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蕊預感到了危險。
當她開門看見這四個男孩,喝了過多了的酒,想著不該想的事情,她的第一反應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門給關上。
“吳姐。”
個頭最大的陳忠平用腳卡住了門檻,“別這樣呀,平常你不是這樣的。”
吳麗蕊停頓了幾秒,然後以幾乎哀求的語氣說:“不能一起來,也不能是這個時候——趙世鵬,任何時候,時候都會回來的。”
其實,趙世鵬已經回來,就在前門口,透過聲音發現了自己母親的位置。
然後輕聲繞了過來,便看見了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手裡拿的滿分考卷,和心裡對於遊戲機和未來的憧憬,瞬間變成了廢紙般的存在。
吳麗蕊做出了讓步,那四個孩子也一樣。
他們做出了折中的方法,在門口儘量快速地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後今晚便結束。
趙世鵬心驚膽戰,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然後吳軍突然想要更近一步,把吳麗蕊奮力往屋子更裡面推。
“趙世鵬要回來了……”
“去你的傻兒子!”
陳忠平咒罵道,可能正是這句話激怒了吳麗蕊,她開始瘋狂地掙脫。
但四個酒精上腦的人變本加厲,想要******。
最後,在一切的刺激下,失去理智的張喜。
沒錯,是張喜,張隊的兒子,隨手抄起那豆腐上面的長刀,刺死了吳麗蕊。
事情發生後,四個人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
他們嚇壞了,雖然不知道趙世鵬的在場,但確實,也是被嚇壞了。
最後,因為害怕的緣故,不得不找上了張開虎,張開虎無比認真地聽兒子講訴的一切。
四個人僵著一動不動,等待著警長的反應。
“回家!”
這是他那晚對他們說的唯一一句話,“都他媽的給我回家,跟平常一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別跟任何人說了,我看著辦,知道嗎?我!看!著!辦!如果我也沒辦法,你們就等死吧。”
張開虎說,自己沒有立刻採取行動,而是接到了吳雙呆的報案後,趕去現場。
跟平常一樣,也做出了例常的準確判斷:找到失蹤的趙世鵬。
聽天由命吧,走到哪步算哪步,這是他當時想的。
“當我在山上找到趙世鵬。”張開虎隔著霧,指了指後面漆黑的某處。
“就在那裡,整座山最高的地方。他差點兒摔下去,然後他竟然告訴我,是他殺死了自己的母親。”
……
“兇手……”
陳琳感覺出奇地冷,“是張喜他們,而不是趙世鵬?”
半天,她在張開虎欲要再次開口之際,感嘆了一句:“還有你!”
只見張開虎低了低頭。
好像自己接下來要坦白的行為,就跟學生考試作弊一樣錯得純粹:“我不知道趙世鵬很具體是怎麼想的。”
“他是一個孤僻怪異的孩子,會做出怪異的事情。在我看來,這能拯救我的兒子。”
“把趙世鵬押回派出所後,張開虎費勁心機地找到了跟趙世鵬獨處的時間,迎面上來的第一句就卡住了:“……”
“時間不多了。”這個高大稚嫩的孩子表情出奇地凝重,“你快點兒把那把刀拿過來,把張喜的指紋擦掉,印上我的。”
“什麼?”
“快點兒啊!”他帶著哭腔喊。
張開虎恍惚地從命,出了羈押室的門,心裡想啊,這個孩子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在他看來,自己的母親做了那種最最醜惡的事情,而如今最最好的挽救,就是保住母親的名譽?
於是他寧可放掉殺害母親的真兇,把自己變成弒母的殺人犯?
也不想事情按常規發展下去?
不得不說,張開虎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麼濃烈地領會到,趙世鵬的偏激和怪異。
在他找到那把刀時,鑑證的人正準備給刀做檢查。
“先給我一下。”
“幹什麼?”
“趙世鵬不承認罪行了,我要用兇器給他施壓。”
“他又不承認了?不是一開始……”
“行了小徐,給我就是了。”
雖然嘴上疑問多多,但對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懷疑。
就這樣,張開虎成功地篡改了證據。
先前,他已經在別的警察沒趕到的時候,擦去了房屋門口四個孩子的腳印。
趙世鵬,怎麼說呢,如自己所願,被定了罪,成功地保護了自己母親的形象。
陳琳先前的推理有誤。
事後,在她看來,完全是因為自己忽略了張開虎和張喜的父子關系,高估了張開虎的正義誓言,和不瞭解趙世鵬真正的心思。
“你成功地救了你的兒子,和他的三個狐朋狗友。”
陳琳義憤填膺、無不惡毒地逼問道,“那在你看來,他們之後過得快樂嗎?”
張開虎愣住了,手下意識地搭在了槍套上,陳琳忍住沒動。
“他不快樂。”
晌久,他開始了自己漫長以及延伸的回答,“他一點兒也不快樂。你知道嗎?我也很後悔的,自己做錯了,應該讓他接受法律的懲罰,而不是讓他自己懲罰自己,這太難熬了。”
“我知道那件事以後,張喜跟他那三個死朋友斷絕了關係,成天鬱鬱寡歡,晚上被噩夢驚醒,就連到了正常找女朋友的年齡,他也表現得像是有障礙一樣。”
張開虎哭了,幾個小時了,眼淚終於被擠了出來,臉部扭成一團。
“我也不快樂!”
他哽咽著繼續道,“鬼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這不是一個輕鬆的秘密,我也不是什麼,不是什麼心硬如鐵的人,我想贖罪!我想逃避,在張喜就這麼死了之後,我又想要報仇……”
“就快被這些慾望給懟死了,懟死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報仇,冥冥中,雖然也知道這病跟吳麗蕊有什麼關係,但天煞的,吳麗蕊已經死了!”
發洩夏然而止,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就像是交響樂的某些驟停橋段,讓人渾身一顫。
“吳麗蕊,就是被你的張喜殺死的,你還要……”
“不需要你提醒!”
張開虎狠狠地回道,“我得發洩,發洩自己多年的煎熬!除了親手殺死吳雙呆,這個起始一切悲劇的死老頭兒,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沒有其他的辦法!”
“額!”
“你沒有報警吧?”
“沒有。”
張開虎鎮靜了下來,點了點頭,跟陳琳說了最後一件事。
“趙世鵬說他恨我。”
他邊說邊朝後方的漆黑一片走去,陳琳覺得莫名其妙,不得不邁開步子去跟。
“他恨所有人。那點你說錯了,遊戲機並不是什麼瞎扯的謊,確有其事。只是他的媽媽並沒有變卦。他確實能得到一個遊戲機,和為自己驕傲的媽媽。”
“他的媽媽死了,被這個世界的骯髒殺死,奪走了幾乎是他的一切。”
“張開虎!你往哪兒走!”
“沒錯。”
對方的步伐越來越快,陳琳跟在後面,從小碎步變成了小跑,又變成中速的慢跑。
“這個世界很骯髒,我們都被汙染了,而跳脫一切的方法,就是……”
陳琳尖叫,眼前張開虎模糊的身影陡然一沉,然後消失無蹤。
當她意識到張開虎這是跳崖了,猛地急剎車,那雙鴻星爾克運動休閒鞋的鞋尖,已經探出了懸崖外,陳琳差點兒一個趔趄。
只聽下頭一連串樹杈的刮擦聲,最後是一聲遙遠的悶響。
陳琳從沒有聽到過如此震耳欲聾的聲音。
……
喬姍尖叫了一聲,在徐老太說到張開虎跳崖的時候。
“悲劇收尾!”錢子雯做出了一個勒脖的手勢。
“十分精彩的雙重推理!”
肖冰稱讚道,“接下來呢?老闆娘,我現在最渴望的,不是金錢,也不是感情,而是這個故事最後的結尾!”
沒有人笑,肖冰沒有說下去了。
徐老太輕輕地揚了揚嘴唇,以示禮貌:“嗯,結局很簡單,陳琳做了一個決定。”
“什麼決定?”陳銘問。
“一個治癒的決定。”
徐老太環顧著大家,大家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她嘆了一口氣:“她決定保密自己知道的一切。所以,直到現在,那些案子還是懸案,真相並沒有浮進大眾的視野。”
“什麼!”謝齊林和喬姍異口同聲地叫道。
“沒錯,孩子們。就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
喬姍大口喘著氣:“我記得在故事的開頭,徐奶奶你說這件事是先從陳琳長輩口中得知的,是不是衝突了?”
“不衝突啊,畢竟,我的表姐家對事情的認知僅限於表面,和事情發生時自己的孩子正好在現場罷了。陳琳才是唯一個活著,並知道真相的人,她把這些都講給了我聽。”
“吳麗蕊、趙世鵬、張喜、吳軍、陳家兄弟、吳雙呆……”錢子雯說得有些懊喪,“全部都死了。”
“是的。”
徐老太面無表情地回答,“在張開虎突然跳崖後,陳琳花最短的時間想出了自己該怎麼做——”
“這不一定是正確的,但她想要這麼做,既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趙世鵬,而趙世鵬當初的選擇是隱藏真相,因為事情太過骯髒,除了正義之神以外,對誰都沒有好處。”
“陳琳終於知道了事情骯髒的全貌,正是因為這無底洞般的骯髒,她才下定決定獨自保守這個秘密。”
“那天晚上,她下了山,於凌晨四點回到旅館,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第二天便回到少管所繼續上班。”
“警方於一天後的上午發現了張開虎的屍體,掛在一個山腰如刀的峭壁上,被幾乎切成了兩半……”
“他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連那醫生提供的尿檢報道單,也被陳琳拿走了,至今還封鎖在她臥室的一個櫃子底下。
……
“奇壞。”
肖冰若有所思地說道,“真的是因果報應最好的詮釋啊!你們說,張喜、吳軍、陳忠敏是同時發病的,那時陳忠平已死,要不我想他也會在那天,12號的時候感覺奇癢難耐!”
“朋友們,這就是報應啊!來自吳麗蕊的報復,讓他們在這頗有意義的日子同時發病……雖然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但確實,我們無法解釋,只能迷信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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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默,喬姍試探地開口了:“陳琳是怎麼辦到的?”
她問徐秀蓉,“獨自一個人守住如此之久,正如你所說,骯髒的秘密?這麼多年的時間?”
“我想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
徐老太笑:“她活得很好,2008年的時候,她和一個男老師結了婚,並有了兩個孩子,一起幸福地活到現在。”
“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骯髒,有太多人因為此而感覺懊喪,抑或是超過底線,甚至觸控死亡……有些人比較能看得開,就譬如陳琳。”
“那天下午,講完故事,她哭了一會兒,然後便又燦爛地笑了,告訴我,雖然骯髒的事情正在時刻發生,但別忘了,凡事都不是單面的。”
“黑夜越長,白晝就越是明亮……如果哪天,哪個人煞有介事地講了一個骯髒的故事,他的初衷絕對不是散播骯髒,而是在試圖告訴懂的人,戰勝骯髒的辦法,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可貴。
“戰勝骯髒的方法……”
謝齊林補充道,“就是無論如何,心存善良,沒有哪種骯髒,可以打敗像陳琳那麼善良的人。那種可以為了一個只是萍水相逢的孩子,而赴湯蹈火的人。”
“說得好。”
喬姍流下了晶瑩的淚珠:“我也剛想說……”
徐老太深吸了一口氣,氣息顫抖。
大家這才發現,她其實一直在強忍情緒,只為給大家呈現最精彩、深邃的故事。
錢子雯隨即提醒道:“小姍,別哭啦,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