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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第六章 它回來了

1993年4月22號,程瑤記得那個日子,十分清楚。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浴室裡沖澡,想著白天的事情——

在小學班級裡,一個頑皮的男生挑釁,她失去了控制,拿起鉛筆,扎傷了對方的臉,差幾釐米就戳瞎了他的眼睛。

男生的家長找上門來,與她的父母吵了一架。

最後,把討說法的人送走之後,程瑤又被爸爸嚴厲地訓斥了一番。

她知道自己如此暴躁衝動的究竟原因:那雙腥紅的豆眼,夜晚廁所門縫裡的東西,和它夜夜發出的聲音。

如果再這麼下去,程瑤覺得自己一定會死,便沉下心,第無數次,也是解釋最清楚的一次,跟爸媽說明了境況。

他們還是沒有相信,揚言要帶自己去看心理醫生。

淋浴室裡,程瑤近乎崩潰,嚎啕地哭了出來,幼小的心靈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

她恨那個男生,恨爸爸,媽媽,恨那個大老鼠樣子的東西。

“我要殺了所有人。”她狠狠地喃喃道。

這時,她才注意到它——

就站在淋浴房外面,貼著玻璃,好像已經站了很久了。

整張臉擠在玻璃拉門上面,因為熱水的水霧,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

那雙紅眼睛就像是兩束X光,融化了兩點水霧,直直地看向自己。

模糊不清的嘴角咧著,神情就跟人一樣,真的,只有人才會把嘴角咧出這樣的弧度。

而它做起來卻毫不費力。

“我開始尖叫。”程瑤哭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然後,媽媽就進來了……”

慘劇發生。

隔著不斷產生的水霧,淋浴室外朦朧一片,從裡面看的話。

媽媽發出駭然尖叫,白色的衛生間,底色上濺出了一層層的血紅。

爸爸聞聲趕來,很快也被逮住了——

程瑤不斷尖叫,不知道尖叫了多久,那東西殺了他們,她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從模糊的動作輪廓來看,爸媽死了,死得很慢,很慘。

尖叫持續了一個小時,沒有斷過一秒。

淋浴頭還開著,水霧還是不斷升騰,爸媽的屍體就躺在外面,她看不清,但知道他們死了……

尖叫聲讓鄰居報了警,警察趕到,6歲的小程瑤停止叫喊,昏死在警察的懷中。

“我殺死了他們。”

程瑤把頭埋在課桌裡,嗚咽著說,“我說了我要殺死所有人,他們,他們就死了。”

事後,程瑤一度失語,跨越半個中國,搬到這裡跟舅舅家一起住,直到一年後才慢慢地開始說話,留下了創傷的後遺症——抽動障礙。

除了我,她沒跟任何人,包括警察,說起真實發生的事情。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的。”她說,午飯時間,我幫她也領了一盒飯,“你相信嗎?”

“……最後警察怎麼結案的?”

“不知道。估計是猴子之類的吧?我老家那裡經常會有野生猴子闖進民宅——”

她精神恍惚地開啟飯盒,“月牙形狀的傷口,很整齊的,就在我爸我媽的脖子上。是最後的啃咬。”

“你如果相信我,肖冰,你爸爸他們抓錯人。不是那什麼鼠王,不是的。是它回來了,它來找我了。”

我咽了口唾沫。

“它找到這裡了,肖冰。那東西找到這裡了。它想要我。從一開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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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所以我想要先找到它。”

她吃了一口排骨,又全部吐了出來,一聲乾嘔,“前幾個禮拜,我一到晚上,寫完作業,就在那一帶遊蕩,都沒能找到……那個男人為什麼會承認呢?不是他幹的,不是嗎?”

“你不相信我,是吧?”

我沒有馬上回答,不是我不相信——

只是,回想起那晚涼亭裡的灼熱光線,灌木叢裡的東西,結合剛剛程瑤講述的,我只覺得害怕,一時半會說不上話來。

不管那究竟是什麼,在那天晚上,它已經重新盯上了程瑤。

同時,也一併盯上了我。

……

第二起命案發生在陳建兵歸案的六天之後。

這震驚了所有人。

死者9歲,性別女。

和第一名死者就讀於同一所小學——

這成不了什麼關鍵的話題,畢竟像這麼小的城鎮,從南到北也就兩座小學。

一所昂貴的民辦,大部分孩子都在另一所公辦二小。

那個女孩是在獨自溜回家的途中遇襲的。

全身沾滿了髒髒的鼠毛,傷口佈滿上半身,致命傷仍是脖子上,一道工整的月牙狀扯痕,在最後才切斷了她的大動脈。

我是普通人裡最早知道此事的人之一,誰叫我的爸爸是警察呢?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把我當做一個同事對待的,情報方面。

“今天神他媽鬼了。”

爸爸的口頭禪,媽媽瞪了他一眼,在飯桌上,他顯得十分疲憊。

“又有個孩子被老鼠咬死了,真他嗎……”

我咯瞪一下。

在媽媽面前不好詳細詢問。

飯後,我火速地寫完作業,來到了爸爸喝茶抽菸的陽臺上。

“跟我說說!”

於是,爸爸跟我講了死者遇襲的前因後果,和被啃食的慘狀。

就是我剛剛說的那段,沒錯。

聽罷,我後背發涼,腦子裡盡是些恐怖的陰謀論。

結合一週前程瑤跟我坦白的那些過去,真的是,很多蹊蹺而詭異的地方。

六天前,程瑤和我坦白的當晚,放學的時候,我又跟她說了自己在涼亭裡的感覺,那肩上灼熱的一點,猶如被什麼極恐之物注視、死盯。

程瑤聽後沉下臉來一那時,她並沒有感覺到有第三者的存在。

“那應該就是它。”

公車站後面的樹蔭裡,程瑤的臉色越來越差,“它又盯上我了。”

說著,她緊張兮兮地扭過頭,一番左顧右盼。

真的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你中午說,你前幾個禮拜都在小區裡找……那個東西?”

“是的。”

“你找它幹什麼,怕它找不到你嗎?”

“它遲早會找到我的,就像現在這樣。”程瑤說這話的語氣很不自然,至少在我聽來,“它喜歡我。”

一輛公車轉了過來,不是我們要乘的那班。

程瑤頓了頓,繼續說:“我得先發制人,我受夠了被它監視的日子。我再也不要了!要殺了它!先殺了它!否則,我就死了算了。”

她的嘴角開始歪,身子一顫顫的,是又有點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