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對火器營這只吃吐的燒錢妖怪甚感的狄言, 在參觀完新鋼之又對水泥燃起了滿滿期待。而看完水泥之,他的期待就升級成了焦慮。
“王爺,這水泥當真是東西!”
“試想若是那些在之前毀壞的邊城都去重修, 都能築起一道道水泥牆,弓弩摧, 刀劍折……那守起城來是要比從前強上太多, 再懼大周那些橫衝直撞的蠻子!”
狄言邊跟著楚雲聲走入帳內, 邊勉強壓低了聲音慷慨激昂道。
“只是這新鋼和水泥,還您要研製的那些火器, 真是吞錢。您養的那些大戶也夠吃了……”
難得見到這位慣來沉穩自持的手下這麼激動,一會兒又是憂心又是憤慨的,楚雲聲想了想, 端起剛沏的熱茶:“從前的夠吃了,養新的便是。”
狄言一怔:“京城北邊……”
楚雲聲道:“廣南富庶, 也多為富仁又非大奸大惡之人。”
狄言恍然大悟。
定了這件事,楚雲聲便又問了聲:“田郎送走了嗎?”
提起這位在兵營常楚雲聲備膳的田郎, 狄言眼掠一絲冷意,答道:“王爺放心,按照您的意思連同家眷一起送走了。屬下親自去的, 下手得快, 那些密函和剩餘的藥還未來得及處理。”
“找人鑑了, 是大周的藥?”楚雲聲道。
“是。”
楚雲聲思索著,微微點頭:“都留著吧, 日用。”
狄言答應著,至於日什麼用,他也知道,也猜透。
自從自家王爺冬初從邊關戰勝歸來, 便越來越讓人瞧透了。這並令人膽戰心驚,也使人忐忑,反而目前看起來,或許是件越來越的事情。
初三候,子夜又落了場大雪。
重重深院之,一名小廝挑著燈立在廊下候著。
多,前邊的書房嘎吱一聲響了。
小廝眼睛一亮,忙上前迎著一位裹了漆黑披風的年輕子:“少爺。”
慕清嘉點點頭,答話,率先往外走。
小廝匆忙跟上,小心扶著,一路出了大院角,上了一輛停在外頭小巷的馬車。
一見馬車上車伕在,小廝當即一皺眉,滿地嘟囔道:“那老賴又知跑去哪兒了!趙大人讓他保護少爺,少爺趕車,怎的這般……”
慕清嘉上車的動作一頓,驀地偏頭。
馬車頭前懸著的風燈照亮慕清嘉的面容,小廝這才注意到,自家少爺的唇色蒼白,臉色也難看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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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駭了一跳,立刻意識到什麼,臉色也白了:“少爺……我們要離開趙家了?”
慕清嘉回答,爬到車上示意小廝趕車回去。
小廝敢耽擱,又慌又急,在紛揚的大雪仍是快馬加鞭地趕回了慕清嘉單獨居住的小院。
一回到院,慕清嘉便一刻停地吩咐小廝收拾起了行李,同點了火盆,一邊燒著一些信件一邊出著神道:“得走。趙家肯施以援手,也答應讓我去死牢見一見人。”
小廝忙得滿頭大汗,困惑道:“少爺,那北寒鋒當初在您回宮之還想威逼您嫁他,奪您的世子之位,您是喜歡他嘛,如今怎麼又要去救他?那是謀反的大罪名,誅九族的……”
慕清嘉朝火盆扔信的手指一僵。
火舌舔到指尖。
慕清嘉眉心一皺,猛地手指縮回袖,灼燙的指尖恰碰到了一塊溫涼的玉佩。
他僵硬的手指慢慢恢復如常,然那玉佩死死握住。
救北寒鋒?
別說是在他屢次上暗示之謀反敗露的如今,就是當初宮內尚情愫志趣相投之,慕清嘉都絕想,會和北寒鋒去共患難。
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他慕清嘉傻,所以他求上趙家,所求的是今日名正言順地被趕出而,畢竟他與北寒鋒那點私情趙家也是知道的,也從未摸清他的態度。
當初為了擺脫北寒鋒,為了尋一條青雲路,他費盡心機跨進了世家的大。
出謀劃策,殫精竭慮,卻被屢屢排斥在外,受重用,被那些趙姓子蔑視鄙夷,如今想來,倒真是笑。
他明明流著比他們還要高貴的血才對!
慕清嘉猛地偏頭。
臥房桌上的一面銅鏡正映出他隱約的眉目,模模糊糊的,並太像他那位窩囊父親,卻幾分與那位大周使團的八皇子相似——若非大周使團來,他或許永遠會悟出孃親病逝話語的深意。
攝政王霸道暴虐,城府深沉。世家奢靡腐爛,根系龐大。愚蠢狂妄,野心昭昭。皇帝昏庸無常,隱藏極深。一朝除夕國宴,全數暴露。
慕清嘉只是聽著傳來的訊息便止住得渾身發冷。
大晉經爛了,他想要的路了。
“少爺?”
慕清嘉驀然回神:“都收拾了?”
他舉起燭臺點燃了床帳:“那走吧。”
是夜,京郊一處莊院走水,幸而大雪未歇,火勢大,早早便被撲滅。院內拖出兩具焦屍,經辨出人形,周遭人稱這院子是安遠侯府慕清嘉名下的。
這訊息很快便出現在了楚雲聲的案頭。
密信稱其一具焦屍帶安遠侯府的一些貴重飾品,疑似慕清嘉。又安遠侯府來的訊息,暗指慕清嘉與北寒鋒關係匪淺,自盡或被殺皆能。
楚雲聲清楚,慕清嘉會死。
只是此突然來這麼一出——
楚雲聲期然想到了大周八皇子徐宇軒的那張臉。
看來蝴蝶翅膀扇起來,若是地位足夠高,力量足夠大,光環奪來得也快,那僅以扇死主角,還以劇情扇得飛快。
慕清嘉跑回大周,對楚雲聲來說,稱上一件壞事。若是利用得當,說得還會是一件事。
所以對此,楚雲聲只下令多巡視幾遍邊境,關注下大周國內,便再多做佈置。
知覺,這夜夜揚著紛飛大雪的年終於去。
初五大朝會上,北寒鋒九族從普通地牢被遷到了死牢,只待確認主角殺之便會斬首。玄袍滾金的攝政王依舊站在百官之首,神情淡然冷漠。
太極殿內的文武大臣比起年前要少上一些。
四大世家的家主全都告病在家,連帶著世家派系的大臣們也病了一般,乍一瞧跟世家那片鬧了瘟疫似的,一傳染倆。
來的武官也多,約莫是病,而是臉見人。畢竟這開年的第一次朝會,商議處置除夕謀反的亂黨,是往臉上甩巴掌。
王府的一些幕僚些擔心世家消極對抗,煽動一些大臣稱病撂挑子。世家的根鬚遍佈各衙,若是罷工了,朝堂說得大動盪一番。
楚雲聲並憂心這些。
他知道世家敢。
若是世家真敢揮動這些根鬚罷了工,那龍椅上那主意小白眼狼說得就敢把這些官位全搶了,還把一口黑鍋扣在他頭上。
只是他害小白眼狼暴露了,世家警惕,這主意成了了。
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這次早朝出乎意料得清淨。
大臣們宛若小雞仔,捏著笏板低著頭,噤若寒蟬,也人再如往日一般事事就去小皇帝臉上踩一腳。
楚雲聲對如今朝野的現狀尚還滿意,吩咐手底下盯該盯的,便又忙了起來。
這種忙碌一忙就是兩三月,對此感受最直觀的,便是陸鳳樓。
彷彿這處處詭異的年節一,他那位誤人子弟、道貌岸然的老師便又恢復了年前那來去如風的樣子,令人捉摸透。
陸鳳樓如今大多數候都在兵營。
他去上朝的日子本就多,眼下更是少得憐。偶爾次日要去上朝了,整夜整夜在的楚雲聲便會出現,用一雙在火盆上烤得暖乎乎的手他從營帳內的被窩挖出來,團在懷穿衣洗漱,再灌一碗極苦的藥。
天尚且是黑的,四野星沉。
楚雲聲騎馬帶著他出兵營,一路馬蹄濺著積雪,往京城催命似的趕。
那些從前早朝御輦上的小糕點都了,只舌間壓著一塊匆匆塞進來的蜜餞。
營帳外,山野間,寒冷至極的晨風刀子一般夾著雪片,刮在臉上,又冷又辣得疼。
楚雲聲的大氅解開些,從裹來,為他擋去些馬背上的狂風。
他背緊貼著楚雲聲的胸膛,微微側臉就能嗅到那股幽涼冷冽的氣息,比這冬日還要寒意深重。
若真偏頭碰到了,那下頜,那雙唇,卻又都是暖的,燙的。
上朝的日子便是在這樣風馳電掣、冷暖難辨度的。
而若上朝,陸鳳樓除了針灸治病的那段間,便幾乎見到楚雲聲,只能如舊,跟著兵營的那群少爺兵訓練。
這群少爺兵在正月底又增了一批。
新來的官話都標準,帶著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些像南地的。
問起緣由,也跟之前那些一答案。陸鳳樓半字也信。楚雲聲做的事並非大張旗鼓,若真能順藤摸瓜,卻也稱上多難查。
南地的新兵蛋子初來乍到,還都是大少爺秉性,七服八忿,還密謀意圖鬧場兵變。
這兵變的兵還湊齊幾,就被隔壁營帳的舉報了。
大半夜,三百夫把大少爺們吊在杆子上,扒光了屁股狠抽了一頓,又凍得慌又火辣辣得疼,大少爺們嚎得都要斷氣了,也見鐵石心腸的百夫們憐惜,硬是要把他們光著屁股掛滿一天一夜。
於是,陸鳳樓天矇矇亮剛從帥帳七拐八拐繞回新兵營,腳都站穩,就被一隊的那胖子瘦子拖著去打了飯,然端著碗圍觀大少爺們的白屁股。
陸鳳樓:“……”
陸鳳樓歹是皇帝,並就著別人的屁股吃飯的愛。除非那是老畜生的屁股,興許能考慮一番。
等陸鳳樓拒絕這盛情邀請,他就發現,他並需要圍觀那幾光屁股的紈絝子。因為等他們三人趕到,那綁著人的杆子邊的周圍,竟然早就圍了一大圈人,擠都擠進去。
周圍的人幾乎都是新兵營的,都端著飯捧著碗,邊喝粥吃餅子邊興致盎然地點評那幾位兵變的勇士,還人對著那屁股欣賞膚色,爭論起來是當年剛入伍的自兒白淨,還是上頭掛著的皮嫩。
“都是咱玩兒剩下的。”胖子筷子點著那幾道看清的杆子上的身影,屑道。
瘦子低聲道:“聽這些人的口音是廣南的多,千迢迢被丟到這來,一般。日若老實些,怕是比我們當初還要難。”
陸鳳樓慢慢喝了口粥,默然語。
瘦子說得也果然錯。
往日子,這群南地大少爺算是被折騰了狠。
上百夫狠命操練,下胖子瘦子他們這些前紈絝子現老兵痞使喚,到一月,這幫大少爺就跪地認命了,安分訓練,老實幹活,夜默默流淚。
兵營又冷又累,白白淨淨的大少爺們都變粗糙了,手上還少生了凍瘡。陸鳳樓託身上那層變黑藥膏的福,手也,麵皮也罷,竟都還嫩著。只是他抹得黑,旁人也瞧出差別來。
到底如以前那般弱禁風了。
新兵營的日子枯燥,訓練也與去許多兵營同。
知覺,陸鳳樓便瞧見那些四肢勤五穀分的大少爺們得高壯了,結實了,舞動起棍棒來虎虎生風,像模像樣。
點成軍的意思了。
陸鳳樓心頭想著,腦子卻又晃曾見的楚雲聲的親兵——只是距那般的令行禁止,殺伐悍勇,還差得太遠。
陸鳳樓這百無聊賴的琢磨也持續太久。
一日夜,陸鳳樓正在帥帳沉睡,就忽然聽到了急促的號角聲。
他猛然驚醒,卻發現帥帳內果然仍是自己一人,楚雲聲未曾回來。
帳外火光憧憧,腳步聲眾多。
陸鳳樓翻身起來,快速穿戴,提起一杆槍小心地掀起簾朝外看了看,便見外頭火把似遊龍,軍隊調動。
他心頭一緊,走出營帳往新兵營去,想要從這些神情肅穆快速走動的士兵看出什麼來,卻正看到他們百夫快步走來,望見他便是一喊:“樓風,聽見號聲?快著些入隊!”
陸鳳樓快步入列,看向旁邊消息靈通的瘦子,瘦子卻搖了搖頭,眼帶茫然。
此天還亮,星辰黯淡掛滿蒼穹。
三名百夫點完卯,便帶著隊往兵營外走,在兵營口和一隊輕騎兵匯合,然開了兵營的,沿著山道,入了一條極窄的峽谷。
“出兵營了……居然真讓咱們出兵營了!”
胖子幾乎要壓住嗓子的狂喜,在旁道。
瘦子道:“出了如何,你想跑?”
胖子搖頭:“跑屁。看那隊騎兵,就是看著咱們呢。要是現在敢跑,保準兒一箭射對穿。咱在家頭是寶,在這兒還如根草,讓幹嘛幹嘛便是。能出營放放風,總是的。”
瘦子也忍住點了點頭。
陸鳳樓卻想起了幾日前在楚雲聲帥帳看見的那張做了標註的地圖,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了點莫名的笑:“是,卻一定如大家的願。”
四日,新兵營在一處山坳紮營。
晚間,輕騎兵那邊來一名領,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此次出來的緣由——新兵營要進行第一次實戰訓練,剿匪。
胖子嘴的饅頭瞬間就掉了:“剿匪?我看是匪剿我們……”
陸鳳樓也些發怔。
只是他卻是在猜著楚雲聲此舉的含義。
陸鳳樓覺著自己猜到了,臨到此,卻又敢去信了——楚雲聲視兵權如己物,怎會這樣費盡心機為他磨出一支同甘共苦的親兵?
還是這樣身份尋常的一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