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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30

司姐另一句擲地有聲的名言是, 廣告費和律師費一樣, 就算下地獄都不能退。

趙想容夥同幾個大編輯,強烈建議把下午的視訊會議, 改成了微信拉群聊,聲稱此事體大,應該先集思廣益, 文字版的聊天記錄有益於整理思路。

實際上,趙想容打算下午翹班。她和離婚律師約好見一面,如果和司姐視訊會議,自己就走不開。

patrol剛來, 他坐在趙想容對面, 桌子收拾得乾乾淨淨, 擺著一盆綠植。

趙想容跟她的小助理囑咐幾句, 來到城市東邊的鳳凰匯。鳳凰匯是一所高階寫字樓, 很多著名的律師事務所和會計事務所都承租了它的辦公室。

趙想容等電梯的時候, 微信裡有不少人瘋狂地她, 原來, 司姐在群聊裡發了好幾條語音問她。“豆豆哪兒去了?怎麼沒說話?”

她一笑,趕緊檢視微信記錄。

電梯來了,趙想容低頭走進去,忙著看手機, 也忘記按電梯的樓層按鈕。

靜止五分鐘,電梯無聲落到地下二層。

負二層的停車場,也有一人等電梯。對方戴著黑帽黑口罩外加一個黑眼鏡, 把整張臉捂得嚴嚴實實。他看到電梯裡的趙想容,明顯地愣了,遲疑地走進來。

按完自己的樓層,他甕聲問:“幾層?”

趙想容專心地發微信,根本沒回答。等她好不容易發完條資訊,才用自己的手包戳了一下33層。

趙想容瞥了一眼緊貼著牆角站著的蒙面人,她隨口招呼:“嗨。”

儘管戴著口罩,塗霆的臉已經有了破碎的跡象。

他自我安慰,趙想容只是熱情,隨便對陌生人打招呼,她並沒有認出他。自己戴了口罩墨鏡,頭髮也遮得嚴嚴實實的,偽裝得很好……

沒有幾秒,趙想容打破了他的幻想。

“上次拍攝的成片,最遲明晚就發到群裡,你讓你大姨別著急催啦,我們運營官微的小孩也會把不好的評論都刪除。”

最惱火的是,趙想容一邊調侃地說話,那雙纖纖玉手還飛快地在螢幕移動。因為司姐又問了她別的問題,她不得不迅速回覆。

28層的提示音響起,塗霆沉默地出去,他沒開口回答她一句話。

趙想容繼續發微信,等33樓層到了,慢半拍地走出來。

所有離婚律師估計都有點惡趣味,把樓層選在33,辦公室則選在08室。

趙想容和她律師全程有說有笑,更像是聊天。

她把周津塬的電話抄給律師:“您打電話給他,問他的律師聯繫方式。我希望整件事儘快收尾,我怕麻煩。”

趙想容律師一笑,露出傳說中吸血鬼般的森森白牙:“趙小姐,您花錢就是由我們來替您解決麻煩。您和您前夫證都領完,婚前協議也非常完善,估計後續沒什麼太大糾紛。您找我來,也是看看有沒有法律漏洞的?”

趙想容點點頭,隨口問:“還有,你們事務所裡有單身男律師嗎?”

律師的臉稍微僵了幾秒。一般女律師多從事民事諮詢服務。她的事務所收實習生,都招不到男生。就算有男律師,也是禿頭大叔和已婚男人。

趙想容遺憾地搖搖頭,這跟雜誌社的性別比例差不多?

她突然想到塗霆。按理說,他這種咖位的偶像出行,至少四人陪伴起步,但塗霆今日獨自來到這個佈滿律師的大廈,不知道做什麼。難道,他有個秘密的律師女友?他偷偷來約會?

“28層是什麼律師事務所?知產,還是合同?”趙想容隨口問。

律師把她送出去:“哦,那一層沒有開律師事務所,好像是什麼娛樂公司的法務部。”

趙想容點了點頭,她有預感,馬上就又要在微博熱搜看到塗霆的名字。

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快。

到了晚上,她們雜誌社連捱罵的資格都沒有,被擠出熱搜的前一百五十名。微博前五個頭條熱點,有兩個分別是“塗霆開除親大姨”,”塗霆簽約新公司”。

趙想容隨手點開新聞,看到“塗霆今日下午現身鳳凰匯,有望簽約榮光世紀”這種新聞。

影片裡,塗霆全副武裝地出現在鳳凰匯的地下停車場,動作警惕。這是塗霆回國後,第一張流出的真人影片。他很高,很瘦,

趙想容邊看八卦,邊暗自後悔。

她不應該在電梯裡主動跟塗霆打招呼。

現在細想,塗霆肯定是偷偷前去榮光世紀,捂得這麼嚴實,也是希望行程保密。但幾個小時後,這訊息就在網上傳開。他該不會以為,這資訊是她爆料的,這照片是她拍的吧?

藝人的心,就是海底針。她不介意和塗霆關係冷淡,但不想得罪他。

在微信裡搜了一圈,趙想容終於找到了塗霆的頭像。

“我沒有告訴別人,今天下午遇到你。”

不行,讀著太饒。

“那八卦資訊不是我洩露的。”

不行,語氣太兇。

趙想容趴在床上,旁邊放著新買的法語課本,她正漫不經心地想第三句,塗霆的頭像冷不丁地往上挪動一格,他主動發來一條資訊。

“我知道不是你。”

她懵了,看著那微信,好半晌都不知道怎麼反應。

她甚至都還沒給塗霆發資訊解釋,他怎麼主動跟自己聯絡。而且,他怎麼知道自己正準備給他發資訊解釋?

趙想容很快想通這個問題:“你正盯著和我的對話方塊,看到我這裡顯示:正在輸入,對嗎?”

“bingo。”

她松了口氣,逗這小孩:“你還知道什麼?”

他回覆得很快:“你去了33層。”

原來,塗霆從28層走出去,等電梯門合攏後,又回過頭,看著顯示屏在33層停止跳躍。

這位年輕的流量偶像也很八卦呀。

塗霆不僅八卦,他從去年開始就有意識地和很多家娛樂經紀公司的老總見面,勢必要換一個更專業的經紀人。

塗霆原本想和林大姨好好交流這問題,但是,因為之前撞車事故,他丟了一個日本護膚品的代言。林大姨趁著他不在,為他無縫接檔了一個微商品牌。塗霆太忙了,對此不知情,等微商喜氣洋洋地把宣傳圖放出來,他從憤怒的粉絲那裡,才知道大姨糊塗到了把簽約期放寬到10年。

塗霆花了一筆錢迅速解約,和林大姨吵了一架。

林大姨平常管塗霆很嚴,即使招私人助理,都是由她挑選後給塗霆過目。塗霆對自己身邊的人,誰都信不過,他在練舞時溜出來,向其他經紀公司問問這種法務問題。

塗霆前腳剛和榮光世紀經紀公司的老總聊完,後腳就把這資訊流散出來。

趙想容略微吃驚:“是你自己放出來的?”

塗霆回了一張笑臉。

他不一定簽約榮光世紀,但他必須要給自己代言的奢牌和粉絲一個交代,林大姨不會在經紀人的位置上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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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有點不快,在意識到心頭竟產生不快之前,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把塗霆當回事。塗霆在她眼中,就是一個擁有巨大流量的幸運當紅偶像,一個遇到情況就習慣性向年長女性求助的小男孩,一個雖然清醒但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的賺錢工具。

但是,塗霆的真實性格可能更複雜,他很可能是個人精,但撇開自己親大姨時,他連眼睛都不眨。

塗霆又回她:“節哀順變,希望豆豆你的親人一路走好。”

塗霆也打聽過,鳳凰匯的33層律師事務所承辦婚姻和繼承業務。聯想到趙想容之前出車禍的親人,他得出一個結論,她今天是辦遺產繼承。

不料,對方乾脆發來五個字:“你豆離婚了。”

這次換成塗霆稍微愣住,他盯著手機,想應該回覆什麼。

趙想容卻給他發來一張自拍,這是塗霆在羅馬給趙想容照的,她笑著站在陰天的湖泊旁邊,嬌俏地對著鏡頭。

“我美嗎?”

塗霆很謹慎:“不差。”

趙想容大方地說:“我現在單身。你身邊要是有同樣不差,且性取向為女的男演員或男導演或男編劇,趕緊把我的照片給他,把我介紹給他,讓他來主動追我。”

塗霆被逗笑了,他順手在傳送欄裡打出一行字:我身邊除了我,大家都是已婚青年。

但他立刻意識到這話裡的歧義,把它刪除。

塗霆沒有再回趙想容簡訊,他正坐在保姆車,而車飛快地駛向機場。

他壓低了棒球帽,凝視著車窗外飛快略過的電燈杆,突然想到,趙想容這麼疏懶,她可能根本沒聽到他之前的電話留言。又想到,趙想容的眼力是真好,別人的外貌怎麼偽裝都能被她看破。

不知道為什麼,塗霆覺得自己此刻的心跳,和車速一樣,有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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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離婚後,她真的打算找個男朋友。

陷入空窗期?這對她根本不存在的。從此不問感情一心撲向工作?這對她來說像是東方夜譚。趙想容覺得,她的人生,有三件事帶給自己很純粹沒有摻雜質的快樂:戀愛,喝酒和購物。

和周津塬結婚之後,她只剩下後兩種快樂。如今總算都撿回來。

又過了兩天,趙想容找了個周津塬大查房的清晨,回了趟公寓。

她沒換鞋,目不斜視地走到自己的套間,從旁邊的邊角櫃裡,取出個小小的復古皮箱。

箱子裡面,裝著周津塬第一次和她單獨吃飯後開的小票。他們兩人單獨出遊的照片,她從他那裡奪過來的一個藥廠送的u盤等等。在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外,還有本日記本,上面有和許晗幾乎一模一樣的字跡。

趙想容到客廳找來一個不鏽鋼的冰桶,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兒丟在裡面。但過了會,她又彎腰,把日記撿起來。

她翻了翻,整本厚厚的日記,只有第一頁有字。

上面寫著,“我曾經交過一個好朋友,我倆經常一起玩。有一天,她告訴我,有個陌生的男生暗戀我,她鼓勵我和對方成為筆友。於是,我和對方寫了很久的信。後來有一天,她突然跑來告訴我,不存在這個男生,這一切,都是她覺得我當初在醫院裡太無聊,想出來騙我的玩笑。她還告訴我,她一直討厭我,她討厭和我成為朋友。”

“我真的非常生氣,我們大吵一架,從此和她斷了聯絡。後來有一天,我知道這個筆友是真正存在過,不過,他已經成了我那個朋友的男朋友。而且,我的那個朋友已經去世了。”

“日記啊日記,這故事是不是很搞笑,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她當時潦草地寫到這裡,就停了。

日記本很新,因為不是真正的“日記”,這是趙想容在婚後專門為周津塬寫的。她甚至特意攤平,擺放在他能看到的所有地方。

周津塬大概覺得,她的行為和她寫了一頁的日記都非常矯飾,他甚至從來沒有翻開過。

趙想容回想起來,在這場婚姻,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對周津塬發火。倒也不是沒想過要溫柔,但是,周津塬並不需要她和真相,他寧願活在和許晗回憶的世界裡。

後來,她也就什麼都不說了。

趙想容將那日記扔到冰桶裡,再把冰桶拿到戶外的露臺。

她往冰桶裡倒入一杯烈酒,再往裡投了一根點燃的火柴,親眼看著它們燃燒得乾乾淨淨。而在火光和黑煙當中,趙想容出了會兒神,她和許晗吵完後,自己也是在一氣之下,就把所有信件都丟在自家泳池裡,最後泡成軟湯。

趙想容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後轉念一想,她年紀大了,也不能這麼剛烈。還是應該留下點曾經愛過和恨過的痕跡。就比如說,她和周津塬的結婚照就不燒了,暫且留著吧。

冰桶裡的東西都燒完。趙想容一腳把它踹倒,隨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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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早在趙想容回來前,他已經更利索地搬家了。

他搬進了他爺爺那時代的舊公寓,這屬於軍產權房,早期蘇聯專家走後供軍級首長居住。軍隊內部幾次改革,說要把公寓收回來,老幹部跟上面反映了很多次,不了了之。

這地段寸土寸金的,也拆不了,也就讓首長家屬繼續住著,不允許出租,每個月收一丁點的物業和水電費。

周津塬小時候在這附近上市重點初中,當時和倆保姆住在這裡,許晗還來過他家吃飯。

屋子裡的天花板很高,有點歐式建築的意思。周家的幾個叔叔姑姑的都混得不錯,雖然也有利益糾葛,但這套房子屬於小東西,也沒人管。

周津塬自認還是很瞭解趙想容的,他不認為,她那天在餐桌上說的什麼“她出軌了”是真心話。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維護自己。只是,這行為依舊很蠢,他依舊很難共情。

周津塬覺得,趙想容總是在用一種彆扭,不會好好說話的方式來溝通。看起來很瀟灑,但實際很氣短。

但不管如何,周津塬決意,他把婚後的那套豪華公寓留給她。

他就帶了幾本書和u盤離開,算是淨身出戶。

趙想容曾經為他買的東西,那些西裝,那些傢俱,甚至包括一本斯坦福醫學院版本的moneskine。所有的一切,那些精緻的、浮誇的,好像都打著粉紅豹符號,那些所謂時尚圈的東西,周津塬都扔在那公寓裡。

他買了深色窗簾和皮沙發,訂了個保險箱。

交完錢後,周津塬微微一笑,終於能把許晗曾經寫給他的信,放心地擱在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