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前輩, 家主回來了,正浣花廳候。”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過來,打斷了謝乘雲與謝子軒的談話。
謝子軒知謝乘雲必想去親眼看看寧壽的傷病, 所以謝乘雲剛剛頂替謝家護衛份找過來時,他便去前院拜訪了下寧天, 但寧天卻恰巧出了門, 直到此時才回返。
回府, 聽聞謝子軒請見,寧天連衣裳都沒換, 就匆匆趕來了客院。
無論謝子軒的定丹實力,還他謝家人的份,都由不得他不尊重小心, 捧著敬著。
“寧天倒客氣。”
謝乘雲挑眉。
謝子軒笑著搖頭:“小家自有其生存之。若無謝家威懾,這偌大金陵城, 寧家豈那般好立足的?寧天不個迂腐之人,要不當年鄭家和百里水幫與其有殺害至交好友的仇怨, 他不見得就對他們彎不下腰。”
“走吧,出去見見。”
說著,謝子軒當先起, 推門出。
謝乘雲整了整衣裳, 緊隨其後, 跟步外,微低著頭, 演著個老實本分、毫不起眼的護衛。
路出了院子,來到浣花廳,還隔著很遠,謝乘雲便看到了名站廳內左右踱步, 看似喜憂參半、滿腹思慮的儒雅中年男子,這就寧家家主,寧天。
“謝先生。”
“寧家主,久了。”
寧天眼望見謝子軒的影,便面露笑容,快步迎了過來,視線隨侍的謝乘雲掃,並未多做停留。
兩人含笑寒暄了兩句,寧天便不再過分熱情地關切謝子軒應吃穿否舒心,顯出幾分疑惑,:“謝先生今日尋寧某,可有何要事交代?”
謝子軒擺了擺手,笑:“並無什麼要緊事。只聽說寧少爺傷勢好轉,已經醒來,便想探望番。寧家主也知,高大夫讀書人,祖又三代御醫,心中自有股傲氣,對令郎中邪事難以接受,可此次我前來,便為了令郎的傷病,無論何,都不該就此置之不理。”
“無論那位榮小長否能治好令郎,謝某與高大夫都當盡力才。”
寧天面露幾分受寵若驚之色,連忙:“謝先生言重了!”
“謝先生此關心犬子,犬子和我寧家的榮幸,高大夫醫術高明,這幾日又為醫治犬子盡心盡力,寧某都看眼裡,便其仍無法接受榮小長的診治,寧某也對謝先生與高大夫感激不盡。”
謝子軒:“寧家主客氣了。不知此時探望令郎可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
寧天笑著應,當即起,領著謝子軒去往後院。
謝乘雲邊跟著向前走,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寧府的重重深院和院中的來往僕從。
很快,行人到了寧壽的住處,剛踏進院子裡,便見正屋的房門嘎吱聲響,名提著藥箱的小廝彎著腰當先走了出來,其後邁出名揹著劍、抱著拂塵的少年士,模樣俊秀出塵,眉眼間隱有傲氣自矜。
謝乘雲掃了這少年士眼,認出他所穿確確實實太虛觀的弟子袍,想來便應該就那榮安歌了。
謝乘雲十四歲行走江湖,遊歷天下,登白龍榜,見過的武林天驕數不勝數,天下四觀的小士們或下山以門派之名行走的嫡傳們也認識許多,但榮安歌卻完全無法與他們相比。
至少,大多數名門大派的弟子和崇尚法自然的長們,都不會臉不加掩飾的恃才傲物,得意自滿。
謝乘雲隱蔽地觀察榮安歌時,寧天已與榮安歌交談起來。之前出手驅邪的時候,謝子軒便見過榮安歌,此時便也與他候了聲。
榮安歌面謙遜溫文,但倨傲之色卻掩飾得十分不佳,言談間對謝子軒和寧天這兩位前輩也都並無什麼敬意。他似乎也並不想和寧天多囉嗦,只簡單說了說寧壽今日的情況,催促沖喜之事儘快安排,其餘便不再多談,告辭離去。
“榮小長,勞您辛苦了。”
榮安歌甩了下拂塵,不甚意地笑:“寧家主太過客氣,的無所謂,只望寧家主能儘快幫我尋到師兄才好。”
“定,定。”
寧天直將人送到院門外,方才轉回來,對謝子軒抱歉,並請謝子軒與謝乘雲進入寧壽房內。
房門外,謝乘雲便能聞到股苦澀藥味,待到進了房中,這藥味更陡然濃重,幾乎刺鼻嗆人。
房內有兩名伺候的丫鬟,寧家的嫡長子寧壽躺床,炎熱至極的三伏天,卻仍壓了床厚實的被子。
謝乘雲從謝子軒側探出視線望去,便見寧壽麵金紙,眉心青黑,雙眼雖睜著,卻時無神空洞,時混亂癲狂,目光變換不定,詭異非常,露出被子邊緣的手臂肩膀也俱都輕輕顫抖,痙攣,好似不受控制般。
乍看,寧壽儼然副將之人的模樣。
但謝乘雲卻能感知到,寧壽的氣血仍極其旺盛,不像瀕的,也不像受了重傷臥床不起的。
只這氣血翻騰難控,並不安分待寧壽體內,古怪得很。
饒謝乘雲稱得見多識廣,也從未碰到過這種情形,這不像中了傀儡秘法,倒像缺了魂魄。
“令郎雖已甦醒,但似乎神智還不能自控?”
謝子軒看著寧壽,試探著說。
寧天嘆了口氣,頭:“只剛剛醒來時清醒了那麼時半刻,之後雖不再發狂傷人,但卻就這般活人樣,渾渾噩噩。喂他米水,都不知咽下去。榮小長說還得沖喜,才能喚回壽兒。”
謝子軒和謝乘雲交換了下眼神,又:“那歲寒門劉氏可願嫁女?”
寧天苦笑:“壽兒已了這副模樣,歲寒門自不願的。派去的人拿了婚書回來,退親了。這兩日寧某外出,都去尋舊故幫忙,找找願意嫁給我兒的適齡女子,榮小長既然沒提生辰八字,想必也不要緊,只要有人願意嫁來,什麼要求我寧家都可以答應。”
“但合適的人選實難找。若真的不,那就只能去買名窮苦女子了。”
連生辰八字都不需要對對,這和慣來的沖喜可完全不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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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乘雲心知寧天走投無路,馬當活馬醫了,見著線希望,便不敢撒手,不然不會信了榮安歌這不太著調的治法。
“襲擊令郎之人,還未抓到?”謝子軒又。
聞言,寧天的眼底掠過抹異色,面卻苦澀更深,有些無力地搖頭:“無所獲。”
話說到此,氣氛便有些沉重凝滯,謝子軒嘆息著,安慰了寧天幾句,又出手查探了下寧壽體內的真氣運轉,沒發現什麼大礙,便也不多留,帶著謝乘雲告辭,回了客院。
回房內,謝乘雲便:“我曾聽江湖的友人說,寧壽不寧天,他自幼不愛刀,愛劍,未他父親的冷月寒刀,入了歲寒門劍,還培養貼小廝練習,以作為將來的劍侍。”
“由此可見,這名小廝與寧壽必定關係親厚,形影不離,可方才我寧壽房中,卻只見到了兩名丫鬟,並未見到這小廝,二叔,你可知其中原委?”
謝子軒愣,他還真沒留意這種小事。
但現謝乘雲起來,他卻也想起了之前從竊竊私語的僕從間聽來的閒話:“我好似聽寧家的下人說過,寧壽剛被帶回來,還未陷入昏迷之時,有次發狂得厲害,將貼照顧的人打傷了,那人傷勢不輕,寧家便將其被送回家中休養了。”
話音頓,謝子軒皺起眉,看向謝乘雲:“換掉了貼親近之人——乘雲,難你懷疑寧壽的異常和那傀儡秘法有關,他有意地清掃對他十分熟悉的人?”
“也或許,那小廝知些什麼,不能對外言說。”
謝乘雲垂眸,淡聲:“我來時已外打探過了寧壽與那名江湖客當日比試時的情況。那名江湖客出淮州個小門派,份來歷並無題,比試結束後也受了不小的傷,直客棧養傷,未曾外出,醫館的大夫與客棧中人皆可作證,所以他並無什麼疑。”
“寧壽,當日比武之後,深受打擊,鬱郁不得志,便沒有與人行,獨自下了山,說要去散散心。”
“據當時場的武林人士所言,寧壽離去時,他的跟班也連忙追了去,只輕功不足,好似被甩了些,但他確實跟了去。”
“且寧壽被救回來得很及時,寧家附近的攤販也說,那天見到了匆匆來寧家敲門的人,然後寧家人才急惶惶出去,不多時,帶回了寧壽。所以寧壽並非寧天所說的般,比試之後失蹤太久,引得寧家人去尋的,有人發現了他遇襲重傷,趕來報了信。”
“我懷疑,第個發現寧壽遇襲的,便這名跟去的小廝,之後他邊帶著寧壽下山,邊請人趕到寧家報信,也合乎情理。”
“若真此,那這小廝可以說得對寧壽有救命之恩,恩人被誤傷了,按照常理來看,寧家該很有家風度地留下小廝,對其悉心照顧才對。家裡,這種貼之人大多家生子,這小廝被送出府,卻不知回的哪個家。”
“與其說想讓其好好休養,倒不說遮掩什麼。”
僅憑個小廝之事,就能思慮此之深,謝子軒看著謝乘雲,都有目瞪口呆了。
半晌,他才無奈笑:“不愧白龍第,不愧我謝家唯的希望……乘雲你這心思,與二叔比,可讓二叔覺得把年紀白活了樣。”
嘆了口氣,謝子軒:“不過你所說的這些,大多只猜測,還需印證。既然你自己有了主意,那二叔便全力支持,甘做你麾下之將。”
謝乘雲朝謝子軒微微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二叔,便請您與我暗中走趟,去查查那貼小廝吧。我有把握,我的猜測九真,那小廝邊,也必有高手保護。”
“不怕他已被滅口?”謝子軒。
謝乘雲搖頭,雙沉凝深邃的眼略彎了彎,透著年少澄淨卻又洞穿情的安然平靜:“寧天非濫殺無辜之人。”
謝子軒頭:“今晚便去?”
謝乘雲:“越快越好,另外,還要再帶個懂勾人心魂的美人,好審出些實話來。”
謝子軒微微揚眉,覺得謝乘雲的語氣似有些不尋常,時未想到劍侍,便不禁對這所謂的美人產生了絲好奇。
被謝二叔好奇著的美人,此刻剛剛和鄭玉宸用過飯,與其他三位美人結束了場不見硝煙的勾心鬥角之戰。
邁出飯廳之時,楚雲聲按著腰間雙刀,竟有種重獲新生之感。
三個女人臺戲,吃這頓飯,實比和方景遊打百場還要累得慌。但幸好,這飯吃得也算有所收穫。
楚雲聲飯桌見到了西客院的另兩位姑娘,人名叫錢敏,人名叫凌傲雪。
這兩人也都鄭玉宸遊歷江湖時結交的朋友,因都江州,聽說鄭家之事,便都趕來安慰傷心欲絕的鄭玉宸,順便祭拜鄭老家主。
比起季靈扮作的趙靈蕊,這錢凌二人言行舉止間雖然也都對鄭玉宸多有關懷照顧,但卻不見太多男女曖昧,眉來眼去,那交情似乎有些流表面,又像故意裝出的,有些古怪。
季靈對這兩人倒沒顯出太明顯的敵意,只也少不得姐姐妹妹番。
楚雲聲這個葉綰綰,便像個誤入戲臺的局外人,兩邊都不招待見。
錢凌二人表面對他甚為友好,但卻暗藏警惕審視,季靈口個葉姐姐,可說話卻綿裡藏針,副口蜜腹劍的表現。
鄭玉宸不知真不清楚這眉眼官司,還裝傻充愣,硬感嘆說他們四人相處極好,相見恨晚,甚至還提議要不要義結金蘭。
這切楚雲聲全當看不見,聽不懂,該夾菜夾菜,該喝茶喝茶,吃完提刀便走,才算沒那麼噎得慌。
鄭玉宸見楚雲聲離去,欲要相送,被楚雲聲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金陵城暮色四合。
路走回客院,楚雲聲故意裝作迷路,尋了個下人路,順便套了番話,打探鄭玉宸遊歷歸來後的情況和老家主暴斃前後有何異常。
但除了得到個少家主長大了,比以前懂事了,實力強了,老家主欣喜若狂,不再家法懲治少家主了的訊息外,並未有其他發現。
回到院子,楚雲聲練了個時辰的刀,又打磨功法個時辰,到天色徹底黑下來,才沐浴更衣,準備入睡。
然,就楚雲聲將要熄燈就寢之時,卻忽有丫鬟過來敲門。
“葉小姐,您歇了嗎?隔壁院裡的趙姑娘帶了糕來,想邀您賞月對飲。您看……”
季靈邀他賞月?
楚雲聲微微挑眉,直覺有鬼。
但這也恰好合了他的意,瞌睡來了便有人送枕頭,他正好想要找個機會,試探季靈番。無論季靈背後可能存的遊仙,還她的天子劍,以及她隱姓埋名出現鄭家的目的,都楚雲聲想要弄清的。
——他完全可以確認這就季靈,氣質打扮都可以變,但真氣與氣息卻難變,原見過那幻影,自然記得那幻影渙散時外放的氣息。
且,透過今日這頓飯,楚雲聲意識到,今鄭府客院裡的局勢,就好比池渾水裡落進來了顆意料之外的石子,無人知石子的來意,但這池水卻更渾了。
披外衣,遮掩住平平無奇的胸口,楚雲聲走出房門,來到院中,迎進了提著食盒的季靈。
兩人假山旁的小亭子裡坐下,季靈邊擺放糕,邊遣退了侍立的丫鬟,朝楚雲聲柔聲笑:“葉姐姐,這桂花酥妹妹我親手所做,香甜不膩,玉宸哥哥愛吃得很,你可要好好嚐嚐。”
楚雲聲頷首,沒動糕。
見狀,季靈又倒了兩杯酒,遞了杯到楚雲聲面前:“葉姐姐,這金陵城有名的美酒,清甜可口,並不醉人,我極喜歡,玉宸哥哥便送了許多壇給我,你也嚐嚐。”
楚雲聲再次頭應了,卻抬手執起了自己拎來的酒壺,另倒了杯酒。
季靈的臉色有些僵硬了,她低頭:“葉姐姐,你坐得離靈蕊這樣遠,可嫌棄靈蕊?”
楚雲聲:“女女授受不親。出門外,也要守德。”
季靈愣了下,咬牙微笑,額角都要跳出青筋了:“葉姐姐家中規矩還真多呢。”
這倒,家有惡夫,規矩頗多。
楚雲聲心中想著,沒有答話。
亭內陷入片僵持的尷尬。
楚雲聲知季靈來找他必有目的,不會這樣輕易挫敗離,所以也不著急,自斟自飲,慢慢喝起酒來。
果然,沒過多久,亭內忽然響起聲幽怨的嘆息。
季靈扶著酒盞,副小女兒情狀般靠石桌邊,面帶憂愁:“葉姐姐,我知你不喜歡靈蕊,靈蕊也有自知之明,論起姿色,比不姐姐根手指頭。”
“所以葉姐姐也無須討厭我,我雖對玉宸哥哥有些情意,但我愛慕他我的事,與他無關。姐姐若真和玉宸哥哥情投意合,妹妹也自當離,不會做出破壞你二人情意之事。”
“我能看得出來,雖只有短短半日,但玉宸哥哥對你,和對我們都不。他對你有情。”
楚雲聲:“……”
他喝的好像酒,不茶吧?
沉默片刻。
楚雲聲慢慢放鬆了桌下不知不覺捏硬的拳頭,也非常憂愁地跟著嘆息了聲,輕聲慢語:“趙姑娘,我和鄭玉宸之間真的沒什麼,你誤會我們了。我只很欣賞他的為人,想和他做好友,我真的不知他為何會對我特。若你介意,喪期之後我自會離,不令你們為難。”
“還望你莫要因此氣惱了鄭家主,我真的不想破壞你們的情分。”
季靈望著楚雲聲的目光呆,旋即有些僵硬地勾起嘴角笑了下:“呵呵呵怎麼會呢,那……葉姐姐的意思說,你拿著帖子來鄭家拜訪,當真只遊歷江湖時路過,來祭拜老家主,非為了老家主的遺言?”
楚雲聲露出恰到好處的詫異與疑惑:“老家主的遺言?”
季靈定定地看了楚雲聲會兒,並未捕捉到多餘的神情,便似失望似放鬆地笑了笑,解釋:“鄭老家主去前正為玉宸哥哥選親,最後的臨終遺言,也聲嘶力竭地喊著,希望玉宸哥哥不要守孝,儘快為鄭家誕出下代,延續香火。還叫了另外兩房的當家的,給那未出生的孩子安排了護法,你說奇不奇?”
楚雲聲敏銳地察覺到了季靈語氣中對這遺言的戲謔,:“這麼說來,你與另外兩位姑娘來此,都為了嫁鄭玉宸?”
季靈搖頭,捂嘴輕笑:“錯了,她們,我可不。”
“那趙姑娘來此為了何事?”
楚雲聲端起酒杯,輕啜口,順著季靈的話茬兒,狀似隨意地出。
這題他本就沒期待季靈能實回答,只打算這虛與委蛇中推算番她的目的。
但卻沒想到,他口中的酒還未入喉,便看見季靈左右看了看,確認了四下無人後,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口:“葉姐姐,不知你可聽說過種傀儡秘法?”
楚雲聲心中怔,面卻不動聲色:“未曾聽聞,這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