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任何魅力, 足以吸引皇太子殿下, 渾身上下唯一可能算作有魅力的，就只剩下相比其他人更優越英俊的臉了。
於是，王爵大人每天都會早於蘇靈燃醒來，先一步整理自己的儀表，確保出現在蘇靈燃面前的時候, 至少從視覺觀感上無可挑剔, 無人可比。
當然, 還要特意解開那顆釦子，等殿下為他繫上的時候，可以近距離理直氣壯看殿下很久。
不會忘記，特意制定出執事不能直接接觸主人的命令。
因為，他不會忘記殿下其實很不喜歡和人直接接觸。
只有和過去的寧雲斂在一起的時候，這一點才並不明顯，但王爵大人不能確定，這個人對著現在的他，還會不會例外。
年輕時候的王爵大人以為這只是珈藍帝國王室和貴族天生的矜貴和冷淡, 他雖然也是曾經的老派貴族出身, 但是因為寧氏敗落，自小流亡月琴星，與首都星的貴族們格格不入。
在和皇太子相戀前，年輕的王爵大人敏感又倨傲，對皇太子的追逐欽慕裡，因為察覺到對方溫柔下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無可避免產生了幾分挫敗。
這份挫敗導致他格外在意儀表，甚至是漸漸生出幾分潔癖。
當初人人都覺得沒落貴族寧雲斂過於傲慢不遜，每次見到皇太子，所有人都爭相握手行禮，寧雲斂卻抬著下巴，眼眸一眨不眨，無禮直視殿下的眼睛，連抬一根手指的意思都沒有。
直到後來，大家都知道王爵大人有潔癖，這一點非議也沒有完全消失。
王爵大人當然不是不願意觸碰皇太子殿下，如果可以，他不但想牽著對方的手指不放，從指尖一寸寸親吻膜拜，更想連對方整個人都據為己有，肆意親近。
就像現在做的那樣。
但是，當時還年輕的王爵大人不能這麼做，那時候的他並不知道他的殿下會喜歡他。
因為敏感察覺到皇太子其實不喜歡和人接觸，所以寧肯被人認為無禮不遜，也拒絕主動和殿下握手。所有能直接接觸那個人的行為都極力避免。
非但自己這樣堅持，如果別人想親近殿下，他還會不遺餘力破壞。
很多關於軍校時候王爵大人挑釁不敬皇太子的事件，都是基於這些隱秘的堅持而製造出的。
當然可以明知那個人討厭和人接觸，卻故意增加接觸時間和製造親近的機會，這樣更能挑釁殿下看著他，不能忽視他。
就像有些人故意逗弄欺負喜歡的人一樣。
但寧雲斂不願意。
那是他追逐仰慕的人，並不願意為了滿足自己卑劣的慾望，讓那個人因為他而有一絲一毫的不適。
比起自己的慾望得到滿足，更希望自己帶給那個人的是愉快的經歷，而不是痛苦。
那時候，單方面注視著那道遙不可及身影，每次出現在那個人面前都一臉冷漠倨傲，作為不討喜的對手挑釁著那個人的王爵大人，卻希望皇太子殿下想起關於這個叫寧雲斂的人時，心情是美好的。
這樣固執又悖論，只有寧雲斂一個人默默固守的堅持。
但是，他不知道，每當他背對著人群離開時，那個溫柔理智、遙不可及的人，也在溫和注視著他的背影。
溫柔的皇太子殿下，實際比任何一個人都驕傲，怎麼會僅僅因為有個人不斷挑釁他的權威，就因此愛上了他呢？
讓皇太子殿下心動的，是人群裡那個冷漠傲慢，做著看似幼稚挑釁的行為，但是讓因為厭惡活物的體溫，卻基於身份不得不進行這種活動的自己，得以稍稍松一口氣的少年。
是那個在競技場裡，因為不小心壓在他身上，下一刻比他還緊張在意立刻拉開距離的少年。
是明明眼神愛慕掠奪地追逐著自己，卻僅僅因為不小心肌膚碰到肌膚，一邊紅著耳朵抿唇，一邊臉色蒼白皺眉，擔心自己會難受的少年。
是因為這樣一點一滴的溫柔，最是理智清醒的皇太子，無法自持對那個冷漠的少年動心了。
被真心愛著的人，是會接收到那些愛意的。
不管那些愛意，有多無聲無息。
……
年輕的王爵大人並不知曉。
僅僅因為殿下或許排斥和他接觸這一事實生出挫敗，從那時候起就格外在意起自己的儀表。
可是他的行為本就無可指摘，即便是那些嘲笑寧氏沒落的首都星貴族，也無法對寧雲斂的儀表儀態提出除了冷漠倨傲以外，一絲一毫的錯漏。
只有年輕的王爵大人自己過度內省自律，漸漸得有些潔癖起來。
直到在皇家競技場裡，紅楓迷霧裡，皇太子殿下主動親吻了他。
他於那個人，曾經一度是與眾不同的。
可是，這是屬於過去的年輕的寧雲斂的殊榮。
現在的王爵大人並不敢盲目自大，自我感覺良好，覺得殿下對現在他也會一視同仁。
久違的潔癖開始復發。
但是，這一切都毀於一場突如其來的生病。
因為前一天，身為執事的殿下遲到，早就覬覦圖謀不軌的主人藉機懲罰了那位美麗的執事。
在珈藍花和陽光之下，隔著薄薄的窗紗，將那個美麗尊貴男人抱在窗戶和他之間，溫柔懲戒，直到對方皎潔美麗的面容，眼角墜下珍珠一樣的淚水，逼出斷斷續續的喜歡，也沒有能停下來。
頭腦發熱傲慢自我的alpha，心滿意足恢復理智的時候，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慌。
一整夜將那個人圈在自己的懷裡，唯恐對方醒來之後生氣，從自己的世界消失不見。
為什麼不能再忍忍？一切都被他毀了。
一整夜從斷斷續續的噩夢裡醒來，夢見他們在懸崖鋼絲上共進晚餐。
終於，早上的時候，反而是作為加害者的王爵大人病倒了。
王爵大人睜開眼睛，安安靜靜地凝視著那個人，手指抓著對方的手腕不鬆開。
就像一隻黑色沉靜的生病的大貓。
蘇靈燃讓機器人檢查過他的身體，手指摸摸他冰涼的額頭。
“因為長期睡眠不好，身體的機能得不到休息，情緒段時間起伏太緊張，一次性爆發出來了。不過不用太擔心，剛好藉機休息調理一下。你真是太亂來了。”
王爵大人冷漠陰鬱的面容並不因為病倒躺下就失去威嚴壓迫，緊緊盯著蘇靈燃不放。
但是，那雙漆黑沉靜的眼眸卻事與願違，眼神渙散無力，像是淋了雨落魄的大貓。
危險又可愛。
蘇靈燃本想離開去給他拿些容易消化的食物，但是看到這樣一聲不吭，冷漠威嚴又安靜，一眨不眨看著他的王爵大人，心下忍不住發軟。
撫摸額頭的手指輕輕掃過王爵雪白肌膚上狹長漆黑的睫毛，忍住想要俯身親吻那雙危險的眼睛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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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手，我很快就回來。”
王爵大人當然沒有聽話，反而改為十指交握，扣得更牢了呢。
蘇靈燃：……
一臉冷漠矜貴，微微陰鬱地皺著眉，將蘇靈燃的手指枕在冰冷又發燙的臉頰，一雙漆黑的眼睛冷靜地盯著蘇靈燃不放，眼角卻滲下一滴生理性的淚水。
臭著臉的王爵大人，微微低啞的聲音倨傲，冷靜嗤笑：“你想離開我，趁著我生病了，從我身邊逃走。不可能的，死心吧。”
一邊冷漠傲慢，極力維持優雅矜貴說著這些話，一邊眼角的淚水一眨不眨滴落在蘇靈燃被壓在側臉的手指上。
像是滴到心上一樣燙人。
蘇靈燃空著的那只輕輕撫摸他眉睫的手也被抓住，整個人自上而下鉗制在王爵大人上方，一動不能。
兩隻手都不能動，還能怎麼辦呢？
皇太子殿下只好俯身，用柔軟微涼的唇輕輕吻去王爵大人眼角的淚水：“哪裡也不去，就在你身邊。”
冷漠危險的男人，僅僅是因為這個舉動，原本生理性滴落的淚水卻越來越多。
神情倨傲冷冷地盯緊著那個人，燒得糊里糊塗的神智徹底不復存在，沙啞的聲音繃緊：“為什麼只親眼睛，不親別的地方？”
面對生病後的大貓，當然要滿足他所有的要求。
蘇靈燃好脾氣地親吻他的唇，從唇瓣、唇線、唇珠，一點一點詳細耐心地親吻。
但是，其實並不用那麼麻煩的，因為很快就被生病的王爵大人反客為主了。
昨天被過度使用的身體，因為過分的親吻，再次淪陷。
生病的王爵大人全身都忽冷忽熱，一邊冷得令人發抖，一邊滾燙得令人戰慄。
就像他這個人，一邊冷漠強勢地欺負著他的殿下，讓那個人的眼睛和他一樣失神。
一邊不斷流淚，隱忍鼻音難過地說：“殿下不愛我了，殿下只喜歡過去的我，是嗎？嗚嗚。”
“也、愛你……”
“殿下騙我……您一句喜歡也沒有對我說過……只喜歡我的臉。我生病不好看了，殿下就不喜歡我了。嗚嗚。”
“喜歡的……你給的所有、都喜歡……”
“真的嗎？不是我的幻覺？即便我做比昨天，比現在更過分的事，也不會離開我？”
“不會，但是……”
“殿下要多說幾句喜歡，我相信了，就放開你。”
冷著臉撒嬌哭泣索吻的王爵大人，漆黑銳利蒙著淚水的眼眸，比任何一個狩獵的大貓都更興奮危險。
難以想象那張俊美倨傲、冷漠陰鬱的臉，是怎麼做到一邊楚楚可憐，一邊洋洋得意的。
明明是加害欺負人的一方，卻比被欺負的蘇靈燃流的淚更多。
被迷惑了的蘇靈燃只好一邊親吻，一邊說著愛語安撫他。
但他越安撫，王爵大人就越是失控，身體和精神的雙向失控。
“殿下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不要離開我。”
“除了殿下，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要。”
“殿下要離開，就殺了我吧……”
蘇靈燃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王爵大人病弱了十天半個月，蘇靈燃也十天半個月基本在床上度過。
直到機器人全面檢測了半天，三次結果都是非常健康，沒有任何需要休養的地方。
躺在床上，一臉安靜溫順的王爵大人，揹著蘇靈燃眯了眯眼，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弱小可憐又無助，信任依戀地注視著對方。
王爵大人的目光，一如少年時候清湛純粹。
就像被迷惑了的昏君，蘇靈燃無視了機器人科學精準的判斷，放任了王爵大人的生病胡鬧，直到他的登基大典。
洗刷醜聞，揭露政治陰謀，迴歸王室。
做到這些並不難，單是王爵大人本人就可以做到。
但蘇靈燃更願意自己親自來。
王爵大人擔心蘇靈燃只喜歡少年時候的寧雲斂，對如今除了面容依舊，性情大變的自己陌路。
蘇靈燃何嘗不是？
王爵大人眼裡的皇太子殿下太完美無缺了，蘇靈燃不能讓他失望。
那個驕傲強大，潛力無限的年輕人，作為對手的蘇靈燃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未來會如何耀眼。
但那時屬於珈藍帝國的王爵大人才會有的未來，而不是跟隨他這樣一個政變失敗，主動流亡外星的廢太子。
當初不能帶著那個人一起離開，因為不能讓未長成的那個人因為他過早折損在一片荒蕪的宇宙。
皇太子的愛從來溫柔，絕對理智，不需要任何犧牲。
但也不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從一開始就站在高處被崇拜仰望著，想要維持住那個人眼裡的光芒，不想被那個人看到自己失敗軟弱的樣子。
只是一個人的話，皇太子無堅不摧，任何困難都可以面不改色從容攻克，哪怕是從頭開始締造一個帝國。
但不能被那個人看見。
蘇靈燃是驕傲的。
身為帝國尊貴的皇太子，一個alpha雌伏在另一個alpha身下，無損他的驕傲。
放棄走向內戰的政鬥，果斷流亡出走，從頭建造一個新的珈藍帝國，處境一落千丈，無損他的驕傲。
作為星際盜匪送去的禮物，以僕人身份，稱呼他的王爵為主人，無損他的驕傲。
但是，即便是這樣自信的蘇靈燃，也會擔心，他的寧雲斂比起他，更愛那個光環下無往不勝的過去的蘇靈燃。
無法忍受，一絲一毫的險也不能冒。
所以，無法坦誠對這個人的愛意。
寧肯隔著漫長孤獨的宇宙星河，在重逢的那一天之前，日復一日的思念。
即便處心積慮出現在那個人面前，也理智平靜地保持距離，直到那只冷漠危險漂亮的大貓，再次被他引誘。
王爵大人並沒有說錯，他的執事的確在勾引他，並且成功了。
“主人，你可以隨意懲罰我。”
想獨佔王爵大人所有的愛意，過去，現在，未來，都想和這個叫寧雲斂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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