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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分崩

林家三娘子最新章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今上是個節儉的皇帝,這跟他的生長環境不無關系。

他從小生活條件艱苦,來到上京城之後,生活條件乍然變好,很長一段時間他內心非常不適應。甚至當太子之時,便有意削減東宮開支。先帝蕭慎本著打好叔侄關係的想法,對他在各方面都非常大方。可是生活越優渥,越容易教他想起以前在四合的辛苦日子,以及底層百姓的民生問題。

這是先帝蕭慎完全不能體會的。

不過身為太子,他不能跑去告訴蕭慎:聖上,您這樣生活有點不體諒民生之艱吶!

蕭慎的生活自然符合從小在皇宮之中長大的帝王應有的標準,無論是從膳食生活用具,乃之賜給各宮妃們的各種節慶首飾禮物古玩之類,無不貴重精巧之極。

等到他自己登基之後,前三年這個國家的所有大事的決定權還不完全在他手中,唯有與朝中重朝玩權衡之術,一步步奪回朝局的控制權。表面上君臣相得,可是實質上許多時候他還是不得不聽從朝臣的諫言,以至事件的發展並非朝著他所期望的方向走。

這時候正在籠絡人心之時,自然不能做個摳門的皇帝,只能忍痛動用先帝的小私庫。

如今朝局穩定,他又坐穩了帝位,掌著兵權的皆是心腹重臣,哪怕文官諫言的呼聲再高,他心中亦有了底氣,偶爾可以強橫一下,顯露下帝王的霸氣。

裁減後宮用度是他年前就制訂的計劃,只不過考慮了一下從哪裡下刀合適,他正在考慮之時,容妍替他找到了下第一刀的地方。

新年宮宴,容妍隨公婆夫婿進宮宴飲,見到宮中菜色,她倒是沒什麼感覺,可楚夫人年年參加宮宴,小聲指點她兩句:“興許是聖上有意整頓內宮,今年宮宴的菜色比往年可縮減不少。”

容妍心中一動,再去瞧婆婆那張端莊的臉,頓時暗歎她見微知著,連這等小事也瞞不過她的耳目。

回府之後,楚氏便命府裡僕人將家中擺著的貴重物品收拾起來,家中用度開支也酌情削減,竟然是先從府裡節儉了起來。帶著她回孃家拜年之時,又提醒孃家諸人,行事莫太過張揚奢靡,加節儉些總不會有錯。

楚夫人孃家姓宋,家中人口比之楚家不知興旺多少倍,四兄三妹,又有各族中堂房兄弟姐妹,不然當初給楚君鉞求親,也不會有那麼多侄女前來將軍府小住。

反是容妍跟著婆母認親,到了最後只覺得頭昏腦漲,差不多年紀的索性都叫妹妹,上年紀的瞧著面相上有宋氏基因的便叫姑母,沒有的便是舅母。這種叫法大致不差,又忽略了她不記得人家排行的尷尬,只不過姐姐或者妹妹偶爾會出錯,還將個舅母叫成了姑母,引的當時廳中之人皆笑了起來。

倒是幾位表嫂,她在成親之初便見過了,這時候便有人上前來拉著她的手兒再一一介紹一遍,又調笑她:“果然是要生的,這才成親便有了,姑媽真是好福氣。”

便是容妍不是害羞的性子,這時候也不知道要接什麼話兒,唯有裝一回害羞,微微低垂了腦袋,心中暗罵楚君鉞猴急猴急,若是晚個半年,也不至於孃舅家表嫂取笑。

上座楚夫人多年心事得解,容妍又懷著身子,她自然要護著媳婦兒了,朝著那說話最爽利的年輕少婦道:“阿玉既然是做阿嫂的,便疼我家阿妍一回,帶她回你那邊去歇一歇,別累著了她。”

這媳婦姓吳名玉,丈夫乃是楚夫人三兄的長子,但在一眾兄弟之中排行也是行三,正是容妍成親之日,在洞房之中穿石榴紅裙子的那一位婦人,性子極為爽利,是以容妍印象比較深刻。

吳玉聽得這話頓時便笑了起來:“瞧瞧姑媽,這才當了婆婆便這麼疼媳婦兒,真是讓人眼紅!”

她婆婆聽得這話也不禁笑了起來,不以為意。反是宋家當家主母,楚夫人長嫂安氏道:“還不快撕了這油嘴子,咱們天天瞧著,你婆婆也沒將你關起來打啊,也沒令得你日日跪搓衣板,怎的這就有怨言了?”

吳玉向婆婆嘻嘻一笑:“我阿孃最是個心善的,哪怕我一身毛病,也只有當親閨女疼的,哪裡狠得下心來訓我?比姑媽待弟妹也不差嘛!只不過是我做媳婦的貪心,總想著偷懶耍滑,瞧瞧弟妹,現在懷裡揣了一個,就盡可偷懶了!”

楚夫人三嫂也是吳氏女,吳玉與丈夫乃是表兄妹,婆婆正是她親姑母,向來相處親如母女,比之別的婆媳相處起來更要親近許多,因此吳玉在婆家才能說笑自如。

安氏笑她:“那你也揣一個啊,難道有人攔著你不成?”

吳玉膝下兩子一女,皆還幼小,她聽了連忙擺手:“那三個淘氣寶都快要折騰死我了,伯母你可別嚇我!”

座中婦人盡皆笑了起來。

唯有之前去將軍府上住過那些表妹們,如今皆已嫁人生子,見到容妍卻終歸有幾分不快,不過面上交情,倒很是客氣。

吳玉帶著容妍回房歇了會子,她兩個兒子一個五歲,一個七歲,皆跟其父去前廳了,唯有女兒才三歲,與容秀年紀相仿,正在房裡玩。容妍從懷裡摸出個玉佩來給她當見面禮,由吳玉陪著在榻上歪了歪,跟小姑娘玩了會兒,直逗的她咯咯直樂。

有人喜歡她的孩子,對當母親的來說,最好不過。吳玉見容妍與她家姐兒玩的開心,這位慧福郡主倒不似作偽,哄孩子很有一招,還給姐兒講了好幾個小故事,全是各種小動物的故事,對小朋友的疑問也是非常耐心細緻的回答,她倒是覺得容妍真是不錯。

“三郎那樣一個冷麵神,配弟妹這樣溫婉的性子,倒是剛剛好。”家中那些小姑子們倒是不少,卻偏沒有這一款的,不怪楚三郎不喜歡。

這話惹的容妍不由笑了起來,朝她眨眨眼:“我只有對小孩子才這麼溫柔的,對三郎可未必這樣。我孃家阿妹跟姐兒差不多大,瞧見姐兒倒似瞧見了我孃家阿妹。”

吳玉也是爽利人,聽得這話連連點頭認同:“對男人可不能一味的溫柔順從,該收拾的時候還得收拾。”她婆婆是親姑母,修理起丈夫來毫不手軟,倒也不怕婆婆會想法子阻止,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抬出婆婆這尊大佛來給她撐腰,吳玉的婚後生活可謂順風順水。

二人相對而笑,頗有幾分在婚姻經營上頗為投機的感覺。

宋家拜完了年,容妍又與楚君鉞回了孃家拜年,被義安公主嘮叨了半日,恨不得當時就送她回去。容妍只當這是義安公主太過緊張之故,還嘻皮笑臉的想岔開話題,最後還是容紹發話,她這才停止了嘮叨,全家吃了頓團圓飯。

此後去義成郡主家拜年,連向來鎮定的她聽得容妍有了身孕,都有忍不住要將她送回將軍府的衝動,更別提膽小的何氏了,原本容妍前來她歡喜不盡,又有楚三郎陪著,見這位少將軍雖然面色冷淡,但待容妍到底體貼,這便足夠,待聽得她如今懷有身孕,吃完了飯便催促他們夫婦倆儘快回去,又再三叮囑她不可亂跑,事事小心。

家中林碧雲離孃家極近,懷孕之後還是在婆家安心養胎,輕易不讓回孃家來,就怕哪裡不小心磕著碰著,何況是容妍,責任更重,何氏哪裡敢讓她多留

反倒是楚夫人,自除夕陽宮宴帶著容妍去了宮中一趟,回來之後見她氣色極好,人比窩在家裡更為精神,便不拘著她窩在房裡養胎,又帶著她回了趟孃家,回來的路上聽得她連說帶笑,精神愉快,到家之後就許了她可四處走動,只萬事小心,去哪裡也得有楚君鉞親自護送。

不用她說,楚三郎對這差使也樂意之至。

元宵節之前,容妍向宮中遞了牌子,求見今上,過了一日便有宮中馬車來接,恰巧楚君鉞前去營中與下屬同樂,便由十二郎隨侍。

朝中各部要過了元宵節才開衙,說起來這算是一年之中朝中君臣難得閒散的時光。大約要見的是親近之人,今上只穿著常服,容妍要行禮,忙攔她:“快別行那些虛禮了,你正該養著,我還沒恭喜阿妹呢。”

容妍執意行了禮,今上便向她招手:“阿妍過來坐。”

一時坐定,今上便問起:“阿妹可是有了為難的事情?難道是楚三郎欺負你了,要朕做主?”

“有皇兄撐腰,三郎哪裡敢欺負我了?只不過今年宮宴,聽婆母說比往年儉省,便想著聖上是不是缺銀子?”

今上素知容妍在賺錢一道上有些急智,容家雖舉家回來了,但商隊至今仍在,她又與北狄商人相處融洽,現成的嫁妝鋪子裡聽說都代售著不少北狄商人運過來的貨物,便朝她一笑:“難道朕缺銀子,阿妍會慷慨解囊不成?”

國庫就是個無底洞,身為帝王,他當然希望銀子越多越好,不用今日南邊遭了水災,明兒北邊遭了旱災,國庫卻調不出銀子來賑災。

容妍做勢緊捂荷包:“聖上莫與我小老百姓爭利啊。”

“你還小老百姓?好你個錢袋子小老百姓!”今上指著容妍大笑,“你不是來給朕送錢,難道是來跟朕借錢的?不然為何一進來就哭窮?”

容妍覺得時候到了,便再不繞圈子:“我今日前來是想向皇兄求一件差使,求個皇商來做。”

今上意味深長瞧一眼她的肚子:“這事兒就算你想幹,也得等生完了孩子吧?”

容妍驚喜的瞧著他:“這麼說皇兄是答應我了?有件事情我倒不想瞞著皇兄,”遂將養父林保生之事講明,“我這般毛遂自薦,就是想讓沈家再當不了皇商,想慢慢弄垮了沈氏一族,也讓沈唯一嚐嚐養兒不教的惡果。”

今上不意竟有此事,他雖不能一旨抄了沈家,但擼了沈家皇商之位,倒是容易。只不過擼了沈家,勢必要再尋一家皇商,這卻是要重新考慮的。

容妍便道:“我聽說沈家養著商隊,前往全國各地蒐羅奇珍供奉宮裡,每年從宮中以及民間獲得大量財富。恐怕平常宮中日用之物價錢也不低。皇兄但有縮減宮中用度的想法,不如先從宮中採買這裡下手,看看宮中日用之物比之市價如何。”

她回孃家之時,已聽得義安公主提起,皇后近來在稽核宮中宮女女官年紀,準備放出去一批,但卻沒有重新採選宮女的意思,又宮宴之上的見聞,連義安公主也覺得皇上這是想要肅清內務之後,再遏制權貴的奢靡之風。

先帝喜歡華貴精美的陳設,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先帝在朝十幾年,無論朝中重臣,還是民間富紳,皆追求奢靡豪富的生活,便是家境稍微過得去些的小民百姓,女子的裙裾,也要多寬出二尺來。

這種一味追求外在華麗的風氣不止影響著經濟,還影響著官場風氣,使得人浮於事,認真辦實事的官員反不及誇誇其談又好面子的官員討上司歡心,待到年底考核政績,自然有所差別。

久而久之,許多官員在政事上便懈怠了起來,只喜走小巧捷徑,討得上司歡心比什麼都重要。

容妍很能理解蕭澤心中所想。

她也常有這種想法,從最初的郡主府到後來的國公府,以及現在的將軍府,當過起貴族生活之後,總忍不住要用草根人民的演算法來算一算生活開支。比如一道做工複雜的大菜,折算成普通小百姓的餐桌伙食,可以令一家五口吃多少日子……

容妍忍不住講起自己這種草根人民的折算法,倒令得蕭澤撫案大笑,“細算起來,宮中用度真是貴的驚人,朕在宮中過了數年,至今很多地方都不能習慣。”一個人在窮困的環境裡生活太久,哪怕此後富貴,可是當初生活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跡始終難以抹滅。

更何況蕭澤還知民生多艱。

容妍想了想,給他出了個主意:“聽說沈家做皇商一家獨大,富的流油,不如皇兄對外招商,宮中各種日用,只要貨好,價格低,便採買回宮。但任何事長期下來,中間總會有些貓膩,這供奉便以三月或半年為期,不等外面的商人與宮中宦官用銀子結下深情厚誼,又換了下家,總歸是省銀子的招。”

她這主意倒不錯,蕭澤一聽便覺有趣,這才有了沈家被擼一事。

沈家下了臺,家中亂成了一團,沈唯一被憤怒的族人們質問,為何沒有保住宮中供奉,他有苦說不出,反是姜夫人親自前來為他解圍,將沈嘉玉當年所做之事道明。

姜夫人雖為沈唯一解了圍,但沈唯一卻不領情。

事已至此,哪怕犧牲了沈嘉玉也挽救不了沈家必敗的頹勢,又何苦去做這事?

沈家族中一聽事情因沈嘉玉而起,便鬧將起來,要將沈嘉玉除族,趕出沈家,若是沈唯一不肯就範,便要逼他們全家都搬出祖宅,讓出掌家一職。

姜夫人率先帶著兒子沈嘉元表態:因教導出了沈嘉玉這種孽子,她有愧於沈家列祖列宗,她將帶著兒子搬出祖宅。

她的及時表態獲得了眾族人一致交口稱讚,卻惹怒了沈唯一。

沈唯一從二十出頭便從乃父手中接過掌家之位,如今雖失了皇商之職,尚有別的生意,哪裡肯鬆手搬出祖宅?

姜夫人卻已帶著沈嘉元回去準備搬家,只道三日之內,必搬出祖宅。至於正在與眾族人爭辯的沈唯一,她卻是瞧也不肯再瞧一眼。

沈唯一最終拗不過眾族人,只能將沈嘉玉從祖譜中除名,當晚就趕出了沈家。

沈嘉玉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被趕出家門,走之前往懷裡大把塞銀票,又問身邊侍候的通房丫環:“你們誰跟爺出去玩?”

丫環們久在下層,危機意識比這位公子哥兒要敏感許多,當即紛紛搖頭。

沈嘉玉也不強求,還抱著“家中這些鮮花嫩柳都已經被下過嘴了,外面定然還有許多美人兒等著我”的想法,收拾包袱款款離開。

——他還不知事情的嚴重性,只當出門春遊一趟,轉一圈便能回來了。

紅姨娘哭的死去活來,跪在前廳向族中那些叔老們磕頭求告,這些人平日便不喜沈嘉玉小小年紀只知揮霍,不及沈嘉元能為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對紅姨娘這妾侍更是鄙視,誰都裝看不見。倒有個年紀輕些的子侄冒頭說了一句:“一個妾侍,跑到前廳來現眼!”

這話刺的沈唯一老臉暴紅,十分難堪,喚了家中婆子將紅姨娘拖回了後院,她的哭號聲一路響徹後院,不巧那拖著紅姨娘回去的兩個婆子乃是姜夫人孃家陪嫁過來的,起先還顧忌禮貌,勸說兩名:“姨娘還請消停些罷!”見她不為所動,拿出撒潑打滾的姿勢來要往前院衝,其中一個婆子掏出帕子來,也不管是不是替小孫子擦過鼻涕的,團成一團便塞住了她的嘴巴,二人拖著掙扎不休的紅姨娘回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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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姜夫人便收拾好了所有嫁妝,連帶著這麼些年自己攢的私房錢,帶著沈嘉元搬到陪嫁莊子上去了,也不管沈唯一以及紅姨娘如何。

沈嘉元前去沈唯一處辭別,只道要護著孃親回莊子裡去,沈唯一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不止,只叨叨一句:“阿元,阿爹到你這個歲數,便接過了沈氏一族的掌家大權……”那是他人生之中最為得意的時光。

沈嘉元向他磕了個頭:“阿爹,咱們家數代皇商,財富無邊,若是人不好,哪裡能守得住?”

他當初自忖精明,如今回想卻後悔萬分,錯失的不僅僅是坦誠的美德,還有心底裡深深愛過的人。

原來商人做久了,每日裡精於算計,到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將自己算計了還不自知,這才是最可怕的。

姜氏帶著沈嘉元夫婦搬到了自己陪嫁的莊子上度日,不久之後,沈唯一不得不從沈家祖宅搬出來,帶著紅姨娘搬到了城東的別院生活。

沈唯一一家,竟然在朝夕之間便分崩離析。

至於沈嘉玉,有人看到他自那日從家裡出來之後,進了萬紅閣,便再也沒出來,至今仍在醉生夢死。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大概十二點前還有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