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足球從身邊滾過, 蘇靈燃沒有動, 回過神來看著迎面跑來的學生。
穿著運動服的少年滿頭大汗，朝氣蓬勃的。
“林老師好。”少年看到蘇靈燃，立刻笑著說，說完動作流暢自然地將截獲的球踢回去。
“你好。”
蘇靈燃回應，後知後覺察覺了什麼。
身上的衣服並不是入睡前穿的便服, 而是更為正式一點的。
蘇靈燃張望了一下, 在二樓校舍對面似乎是辦公區, 被綠樹花圃圍繞遮擋。
衛生間的位置在球場對面。
他想了一下，先去了衛生間。
在入口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樣子。
不是入睡前的十七八歲的轉校生，是二十七八歲的成年人。
蘇靈燃眼眸微動：“這樣的話，在這個世界的我是老師嗎？”
他檢查了一下身上攜帶的東西，成功找到一張信息卡和一串標著辦公室的鑰匙。
校衛生處的心理老師嗎？
這是本職工作。
蘇靈燃順利在宿舍樓不遠處找到自己的辦公室。
大約是為了方便學生和隱私考慮，心理室離醫務室很近，又稍顯僻靜，這樣如果有人不想被人發現自己來這裡，就可以假裝去醫務室買個創可貼止疼藥什麼的。
蘇靈燃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 拉開抽屜, 找出寫著資訊的紙張，成功找到全校師生資訊表。
當然不會涉及到太詳細的隱私，只是記錄每個班級的人數和姓名。
這個學校並沒有小學、中學了，全都是高中生。
全校師生一共六百六十四人。
高一高二在剛剛看見的二層小樓裡，高三學生在東南角單獨的教學區裡。
蘇靈燃粗略看了一遍高三學生的名單。
咄咄咄。敲門聲。
“進來，門沒鎖。”蘇靈燃收起東西, 一面溫和地說。
門外走進來一個青年，略略皺著眉，臉上卻展開笑容：“林老師，又要麻煩你了。”
蘇靈燃的臉上浮現一縷微笑，注視著對方，讓他把話說完。
“這是各個班級交上來的，可能需要特別注意的學生名單。校長的意思是，最好你能排出時間，儘可能每週都干預一次。人數有些多，大多數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要是實在有問題，我們也可以提早解決。”
蘇靈燃將那份名單拿到手裡，掃了一眼，看到每個班級三到五人的名字。
高一到高三都有。
“青春期有些劇烈的心理波動很正常，這是我的工作，當然會儘可能配合。”說著毫無意義的客套話，蘇靈燃看向那個年輕的老師，“要是真的有問題，心理問題也不是那麼好解決的，更何況是，提早解決。”
年輕老師低下頭笑了一下，神情微微不自然，又看著他略略皺眉微笑說：“到時候確診有病，就正式通知家長去正規大醫院看。如果嚴重，還可以休學。不論是從對學生負責，還是對學校負責的角度考慮，都是最好的措施。總比像那次一樣直接……”
他停下來，注視著蘇靈燃，眼裡的意思就像是心照不宣。
蘇靈燃眨了眨眼，那次是什麼意思？
“林老師也明白就好。”
不，在下並不明白。
名單上粗略建議進行心理干預的學生每個年級三十人，一共九十個。
這顯然是強行填名額，寧肯多填不能錯過。
蘇靈燃看完了，對那個人說：“那就從今天開始吧，從高三往下，每天中午下午，分別安排一組人過來。我會先將沒問題的學生篩選出去。”
“那就麻煩林老師了，校長的意思是，儘可能細緻一些。”
“好。”
……
第一組來的是高三一班的人。
學生們對於老師們強行要他們去心理室的行為，表面惱火挑釁，心裡實際好奇居多。
畢竟，他們可不想被人當做心理有病，但是，又對心理醫生好奇得不行。
這些想法全都顯露在蘇靈燃眼前。
“老師，我是不是心理有病？不然怎麼解釋我被建議看心理醫生？”
蘇靈燃放鬆地坐在椅子上，剔透的眸光溫和：“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完完全全的健康，就算再健康的人在體檢的時候，也總會有缺乏維生素，或者脾胃虛弱，這樣那樣不算什麼問題的小毛病。這一點心理和身體是一樣的。站在醫生面前也不是什麼很特別的事，只是一次例行體檢而已。你會排斥體檢嗎？”
“不會。”忍笑的學生說，“醫生你真好看。”
“我們做個測試小遊戲，做完了就可以回去上課了。測試結果只有我知道，雖然就算你們交白卷，我也不會給零分。但是，如果你們誠實的話，會收穫一份醫生的小禮物。”
“答得好可以和老師約會嗎？”
“師生戀是不道德的。並不僅限於針對老師。”
“哼。不開心……”
旁邊的人有些忍不住：“能不那麼做作嗎？快點答完回去還要寫卷子。”
“你說話能不那麼難聽嗎？”
“還可以更難聽。”有人諷刺，“我看你不檢查就挺有病的。”
蘇靈燃眨眨眼：“雖然高三壓力是很大，但彼此無意義的吵架並不會有助於緩解壓力。”
花了點時間安撫這幾個人，然後在他們情緒平復後答完測試題，差不多就快下午上課了。
“這位同學請留一下，麻煩幫我一個小忙。”
蘇靈燃低著頭，一面寫字，一面隨口說道。
一個自始至終沉默的人止住腳步。
等所有人離開後，蘇靈燃合上筆，抬眼看著眼前穿著藍白學生制服的少年。
他眼眸清透，直視對方：“寧雲斂同學，又見面了。”
面前站著的這個高三一班的學生，雖然面容和系統先生相比，輪廓銳利清雋，沉默疏離，但毫無疑問就是同一個人。
少年系統先生也戴著一副眼鏡，略略中和了眉眼過分的犀利和俊美。
他淡淡地說：“有事？”
蘇靈燃靜靜地注視著他，有些拿不準他是什麼意思：“昨晚，睡得好嗎？”
少年系統先生眼神冷靜：“如老師所說，師生戀是不道德的。老師這麼問我，是什麼意思？”
蘇靈燃：……？
蘇靈燃緩緩眨眼，剔透的眼眸微涼：“寧同學誤會了，我對你毫無興趣。夢境也是一種心理對映。比如，課業太過繁重，也許會做夢夢見自己是老師，而且身兼數理化語外。有時候老師也會反過來夢見，自己成了學生。寧同學會做這樣的夢嗎？”
少年系統先生頓了頓，冷靜地看著他：“夢到自己是心理醫生的轉校生，又是什麼心裡對映？”
蘇靈燃平靜地說：“代表好奇，轉校生很想獲悉新環境的所有秘密。”
“的確是個不錯的身份，對於突然進入另一個陌生世界，想要獲悉秘密的人而言。”
勉強算是對上身份了，蘇靈燃稍稍松一口氣。
“不是你讓我找到你的嗎？為什麼不主動跟我說話？我不喊你的話，你就這樣走掉了嗎？”
少年系統先生淡淡地說：“不會。出門之後就會監視跟蹤你。”
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蘇靈燃溫和地注視著他：“目前這種古怪的情景，你沒有什麼對我解釋的嗎？為什麼從夢裡，那個銅鐘敲響後，睜開眼會是現在這種情景？我們是在做夢嗎？”
少年系統先生定定地凝視著他：“解釋不清。之所以需要由你主動找上我，因為這個世界你會遇到很多熟人，但他們對於自己身處奇怪的世界毫無印象。在他們看在，自己就是真切的原住民。對比鎮上每天晚上新增加的年輕人，我懷疑晚上八點到八點十五，可能發生了什麼替換，小鎮上有些人被替換到這個世界了，被替換的人則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蘇靈燃若有所思：“這樣說得話，為什麼你跟我記得？”
“因為繫結了。你是成功避開監控偷渡過來的人。”少年系統先生清俊的面容過分理智，“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一條規則是，只有‘戀人’可以彼此銘記對方的身份，和保留開啟彼此記憶的鑰匙。在你提醒我之前，我的確不記得自己原本的身份。”
戀人？
蘇靈燃靜靜地看著他：“你是怎麼發現這條規律的？”
少年系統先生很冷靜：“就和發現八點十五分之前敲響銅鈴一樣，多試幾次就知道了。之前只有我一個人，被霧氣抓住就會徹底遺忘自己的身份。聯想到小鎮夜裡的舞會，如果沒有舞伴會受到莫名攻擊，那個奇怪的存在似乎對‘戀人’有一種執念。因為意外和你繫結了，所以想到可以試試看。現在的結論證實了。”
蘇靈燃注意到他話裡一個重點：“奇怪的存在？這是什麼？”
“有一個古怪的存在，似乎就是因為它產生的這些怪事。並且，已經有受害者產生了。”少年系統先生頓了頓，看著蘇靈燃，“有受害者跳樓自殺，有人聽到了，案發之前現場有東西跟受害者說話，之後對方選擇了死亡。這就是為什麼你會需要對這麼多人進行心理干預的原因。”
蘇靈燃眼眸微動，想到方才那個年輕老師意有所指的話。
因為害怕還有這種事發生，所以提早發現問題，將無法控制的變數提早解決。
“這裡的白天對應小鎮的夜晚，只有不到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兩個世界都在發生變化，很難說會怎麼樣。我們時間不多，要快一些。”
蘇靈燃站起來：“做什麼？”
少年系統先生目光落在蘇靈燃的桌子上：“找到它可能下手的，下一個受害者。”
蘇靈燃看著桌上校方提供的名單：“剛剛我已經看過了，目前記錄在側的來訪者，並沒有真正需要心理干預的同學。而今天提交上來的名單太多了，要確定下一個受害者，我需要上一個受害者的資訊，包括他選擇跳樓的前因後果。你能提供嗎？”
為什麼那個對戀人格外執著的存在，會選擇對學生下手？而且，令對方死亡。
少年系統先生眼神冷靜：“受害者叫張若橙，十七歲，輕生原因是父母彼此出軌離婚。”
即便是蘇靈燃眼眸也微微一冷：“張若橙？”
眼前浮現那個活潑好動愛耍寶的男孩子，即便被罰站，也故作毫不在意跟下面的朋友互動。這樣的男孩子在這個世界卻跳樓自殺了。
“我說過，這個世界上會遇到熟人，對方毫無所覺，對你也不會有印象。就像是平行世界另一個他們，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深信不疑。當然，如果你沒有找到我，天亮之前我也會對自己現在的身份深信不疑。”
是個悖論啊。
換言之，只有成年人才可以出門參加夜裡百鬼夜行一樣的舞會，找到繫結的，記住他們身份的戀人。但這部分人天然就不會捲入八點一刻的噩夢世界。
但是，未成年人沒有記住他們身份的戀人。一旦捲入八點一刻的噩夢世界，就會迷失其中。
至於蘇靈燃例外，或許是玩家本質身份是成年人。
蘇靈燃想到什麼：“明早起來，張若橙會死嗎？”
少年系統先生看著他：“噩夢世界的張若橙，死在你轉學過來的前一天晚上。既然你都跟他一起遲到了，應該是暫時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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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暫時。
但是想到一到夜裡就百鬼夜行的小鎮，感覺這種暫時的安全感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還記得，暗示你，八點以後不要出門的文芮嗎？”
蘇靈燃的同桌，怎麼會不記得。
“查到了。她就是這個世界目睹案發現場，聽到有東西跟張若橙說話的人。大約是因為一直對舞會心懷好奇，她在夢裡進入了學校，機緣巧合進了這個世界。不知道什麼原因，醒來後還對這個世界留有模糊的印象。”
蘇靈燃若有所思：“她當時暗示我，是想試試看，除了她以外，我會不會也有這種經歷嗎？”
少年系統先生在蘇靈燃的桌上準確找到文芮的資料。
“那個東西被人撞見了自己的秘密，一定會先一步殺人滅口。所以，不用找了，下一個受害者一定是文芮。”
蘇靈燃靜靜地聽著：“雲斂先生看上去冷漠，沒想到這麼有正義感。”
少年系統先生微微斂眸，面無表情：“並不是什麼正義感。只是不想看見身邊的人每天晚上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出門，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存在約會，否則就要遭到莫名襲擊。也不想自己的學生無知無覺陷在這個世界，一個個體驗死亡。夜晚村子裡沒有一個老人孩子，越來越多的年輕情侶佔據一切。這種環境下，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蘇靈燃溫和地看著他：“你預備怎麼辦？”
“阻止文芮自殺，抓住那個東西。你跟我一起。”
蘇靈燃剔透的眼眸溫和，看著面前一瞬不瞬凝視著自己的少年系統先生：“在下是無知無覺被你誘騙進來的，雲斂先生。”
少年系統先生眼神冷靜：“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目前為止對方殺人的方式都是引誘自殺。”
蘇靈燃將文芮的資料從他手中接過。
“我會聯絡文芮的班主任，讓她，還有你，下午來心理室接受心理干預。”
少年系統先生抓著他的手，並沒有鬆開。
在蘇靈燃看來時，那雙漆黑冷靜地眼眸凝視著他：“心理老師的身份，你看上去很熟練，相比轉校生的身份而言。”
蘇靈燃眼眸溫和，含蓄地看了一眼被他抓住的手：“雖然是繫結了的關係，但是，師生戀是不道德的，這一點噩夢世界也不例外。寧雲斂同學。”
少年系統先生面無表情：“我記得，你說過，對我毫無興趣。”
蘇靈燃眨了眨眼睛，輕輕抬了抬還未被鬆開的手：“所以呢？”
“這個世界，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對方眉宇微蹙，勉強鬆開手，一本正經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前老師·現學生·系統君：師生戀是不道德的。
燃燃：你說的對。
清醒後的系統君，抓住不放：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前學生·現老師·燃燃：在下很有道德底線的，不撩，謝謝。
系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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