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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岑宵被李麗推了一把, 手上的水果刀很鋒利,一下子就劃過皮膚, 拉開一條細細的口子,鮮血沿著口子慢慢溢位來。
突如其來的劃傷其實還沒來得及察覺到痛, 李麗就不耐煩的道:“還不快去繳費?你爸爸在這裡的藥是一天都不能停的,你說要你這麼個閨女有什麼用,關鍵時刻就知道裝死。”
羅岑宵將手指放進嘴裡含了下,血腥味頓時充斥在溫暖的口腔裡,“我知道了,現在就去。”
沾到了手上血跡的蘋果自然是不能再吃的,扔進了垃圾桶。
她又拿了錢包往繳費處走。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羅岑宵看到賬單的時候還是被那個數字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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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娜是好心, 為羅振興安排了vip病房並墊付了一部分的費用,但vip病房就如同一個吃錢的機器,每天所產生的費用累計起來,都快夠普通人家過大半年的了。
儘管這幾個月來工作逐漸變多, 也慢慢有了點自己的積蓄, 但刨除還給了前經紀公司的欠債和日常的開銷,剩的也不算多了。
藝人之所以是藝人,賺得多其實花的更多,經紀公司為她承擔了一部分,但她總不能繼續穿那些小商品市場的衣服和首飾,還有護膚品和化妝品也是必不可少的,這一來一去――
羅岑宵看了看手中的卡, 微微嘆了口氣。
她交完費沒有馬上回到病房,手指上的疼痛後知後覺的浮現上來,她一度想扭頭去給羅振興換回普通的病房,最終還是作罷了。
爸爸傷成了那個樣子,又生著自己的氣,貿然讓他換病房是給自己找麻煩,還不如不去動他,而且老人家一輩子也沒享過別的福,也別再這上面算計了,就是這錢……太讓人傷腦筋了。
卡上的餘額不多了,剛才跟主治醫生溝通了下,說羅振興現在是留院觀察,怎麼的也還得住個半個月左右,而羅振興沒法出去上班了,李麗本來就是沒什麼文化的家庭婦女,她怎麼的也得給他們點錢留著防身。
錢錢錢,做什麼都要錢,但她最缺的也是錢。
她正煩惱著,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瘦高個從吸菸區的方向走過來,他的步子很慢,仔細看的話兩腳落地的時候一輕一重,似乎不太平均。
瘦高個拍了拍剛扔了菸頭的手掌,似乎抽菸抽了個爽,昂起頭來,正好就跟羅岑宵正面相對。
羅岑宵見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就沒好氣,還是羅紀之先跟她打招呼:“宵兒,回來啦。”
語調倒是萬年不變的輕鬆,就好像這世界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影響他的情緒。
隨著羅紀之的走近,她嗅了嗅空氣中還未徹底消失的煙味,還算可以,仍舊是三五牌。
她點點頭:“剛結束工作就趕過來了,替爸交了醫藥費和床位費。”
兄妹倆隨意的找了條長椅坐下,羅紀之說道:“之前媽給你打電話你沒接,還以為你出事了。”
“我當時有工作正準備登機呢,後來經紀人跟我說了,但工作不能違約,只能等到這階段拍攝完成才能回來。”
“能待多久呢?”
“最多一週,”羅岑宵下意識的用大拇指輕輕拂過手上的口子:“爸爸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紀之攤手,一副全不知情的樣子:“就是出門打個麻將遇上搶劫的了,身上還帶了不少現金,老頭子急唄,就要跟人幹,他那身板哪是人家小年輕的對手,就這麼被撂倒揍了個半死,人身上還帶了刀,在他肚子上來了一下子,再晚點送來就沒命了。”
羅岑宵聽他這個形容已經氣得要命了,立刻問:“報警後警察怎麼說?”
“能怎麼說,這種人很有可能是亡命之徒,吃了這頓沒下頓就隨便找個老百姓搶。”
“監控呢?”
羅紀之嗤然:“要不怎麼說人是亡命之徒呢,搶爸那地方是個死角,別說監控了,經過的人都沒幾個,受傷了還是老頭子自己呻吟了半天才被人發現的。”
總結下來就是一個無頭冤案,純屬羅振興倒黴。
見她沒說話,羅紀之倒是無所謂的說:“事情都發生了,既然沒有生命危險,也就別太生氣了。你剛回去了,媽怎麼說,是不是罵你了?”
她苦笑著道:“還能怎麼樣。”
她在家裡的時候,爸媽就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看,後來工作獨立了,李麗也只有在打電話向她要錢的時候口吻才會和善些,才會像個媽媽對待女兒那樣。
而羅振興,與她一年到頭說的話也不會超過十句。
可是一旦回家,她仍舊十分渴望他們能多問自己兩句,哪怕是外頭冷不冷,餓不餓都好。可惜的是一句都沒有過。
她跟羅紀之從生下來開始走的就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她拼命的唸書也敵不過他衝父母陪個笑能得來的東西多。
羅紀之一看這個表情就知道她又被李麗罵了,於是說道:“你別理她,媽也是太心急了,吃了沒?我帶你去吃碗麵。”
“不用了,我也不餓。”羅岑宵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羅紀之的出現倒是讓她想起了另一樁事情:“你在年前因為賭博被人抓去是怎麼回事?”
羅紀之解釋道:“當時我也是被拉壯丁給拉去鬥牛的,誰知道那幾個人合夥出老千,我操!我要跑又被他們捉回來,那倍數疊加上去,就變成了二十萬……”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神色,“後來他們威脅爸媽如果不給錢就再砍我一條腿,我也是沒辦法了。”
“那你就不能別出去賭?”她說起這話就一包氣,老生常談的問題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找份工作好好掙錢?非要出去跟那種人混在一起!”
羅紀之突然笑了:“什麼工作會他媽要一個沒了條腿的廢人!我又沒文化又沒一個健康的身體,我他媽什麼都幹不了。”
“按照你這麼說的話全世界的殘疾人都不用活了,都可以去死了!你整天這幅死樣子做給誰看,人活在世界上哪個比你輕鬆了,怎麼就你成天一副厭世的模樣?”
她實在是憤怒極了,或許並不全因為羅紀之――
工作上的不順心,黎今那邊散發出的若有似無的壓迫感,對小問的思念,還有父母對她的無視和詰難,如同幾座大山一樣揹負在她的身上,喘息都變得艱難。
羅紀之頹然的道:“她結婚了。”
羅岑宵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說的是吳潔,他的初戀。
“就在正月裡頭結的婚,那人家裡頭也沒什麼錢,矮胖子一個,可她嫁給他了。”他低頭深吸了口氣,“我什麼都沒了。”
吳潔是羅紀之的青梅竹馬,跟羅岑宵也挺熟的,只是後來她遭遇了一連串的變故又離開了溪城就再沒了聯絡。
羅紀之跟她談了好幾年的戀愛,分分合合,最過火的那一次就是他開著車去追她,半路遭遇車禍,直接廢了一條腿,後來吳潔也並未離開他,而是一直照顧著他,直至他康復,走出心理陰影,才正式與他分手。
羅岑宵一直以為吳潔是板上釘釘的自家嫂子,沒想到糾纏了那麼多年,還是沒有這個緣分。
羅紀之難得表現出心灰意冷的樣子,事實上,他所有不正常的情緒都是因為吳潔。
“那個矮胖子我見過兩次,像個麵糰似的,又蠢又呆滯,她怎麼就會嫁給他了?”羅紀之憤憤的捶了下牆,“可她怎麼都不肯再理我……”
“你知道吳潔最討厭你什麼樣子嗎?”羅岑宵定定的看著他。
他茫然的抬起頭,眼中仍有憤恨難平。
“就是你這樣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自己卻毫無擔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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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羅振興已經睡著了,而李麗正在看電視。
見兄妹倆一起回來,李麗不太高興的說:“去了那麼久就淨顧著聊天了吧。”
說的明顯是羅岑宵,她剛要開口,卻聽羅紀之口氣又衝又不耐煩的說:“說兩句話都不行啊,反正不是有護理麼。”
兒子說的話李麗從來不會反駁,因此只是哼了一聲,便給他們倆倒了水:“外頭那麼冷,你一去就是這麼久,有這麼多話也不陪你爸多聊聊……”
天色不早,李麗要去醫院的食堂吃飯,被羅岑宵攔住了,“媽,咱們出去吃吧,我請你們去吃頓好點的。”
李麗白了她一眼:“你爸就躺再床上你還有心情下館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把錢都給交完了嗎?”她又回到了那個問題上。
“交掉了。”
李麗絮絮的唸叨:“不僅是這兩天的,醫生說你爸還得住院好一陣呢,你得先把錢都付掉呀,咱們家裡可是拿不出這個錢的。宵兒啊,媽知道你現在是大明星了,咱們全家可都指望著你了啊。”
李麗雖然不曉得大明星除了拍拍電視還有什麼別的工作,但大明星這三個字在她心裡就恆等於用不完的錢和大筆的房產,女兒做了明星演員了,家裡的日子還不得跟著好起來?
羅岑宵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望著她殷勤的目光,話都堵在喉嚨口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宵兒難得回來一趟,媽你煩不煩啊,有什麼事兒不能等過兩天再說?”羅紀之的聲音插進來。
談到錢,李麗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因此只能換了一張笑臉:“說的也是,你也該累了,回去休息吧,醫院裡有我和護理看著呢。”
羅岑宵原本是想陪床的,但李麗堅決的讓她走,再加上羅振興也的確用不了這麼多人陪著,她還是獨自離開了,羅紀之在她離開之前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自己會安撫好李麗,讓她不用擔心。
羅岑宵在走廊上給人打了個電話,接通的人是個女人,年輕的女人,聲音慵懶似乎還在睡覺,就連那一聲“喂”都可愛的帶點勾人的性感。
羅岑宵聽到這聲音頓時輕鬆不少,她說:“段言,是我,羅岑宵。我回溪城了,現在在市立醫院,你在哪裡?”
那個叫段言的女人起初還有些迷濛,但聽到醫院兩字又瞬間緊張起來:“羅岑宵……靠,你怎麼剛回來就去醫院,你出什麼事了啊?”
“不是我,是我爸爸,說來話長。我現在出來,你有空沒?吃個晚餐?”
那女人爽朗的應下:“我能有什麼事兒啊,小樹也不在家,走吧,我給你接風,咱們吃戰斧牛排去!”
羅岑宵自然沒有異議,醫院外的車並不難叫,只是她剛坐上車,繞上這座城市的主幹道時,與另一輛車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打了個寒顫。
那種如同被電流穿過的感覺發散在四肢的末端,令她無端的惶恐。
她急忙轉過頭去,想要看一看剛才那輛車是否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讓她畏懼的男人的車牌時,車子早已開遠了。
她率先到達了星際酒店,這是溪城最好的五星級酒店,對外營業的餐廳中的戰斧牛排做的格外地道,她還記得自己在離開溪城前的最後一餐,也是與段言在這裡度過。
很久未來,酒店內外部的裝潢的都更加的氣派豪華,臨湖而建的酒店在落日的餘暉之下與水相傍,更顯出一種內斂的貴氣。
她拖著行李箱正準備先去餐廳等候段言的時候,門衛忽然朝著她身後的方向走去,就連大堂經理也笑容滿面的走了出來,羅岑宵不免好奇的停下腳步。
黑色卡宴的門被人開啟,男人有著一張窄小的臉,雙腿很長,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袖口上,長身玉立,顯出一種獨有的驕矜,他漆黑的眸子裡閃著不知名的光,微微掠過――
她。
“歡迎黎先生光臨星際酒店,不勝榮幸。”酒店經理發自內心的微笑。
他亦回覆一個禮貌的神色,隨後一行人向著酒店裡頭走去,再也沒看過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