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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春遊

第五十六章春遊

又是一個週六, 周遙一大早在家翻箱倒櫃, 裝揹包, 找衣服,找鞋。

“昨晚不都給你收拾好了?”當媽的也起早, 在房門口伸了一臉,瞅這小子又忙什麼呢,起這麼早, 真積極啊。

“唔, 再裝點兒吃的。”周遙順手就是好幾包麻辣鍋巴和辣牛肉乾, 都是瞿嘉同學特愛吃的。

“水多帶,容易渴。”俞靜之說。

“嗯,帶了!”周遙說。

“衣服你要穿哪件?”俞靜之皺眉, “找什麼?你找不著我給你找。”

“就上回,二叔給我的……您放哪了?……”周遙嘟囔,“就那雙旅遊鞋?”

“那雙是白鞋吧?”他媽媽無可避免地說他一句,“你去爬山, 你穿新鞋, 還是白的?”

“白的好看麼……”周遙繼續嘀咕,就是要打扮得最帥麼。

說是帥,其實就是男生那一套運動裝,不帶袖兒的寬鬆恤衫, 運動長褲,一雙白色帶金邊的新款喬丹籃球鞋。那雙鞋是真挺貴的。

這打扮,就是瞿嘉平時打扮, 除了鞋比他買的便宜多了。

周遙左手腕子上,多了兩條編織手鍊,紅繩還穿了珠子,當寶貝似的,洗澡睡覺都戴著。俞靜之早就瞄見了,也沒問誰送的誰給你編的,好像都不需要問了,猴子拔毛兒編的唄。

“你吃早飯,桌上呢。”他媽又說。

“啊——幾點了來不及了!”周遙拎著大揹包就往樓下衝了,“我去學校門口小攤兒上吃了!”

學校早點攤兒上,有人約著一起吃,這早點都吃得比家裡的香……當媽的沒話可說,唉。

“你桌上東西落了吧?”俞靜之冷不丁說了一句。

周遙書桌上放著一對新的耐克運動護腕,昨晚就翻出來準備今天戴的,也是親戚送給他的時髦小玩意兒。

周遙低頭又跑回來,抓走東西,一陣風似的飛出樓道。

男孩兒也“外向”了,就真的沒治了,家裡什麼好東西,都一件一件地往外劃拉。俞靜之平靜地望著兒子背影,再次在客廳飯桌前坐了很久,讓桌上早飯涼掉,話都咽在喉嚨口,仍然沒說出一個字。

……

這個週六,是他們學校高一高二年級的春遊。

一年一度,學生最盼望的集體活動,春遊啊!

學校胡同口的早點攤上,全是學生,好多人都端碗站著吃。周遙老遠就瞅見瞿嘉,比他還來得還積極呢。

他一抬下巴,清晨的陽光下露出笑容。瞿嘉抬頭也看見他,沒袖兒恤衫特意還往肩上撩著,露出肩頭和上臂很好看的肌肉線條,也對他笑了一下。

倆人開始刻意穿一樣的衣服。默契。

瞿嘉掏錢,跟賣早點的大媽說:“倆糖油餅,倆炸糕,倆茶雞蛋,兩碗豆腐腦。”

正宗的老北京衚衕攤子,瞿嘉從來都是這麼吃早點,周遙現在也愛這麼吃了。

“夠麼?”瞿嘉問。

“夠了。”周遙小聲地獻寶,“我包裡還帶好多零食,待會兒慢慢吃。”

“車來啦,什麼時候出發啊!”有同學喊起來,一片激動,校門口陸續駛來幾輛公共汽車。

“班長吶!!”有人喊。

“老子在呢!”周遙吼了一句,“我去問我去問,等會兒,炸糕噎著我了!”稀裡呼嚕喝完豆腐腦,抹嘴,拎包追著車衝去……

每個班的上同一輛車,女生都坐著,嘰嘰喳喳地狂聊,座位不夠男孩兒們就站著。周遙被指派在“班長專座”,其實沒座,他就坐在司機右手邊那個發動機大蓋子上。

瞿嘉拖拖拉拉在最後一個上車,反正也沒座位。

跟周遙擦肩而過,被從後面拽住。

周遙打眼色:你跟我坐這兒。

瞿嘉回一眼色:去你的吧,我才不坐那兒,忒傻了。

周遙小聲說:“這是咱們班委專座。”

瞿嘉回他一個嘲弄的眼神:你嘚瑟吧,老子去最後一排待著。

“不行……”周遙持以威脅的眼神,“我給你帶零食了!”

零食能讓嘉爺屈服?瞿嘉對周遙和周遙鼓鼓囊囊的回以一記王的蔑視。

“麻辣牛肉絲吃不吃?……鍋巴你吃不吃?!……蝦味圈!!”周遙丟擲誘惑的殺手鐧。

倆人嘀嘀咕咕半天,低聲地笑,瞿嘉被拽著就坐到了地上,乾脆就坐那發動機蓋兒旁邊的臺階上,撕開一袋牛肉乾,旁若無人地開始咀嚼。

小姜同學也在狂吃,還熱情地分給周遙和周圍其他同學。小姜抬頭看了瞿嘉幾眼,也就猶豫了兩個回合,用塑料袋捏著遞過去:“哎,我媽在家自己做的,川味烤香腸,你要不要吃?”

瞿嘉微感意外,但香腸太誘人了,這誘惑不能抵禦,吃啊。“謝謝啊。”

小姜一樂。

“好吃。”瞿嘉點頭。

“我媽四川人。”小姜笑嘻嘻的,“做這個小意思,你喜歡啊,我午飯經常帶的!”

瞿嘉知道小姜中午經常自帶飯盒,帶家庭作坊版的辣香腸辣豬肉鋪辣牛肉絲辣豆腐乾,全班人都吃過了,號稱本班級的招牌名菜“辣味四拼”。就他沒吃過,因為以前沒有同學那麼主動地找他湊近乎,跟他分享飯盒零食什麼的。

現在有了。現在什麼都有了。

瞿嘉挺感激瞅了對方一眼。

暗自又覺著對不住人家。那天踢完球賽,大夥兒都開玩笑說,場上最倒黴的就是一班潘飛和二班的小姜。潘飛竟敢進二班三個球,瘋狂上演帽子戲法,結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輸給了周遙瞿嘉聯袂上演的定位球神技,回去肯定被女朋友當沙袋打。

還一倒黴的是小姜,慶祝個進球竟然能摔大屁/墩兒,怎麼摔的?尾巴骨沒裂了吧?

……

“有暈車的同學嗎?有藥,我還帶了嘔吐袋兒啊。”班長大人時不時地吆喝。

“水都帶了嗎?”

“都要打牌啊?”周遙又說,“打牌多沒勁,不然拉個歌,嘉?”

“別他媽隨便叫我。”瞿嘉嘴裡嚼著辣烤香腸,辣嗓子了,小聲咕噥。

“最近誰發新專輯了?……林憶蓮?辛曉琪?……伍佰?”周遙轉過臉說,“嘉爺來一個,把新專輯唱它一遍。”

操,過分了吧,瞿嘉低聲罵。滿車的人已經開始笑,喊“把專輯給我們唱一遍!!”

“閉嘴,坐下。”瞿嘉抬頭瞅周遙。

“不坐下。”周遙回道。

“你給我坐下。”瞿嘉眯眼。

“我不坐。這發動機蓋兒燙著呢燙我屁/股了你坐一個試試啊?!”周遙怒道。大夥就笑。

他們班主任老爺子舒舒服服地坐在後排,笑眯眯地仰著,歇著,把喊話的大喇叭直接給周遙,讓周遙負責。這一路就拎著喇叭臭貧話癆,講笑話,特別二,就跟旅遊大巴上一個專職導遊似的。瞿嘉覺著,就周遙這種人太適合幹這活兒了。

他們去了西山植物園附近,但學校沒有組織學生去遊人眾多的香山,而是繞道旁邊的櫻桃溝。

這片地方,上風上水,是京城龍脈的一部分,地貌極美。春雪融化,匯成一條不大不小的溪流,從山谷裡潺潺地流出,亂石堆滿一條溝子底,四面山花掩映。

特別的美。

他們班老爺子哪爬得動這山路啊?拄個木柺杖,也用一個環保布口袋揣了一堆麵包零食,直接往溝口的一塊巨石上一坐,就巋然不動準備閉目養神坐一天了,然後抬手指著班長同學說:“周遙啊,你,你帶路,你去爬哈,我呢,我就不走了呵呵。”

“成,您就歇著,我帶他們爬!”周遙在前面喊。

“你們都聽著哈,周遙在前面帶路,你們誰都不準超過他!不準給我亂鑽野路子,不能超他,都在他後面,進去多少個給我回來多少個。”老爺子定規矩了,就這樣玩兒,“周遙你在前面把著,有多少人你給我帶回來,你必須最後一個回來!……”

“明白了!”周遙又吼了一句,“沒問題您老就放心吧!”

“全能王子”周班長於是領著大家走櫻桃溝了。

這樣玩兒其實特好,周遙就堂而皇之地、一馬當先地走在最前面,身形矯健,在溝子底的亂石堆上大步如飛。

其他人都追不上他,也不追他。男同學女同學們相熟的、或者偷偷相好兒的,就自動各自扎堆兒,慢慢悠悠跟在班長後面。一個班級的隊形迅速拉開,稀稀拉拉地散開了瞎玩兒。

當然,只有一個人,是緊跟周遙的速度,悶聲不響一路開道鑽進溝子底的。

他倆人,一個沿著山谷左邊,一個沿著山谷右邊,在亂石叢中邁步,躍過小溪,一路往桃花源的深處。互相丟個默契的眼神,不用招呼對方……

隔壁一班同樣稀稀拉拉的隊形靠攏過來,幾個班的人都混在一起。

黃瀟瀟拿野花編了手環,遞給潘飛:“你戴這個。”

潘飛隨手把手環掛自己耳朵上了,幾朵嬌俏的野花就耷拉著,一抬頭:“誒……那是誰啊?還以為你們班有倆周遙呢。”

黃瀟瀟往前方一看:“瞿嘉麼。”

潘飛說:“他們倆怎麼老穿一樣的衣服?”

黃瀟瀟說:“他們倆就是喜歡老穿一樣的衣服啊。”

潘飛眯眼看了半天:“靠,我現在看背臉我都分不出來他倆!”

“這還分不出來?”黃瀟瀟一語中的:“腿粗那個是周遙唄,褲子大腿都繃著的。褲子空管兒的是瞿嘉!你們踢球的男生腿都粗!”

潘飛哼了一聲:“呵,挺牛掰的啊?”

黃瀟瀟笑:“就是都挺牛掰的麼!”

其實已經很明顯,只是那時候,也沒人會特意要往那方面琢磨兩個男孩兒,去解釋那份呼之欲出又特立獨行的默契。瞿嘉穿無袖白色大背心,周遙就也穿無袖白色大背心;瞿嘉穿純黑嘬腿運動褲和高幫旅遊鞋,周遙就也穿黑色嘬腿運動褲和高幫旅遊鞋。

他倆左手腕上都戴水晶石頭編的紅繩手鍊。

今天右手腕兒又多了一對兒耐克護腕,白色的,帶個顯眼的大標。一人戴一個,擦汗方便。

這倆人就一路通關似的,過了好幾道水潭,走了大概兩個小時,走到像是溝子底水源頭的地方。

一道細流,從峭壁的石頭縫裡流出來,瞿嘉伸了脖子,在水流下面洗一把臉。

“涼快。”瞿嘉抹一把臉,恤衫前襟一片溼漉,有水,有汗,有胸膛的輪廓。

周遙也伸脖子洗:“真挺涼的!”

“山上融化下來的雪水。”瞿嘉說。

“我找個什麼東西當盆兒,接著……把我帶的水果冰一冰!”周遙四處嘀咕尋麼,又想玩兒新花樣。

瞿嘉就回身撿了好幾塊板子樣的石頭,戳在水潭很淺的地方,圍成個小水壩的樣子:“嗯,冰你的水果。”

周遙一樂,桃源深處真好。

其餘同學已經遠遠地被他倆甩在後面了,只隱約聽到那些熟悉的熱鬧的聲音,知道同學們都在後面,但看不見影兒。無人打擾。

春花成林,無數花瓣兒隨風飄落,灑在溪水裡,在眼前打著旋兒漂走。

他們就坐在一棵很大的海棠花樹下,吃午飯。

周遙剛要翻他的巨型零食大包,瞿嘉說:“吃我帶的。”

“你也帶啦?”周遙那眼立刻放出狼光,“你媽做的?”

周遙腆著臉笑:“我瞿阿姨又給他親兒子做啥好吃的了?!”

瞿嘉一撇嘴,掏包,薄薄的塑膠食品袋。一股噴香的味道就躥出來了,香得讓周遙嗷嗷的——裝的是一兜子豬油烙的薄餅。

還有呢,又開啟一個破鋁飯盒,裡面整整齊齊碼了一飯盒的豬頭肉。

臥槽,臥槽,周遙饞得要瘋了。

烙餅卷豬頭肉,他倆的野餐。

零食?零食君滾蛋吧。

“還有熱乎氣兒,趁熱。”瞿嘉說。

“還給你帶了個菜,覺著光有肉沒有菜不好吃吧?”瞿嘉又說。

“好吃!”周遙嘴裡塞著,一個捲餅三口兩口已經下去了,“真好吃!!”

瞿嘉又開啟另個飯盒,是熗炒胡蘿蔔土豆絲,帶點兒花椒麻椒味兒,和豬頭肉卷在一起,太他媽香了。

“這豬頭肉醬得好,老字號水準。”周遙邊吃邊抹嘴,樂,“替我謝謝阿姨啊,對我真好。”

“謝我吧。”瞿嘉瞅他一眼,誰對你真好?

“啊?”周遙瞅對方。

“我做的。”瞿嘉說。

“……”周遙盯著瞿嘉,“是不是啊?……你、做、的?!”

笑模樣是緩緩從掩藏的深處流出來的,瞿嘉白了周遙一眼:“我做的,吃不出來啊?”

對你最好的人是誰,遙遙你說。

周遙今兒一大早六點多就躥起來了,在自己屋裡搗鼓,興奮,惦記對方。

而瞿嘉,早上五點多就起來了,平時懶死了,從來沒這麼勤快過。

他起來了就悄悄在廚房做飯,半扇豬頭是瞿連娣前兩天買的,讓他頭天晚上偷偷擱在窗臺上化凍了。一大早兒,醬肉香料的濃郁氣味躥出廚房,擀麵杖在砧板上擀出“吱吱呀呀”的動靜,把他老媽也就鬧醒了。

“你幹嗎呢?”瞿連娣從床上探個頭。

“烙個餅,醬個肉。”瞿嘉揹著身幹活兒。他從小看著他媽媽怎麼做這些麵食,他其實都會,就是平時能不幹就不幹。

“你烙餅幹嗎啊?”瞿連娣還睡迷瞪著,“不就春遊麼?……不是給你買麵包火腿腸了?”

“這個好吃。”瞿嘉說,“您甭管了。”

“烙餅用你自己烙啊?”瞿連娣也起來了,準備進廚房幹活兒。

瞿嘉立刻皺眉不樂意:“不用您……我自己做……睡覺去吧。”

瞿連娣多瞅了兒子兩眼,哼了一聲:“把那半瓶蒜蓉辣醬也帶著唄,遙遙口重,他愛吃那個醬。”

瞿嘉小聲說:“我自個兒吃呢。”

“呵,真逗!”瞿連娣也一撇嘴,心裡門兒清,兒子你這德性,你再活三十年再忽悠你親孃吧,“你自個兒吃,你會自己烙?你吃不都是等吃現成兒的等著我給你做啊?”

瞿嘉悶頭沒話說了。

瞿連娣瞅瞅砧板上的,再瞅瞅鍋裡的,指點著:“成,味兒還挺正。你再弄個切絲的菜,切細點兒啊,遙遙不是愛吃春餅麼,卷肉卷菜的!”

瞿嘉皺眉:“您趕緊睡去,成麼?”

瞿連娣才是憋不住話的,盯著瞿嘉看了一會兒,有點兒吃味了,冷笑一句:“真勤快。我還都沒吃過,我兒子做的飯!”

……

倆人把一袋子烙餅全部瓜分,還有飯盒裡所有的肉,狼吞虎嚥。捲餅包著豬頭肉、熗土豆絲和蒜蓉辣醬……怎麼能這麼好呢?

山間的風輕輕吹過來,吹起頭髮簾,吹落樹上的花瓣。

有那麼幾片粉紅色的海棠花飄飄揚揚地落下,落在肩膀上,然後落在卷餅瓤子裡了。周遙看到那些花瓣兒,悶一大口啃了,痛快地嚼,好吃得讓他想哭。

心裡蔓延叢生開來的,都是一片粉紅色的花海。

再來兩瓶冰紅茶下肚,又在溪水邊洗水果吃,兩個勇猛的吃貨也吃撐得站不起來了。周遙往四面掃了一眼,猛地湊向瞿嘉的臉,瞿嘉迅速躲開:瘋了你?後面好多同學呢。

周遙伸手撫摸瞿嘉鬢角的頭髮。

然後就往對方大背心裡摸,瞿嘉一掌揮開了:“別摸我,你手上都是豬油!”

周遙把手伸回來,還故意舔一舔幾根手指,很壞的,“那用我口水摸你”,再掏過去摸瞿嘉身上。

瞿嘉一閃身爬起來就跑,又被周遙從後面抱住了腰,兇猛地撲上,壓住……樹都動了,更多的海棠花瓣兒瘋狂飄落,落在倆人眉梢和身上。

山溝裡隱蔽的荒野的角落,又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和講話聲,還有人看上這好地方,往這邊兒來了。

瞿嘉迅速甩開周遙,低頭轉彎走開,周遙猛一回頭。

“哎呦——”拖長聲的一句熟人音。

“老子說誰呢,有動靜兒,以為這溝裡能遇見野生動物!”唐錚歪著頭笑道,“以為是野豬呢!”

瞿嘉眼尖就瞅見唐錚身後還有個人,回道:“可不是有野生動物麼。”

周遙不甘示弱:“別躲了我都瞅見了,兩隻!”

唐錚身後,跟著穿球鞋、一身運動裝打扮的葉曉白。誰也別嘲笑誰了,這兒有四隻溜邊兒鑽山溝的“野生動物”。

葉曉白臉色微紅,額頭冒汗,爬山爬得也夠利索的,竟然到頂了,爬到水源頭了。

這要是以前,這女孩絕對懶懶得不上來,體力能上她也不會爬上來。這在周遙眼裡,後來回想,這他媽就是初戀的愛情力量,最庸俗而真實的一句話。

葉曉白把長髮梳起在後面,一撩頭髮簾,抿嘴笑。

緊身t恤扎在腰裡,長裙早就換成輕便的褲子。往日裡,校園裡,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女神,如今就是一臉汗水淋漓、一身人間煙火的氣質。太熱還把短外套脫了,瀟灑地系在腰上。

唐錚平時傍晚在田徑隊訓練,葉曉白下了課就坐在場邊,安靜地埋頭看書,其實是看人。

唐錚不訓練的時候,就教葉曉白打籃球,或者一起去游泳館游泳。

在校外,就是去逛東大橋、藍島大廈或者胡同口的外貿小店。女孩在店裡挑漂亮的小玩意兒,唐錚就守在門口抽根煙等著,也是有這份耐心。

“你眉毛上有花瓣,”葉曉白瞅周遙,伸手幫弄,“弄臉上了?……你嘴上也有!”

葉曉白然後又瞅見瞿嘉不對:“你後面衣服,腰上黏的全是花瓣,自己撣撣啊……”

“你甭給他倆撣!”唐錚哼了一句,“別瞅,瞅多了瞅出事。”

“什麼啊。”葉曉白說。

唐錚嘴角一動,笑得就不懷好意:“再多瞅兩眼,又得瞅出他們倆這兒有點兒什麼東西,那兒也沾點兒什麼東西,身上沾著見不得人的東西,不禁看,不能看。”

“少廢話啊賤人。”瞿嘉回瞪一眼。

葉曉白要護身邊人了:“不準老說我們了麼。”

唐錚伸手就一指周遙:“你們家小賤人那兒呢,滿嘴吃得都是花,笑得那個欠抽的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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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嘴都不閒著。周遙扔給對方兩袋零食,心裡憋不住美事:“來晚了只有蝦味圈了,豬頭肉卷烙餅你們倆沒吃著吧。”

“瞿嘉做的?”唐錚挑眉。

“嘉爺做的!”周遙一笑。

“沒那麼稀罕,”唐錚也一笑,“我們倆剛吃了,已經飽了。”

葉曉白透出的笑容沒有作假,話不多說,幾乎形影不離跟在唐錚身後。這倆人鑽在山溝裡野餐吃的,是唐錚帶的一大飯盒京東肉餅。

“誰做的京東肉餅?你買的吧?”周遙瞪大眼睛。

“哥做的。”唐錚指一下自己胸口。

唐錚就是另一個早上五點半從床上爬起來做飯的,這就是心裡有人惦記。千層肉餅,最實惠好吃的豬肉大蔥餡兒,再配上生黃瓜條和生白菜絲,蘸椒鹽芝麻醬吃,這又是老北京人最土的吃法,土氣的才吃著香呢……

葉曉白以前都不吃豬肉,不吃油膩的,減肥。

現在?現在什麼都能吃,怎麼膩歪的怎麼來,還扭扭捏捏的講一身忌諱?這飯就得看是誰做的。

周遙說:“咱錚哥就是重色輕友,只給女孩兒做飯,我們都撈不著麼。”

唐錚回他:“瞿嘉是給誰都不做,丫就給你做飯了!”

“錚哥手藝可以,下回給我們嚐嚐。”周遙心裡特美,誇了一句。

“那是……你們都有媽,老子又沒媽。”唐錚低聲道,“我都是自己做。我不做,我就餓著沒得吃了。”

這都是大夥知道的。唐錚他爹那號人,死了老婆好多年,平時在廠子裡就是邋里邋遢一個糟人,身上無好物,菸酒不離身,不受人待見,誰見誰捏鼻子躲著走。老婆當初估計就是忍無可忍,被這人給邋遢死的。

平日裡,這兒子要是不做飯不洗衣服,當爹的都得袒/胸露懷餓死在大街上。平房家裡一老一少倆窮光棍,唐錚是什麼都能幹的,也不在乎了。

他們上一回在學校門口碰見的,葉曉白她爸,那時候是燕山一家石油集團的管理,坐的公家車。隨後不久,她爸就從大型國企集團調離,升任帝都某行政區的建設發展部門主任。而葉曉白媽,就是跟周遙媽在同一間學院教書的同事了。

好像八杆子都打不著的幾個人。

青春年少前途未卜時,如瞿嘉和周遙,如唐錚和葉曉白,相距實在太遠了,就好像地下來的和天上來的,但他們那時就是親密地在一起的。

晃盪到下午,這位一馬當先走得最快最遠的周班長,也該吆喝著他的“羊群”往回返了。

周遙在大後方吼著,趕羊嘍,回去嘍,孩兒們都跟我往回走!他拖在所有人最後,沿著溝子源頭再往回返。

跨一條很寬的溪水,唐錚自覺停下來,往後遞出一隻手:“青苔滑,你踩我鞋底兒磨過的地方。”

葉曉白低頭,小心翼翼地踩點兒,一手拽住唐錚後腰,正好拽了褲腰上的皮帶。一步,一步,踩了幾塊石頭過河去了。

“我這雙鞋也髒了,都是水和泥。”葉曉白低頭瞅自己也很新的皮面運動鞋。

唐錚瞟了一眼:“能刷的,回頭哥給你刷出來。”

“不用你,別洗了,就這麼穿吧。”葉曉白說。

“挺貴的吧?能刷回白的。”唐錚說,“以後別穿這麼漂亮鞋出來趟泥。”

“漂亮鞋怎麼就不能趟泥了?”葉曉白從後面攬著唐錚腰,走在河邊泥地裡的,一笑,“我就放在教室裡,以後每天放學我們打籃球穿唄。”

周遙蔫兒不唧也瞟了一眼,哦,哼。

都上手拽褲子了。

肯定都親親摸摸幹壞事了啊。

以為我們倆沒拽過沒摸過?

“哎,拉你一把!”他回頭伸手給瞿嘉,很紳士的。

可是,他物件兒用他拖著手邁一條小河溝麼?

瞿嘉莫名瞅他一眼,幹嗎,什麼姿勢?……“太后吉祥”啊?

瞿嘉都沒理那隻手,大躍步,過河。周遙的手拉空了,頓時不甘心,順勢上手一把拽了瞿嘉的褲腰,想拉著一起走。

然而瞿嘉穿的運動褲,就沒系皮帶。

一拽就扯開襠了,啊,給扒開了!瞿嘉一驚,摟回自己的褲腰捂住,怒視周遙,你丫又犯毛病啊?

“啊,我不是故意的。”周遙腆臉一樂。

裡面黑色內褲的顏色一晃而過,瞿嘉耳垂突然爆紅,扯住寬鬆大背心,把上衣一拽到底,也拽成裙子,拼命遮住某些見不得人的起伏。

周遙也不知道自己手指碰哪兒了,他的嘉嘉那時就一臉被拉開電閘通了電似的,臉色和走路姿勢都不對了。他還是頭一回從瞿嘉眼底偷窺到那種異樣,明明就兵荒馬亂卻又拼命地掩飾、很害羞又瞬間惱羞成怒、陷入某種強烈衝動的神情。

……

作者有話要說:  嘉爺好寵遙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