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白煙、黃煙、纏繞在一起排列組合成新的顏色的煙，從大小形狀不同的管道中排出，在流浪漢呆滯的目光中，這景象宛如節日的煙火。警車呼嘯而過，揚起的髒水和垃圾給街道帶來了一絲生機。這裡是城市的下城區的工廠區，空氣中瀰漫著煙塵和迷霧，連朝陽也難以滲透進來，不使用定位眼鏡容易迷路，在這裡流浪的人可能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了。
流浪漢隔著發黑的口罩抽搐著咳嗽，乞討的碗裡響起了令人愉悅的清脆聲。“去買個新的口罩。”一個疲勞但堅定的聲音在流浪漢耳畔響起。流浪漢透過溼潤的眼睛望著眼前這個模糊但卻硬朗的身影，用盡全身的力氣點頭致謝。硬朗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煙塵中。
又穿過幾個似曾相識的街區，硬朗的身影來到了一座工廠的大門，工廠在迷霧中猶如一座巨像傲視著這一片死寂。電子保安探頭靈活的從崗亭內遊出，兩隻眼睛同時分別自上而下、自左而右機警的審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姓名：弗蘭茲 科爾，年齡：42歲，身高：179.3釐米，體重：74.6公斤，職業：向上廠日常維護員，威脅指數：0.0021。”提示燈由紅變綠，自動門緩緩為他開啟，透過大門弗蘭茲邊走邊想：今天的威脅指數比昨天降低了0.0012，是不是剛剛做了善事的緣故？
進入廠房前先要透過換氣室，換氣系統的氣流讓弗蘭茲睜不開眼睛，呼吸困難。旁邊一排大風扇“呼蚩，呼蚩”的擾動著光影，弗蘭茲在這斑駁陸離的通道裡舉步維艱。好不容易衝了出來，弗蘭茲喘著大氣想：每次都像閻王殿裡走了一遭，是時候讓老闆調個換氣系統了。
接下來是清洗室，弗蘭茲脫掉人造皮大衣，摘下護目鏡和口罩，稜角分明的五官寫滿了滄桑和疲憊，脫光後跑跳到澡堂，把水溫調到最大，也只不過是在凍土上劃過的一根火柴。弗蘭茲在蓮蓬頭下瘋狂的抖動，彷彿上演著搖滾版的雨中曲。
經過層層考驗，換上工作服的弗蘭茲終於來到了工廠無塵區。高大的廠房，乾淨明亮，與外面的環境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流水線上一支支鋼鐵巨臂循規蹈矩的揮舞著，組裝著另一種鋼鐵巨。物。工友淺倉的一鞠躬迎面而來，弗蘭茲疲憊而厭煩的回了一鞠躬，心想：大和民族真是刻板，不知變通，他們也許活的很累吧。
“弗蘭茲君，辛苦！剛倒了三班，只睡了8小時又要來倒兩班。不要勉強自己啊！” 淺倉關切的表情讓弗蘭茲無法敷衍，有氣無力道：“哪裡，我會在沒事的時候偷懶眯一會，別擔心我，倒是你，房子買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結婚？”淺倉臉上的憂傷轉瞬即逝，微笑道：“還在努力攢錢，到時候結婚請你喝喜酒可別推辭啊。”
“一定一定。”
淺倉瘦小的背影被自動門的閉合所剪下。
弗蘭茲坐到升降椅上，液壓缸承受著體重緩緩下降，弗蘭茲的心也隨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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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弗蘭茲如釋重負，心想終於可以休息一會了。
其實弗蘭茲的工作也沒什麼技術含量，每隔52分鐘重啟下系統，每隔1小時巡視下流水線的硬體，如有故障只需選擇故障型別報修，相應的修理機器自然會前往修理。這種工作用人工智慧
也能代替，成本和人工也差不多，政府為了照顧大量失業者給予企業一定的用人補貼。弗蘭茲曾經是一名修理工，可是技術革新日新月異，他的工作不久後就被機器所代替，弗蘭茲工作努力，血液裡又留著日耳曼名族天生的嚴謹，在工會的推薦下，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份工作。
弗蘭茲看了看時間，可以睡29分鐘，定好鬧鐘，洪水般的睡意淹沒了他。
一個扎著雙麻花辮的可愛女孩在弗蘭茲眼前蹦躂，弗蘭茲被舞動的麻花辮包圍，幸福湧上心頭，突然周圍出現很多鋼鐵怪物，似乎對女孩有著不好的企圖，弗蘭茲拼命奔向女孩意圖警告女孩離開，可依然坐在升降椅上，弗蘭茲竭盡全力的嘶吼，可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丁玲桄榔~” 麻花辮消失在了鋼鐵洪流裡。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弗蘭茲從夢中驚醒，直喘大氣，按停鬧鈴後心想：這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了，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折磨？
振作了精神後，弗蘭茲奔向主控室。電子保安再度開始審視這個男人。
“……威脅指數0.0045。”
威脅指數升高了，是剛剛做噩夢引起焦慮的緣故嗎？機器到底是怎麼讀懂人心的呢？弗蘭茲心想。
進入主控室，五光十色的指示燈將弗蘭茲代入了長滿熒光植物的洞穴。弗蘭茲回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的驚奇和技術主管的訓誡：“弗蘭克！……哦，弗蘭茲，隨便吧！這裡的東西可金貴的很，不要亂碰！碰壞了賣1000個你都賠不起！” 技術主管那張扭曲的臉似乎還在身邊，弗蘭茲按照技術主管的要求，麻木的操作著搖桿和按鈕，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前一刻還在歡騰的手臂，這一刻就逐漸矜持了起來。弗蘭茲退出了主控室，向車間走去。
等待重啟的鋼鐵機械使空氣變得陰森而凝重，弗蘭茲用掃描槍的射線檢查著每一個機械，弗蘭茲痛恨這些鋼鐵機械，他希望射線能變成自己的怒火，燃燒並永遠將這些無情冰冷的傢伙融化掉。因為它們不僅奪走了工人的飯碗，更使自己可愛的女兒變成了植物人。巡查一圈下來，除了一些關節摩擦係數過大缺乏潤滑外，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回到調度室，弗蘭茲上傳了剛剛巡視下來的資料，不到片刻，維修無人機嗡嗡的從蜂巢裡飛出，滋養補給著有問題的機械。
“咚、咚、咚、咚、咚、噔~”
執行指示燈再次點亮，系統維護重啟完畢，車間的巨臂再次開始群魔亂舞。弗蘭茲調好鬧鐘，沉沉睡去。這就是父親的日常工作，再週而復始個十幾次就可以下班了。
還有幾分鐘下班，弗蘭茲照例打卡簽到，眼前一亮，老闆竟然線上。弗蘭茲鼓起勇氣發起了影片聊天。老闆那張油膩肥碩的大臉沾滿了半個螢幕：“什麼事啊?”
“老闆，換氣系統能不能更新換代一下，每次透過的時候都快窒息了。還有洗澡的熱水……”
“你出錢啊？我為了相應政府號召用你們這些工人，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們還要整天提這個提那個要求，別把我逼急了把你們都解僱了，換上人工智慧，工廠一個人都沒有，換氣系統也可以免了。”
老闆的一串妙語
連珠，讓弗蘭茲啞口無言。老闆那裡傳來了女人的嬌笑聲。
“別鬧！……咳咳……弗蘭……弗蘭茲對吧！我知道你們工人的難處，但是我們當老闆的苦又有誰知道！你幾年前提出增加工時想多賺點錢的要求，考慮到你的家庭難處，我可是頂著壓力幫你批下來的啊……”
“這件事我很感謝您，但是這是兩碼事啊，再說……”
“好了好了，你反映的情況我瞭解了，等我資金周轉了，問題自然會解決的！”
“那是什麼時……”
老闆結束通話了聊天，老闆已下線。
弗蘭茲已經沒力氣去罵甚至是想這個無良商人。他只想早點回家好好的睡一會。
戴上護目鏡和口罩，弗蘭茲踏上了歸途。經過大門時，電子保安再度遊出，檢查他是否偷竊財物。天色已晚，年久失修的路燈忽明忽暗，能見度那麼低，連太陽都照不進，這小小的路燈又有什麼屁用？弗蘭茲開啟了護目鏡的夜視功能，視線裡的一切變成了閃爍的綠色，根據小地圖的提示，弗蘭茲步行到了懸浮車站。
懸浮列車已經是好幾個年代以前的產物了，早該被淘汰的東西也只配給快被淘汰的下城區貧民使用。現在已經是眼睛虹膜掃描識別支付的年代了，這個破車站竟然還要刷卡。啊，又沒錢了，又要充值了，那臺老爺充值機還慢的一匹。弗蘭茲心裡在抱怨。
“滴，滴，卡內餘額3.23豆”
“快點啊，別廢話了，錯過一班車要等30分鐘呢！”
“正在充值……請稍後。”
“正在充值……請稍後。”
話語間，列車緩緩進站。弗蘭茲更加焦急了。
“讀卡失敗，系統故障，重啟中……”
“重啟中……”
弗蘭茲用力搖晃著這臺機器。
“啟動、啟動、啟動，啟動、啟動、啟動，啟動、啟動、啟動，快給我啟動啊！”
突然一剎那，全世界都安靜了，靜的能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充值機還在重啟，列車也已經遠離。
充值完畢後，弗蘭茲氣得想一腳踢爆眼前這臺沒用的鏽鐵。
“弗蘭茲 科爾，你的威脅指數正在上升，已將資訊傳輸到最近的警察局，請注意你的行為。”電子保安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天花板某個陰暗角落裡竄出。
這個討厭的像蒼蠅一樣的飛行器，歡快的在弗蘭茲頭頂嗡嗡盤旋。弗蘭茲的心一下子完成了冰桶挑戰沒了脾氣：把最先進的安保配備在那麼落後，鮮人問津的車站，有這個錢為什麼不升級一下這些廢銅爛鐵。
弗蘭茲透過閘口，找個座位坐下，把手撂在椅背，雙腿趴開，仰頭長嘆擺出了最放鬆的姿勢。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一天的疲勞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