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寒還是和往常一樣，夜晚的時候從達菲的門口經過。
只是今天就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彈鋼琴的人變了，不再是那個白裙子長髮的少女，而是換成了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好像差不多的歡快的鋼琴，今天裴子寒聽著卻有些煩躁。
隨即，他嘆了一口氣，寧靜雅還是學生，也就是放假過來做兼職而已。
他撿了瓶子，忽然意識到，那個總是分給他一份甜點的江千柔或許也要結束了打工。
本來撿瓶子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平時他是不走回頭路的，想到了江千柔，還是下意識地走回到了達菲門口。
江千柔吃完了晚飯，就騎車出來了。
修真之人注重因果，此間的靈氣稀薄，雖然從孃胎裡就開始修煉，天分要比上輩子好，但江千柔還是覺得此生都沒有希望破碎虛空。
修真人，要與天爭。
她下意識地遵循因果論，為各個階段的晉級做好準備。
若是裴子寒當真是尹蓁蓁流落在外的孩子，她幫一把，是成全了他們兩人，也會讓自己的道心更加圓滿。
想著修真不易，就慢悠悠騎車到了達菲不遠處等著，沒等多久見到了裴子寒。
江千柔清了清嗓子，把出門前買的東西遞給了裴子寒，主動說道：“國慶結束了，我就不在達菲兼職了，我要上課了。今天就沒有達菲的甜點了，我家附近滷味不錯，用餅夾著很好吃，你嚐嚐。”
裴子寒接過了江千柔的滷味，“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以後不用了。”他搖搖頭，“之前達菲送的還好，你這樣太破費了，大城市裡，我撿廢品過生活還可以的。”
除了撿瓶子、廢紙，他現在又開展了新的業務，如果在垃圾箱裡撿到了鞋子會刷乾淨，賣給專門回收鞋子的地方，還有一些廢氣的小電器，他自從撿到了萬能表等維修器材，他會簡單維修，然後賣給二手回收店裡。
因為他平時注意衛生，總是在公共場合想辦法把自己洗刷得乾乾淨淨，就連手指甲裡也是毫無黑泥，他甚至直接賣了修好的電飯煲給一個老太太。
做的花樣多了，來錢就更快了，他注意到很快就要下雨，已經打算明天暫停撿垃圾，去租房子。
天冷了，他不可能一直住在公園，要是生病了，反而更麻煩，花費的錢更多。
平時她都是把甜點送了他之後，直接離開，沒想到今天推著腳踏車，好像打算和他一起走。
江千柔問道：“你多大啊。”
“十七。你呢？”
江千柔笑了，橘色的燈下茶色眼眸泛著光，星星點點的璀璨，“我也是。我現在正在讀高二。”
“我初中畢業就沒有讀書了。”裴子寒忍不住說道：“你要好好學習啊，珍惜學習的機會。”
十七歲，那就是高中生了，利用國慶假期打工，不太明智，如果給他機會重新坐在教室，他一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我知道。”江千柔既然不能掐指算出裴子寒的來歷，透過詢問的方式，那就直接說了自己的經歷，畢竟說出了自己的家世，將心比心，才好引出來裴子寒的，“我知道不能耽誤學習，主要是為了念大學做準備。畢竟，我是被領養的，大學的學費，我不準備讓養父母出。”
裴子寒一愣，沒想到會從江千柔口中知道這個事，“對不起。”
他有些羞愧，剛剛說那些，心裡是覺得對方有些不珍惜現在的學習環境，語氣多少帶了點指責的意味。
“沒事，領養的事一開始就沒有瞞著我，我從頭到尾都知道。”江千柔說道：“你怎麼沒唸書了？”
如果要是江千柔直接問，裴子寒也不會回答，但是聽到她是被人從福利院領養的，有一種感同身受之感，小聲說道：“我也不是親生的，家裡也不願意花錢，想讓我打工，我就偷偷跑到大城市裡，我現在沒錢繼續讀書，不過網路很發達，我都用手機看‘教育網’，裡面都有免費的公開課。”
裴子寒羞澀地笑了，覺得江千柔可親，兩人都是差不多的經歷，他其實也猜到江千柔的生活水準很一般，因為她的衣服看上去質地不太好，鞋子也是街面上最多的“環星”這個牌子，一雙鞋幾十塊錢，就連回收都賣不出價格的那種。
聽到了不是親生的，江千柔心裡有了數，又問道：“你有手機號嗎？我這裡有多的課堂筆記，對應的是s市的考綱，晚點我整理一下，把書借給你，你拍完照存好了給我。另外，我送你一套最新版本的教材吧。”
裴子寒又心動，又覺得一整套的教材太貴重了。“這……太貴重了。”
江千柔笑了，“放心，我知道有家舊書店，舊教材五塊錢一斤，一套下來錢不多，你要是過意不去，到時候給我錢就行了，主要是教材有不同版本，我去買的話，會挑最新版本的，你要是買錯了，雖然一本書也就幾塊錢，但是那就浪費錢了。”
裴子寒雖然接受江千柔的好意，在公園裡吃過她送的東西，一連吃過六日的達菲甜點，手裡還拎著她送的滷味。
但心裡頭的觸動都不大，s市裡雖然有很多人狗眼看人低，但也有很多善心人，大學校園裡不少年輕男女幫過他，老太太還主動給他介紹撿垃圾的經驗。
裴子寒感激這些幫助，最感激的還是江千柔打算借給他課堂筆記，還要替他買教材。
網上收費的影片是緊貼最新教材，能夠免費觀看的，都是老版本的教材，如果江千柔願意想辦法幫他最新的教材，他真的再感激不過。
裴子寒笑容燦爛，“我明天就打算找房子，你看這樣好不好，等你放假了，你過來找我，我做飯給你吃，感謝一下你。”
不自覺搓了搓手，江千柔就算也是被領養的，但是他畢竟是撿垃圾，生怕對方嫌棄，有些緊張地說道，“你別嫌棄啊，我現在是剛過來，沒有錢，但我每天都有洗澡的，撿破爛就是灰大，但是做飯我肯定注意衛生。”
這種燦爛的笑容，當真是和拍婚紗照的尹蓁蓁更像了，就是因為自己拾荒人的身份，最後有點小心翼翼的可憐。裴子寒雖然清瘦，但是五官清雋，尤其是因為消瘦一雙眼顯得更大了。
裴子寒注意到了江千柔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緊張，以前班上的女生也喜歡偷偷看他，還記得不同時候，都有女生相互推搡著上前，遞給他疊成心形的情書。
那個時候他總是禮貌地笑一笑，她們和自己操心的事都不一樣，把那種情愫當成是兒戲。
現在江千柔的打量，讓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心跳的紊亂，像是有什麼東西悄然的生長。
再想到自己背後挑著廢棄的收破爛的袋子，滋啦一下，搖曳的小火苗熄滅了。
“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不然不安全。”
時間已經很晚了，江千柔確實準備回家了，“你頭上有個東西。”說完了之後對著裴子寒說道，“別動，我幫你。”
她手心裡扣著一枚葉子，拔了一根裴子寒的頭髮，然後攤開手，給對方看了手中的葉子，“一片葉子。”
扔掉了葉子，帶著毛囊的頭髮扣在手心裡。
清微的一點疼痛，裴子寒沒放在心上，他的鼻尖好像還有對方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帶著點甜滋滋的牛奶味道，“今天謝謝你，下次真的不要再送我東西了，我會過意不去的。”
“好。”江千柔笑著說道，“有空聯絡。”
輕輕躍上腳踏車，在等待紅綠燈的時候，把緊扣在手心裡的那根頭髮裝入到了小小的塑料袋裡。
***
江千柔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聯絡上尹蓁蓁。
尹蓁蓁本身住在京都，因為頻頻被人打攪，有媒體訊息她已經出了國，江千柔又把目光放在了另一個人身上，那就是尹臨川。
達通娛樂就在s市，江千柔打了達通的前臺電話，轉到了總裁助理的內線。
朱晨曦本來用腦袋壓著肩膀，一邊整理檔案一邊接電話，就聽到對面的女聲說道：“朱助理你好，我打電話過來的原因是，能不能替我約見尹總，我這邊可能有尹蓁蓁親生兒子的訊息。”
檔案掉落到地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朱晨曦說了一句抱歉，踩著高跟鞋走到另一邊，看著電話是錄音狀態，就說道：“您好女士，請問怎麼稱呼？”
剛剛接電話是漫不經心，這個時候就認真得多。
“我姓江。”江千柔說道，“關於這件事，我是偶然之間發現的，因為那位少年和尹蓁蓁女士很相似，我有親戚關注各種娛樂資訊，昨晚上我也確定了那位少年是領養的，查了各種訊息，尹蓁蓁女士那邊沒有直接的聯繫方式，尹總這邊可以打達通的前臺電話，然後轉到您這裡。”
朱晨曦說道：“江女士，來電是您的手機號嗎？”
“是的。”
“您看這樣可以嗎？”朱晨曦說道，“這件事我會轉達給尹總，之後再給您回電您看可以嗎？”
“最好是下午兩點半以前，或者是八點以後，我還是學生。”
現在是一點，作為總裁助理，朱晨曦自己是沒有休息時間的，平時尹總會休息，但是這個關鍵訊息，朱晨曦自己不敢確定真假，也不敢多做耽擱，把地面上的檔案攏在了桌子上，就直接整理了錄音到手機上，敲響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尹臨川聽到了錄音，也不耽擱，直接打了電話回去。
江千柔因為要打電話，本來就沒有回教室，而是在人工湖的樹下，接通了電話。
一點點的電磁失真無損他的聲音，電話對面的聲音溫暖而有磁性，“達通娛樂尹臨川，江女士您好。”
江千柔和尹臨川約定了見面的時間，等到江千柔回家了一趟，會在她家附近等她。
江千柔約定好了之後，結束通話了電話，看到了不遠處的周執。
周執看到了江千柔來到人工湖旁邊，下意識地就跟了過來，因為擔心對方發現，他的距離不遠也不近，第一通電話，江千柔就是公事公辦的那種表情，等到第二通電話，周執的心裡忽然就有些緊張起來。
他走近了些，就聽到了江千柔和對方說道：“好的，晚上見。”
她是笑著說得，等到結束通話了電話，看了過來，周執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收斂，往反方向走。
“你等一下。”周執想也不想，就想要抓住她的胳膊。
江千柔那次是一時不查才會被打，現在輕巧地躲開了，同樣的錯誤她不會犯兩次，“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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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執看著江千柔，在正午的陽光下，她淺色的眼眸也沒有任何的溫度，那是一種看待陌生人的感覺。
周執心中像是被小刺扎了一下，國慶的時候見不到她，心中的思念在蔓生，因為上次班上太多人，他不好意思低頭，現在只有他們兩人，他還想要和好，低聲說道：“小柔，你別這樣。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江千柔看著周執，想到了許多事。
以前的周執，答應了交往之後，他笑得帥氣又有點傻乎乎的，讓江千柔當時想到了，都忍不住翹起嘴角；週末的時候，會騎機車到她家不遠的地方，遞給她一個頭盔，帶她去不一樣的地方吃早餐；因為她的成績好，他也努力學習，明明被數理化那些課程急的直撓頭，眉眼愁苦等到解開了題就笑容滿面。
他是喜歡她的，眉眼裡嘴角裡都藏不住的那種少年歡喜。
江千柔甚至覺得，如果對方真的考不上清大或者京大，只要學校是雙一流，都可以報考一個學校。
一直到那天挨了他一個巴掌。
捱打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她還沒說嶽菲菲什麼，他就可以為了救命恩人一個委屈的表情打她，那麼今後呢？還有其他的衝突，他的選擇可想而知。
“不好。”江千柔冷靜地說道，“你再問我多少次，我都是這個答案。”
對周執來說，這已經是他覺得最低聲下氣的請求了，少年人有自己的自尊。那種自尊心不允許他繼續再求著複合了。
他捏著拳，看著對方的身影，百褶裙一晃，她就從一條小路離開了。
等到周執鬆開手，才發現因為太過於用力，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月牙狀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