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成年人才會在夜裡靈魂變成年輕時候的樣子, 參加大鬼的舞會。
為什麼外表是少年的轉校生卻可以出現在舊校舍的舞會上?
在寧雲斂打算實施計劃, 帶蘇靈燃一起偷渡去亡靈維度的裡世界前幾分鐘,他才終於意識到這一點違和。
那時候,蘇靈燃正站在二樓的主臥,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彷彿在往外拉。
“……你在做什麼?”
“……這裡, 好像有人一直想打開門出來。”
月色陰影之下, 少年皎潔美麗的面容都蒙上一層神秘危險的綺麗。
寧雲斂不動聲色, 上前開啟房門,徹底檢查了一遍。
但那間房間很普通。
唯一能確定的是,少年似乎一心一意認定這個小鎮,包括他住的這座小洋樓裡鬧鬼。
就像是他一心一意確定自己是活人一樣。
寧雲斂不能,也不想拆穿整個小鎮都是鬼世界的事實。
原本是微弱的不忍心,現在,他卻開始產生一種難以描述的懷疑。
最終,他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將少年帶去裡世界。
只不過, 他決定暫時隱瞞關於裡世界的秘密。還有, 不告訴少年偷渡的具體方法。
八點十五分,半夢半醒的舊校舍之中。
銅鈴敲響,一群矇昧的透明灰影蜂擁而來。
寧雲斂下意識擋在少年身前,忘記了這個人明明那麼多可疑之處。
“時間不多,聽我說,閉著眼睛, 默數十秒再睜開。然後,找到我。”
普通的亡靈偷渡進裡世界,沒有通行證的前提下一定會失憶。
但是寧雲斂不是亡靈,他在鬼世界都是偷渡進來的,二次偷渡自然不算什麼。
所以,寧雲斂不會失憶,也不會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是,按照一般定律,身為亡靈的少年卻會失憶。
所以,只可能是寧雲斂找到少年,而不是失憶重複自己死前二十四小時經歷的少年找到他。
戀人的身份繫結也好,讓少年找到自己也好,全都是寧雲斂或隨口無意,或有意的陷阱。
如果少年是正常的,反而絕對無法做到他的要求。
在裡世界裡,時間似乎是現實世界的十年前。
那時候的寧雲斂還是一個高中生,所以理所當然的,他的外表和身份都變成了當初高中生的樣子。
讓寧雲斂驚訝的是,原本身為鬼世界轉校生的少年,在裡世界裡卻變成了心理室的老師。
他忽然想起了一點,亡靈即便是在裡世界,外貌也未必一定是死前的樣子,也可能保持在亡靈記憶裡最深刻最留戀的時候。
如果少年的靈魂原本就是成年人,這一點倒是可以解釋他為什麼能出現在大鬼的舞會上。
有一點是絕對無法篡改的,偷渡進裡世界的亡靈,一定會回到死前的二十四小時,重複生前的經歷。
心理室裡,有條不紊為學生們做著心理輔導的蘇靈燃,心無旁騖,沒有朝寧雲斂看一眼,素不相識的樣子。
寧雲斂幾乎已經全然放下他的懷疑。
正當他要離開的時候——
“這位同學請留一下,麻煩幫我一個小忙。”那個人低著頭,一面寫字,一面隨口說道。
寧雲斂腳下一頓。
等所有人離開後,蘇靈燃合上筆,抬眼看著十年前的少年寧雲斂。
他眼眸清透,直視對方:“寧雲斂同學,又見面了。”
“有事?”
“昨晚,睡得好嗎?”
寧雲斂面無表情,一瞬不瞬看著他,淡淡地說:“如老師所說,師生戀是不道德的。老師這麼問我,是什麼意思?”
他不記得,十年前,自己曾經認識一個叫林染的心理老師。
明明才放下對他的懷疑,眼前從少年變回青年樣貌的人,卻居然記得他。
他們是偷渡過來的,青年卻能記得他,只有兩點解釋:要麼,青年身上有令他保持清醒的通行證。要麼,青年果然很可疑。
如果是後者,要麼他被大鬼所偏愛,要麼他本身就是那個自己要找到的大鬼。
寧雲斂不知道,彼時彼刻,站在他面前的蘇靈燃也是這麼看他的。
對於蘇靈燃而言,失憶後不記得自己的系統先生,實在太過可疑了。
彷彿知道所有的秘密,卻又三緘其口,神秘莫測。
太過正義,像是要破解所有的秘密,動機卻半遮半掩。
畢竟蘇靈燃並不清楚系統先生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和任務是什麼,萬一對方是大boss呢?
如果失憶的系統先生和鬼是一夥的,所有的行為都是故意將他們引到陷阱裡,也說得過去。
問題是,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呢?治癒灌溉boss的儲愛槽嗎?
遲遲不見的任務和隨機身份,讓蘇靈燃對當前所有的事情都稍顯疏離,以免ooc。
因為那朵失去的白雛菊,蘇靈燃完全不記得,自己身為異界客人的身份,也不記得自己要將張若橙和文芮在天黑以後,送回家。
但他記得一點,他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找到一種道具,讓他破解【被使用過的無法刪改的指令碼筆記】。
互相懷疑的系統先生和他的玩家,保持著暗地裡的互相試探和表面的合作關係。
寧雲斂透露出大鬼的線索:“有一個古怪的存在,似乎就是因為它產生的這些怪事。並且,已經有受害者產生了。”
你會是什麼反應呢?
是若無其事,陪我一起找到大鬼?
還是滿懷戒備,露出真面目?
寧雲斂看著眼前俊美溫柔的青年。
青年剔透溫和的目光,有一種月光的微涼,過分美麗而不真實的虛妄。
就像是被時光遺忘的亡靈。
……
文芮說:“張若橙,張若橙跳樓自殺……我聽到了,案發現場,有一個不像人的聲音跟他說話……之後,之後張若橙死了。”
“對方說了什麼?”
文芮:“他說——世界不是這樣的,是個噩夢啊,只要醒了一切就會結束。不會讓你一個人絕望的。”
才第二天而已,居然就追上來了嗎?
文芮看著眼前熟悉的兩個人。
一個是意料不到的,鬼世界的風紀老師寧雲斂。
另一個是被她騙走了白雛菊的主人,這個裡世界的心理老師。
白雛菊的主人毫無之前的記憶,而風紀老師似乎也和之前的自己一樣,是偷渡過來的亡靈。
面色蒼白的少女,清澈的眼眸睜大,惶恐至極,反而極端平靜。
心口的白雛菊讓她稍稍安心。
請再給我一天時間,只要完成了心願,我一定會回去的!
一定,一定可以拖過今天的。
“下午,老師能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嗎?”
張若橙死了,明天就是自己死亡的時間,只要拖到明天,不論成功還是失敗,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於是,三個從鬼世界偷渡來裡世界的鬼,去為另一個鬼上墳。
兩個鬼身份虛假,唯一貨真價實的鬼,另有打算。
心懷鬼胎這個詞,完美恰當解釋了當前的畫面。
文芮感到很絕望,馬上就要天黑了,只有天黑她才能使用白雛菊的力量,打通亡靈維度和現實世界的空間。
離天黑越近,她越焦急絕望。
眾所周知,所有偷渡裡世界的亡靈,在傍晚銅鈴響起的那一刻,都會自動回去鬼世界醒來。
傍晚逢魔時刻,所有的亡靈維度、鬼世界、現實世界都會發生微妙的重疊。
這時候還滯留不歸的亡靈,極其容易沾染人間的戾氣,變得兇狠殘忍,失去神智,陷入報復的狂亂狀態。
這時候裡世界亡靈的行動會影響到現實。
寧雲斂和白雛菊的主人絕對會回去鬼世界,如果自己不回去,他們立刻就會發現自己有問題。
如果自己想要留下,必須使用白雛菊的力量。
只要她一使用白雛菊,白雛菊的原主人一定會察覺到,恢復記憶。
她就絕對無法再拖到明天。
可是,如果放棄使用,就平白失去一次機會,明天最後一次,未必能實現所想。
怎麼辦?怎麼辦?
站在張若橙的墓前,文芮流下了眼淚。
這朵白雛菊,原本是借給張若橙的,因為張若橙的好意,白雛菊才意外落到她手中。
為此,張若橙失去了實現遺願的機會。
“都是我的錯,可是,我不能就這麼回去……怎麼辦啊……”
文芮毫無辦法,她想,如果萬不得已,她只能拼盡全力,在今夜一舉達成夙願。
至少,也要讓那兩個害死自己之後,毫無懺悔心的兇手受到懲罰!
文芮抬頭,深呼吸一口氣,打算找準最後的機會逃跑。
然後,她忽然一怔。
就在張若橙的墳墓前方,她看見了一個老奶奶。
那個老奶奶,是鬼。
鬼看見鬼當然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驚訝的是,文芮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清冽溫柔的輕笑聲,像是無限包容憐惜。
“我可以幫你。”
文芮一動不敢動:“……”
“別怕。”那低低的聲音溫和無害,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又像是什麼都讓他覺得有趣,“是想躲避那兩個人,在夜裡留下來嗎?”
文芮眼淚滴落,喪失一切反抗,迷茫怔然,乖乖點頭。
“很簡單。去跟他們說,你聽到了我說話。他們不是想找到我嗎?”
文芮點頭,腳下卻不動:“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或許曾經見過。”那聲音又輕又淡,虛無縹緲,像是愉悅的笑著,又令人覺得寂寞,“時間太漫長了,在下也不記得自己見過多少人。”
文芮還想說什麼。
那聲音說:“噓。晚上七點,我會去找你。讓你留下來。有什麼話,到時候再說吧。”
於是,文芮轉身,隱忍著緊張雀躍的心情,跌跌撞撞跑去他們身邊。
“我聽到了,我又聽見那個聲音了。”
不同於第一次慌亂對寧雲斂撒謊,將當初白雛菊主人對張若橙說的話,移花接木給莫須有的存在。
這一次,她按照那個神秘的聲音所說,重複他的話:“那個聲音說,‘衰老真是一件殘酷的事情,愛情也是,對嗎?’”
寧雲斂按照文芮所指,去探查那個掃墓的老奶奶的鬼魂。
蘇靈燃和文芮留在原地,就在那一刻,蘇靈燃被抓住了。
“來捉迷藏吧。”
那輕靈神秘的聲音,像是輕笑著,這樣說。
“換你來當鬼,同樣的,天黑前被找到,就算你贏了。我數一二三,開始!”
蘇靈燃變成了鬼,而那個鬼,頂替了蘇靈燃。
寧雲斂一無所獲,當他再次回來蘇靈燃身邊,立刻察覺到一絲微妙。
即便是一模一樣,但是,還是眼前的青年還是有些變了。
青年笑的時候,眼眸剔透清澈,溫柔也是沁涼的。
眼前這個人笑的時候,眼波是溫熱的,盛著過分的好奇,彷彿輕易就被愉悅。
溫柔得邪惡,又寂寞。
這是只有活過很久的鬼才會有的寂寞,身為獵鬼師的寧雲斂不會錯認。
寧雲斂面無表情,心下一凜。
“比起這個,在下有些好奇,等下我們怎麼離開這個……噩夢世界,回去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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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鬼才會將鬼世界稱作表世界。
寧雲斂冷靜地說:“天黑之後你會知道的。既然那個東西可以直接和人溝通,有可能會聽到我們說話。即便是之前制定的計劃,對方也有可能已經聽到。”
那個和青年一模一樣的鬼眼眸微彎放空,輕笑像是苦惱無奈:“啊。這樣的話,該怎麼辦呢?”
毫不掩飾自己的異常之處,居然!
寧雲斂面無表情,不做絲毫偽飾:“不怎麼辦。分開行動吧……天黑之前,七點到七點半,在校門口老地方見。”
無論如何,他都要先找到被藏起來的青年,然後,才能放開手去抓大鬼。
雖然,那麼輕易無聲被頂替,只能是主人本身抵抗的意願就很輕,很可能青年和大鬼原本就是一夥的。
但是,已經繫結了。那個人就是屬於他的,無論他是什麼身份。
夜裡七點一刻,銅鈴敲響。
果然,青年並沒有回來。
寧雲斂銳利的面容毫無表情,眼底卻一點柔軟,閉上眼睛。
確定了,青年是他的。
因為他故意說錯了會面的地點,所謂的老地方和校門口根本不是一個地方。真正的老地方,只有青年和他知道,那就是他們從鬼世界出現在裡世界的位置。
無論青年到底是什麼人,他並沒有利用這一點對自己設伏,這就足夠了。
寧雲斂回到鬼世界的小鎮。
所有的居民都不記得文芮和轉校生林染的存在。
這一點並不出人意料。
文芮有問題,從始至終都在寧雲斂的控制之中,故意放任不管,就是為了讓文芮充當裡世界的座標,方便他以此為錨,利用以文芮死亡節點為固定的亡靈維度,找到裡世界大鬼藏身的地方。
文芮之前都按捺著,沒有使用通行證,夜裡出現在裡世界,白天回來,現在顯然是忍不住了,滯留在了裡世界的夜晚。
明天才是文芮的祭日,她這樣急不可耐、不計後果,只能說明有什麼東西在背後幫助她。
明天,不只是文芮滯留裡世界的最後一天。
也是寧雲斂收網,抓住大鬼的最終時刻。
小鎮的夜晚降臨,寧雲斂來到青年的小洋樓。
他走上二樓。
“是這裡嗎?”
大鬼雖然藏身在裡世界,但是,鬼世界的舊校舍舞會是大鬼的傑作,說明,在鬼世界和裡世界之間,一定還有其他通道。
寧雲斂拉開小洋樓主臥的門,這扇按理來說,只能向裡推開的大門。
一道白光閃過,他睜開眼睛,出現在裡世界的學校。
“是大鬼的同夥,還是大鬼本身,都沒有關係。”
繫結了,按照大鬼的規則,那個人就是屬於他的了。
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我來接你了。”寧雲斂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一開始——未成年燃燃。
失憶的系統君:我是有道德底線的。(他真可愛。忍住!)
中途——心理醫生燃燃。
失憶的系統君:既然是成年人,又是對手……(動搖)
最後——身份可疑的燃燃。
失憶的系統君:繫結了就是我的了。就算是大鬼,也要按照規則辦事!(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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