的雲舟懸停在青葉堂前,雲舟主人偏頭,問坐在交椅上的人:“就送你到這?”

誰曉得沈倦一臉嚴肅。

“怎麼了?”沈見空不明所以。

沈倦偏頭,眼直直望著沈見空,表情看上去有些麻木:“如果我就這樣進去,你不覺得我特別名不正言不順?”

沈見空:“嗯?”

“我是真看出來,你沒有過替門派招收新弟子的經歷了。”沈倦無奈嘆氣,抬手指向青葉堂內那些人,再一指自己:

“人家,有玉牒,有身份證明;我,你強行把我從散花樓提溜出來的,沒有玉牒,沒有身份證明。”

“你覺得青葉堂會發我東西嗎?”

沈見空斂眸:“……是我疏忽。”他根本沒想過這點。

若說沈倦還是說疏夜的時候,入御雷派好歹正兒八經走了個流程,那沈見空則是完完全全的關係戶。

沈見空是被說疏夜撿回來的。這人慣來懶,撿了小孩卻不養小孩,面對小孩哭著喊餓的場景,還一臉不耐煩,翻了個白眼直接塞給自家師父,說我給你帶了個新徒弟回來,也因此,直接造成沈見空不清楚新弟子拜入御雷派的正確步驟。

“算了。”沈倦不跟他計較,起身收椅,順便去角落,撿起裝死的沈八萬丟進袖子裡,“我自己會解決。”

說著,沈倦便要躍出雲舟,沈見空快步走到他身側,取出一塊玉遞過去,低聲道:“這是停雲峰的信物,你出示此物、言明身份,便可。”

沈倦低頭一瞥,那豈是普通信物,分明是峰主的印章。沒想到一別三十年,這人已是御雷派十二峰峰主之一。

但沈倦沒多說什麼,假裝自己是個不識貨的新人,接過、道謝,隨後從雲舟裡一躍而出。

沈見空走後,沈倦讓沈八萬拿著信物,去青葉堂領東西、挑一間僻靜的寢舍,自己則轉身離開御雷派。

孤山下有一座花滿城。

已是夜深,燈落人定,家家戶戶就寢安眠,唯那深青街上紅燭高掛,處處起絃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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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花滿城中著名的風月街,三十年來風貌不改,風裡滿是甜膩的脂粉香氣,沈倦很容易便尋到“一溪風月”這個地方。

迎在門口,著輕軟春衫的姑娘含笑上前,挽住沈倦手臂:“這位公子,你看上去眼生,頭一次來?”

沈倦笑了笑,同她一起步入樓內:“你看上去也挺眼生。”

“公子真會說笑。”姑娘以手帕掩唇,輕聲嬌笑起來,“奴家叫秋兒。”

沈倦但笑不語,甚至停下了腳步。

樓中掛滿燈盞,卻是盞盞朦朧,沈倦恰在燈下,身披迷離光暈,彎成扇的桃花眼卻清黑透亮。

秋兒偏頭看他,竟是一眼成痴,眸含淚光:“莫不成真要換了奴家?”

沈倦挽著秋兒繼續前行,數步之後,駐足在掛滿姑娘花名的牆前,抬眼一掃,目光停在某處,笑問:“那個名叫‘行瓊’的,可是你們花魁?”

“哎呀,原來你找瓊姐姐?”秋兒嗔道。

“今夜她有客了嗎?”沈倦往秋兒手裡放了枚金葉子,慢條斯理挑眉。

秋兒捏了捏金葉子,但表情又是不捨又是不滿:“哼,我去幫你問問。”

沈倦挑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片刻功夫,想與他同坐的人已是換過七八撥。拒絕掉第九人,秋兒終於回來,“瓊姐姐今夜無主,她在三樓玄字間,你且去吧。”

“多謝秋兒姑娘。”沈倦笑得有禮。

滿堂香風,燻得沈倦鼻尖發紅,他快步行往樓上,來到玄字間,也不抬手叩門,直接推門入內。

室內燈火微暗,行瓊坐在屏風後,素手撥琴,身影綽綽,韻味十足。沈倦收起摺扇,點在鼻尖,用玉骨的涼意驅散鼻間難受,反手關門後,輕聲道:“千山動鱗甲。”

屏風後的人回他:“舉酒屬青童。”

沈倦笑了:“安知非群仙。”

“不聞蓬萊宮。”

琴聲戛然而止,行瓊推開屏風,朝著沈倦深深叩首:“奴拜見公子。”

“不必行大禮。”沈倦低聲說著,輕撩衣襬,坐到行瓊對面。

“公子於太蒼部眾有恩,當行大禮。”行瓊道,說完起身點燈。

燈光照清沈倦微恙神色,行瓊忙熄滅香爐,燒水煮茶,做完這些,她柔聲問:“公子可是要奴向暗閣傳信?”

“唔,沒錯。”沈倦接過茶飲了一口,點頭道,“讓你們閣主來孤山見我,行跡隱蔽些。”

“是。”

沈倦又呷了口茶,思忖一番,搖頭:“算了,讓你這樣傳沒頭沒尾的,給我筆墨。”

行瓊又道一聲“是”,鋪紙研墨。

寫完信,再以特殊手法封好,沈倦此行目的算是完成。他起身推窗,恰好樓外更夫路過,報時道:“子時――”

御雷派內沒有直達山下的傳送陣,從孤山到花滿城,沈倦用的是輕功,一路上頗費力氣,也頗費時間,眼下夜深至子時,懶得再動彈。他倚窗,半垂下眼,低聲問行瓊,“你今晚真的沒客人?”

行瓊回得肯定:“今夜無客。”

沈倦勾了下唇,又問:“可否收留我一晚?”

“是奴的福分。”行瓊笑起來,“不過此處夜裡嘈雜,請公子隨奴至清院。”

“好。”

清院是一溪風月裡有錢有勢有興致的恩客長住之地,置了陣法,將長街上的歡聲軟語全然隔絕,環境相當清幽,連燈都間隔數丈才有一盞,沈倦步入其間,甚為滿意。

他白天睡太多,此時不困,甚至還有些餓。行瓊在前方帶路,沈倦看著她的背影,問:“你們樓裡,廚子手藝如何?”

“時辰太晚,廚子早已不再樓內。”行瓊柔聲答道,“公子想吃什麼?奴可為公子做。”

沈倦抬手託著下頜,心想中午在臨安城吃了滿肚子甜口,該換點別的,於是道:“火鍋,要辣的。”

行瓊也不嫌此物麻煩,毫不猶豫應下:“是。”

行過九曲長廊,再繞一座假山,終於來到門前,行瓊推門入內,將燈盞一一點亮。屋中用具一應俱全,陳設精緻美觀,富有情調,非常適合居住。

沈倦在心裡頭對比這裡和孤山上那些個簡陋的院子,不由生出“還是算了不回去了”的想法,但念頭方起,腦海中竟浮現出沈見空的臉。

那個面癱說話冷冰冰的,許多年不見,不知從哪學到了刻薄和計較:

“你當給御雷派一個交代。”

“別忘記,你方才說過什麼。”

沈倦:“……”

他對著腦海中那張面癱臉無聲一嘆,問正要轉身去廚房的行瓊:“花滿城中,售賣符的店鋪開在何處?”

“城東與城南各有一間。”行瓊略加思索,回答沈倦,“公子想買什麼?明日一早,奴便遣人去。”

“傳送符。”沈倦答,還是得回去孤山,但他不想再費勁了。

孤山,御雷派。

與沈倦分別後,沈見空並未回去自己的停雲峰,而是前往主峰明光峰。

長夜沉寂,宵風冷寒,御雷派的鎮派神兵佇立山巔,兀自威嚴。沈見空同它擦身而過,徑直走向後方的掌門居所。

無燈亦無風,氛圍頗為凝肅,沈見空站在門前,抬手叩門:“師父。”

下一刻,門由內而開。

“你回來了。”御雷派掌門祁讓盤膝坐在殿中,發高束,一身淺色道袍,手指拂塵,面容和藹可親,“此去臨安,結果如何?”

沈見空在他對面坐下,輕聲道:“我的感覺是對的。”

祁讓撥明案上爐火,抬手煮茶,問:“確定?”

“我確定。”沈見空低斂眸光,話語有些無奈,“他就根本沒打算掩飾,除了改名換姓外,旁的一概不做遮掩。”

祁讓竟笑了一聲,似乎在說這沒什麼好意外。

“但他這一次回來,體質變得有點特殊。”沈見空眉心微微蹙起。

聞得此言,祁讓的表情變得嚴肅:“如何特殊?”

沈見空:“怕他惱,不敢過深探究,只趁著他睡覺粗淺查了一遍。”繼而細思一番,又道:“於修行可能有些影響,等時機成熟,我回一趟瑤山,看看我族是否有法可解。”

祁讓點頭:“好。”

師徒二人又談論一番旁的事宜,之後,沈見空起身,執禮告辭。

沈見空仍舊沒回停雲峰,御劍在白華峰落腳,誰知尋遍整座山峰,都不曾找到沈倦,問那蛇妖,後者亦在苦惱此事。

“我打聽過了,你是太玄境的前輩,可以請你用追蹤術追蹤陣法找找我爹嗎?”沈八萬憂心忡忡。

“注意你的稱呼。”沈見空冷冰冰說道。

沈八萬吸了吸鼻子,立刻改口:“我打聽過了,你是太玄境的前輩,可以請你用追蹤術追蹤陣法找找我家公子嗎?”

沈見空不言,追著尚且殘存的氣息離開孤山,來到花滿城中。

他一路極快,不多時至深青街。這裡乃是著名的風月之地,夜夜笙歌夜夜嫵媚,脂粉香味很重,沈倦的氣息再無法尋得。

沈見空眸色更加冷沉,白衣白髮眉宇俱如凝霜,當即抬手捏訣,使各處細微痕跡逐一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