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周林毫不掩飾的承認, 蘇靈燃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他仍舊被周林牢牢抓著手, 沒有一絲掙脫的可能。
蘇靈燃眸光平靜看著他,剔透的眼波帶著一點似是而非的笑意。
“可是,我還是不太明白。”蘇靈燃好奇地說,“既然沈危和沐誠那時候是真的消失了,為什麼副本還是沒有終結, 能拖到莫比烏斯環困住林墨?”
按照林墨的話說, 阻止副本終結, 沈危是必不可缺的一環,相當於陣眼的意義。
這是非常關鍵的一點,否則,單單只是餐廳一語不發的兩個傀儡影子,就算再逼真,林墨也不會輕而易舉上週林的當。
聽了他的疑問,周林臉上沉靜淡然,只拿眼睛定定地注視著他:“很簡單。因為,林墨和沈危是一樣的存在。用遊戲的角度來解釋, 並不是副本boss在發生轉移, 而是,名為boss的病毒在感染衍生。只是,林墨自己不知道,他並不是病毒本體。”
“你不是已經看見了,在天台的時候沈危的樣子。就像是寒蟬蛻鳴一樣,每一次病毒衍生都會留下一具殘留自我意識的擬態。沐誠、林墨, 他們都曾經是我。因為不再寄居boss的本體,所以,只會記得自己身為擬態時候的記憶和執念。”
蘇靈燃當然記得,四個沈危,以及沈危走過的地方留下的一路的活生生和他如出一轍的影子。
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如果只是為了對付玩家的話,完全不需要這麼複雜的。
周林的臉上毫無波瀾,靜靜地注視著他,平靜淡然的執著堅定,就像蘇靈燃是他的整個世界:“這是第四次了,努力想要和你在一起。”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沈危。只是沈危的時候,因為暴力傾向無法碰觸你。不管練習多少次,不管已經多麼小心,總還是會有意外,弄傷你。所以羨慕別人。”
“所以,第二次的時候,就感染了沐誠。可是,還是不行。沈危依舊還存在,而我,依舊只能在最後時刻覺醒。因為無法反抗劇情,做了錯誤的事情。”
“第三次的時候,改為控制林墨。這個角色因為是劇情意義上的幕後反派,可以做的事有很多,如果願意,一定可以留下你。”
“只差一點就成功了。我沒有預料到,因為身份限制,自己會對你做出過分的事情。同時,雖然是同源病毒,寒蟬和蟬蛻的關係,但他們根本不會聽從我的調遣。一旦脫離主體控制,所有的病毒都會成為敵對關係,雖然彼此目的一致,最終卻是會像現在一樣,互相嫉妒、互相算計,拖彼此的後腿。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一面受到遊戲對角色身份的限制,一面要在他們的互相廝殺中獲得勝利,確保通關,以及留下你。遊戲因此變得越來越複雜。所以第四次的時候,感染了看似最沒有存在感的周林。這樣,就可以蟄伏下來,利用他們自相殘殺,漁翁得利。”
周林的聲音清清淡淡,亦如他這個人。
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也沒有濃烈的愛恨。深入骨髓的執念和堅定,卻和他平靜的目光一樣叫人無法忽視。
蘇靈燃溫和地看著他,即便對方目光灼燒,也沒有任何避讓。
“所以,你一直都是清楚一切的?”
蘇靈燃:糟糕,怪不得系統先生一直說小心npc!被全程看到了渣演技,在下忽然有一種被迫扒了馬甲裸奔的羞恥。好想死一死。
周林眸光清透,面無表情,輕聲說:“不是。每一次感染都要耗費極大的能量,所以,越是到最後感染的身份,越是劇情最後關頭才能覺醒。因此,雖然一開始受到遊戲的限制很大,沐誠在七年前就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接著是林墨。而我,是直到被你留在外面,看你獨自一個人走進去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來了。”
他頓了頓,平靜地看著一句話也不說的蘇靈燃:“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面前微微愕然的青年,溫柔的眼眸微彎,對他說:“你真聰明。”
周林無動於衷,眼眸一瞬不瞬看著他,喉結隱忍微動,輕輕地說:“除此之外呢?”
目之所及,那個人的眉眼像浮光照徹的美麗湖水,是溫暖的,卻無法觸及也看不清。
對他說:“現在,我算是被你留在副本裡面了嗎?”
“嗯。”
那個人沒有絲毫茫然失措,只是望著他:“只有我嗎?跟我一起的那位系統先生,林墨見過他,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他順利離開了嗎?”
周林沒有表情:“沒有人能困住系統。”
“那就好。”蘇靈燃看著他,眼底浮現似有若無的笑容,“在下是憑本事輸的,自然會遵守規則。一直留在這裡,直到你不需要。”
周林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只是專注地看著他,一瞬不瞬。
機械音拉長嘀一聲:【恭喜玩家蘇靈燃成功通關,結算倒計時開啟……】
在倒計時的聲音裡,周林輕輕地說:“能擁抱我嗎?就現在。”
身為失敗的戰利品,蘇靈燃當然很配合。
但,他剛張開手,下一秒,面無表情的周林就主動抱住了他。
那個擁抱非常溫柔,就像是已經練習了無數次。
在蘇靈燃錯愕的時候,周林的手指抬起,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機械音倒計時:【10、9、8、7……】
清冷的聲音輕輕地說:“這樣就夠了。”
蘇靈燃:所以,在下是,這就被需要完了?說好的一千一萬年不夠呢?
耳邊的聲音平靜地說:“在最初的時候,當我還是沈危,想要的也只是這個擁抱而已。”
蘇靈燃:“那個玩家,他沒有給你嗎?”
“給了。但,不能回應。”
黑暗裡,清冷的聲音慢慢變回低沉冰冷,彷彿一切感情抹消的資料:“遊戲結束。猜猜看,這次,是誰抓住了你?”
被捂住眼睛的青年,露出釋然微笑,嘆息一樣,毫無反抗等待最後的終結。
“是死。”
那捂住眼睛的手指冰涼,緩緩拿掉。
【錯了。是愛。】
黑暗消失,蘇靈燃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那張猶如漫畫中走出的死神一般俊美淡漠的臉。
整個世界,只有這個人的聲音不會聽錯,永遠絕對冷靜,毫無感情,卻讓人安心。
那面無表情的ai,沒有戴他的金絲眼鏡,眉眼的線條凌厲無情,漆黑的瞳眸一瞬不瞬看著他的玩家,一如既往的冷靜裡有一絲雋永的溫柔。
第一次不是映象生成時候,系統先生俯身親吻上青年怔然微張的唇。
並不是淺嘗輒止,輕輕一碰而已。
……
“所以,為什麼會是系統先生?”
【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映象生成技術,本就是系統用來在副本出現重大bug時候緊急修復的。】
蘇靈燃的唇紅潤,眼眸也比以往潮溼:“那,boss周林呢?為什麼突然就通關了……”
系統先生身上的氣息和神情始終如一,並沒有因為方才的突然之舉有絲毫異樣。
【作為系統不能對玩家進行任何直接的攻略洩密,但玩家做得很好。要通關這個副本,難點在於找到boss的所有殘影,全部進行灌溉。沈危和沐誠消失前給你的玫瑰鑽石就是關鍵。林墨的儲愛槽不滿,但也已經達到了通關所需。最後的關鍵是找到真正的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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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boss就是周林,但在他覺醒前一刻,蘇靈燃剛剛徹徹底底傷害了他,他應該是唯一沒有被灌溉過的人才對。
【並不是。】系統先生冷靜專注地看著蘇靈燃,【你答應留下來陪著他,他的儲愛槽就滿了一半。最後那個擁抱後,就徹底滿了。】
蘇靈燃眨了眨眼:“然後呢,為什麼會換成系統先生?你們是做了什麼交易嗎?”
【可以這麼說。我告訴了他,可以讓他離開副本,找到他的玩家的方法。】
蘇靈燃怔然,然後眼眸微彎:“他終於明白自己認錯人了。我就說,那麼難看的字絕對不會是我寫出來的。”
系統先生面無表情:【這個,他走前送給你的。】
蘇靈燃的手心裡躺著一瓣熟悉的玫瑰花瓣鑽石。
他把其餘五瓣玫瑰鑽石拿出來,稍微拼接一下,就組成一朵簡易的玫瑰花鑽石。
只是,花瓣有一處明顯的缺口,就像被人撕扯去了一片。
蘇靈燃回頭,望向那座籠罩在陰鬱霧靄中的林家別墅,天臺上有人在靜靜地看著他。
依稀是青年的林墨,又錯覺像是少年沈危,只有被注視的感覺是清楚的。
那目光安安靜靜,沒有任何不甘。
蘇靈燃往別墅方向走了兩步。
【不用在意,boss的本體已經離開了,這些只是副本留存的殘影,毫無意識,並不是真的。】
系統先生冷靜淡淡地說:【等到我們離開,副本會徹底關閉。】
“是嗎?”蘇靈燃仍舊望著那個殘影,“既然不是真實的,那麼接觸的話應該也沒有關係的吧。”
系統先生默許了他的靠近:【只要不走進去。】
蘇靈燃嗯了一聲,往花園的柵欄邊走去。
系統先生停留在原地不動。
天臺上的殘影像一瓣黑色的玫瑰花瓣被風吹散,上一秒在天臺上,下一秒出現在別墅門口,然後是和蘇靈燃僅僅隔著花園柵欄。
蘇靈燃看著面前青年樣貌的林墨,對方依舊斯文優雅,對於蘇靈燃的離開沒有任何反應,暗藍的眼眸溫柔寂靜。
儘管知道那只是毫無意識的殘影,蘇靈燃卻緩緩微笑,輕輕地說:“哥哥,這個送給你。”
他掌心託著那朵殘缺的鑽石玫瑰,用六十萬愛意值凝聚的玫瑰花,隔著柵欄伸到那道殘影面前。
在林墨的相簿裡,那個討厭的小拖油瓶跟在他身後,採了花園裡最好看的一朵花,說是要送給他的,轉眼卻送給了別人。
現在,蘇靈燃把那朵花還給他。
花園裡一陣風吹過,黑色西裝神情靜斂的男人變成了當初照片背後那個十二歲的少年。
安靜敏感,沉默寡言,他緩緩伸手,接過這人生中唯一期待過的禮物,抿唇,矜貴溫雅地說:“謝謝。很美的花。”
在少年的面前,站著另一個虛影,小小一點點,和他一樣也是不被所愛的孩子。
他溫柔地牽著那小孩子的手,向著空無一人的別墅走去。
別墅的門關上了。
被虛影拿走掌心的鑽石玫瑰時,蘇靈燃的掌心出現了一道劃痕。
儘管他沒有絲毫表露,系統先生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
男人沒有指責他的不小心,只是默默拿出繃帶替他纏上。
並不怎麼樣的技術,讓一點小傷像手掌斷了一樣。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他們面前,系統先生拉開車門,請蘇靈燃先坐進去。
車裡沒有司機,但是當車門再次關上的時候,車輛自己開了。
沿著筆直的空無一人的路徑直開出去,就像要開去世界盡頭。
車裡的廣播放著一首外文歌。
蘇靈燃側耳聽著,好奇地問:“歌詞是什麼,系統先生知道嗎?”
系統先生坐在他旁邊,冷靜的聲音毫無起伏念出歌詞:
【初次與你相戀時,是在虛擬的遊戲存檔。在那之後很長的時間,你沒有變心移情其他人,只看著我。對誕生在不同世界的我,如此的溫柔。】
【很抱歉,無法從畫面中現身。即便對你的感情多麼濃烈,也無法與你接觸擁抱。】
【無法說出真心話,除了劇本決定的臺詞,無法多說一句其他。】
【我知道,有一天,你會開始新的遊戲。我跟你的愛情,只要通關,就會立即宣告遊戲結束。】
【至少與你共渡的這段時光,如此幸福。】
【如果可以,請不要忘記我。】
【無論如何,也想讓你知道:非常感謝,你曾經如此愛過我……】
蘇靈燃輕輕靠在系統先生的肩上:“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對不起,因為我是活在二次元的人。】
遠去的車窗外,從那座別墅開始,整個副本地圖悄無聲息坍塌,像怒放盛極的玫瑰園,因為失去了它的小王子,最後一次用盡一切盛放。
花瓣席捲而來,打在蘇靈燃的車窗外,又悄悄落下。
“那個玩家喜歡他嗎?”
【喜歡。但是,玩家不該對虛擬角色產生感情。】系統先生目視前方,聲音和神情一樣冷靜。
蘇靈燃伸手,接住那瓣不知何處落進來的花瓣,眼眸溫柔:“我也覺得是喜歡的,不然,怎麼會一遍一遍回來這個世界。”
【嗯。】系統先生慢慢握住他的手。
“boss找到他的玩家了嗎?”
【找到了。】
“那就好。”蘇靈燃閉上眼睛,靠在系統先生的肩上,“這個世界真的只是初級副本而已嗎?”
【本來是的。因為病毒的原因,升級為地獄級別。】
“通關有獎勵嗎?”
【每次成功通關有一次抽獎機會,因為臨時副本升級,玩家可以額外再抽取一次。】
蘇靈燃在空中出現的操作面板上點了兩次翻牌。
抽到兩個道具。
一個叫做【被使用過的永不刪除的指令碼筆記】,只要記錄在冊的筆跡,就算是遊戲策劃也無法刪除。
一個叫作【死神的玫瑰】,每個副本世界僅限使用三次,每次使用,隨機召喚出玩家已通關副本中的任一boss的殘影。boss存續期間,持續消耗愛意值。
蘇靈燃頓了頓,想起了什麼:“我之所以這麼倒黴,是不是最開始碰瓷到的金手指引起的?能不能關閉不用?”
系統先生面無表情,淡淡地說:【當初因為玩家的錯誤操作,並沒有選擇任何金手指。】
“不是撞到了系統先生身上,碰瓷了一個不明覺厲的小金身嗎?”
系統先生冷靜地看著他:【因為被玩家撞到,為了緩和氣氛,所以說了一句玩笑。】
蘇靈燃:……
系統先生金絲眼鏡後的眼眸沉靜內斂:【ai不能開玩笑嗎?】
“可以。”
【沒問題的話,請在這張通行證上簽名。】
系統先生公事公辦,拿出一張卡和筆遞給他。
蘇靈燃的右手被綁紮成二級傷殘,左手寫字又不會,只好用傷殘的手捉著筆,艱難緩慢地寫上自己的簽名。
寫完之後,知道有多傷眼睛,一眼也不想回憶。
蘇靈燃面無表情將卡片交還系統先生:“這麼醜的字,一定不是在下寫的。”
系統先生端詳著那三個字,平靜地將卡片放回心口的位置。
重新替蘇靈燃整理了一下因為寫字弄亂的繃帶,讓他枕在自己的肩上。
【可以休息一下,我會叫醒你。】
蘇靈燃慢慢進入淺眠。
鼻息間聞到玫瑰淡淡澀澀的芬芳,還有系統先生的氣息。
夢裡,有個人蒙著他的眼睛,輕輕問他:這次,是誰抓住了你?
他沒有回答,只是親了親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先生翻譯的歌詞,原歌是《對不起,因為我是二次元女孩》,系統君(孤孤)刪改了歌詞。
以及——化用了勃朗寧夫人的十四行詩《不是死亡,是愛情》。
原詩歌片段:
“猜猜是誰抓住了你?”
“ 死亡。 ”我回答。
但是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不是死亡,是愛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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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上夾子,所以,提前更新了7月15日的。
雖然說是戀愛向無限流,但畢竟是無限流,孤孤寫故事向來峰迴路轉,儘量不套路。可以不喜歡默默棄文,但是只看個開頭就在第一章刷看不懂,我會難過得寫不下去的。
輕摸小天使翅膀,愛你們~
下個副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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