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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根據範相遺表, 女帝增置了兩名丞相。這樣丞相的人數由五人升至七人,進一步分化了首相的權力。

就如範深臨終前與她所說, 在創業建國的階段, 有一個賢相能在君王身後撐起這個國家,是君王之福。但當國家已經穩定,再有一個權相能一手遮天,就是君王之禍。

範深在遺表中所進之事, 所諫之言,竹生都採納了。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令安陸候鎮守北陸, 定國公鎮守南陸, 永平候鎮守中陸, 拱衛天子。

至定國公平靜接旨, 奉旨南下,京中諸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定國公南下,太子親送。他送走了父親和幾位弟弟妹妹。

從前竹生只生育了太子一個, 難免有些嫉妒的風言風語, 暗指趙鋒“不行”。這幾年, 趙鋒的姬妾們下蛋似的, 一個接一個的給他生,充分證明了趙鋒生育能力之強, 也間接證實了在趙鋒和女帝之間,是女帝的生育能力有問題。那些風言風語就銷聲匿跡了。

實際上這些人不明白, 能讓竹生受孕, 便足以證明趙鋒“很行”了。

回宮之後, 元壽悵然許久。及至與母親用飯時,他都還鬱鬱寡歡。

吃到一半,他再也吃不下,放下了飯碗,問竹生:“為何是杜候鎮守京畿,父親卻要外放?”

竹生道:“因為杜城的忠誠可以信任。”

元壽道:“可他是我父親。”

竹生道:“正為了讓你們長長久久的做父子,才要讓他遠離中樞。”

元壽盯著飯碗,道:“我不信。”

竹生道:“你只見到他作為父親的一面。你不知道他作為一個人,擁有什麼樣的野心。因為有我在,他的野心尚可以被壓制。但你還太年輕,我擔心我不在了,父子之情,不足以壓制他的野心。”

元壽自竹生的話裡聽出了一股不詳之意,他驚而抬頭,道:“母皇,你、你怎會不在?”

竹生道:“誰都不能陪誰一輩子,夫妻尚不能。父母就更不能。”

元壽心驚膽顫。

範相去後,短短幾個月,他的母皇就像老了十歲,彷彿那些被拖延了的歲月一下子都撲到了她身上。

元壽從小就知道母皇範相君臣相得,但他沒想到,範相對母皇竟會重要到如此的地步。何止是他,盛日城又有誰能想得到,範相之逝,竟令女帝一夜白頭。

此時竹生說出這樣的話,元壽一點也不想聽,不敢聽。他擔憂的看著竹生,道:“母皇,你……”

竹生的筷子一直慢慢的在玉瓷的粥碗中輕輕的攪動,偶爾才沾沾唇。

那雙筷子忽然停下,而後被擱在了筷枕上。

“罷了。不裝了。”竹生道。

她轉頭看元壽,道:“你其實早發現了,是不是?”

元壽猶豫一下,點點頭,終於問:“母皇,你……真的是神女臨世嗎?”他其實很久之前就發現了,他的母皇幾乎已經不再進食,每天陪他用飯,不過裝裝樣子罷了。

竹生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已經脫去了孩童的模樣,長成了俊秀少年。他出生在帝王之家,師從當世大儒,卻並沒有許多兄弟來與他爭奪大位,沒有經歷過歷史上許多帝王之家都有的黑暗面。這使得他心性相對單純,作為一個少年,沒有什麼不好,作為一個太子,卻不免有些天真。

竹生凝視了他許久,終於道:“壽兒,你長大了,有許多事,母親想讓你知道。”

那天晚上,竹生告訴了元壽許多,關於大小九寰,關於修煉,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元壽離開竹生寢宮的時候,精神都是恍惚的。

但年輕的好處就是,他們的思想尚未定型,尚未被固化,相對於成年人,他們的接受能力更強。元壽一時受了刺激,過了些天,也慢慢的能接受了。

那之後,竹生便帶著元壽上朝,凡政務,都手把手的教導他。元壽十歲起便在書房旁聽,到真正能允許他參與政務,竟毫無障礙。

竹生都感慨:“比起我,你才是做皇帝的料。”

元壽卻很是不安,因為他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範深去後兩年,竹生開始稱病,令太子監國。

元壽劈手奪過那張聖旨,噔噔噔的就跑去了竹生寢宮。

“母皇,你到底想幹什麼?”元壽質問。他的母皇,明明身體康健得很,稱的什麼病!

竹生卻很平靜,她道:“我想要放手。”

太子沒能說服女帝,垂頭喪氣的離開了。

太子監國一年,國泰民安,唯首相以年老致仕。官場上論資排輩,該副相中資歷最老的那位成為首相。範翎,終於走到了丞相的位子上。此時,再無大小範相之說,但說“範相”,指的就是女相範翎。

同一年,範深生前大力推行的科舉考試,已經進行到第四屆,這一屆,澎國終於有了第一位女狀元。為了她,許久不上朝的女帝都親自登朝。

女帝,女相,女狀元,相映生輝。

元壽也為這場面感到興奮,回到後宮,他還拉著竹生,與她講這次殿試中的種種和他取人的心得。

竹生認真的聽著,而後道:“很好,你長大了。”

元壽的話音戛然而止。

這一年,女帝禪位,太子元壽登基。

歷史上禪位的皇帝不少,都有種種原因。那些“被”禪位的忽略不計,只說那些主動的、和平禪位的,往往都以上皇自居,大修宮室以榮養。但竹君從入主長寧宮,除了該有的修繕保養,就從來沒在營建宮室上花過錢。

被丞相們追問今後去處,竹君道:“已尋到一處清靜之地靜養,此地唯皇帝與丞相知悉。”

那處“清靜之地”,其實離盛日城極近,就是城西四十裡之外的紫羅山。那裡在許久之前就被圈為皇家禁地。只是紫羅山草木不盛,山石嶙峋。眾人總覺得上皇隱居靜養,自當選一處山清水秀風景極佳之地,被這個慣性思維誤導著,誰也沒想過竹君選的地方就是近在眼前的紫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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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蒼瞳已經替竹生走遍整片大陸,卻發現整個大陸都靈氣稀薄,竟無一處洞天福地。則於竹生來說,選哪裡就都是一樣的了。

二人於山中尋得一處環山秘谷,有一天然甬道相通。蒼瞳將那甬道擴成通道,徒手挖出了山洞。秘谷之中,亦有林木花鳥,水潭小獸,風景其實還算不錯,起碼竹生自己是滿意的。

然而元壽來送,就只看到外面的岩石突兀,條件簡陋。元壽傷心得淚水漣漣。

“莫哭了。”竹生無奈道,“毛毛。”

元壽已經許久不曾被叫過“毛毛”,聞言更是傷心。因竹生已經與他講過,修真之人一旦進入閉關修煉的狀態,便可忽略時間的流逝。在宮中,他都見過竹生修煉起來數日不停,就如同長年累月坐在她簷下的蒼瞳一般,宛如雕塑。

“母皇……”他流淚道,“母皇何時才會出關?”

“我也不知道。”竹生道,“或許數年,或許數十年,也或許……就在修煉過程中意外隕落。”

這意味著,今日一別,可能便是一生。元壽淚落如雨。

“毛毛。”竹生摸摸他的頭,“你長大了,已經是合格的君王。尋人人家的孩子在你這個年紀,已經當了爹。但我還是希望你再等一二年,待你覺得自己更成熟些,再尋一個合適的妻子。”

元壽道:“兒臣明白。”

竹生頓了頓,道:“旁的都囑咐過你,我也不再重複了。只一件,定國公此生,不可調他入中樞。切記,切記。”

元壽垂首落淚,良久,才道:“是。”

竹生轉向範翎,兩人四目相交,幾十年的歲月在眼前流過。當年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如今頭髮花白,卻威儀凜然。

竹生與範翎握住彼此的手,這是幾十年的摯友,彼此間已不需再多說。

“交給你了。”竹生道。

心性堅毅如範翎,亦忍不住落淚,問道:“可還有再見之時?”範翎也已經知道了許多事。

竹生卻道:“未知。”

竹生與二人道別,看了看他們,終於轉身,將紅塵一切丟在身後,消失在幽暗的甬道中。

元壽忍不住踏上一步,蒼瞳卻上前一步,擋住了洞口,道:“退。”

範翎拉著元壽退了十餘丈。蒼瞳卻依然道:“退。”範翎便拉著元壽再退,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蒼瞳忽然消失了身形,幾息之後,巨石從天而落,發出轟隆巨響。塵土飛揚,碎石飛濺。範翎和元壽退得這麼遠,依然被崩得臉疼。

待塵土落定,那洞口已被巨石堵死,一絲縫隙都沒留下。除非竹生自己從裡面出來,否則,外面的人想去尋她,再無可能。

元壽悲從中來,撲在巨石上慟哭。

蒼瞳在巨石前盤膝趺坐,閉上了眼睛,不動如巖。

一個月後,元壽忍不住悄悄來探。巨石依舊,蒼瞳的頭上肩上已經落了厚厚的塵土,顯是未曾動過。

元壽掏出帕子,想幫他撣去塵土,卻弄得塵土飛揚,嗆得自己直咳嗽。蒼瞳卻彷彿石雕,沒有生命。

第二個月再來,塵土愈厚。其後數月,亦是如此。元壽站在他身前,默然許久,終於接受與竹生或許再不能相見這件事。

而後他不再來得如此頻繁,或數月,或一年。每來,都要在蒼瞳身邊坐一會兒,與他說說話。

有時候是政務上的煩惱,有時候是國中有了什麼值得慶賀之事。

有一年,他來了,對蒼瞳道:“蒼瞳叔叔,我大婚了。”

再有一次,他來了,告訴蒼瞳:“蒼瞳叔叔,我做父親了。”

但是蒼瞳從來都沒給過他回應。他的身上積滿了塵土,那些塵土漸漸掩去了他的眉眼口鼻,有藤蔓開始往他身上纏繞。

有一回元壽隔的時間有點長,再來時,竟沒找到蒼瞳。找了許久,才發現一塊他以為是纏滿了藤蔓的“岩石”就是他的蒼瞳叔叔。

他站在那裡,惻然。

而後離去。

陽光照到巨巖上,自東到西,週而復始。

藤蔓和苔蘚悄悄的爬,慢慢爬滿了巨巖。飛鳥銜來的種子發芽成了小樹,野草生長得旺盛,甚至有兔子在附近做了窩,產下了一窩又一窩的小兔。

時光流動,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