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雲子宿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 只是因為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邊, 所以才會讓被這麼多人聽到。
韓弈聞言, 也明顯是怔了一下。他沒想到雲子宿跑去找了沈秋晚一會兒,回來竟然就聊起了這種問題。
他道:“為什麼這麼問?”
雲子宿正處於一心想要驗證答案的狀態,沒注意到周遭的視線。他直接就想和人解釋:“因為……”
他話沒說完, 就被韓弈握住手腕,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拉走了。
“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聊。”
兩人一貓回到了之前借住過的賓館樓, 他們的房間還被留著,裡面的東西都沒動過。
高原空氣乾淨,灰塵很少,即使離開了幾天,也還用不著特意去打掃。
房門關好, 雲子宿很快把自己和沈秋晚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沈秋晚說的體.液肯定不是生物概念上的細胞內液和細胞外液,可供選擇的範圍也就放寬了一些。不過放血過多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而汗液和尿.液又歸屬於排.洩, 裡面含有不少代謝的廢物,也要被排除。所以雲子宿的第一選擇就是唾液。
韓弈聽完, 沉默了一會才道:“你想怎麼試?”
雲子宿道:“就是我剛剛說的, 舔一下試試。”
其實具體要怎麼做, 他也沒想好, 只是有這麼一個設想而已。
韓弈聞言, 低頭看了看懷裡的雲吞。
小豹貓能聽懂字面上的意思,卻聽不懂更深的含義,韓弈把雲吞遞給對方, 道:“先把它收進去吧。”
雲子宿剛把小家夥收進無字印,右手就被男人握住了。
看見對方的表情,他愣了一下,沒來由地生出一點緊張。
“你……”雲子宿遲疑著,不懂對方要做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那個,我……”
他的猶豫並沒有影響到韓弈。
被握住的右手慢慢抬高,男人動作輕緩,然後低下頭來,將輕吻溫柔地落在了纖長的指尖。
初時只是輕淺的啄吻,觸碰指尖的唇.瓣帶著體表一貫的冷意,觸感冰涼,卻比預料中更柔軟一分。
然後,雲子宿就突然僵了一下。
韓大少……居然真的張開了唇。
驚訝之下,傳入大腦的觸感卻並未有絲毫折損。指腹先是微微一涼,旋即,便燃起了燎原的火。
似燒至淺色的火舌不斷炙烤,卻又剝離了所有痛楚,只剩下純粹的熱。溼.潤的水意並未在灼燒的熱度中蒸發,反而將指尖觸感變得更加火燙。
雲子宿突然就被這個如此簡單的動作燙傷了。
怎麼回事……
他手足無措地坐在那裡,淺淺的薄紅從側臉蔓延到了白.皙的耳後。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一個如此普通的嘗試,卻發展出了從未預料到的結果。
雲子宿腦中嗡嗡作響,並不清楚自己哪裡出了問題,亂七八糟地默唸了一次純靈之體的心法,他才勉強讓自己回了神。
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他閉上眼睛,努力感受起了指尖的溼.潤。
大量的灰靈溫柔地包裹在他的指腹,像一朵含滿了水汽的烏雲。
誰沒有過把雲朵捧在手裡的念頭呢。
雲子宿慢慢把灰靈的力量吸收了過來,就感覺力量傳送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他反覆確認了一下,這並非錯覺。
等他正想再近一步地感受一下吸收速度的差異時,屋外卻忽然傳來了突兀的敲門聲。
還沒等屋內兩人做聲,屋門就被開啟了。
“子宿?”
門口站了兩個人,前面那人還維持著敲門的動作,他以為門是從內裡開啟的,正想和人打招呼。
“你在……”
然後聲音就被硬生生地哽住了。
“……”
屋內和屋外共同保持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輕咳了一聲。
跟在費揚身後的費澤開口道:“抱歉,門鎖好像壞了。”
費揚也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他看了一眼自動開啟的房門,皺了皺眉:“我一推它就開了。”
他的語氣有些煩躁,並不完全是因為房門的緣故。
韓弈抬頭,掃了兩人一眼,淡淡開口道:“有事?”
費澤道:“我和小揚聽說你們回來了,特意來找你們談談秘教的事。”
秘教這兩個字一出,空氣中別樣的氣氛就被壓了下去。
屋內空間不算太大,雲子宿和韓弈坐在床邊,費揚兄弟兩個則坐在了床對面的椅子上。
雲子宿的手指剛剛已經被韓弈擦過了,他握著手心裡剩下的半張紙巾,聽費澤把這幾天的經過簡單描述了一遍。
倒是費揚,還在時不時地看他幾眼,等雲子宿回望過去的時候,他反而又把視線挪開了。
費澤說,在被請來的僧人的幫助下,藉助西.藏當地一種特有的植物,之前昏迷的幾個人都已經醒了過來,包括那位後來遇襲的醫生。
雲子宿想起沈秋晚之前請兩人一起出發時的說法,他當時說想讓兩人跟著去無人區採摘植物,現在想想,果然也只是個藉口。
按費澤的說法,那植物雖然珍貴,但並非只生長在無人區內。昏迷幾人的家境相似,他們也不缺用藥的這些錢。
等幾人清醒之後,在玄門弟子的監督之下,費澤已經幫他們依次聯絡過家裡,報了平安。這趟出行雖然耽誤了不少時間,但幸好最後有驚無險。除了受到一些驚嚇,幾人並未遭遇真正的損傷。
唯一一個出了意外的人,是戴才。
“僧人告訴我們,他被秘教飼養的小鬼附了身,所以才會在湖邊做出那些詭異的舉動。”費澤道,“雖然小鬼被驅逐了出去,但驅逐的過程讓戴才的身體受了不少反噬,他的精氣和壽命都受了損傷,以後的氣運也會大打折扣。”
看費澤的神色,雲子宿總覺得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他道:“那你們知道為什麼秘教會選擇戴才嗎?”
如果和玄門之事有關,戴才只剛剛入門,照理說沒什麼好被人覬覦的東西。若說是盯準了他家的財富,可從頭到尾,秘教也沒要過什麼錢。
費澤沉聲道:“因為他當初一開口,就和人打聽沙圖什和金絲野犛牛的皮。”
沙圖什是用藏羚羊的羊絨織成的圍巾,金絲野犛牛則是被譽為“黃金神.獸”、被藏.民視作“神牛”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說到這裡,連一貫淡然的費澤都忍不住動了氣。
戴才是因為祖父一輩挖礦發了財,才得以進了北城,他的家族勢力始終沒能進入北城真正的階層內部,戴才自己之前也沒能加入到費揚他們這群人的圈子裡面。如果不是因為同樣進了玄門,他們恐怕根本就不會是同路人。
“在網上和那個藏.民聊了不久之後,戴才就透露出了自己對珍稀動物的覬覦,他習慣於用這種東西來彰顯自己的財富和地位,藏羚羊不是他的第一個的目標,也不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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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我接觸了不少人,他們告訴我,秘教之前就一直在針對傷害藏區國.保動物的人。”費澤道,“可他們之前也只是勸阻和警告,並沒有做出過真正過火的事。”
聽到這裡,費揚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而且再怎麼說,起了歪心思的也只有戴才一個。我問過其他幾個人,他們平時都對野味、皮草還有收藏之類的都沒有一點興趣,就算秘教要替天行道,又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雲子宿思索著,這事恐怕和正統宗脫不了干係。
看樣子,他們還得去找沈秋晚商量一下。
四人一起下了樓,沈秋晚那邊幾人開的會正好到了尾聲。聽見費澤的話,剛剛從被關押的正統宗幾個人那裡回來的連其司忍不住開口道:“應該秘教和正統宗合作了的原因吧?”
聽見正統宗這三個字,費揚和費澤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當初坑騙費揚入玄門的那個人就是正統宗的。
“當地人對藏區的動物一直都很在意,秘教的信徒也一樣。但我聽正統宗那幾個人說,秘教不久前剛剛換了宗主,新任宗主是個激進派,所以正統宗找上來的時候,他直接就同意了聯手的事。”
連其司解釋道:“正統宗的人教他們怎麼利用靈泉的幻境,秘教的人就把藏區,包括無人區在內的地圖給了正統宗,還幫忙把帶槍的偷獵者引入幻境,利用那些偷獵者給我們的隊伍製造麻煩。”
那輛舊皮卡上的偷獵者正是因為陷入了幻境,才會瘋狂開.槍。正統宗也是想利用他們,增加五大宗門的折損。
“高原上夜裡圍攏過來的狼群也是秘教操縱的,”連其司補充道,“要不是我們運氣好,槍擊和狼群直接就能把隊伍的人減少一半……”
“不是運氣好。”
沈秋晚說著,看向了雲子宿和韓弈。
眾人也紛紛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
雲子宿微微一笑:“小事。”
他說得輕巧,其他人卻是越想越震驚。
偷獵者的槍啞火之事他們是知道的,原本還以為是意外,沒想到竟然是有人出手。這件事已經夠了不起了,再加上嚇退狼群……
五大宗門各自的領隊都紛紛給兩人貼上了“很厲害”、“不好惹”的標籤。
雲子宿倒覺得沒什麼特別的。
槍是他當時用手裡捲起的罐頭皮堵住的,狼群卻不是因為他。
那是韓大少帶著雲吞過去,讓恢復了原形的小豹貓把頭狼給咬走了的。
眼見其他人看他們兩人的眼神越來越詭異,雲子宿忍不住開口把話題拉了回來。
“那秘教為什麼要對戴才他們下手?”
戴才這支隊伍雖然也入了玄門,可比起五大宗門的核心弟子,他們對正統宗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價值。
“他們只是秘教的目標,”聽出了雲子宿的疑問,沈秋晚道,“正統宗教會了秘教利用幻境的方式,秘教除了給正統宗提供幫助,他們的宗主還想從別的地方,壯大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們才會在網上尋找對藏區有興趣的人,在判別他們有傷害保護動物的心思之後,就將他們引誘過來,吸食他們身上的精氣。”
如果不是因為費揚被護身符護住,七人陣一成,他們所有人的精氣都會受到損傷,到那時候,可就不只是戴才一個人受傷的事了。
“這算什麼,釣魚執法?可是除了戴才,我們其他人又沒這種心思。”費揚有些沒好氣。
連其司道:“秘教似乎是覺得你們這種家境富裕的,都會同流合汙,所以就一起下手了。”
費揚都氣笑了:“這和家境富不富裕有什麼關係?”
之前的確有蠢貨在微博上炫富,把吃國一動物的照片發了上去,結果被網友扒出來,查到最後,直接讓一個部.長被撤職,判了十年。可又不是人人都沒底線,他們這種無關被牽連進來的人,又要找誰喊.冤?
“其實控制偷獵者槍擊我們的隊伍,也已經超出報復偷獵者的範圍了,”連其司道,“以前的秘教還有自己的分寸,他們和正統宗合作之後,卻已經沒了底線。”
而且最近這些年來,隨著野生保護區的大面積建立和國家的嚴格審查,藏區內偷獵者的氣焰已經被大大消減,秘教的行為雖然打著正義的旗號,卻牽扯到了許多無關的人。
簡單討論了一番之後,沈秋晚道:“秘教的事,我們會上報政.府,請來的那些僧人也說,會把此事告知活佛。”
這些事情,政.府會處理,事關當地教派,他們也不好干涉太多。
而且正統宗留在羌塘的人已經被捉住了大半,幻境也無法再起作用,秘教之後也不可能再繼續同樣的惡行。
聊完之後,天色漸暗,問題終於解答得差不多,五大宗門的人又開始了忙忙碌碌的收尾工作,反倒是雲子宿和費揚他們成了比較悠閒的人。
晚飯過後,雲子宿和韓弈打算去附近的湖泊看看,藏區的夜景很美,他們想出去逛一逛。
原本費揚他們也要一起,但是忙了一天之後,費澤的高原反應有些加重,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高反又不能靠吃藥之類立竿見影地治好,費揚擔心他哥,就留在了營地裡。
雲子宿給他們留了一張聚靈符,就和韓弈出了門。
羌塘高原是一片內陸湖區,內裡坐落著許多美麗的湖泊,韓弈開著越野車,載著副駕駛上的一人一貓,一路駛到了湖邊。
從越野上下來,天色尚未完全黑透。湖邊那終年積雪的念青唐古拉山,還能望見被光線漸染的連綿雪色。美麗醉人的湖泊宛如一大塊鑲嵌與地表的無垠翡翠,寬曠的湖面泛著深深淺淺的藍,水波盪漾,光芒流轉,似是天地之間所有種類的藍色都被造物主一股腦地傾入了湖水之中。
沒一會,日光落盡,層層疊疊的星雲呈現在深藍色的夜幕之上。高原上的夜色很美,恰逢晴天,夜空沒有陰雲,毫無遮擋的星子肆意閃爍著,低垂的星空觸手可及。
一下車,雲吞就自己躥了出去,直接跑到了湖邊。雲子宿和韓弈跟在後面,在石灘上找了一個略微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
這座湖泊邊,恰好能看見完整的銀河。雲子宿仰頭朝天空望去,璀璨如緞帶的星河從頭頂橫過,美麗神秘,又如此壯闊。
韓弈從揹包裡拿出一個披肩,裹在了雲子宿肩上。男孩回頭看他,清秀的眉宇間盛著淺淺的笑意。
“等我們從高原回去,就得抓緊時間幫你清理灰靈啦。”
他慢悠悠道:“我之前和沈秋晚說過,讓他們全真宗出面的話,你的肺心病被治好,也沒什麼人會懷疑了。”
韓弈原本就不是肺心病,他身體的病症都是因為灰靈才產生的。
韓弈安靜地聽他說著,攬在人肩上的手臂逐漸感覺到了從男孩身上傳來的體溫。
雲子宿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又道:“其實我們之前那個……舔的方法,也有效果,就是可能有點太麻煩你了……”
韓弈無聲地笑了笑,他低聲道:“其實,還有一種更直接的方式。”
雲子宿好奇:“什麼?”
夜色溫柔,星河遼闊,這高原美麗而空曠,似是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人。
雲吞玩水玩得膩了,就踩著溼漉漉的前爪跑了回來。它跳到一堆高高的石塊上,一抬頭,就看見了湖邊那兩個擁抱在一起的身影。
頭頂是迢迢星河,周.身是湛藍湖泊,他們互相倚靠著,成為彼此的唯一。
夜風微涼,雲子宿卻覺得周.身的空氣逐漸變得溫暖而粘.稠。他的呼吸與心跳都被放慢了,一拍一拍地綿亙在鼻息和耳膜之間。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無論是修靈界的三百餘年,還是凡俗界多出的十八年。這感覺無比陌生,又如此莫名,它深深地烙印下來,明明只是身體的相碰,卻像是直接觸碰到了最脆弱的靈臺深處。
不久前指尖被舔.吮的熾.熱感重新燒了起來,焰舌翻騰,火勢兇猛。
那火比之前更加旺.盛。
漫長的時間裡,雲子宿的思緒一片空白。他一開始也曾經努力過,想讓自己專注於必須要做的事。然而未曾預料到的烈火擾得他心慌意亂,讓他就著平白失掉了百年來從未欠缺過的專注與心無旁騖。
視野中能看到的,只有極近距離裡的另一個人。
韓弈的眉眼很是英俊,眉骨線條也很利落,他眼底的霧氣之前就散去了,如今只剩下黑沉沉的底色,和那一點比高原星河更加璀璨的光。
他看起來仍然是冰冰冷冷的,像一塊凍結已久的寒冰。可他的唇又如此柔軟,讓雲子宿在意識恍惚之間,看見了那越來越旺盛的火。
到了最後,就連靈氣的清甜味道也被烘烤得粘.稠起來,像是烤過的蓬鬆棉花糖一樣。
理智,思考,清醒,所有的一切都被甜味淹沒了。
過了很久很久,他們才慢慢分開。
雲子宿大口地呼吸著,暈眩的感覺讓他心底很是奇怪。
剛剛的莫名也就算了……現在為什麼還會覺得暈?
他不是不受高原反應的影響嗎?
他抬起頭,就看見男人正望著他,目光深邃,神色溫柔。
見人回神,韓弈低聲問:“還好嗎?”
雲子宿亂七八糟地呼吸著,臉頰上的溫度似乎要把周圍的空氣烘烤熱了。
韓弈也不急著問,只耐心地等人平復下來。
過了好一會,雲子宿才突然想起什麼,“哎呀”叫了一聲。
韓弈問:“怎麼了?”
雲子宿苦著臉:“我忘了吸收灰靈了。”
韓弈:“……”
雲子宿覺得自己的思緒仍然沒能整理清楚,他剛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就算是到了現在,他也不太清楚。
韓大少提議的方法莫名地擾亂了他的思緒,不過他還記得更重要的事。
雲子宿想著,扯了扯韓弈的衣角。
“對不起。”
他用滿含歉意的語氣問:
“我剛剛忘記吸收灰靈了……可以再試一遍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章的部分內容寫起來太難了,遲到了抱歉qaq等更同學會有紅包
雲小乖很遲鈍,但有些東西,是再怎麼遲鈍也一定能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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