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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chapter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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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水般平靜,臨去英國前一天,段大海不在家,顧斐寧上段家吃飯。

這段日子他常來,總不忘提些段大海喜歡的東西,如今跟他相處的已經算相當不錯,除了結婚這件事仍舊不鬆口,段大海已經很能接受他的存在了。

唯有方靖璉,看到他依然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也會頷首衝他打個招呼,如果那算是打招呼的話。

顧斐寧下班後過來,已經是快八點了,這陣子他很忙,南風地產剛起步,總有許多事需要他親力親為,但父親的產業終於以新的面貌重新經由他手立起來,這比什麼都要令人振奮。

屋子裡呼呼的開著冷氣,段言跟小樹已經吃起了水果,小樹聽到他來的聲音,光著腳蹬蹬的跑過來,往他嘴裡塞了一顆葡萄:“顧叔叔,今天又是好晚。”

葡萄很甜,甜到心裡去。其實他已經提高工作效率努力壓縮時間了,但沒辦法,抬起頭天就差不多黑了。

“給你們帶了蛋糕。”顧斐寧將手中精緻的小盒子遞給他。

小樹歡呼了一聲,又說謝謝顧叔叔,拿著盒子就跑到餐桌旁,招呼段言一起來吃,“媽媽,顧叔叔給我們買了蛋糕,你快來吃。”

段言早就聽到他們在玄關處的竊竊私語了,這時才說:“草莓味的嗎?”

小樹揭開盒子,笑道:“一個草莓的一個巧克力的。”

正好,她喜歡草莓味的,而小樹喜歡巧克力味的。

陳嫂將放在鍋裡一直熱著的菜端上來,顧斐寧還真是餓得狠了,什麼話也沒,一口氣就吃了兩碗飯。

而母子倆就在一邊吃著蛋糕陪他。

吃完飯小樹要留在客廳看動畫,而段言則上樓整理行李。

她並沒有把這一次的出行當做遊玩,但是該帶的東西還是都得帶上,顧斐寧看著看著就笑了。

從前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哪像現在,下班的時候竟然會想起要去他們喜歡的蛋糕店給他們帶甜品回家,更不會在這樣的時間在家中坐著,而目的卻僅僅是為了看她慢騰騰的整理行囊。

但這感覺竟然相當不賴。

“這件好看還是這件?”她手中是兩條連衣裙,帶哪條好呢?有些苦惱。

“黑的吧,襯的你皮膚白。”他說。

“你什麼意思,我皮膚很黑嗎?”她撅起嘴來:“我可是白富美好不好?”

顧斐寧瞧著她,似乎在考量她話中的真實性,段言一個抱枕扔過來,“我就要帶白色的。”

他接住抱枕,也不生氣,反而意有所指的道:“我最喜歡你襯黑色的……床單。”

皮膚晶瑩剔透彷彿玉琢。

這些天下來,段言的麵皮也越來越厚了,她不去看他的眼睛,只說:“是嗎,既然顧總都這麼誇我,那我不管以後嫁去誰家,都得帶著——黑色的床單。”

他的眼中陡然升起火苗來,三兩步就走到她跟前,抬起她精緻的下巴:“你倒是越來越會撩我了。”

她努力想別過臉,但根本沒法動彈,只好跟他對視,卻還死不承認:“誰撩你了?”

兩個人離得極近,她鼻息間有淡淡的草莓和奶油的甜膩香味,讓他情不自禁的湊上去,“你還想嫁給誰,恩?”

“你管我。”依舊不服輸,宛如七年前那個驕傲的、自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

“兒子都給我生了,怎麼還是這麼倔……”他的聲音在房間裡輕輕迴盪,似是嘆息,眼看著又要吻下來。

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應聲落地。

兩人同時停住動作,朝門邊看。

除了睡覺的時候,段言沒有關門的習慣,因為小樹可能隨時來她的房間找她。

門框邊,小樹手中的遙控器掉在地上,他本來是要來找顧斐寧陪他下樓看電視玩模型的。

可是,可是,現在一切都亂套了。

小樹有些冷靜的走進來,驚慌失措的反而成了兩個大人。

他仰起頭來,“你們、你們剛才說的話,我聽到了。”

果然,段言立刻蹲下來跟小樹平視,“小樹,你聽媽媽說……”

顧斐寧卻捏了把她的胳膊,這一天還是來了,雖然不在他們計劃好的意料之內,來的這樣猝不及防。

他一把抱起小樹,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像平時他們一起打電動時那樣。

小樹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現在的他卻寧願自己並沒有聽懂他們這兩個大人的說的話。

生的兒子……說但是他嗎?

可是媽媽沒有別的兒子了,只有他。

他剋制著自己,可是仍舊雙眼發紅,腳底心都開始發虛發抖,學校裡跑500米的時候他也沒這麼難受過。

他一直以來這麼喜歡、尊敬的顧叔叔,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呢?

顧斐寧卻鄭重的看著他,說:“對不起小樹,我是你的……爸爸,我的抱歉來的太晚了,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接受。”

“可是,可是,”小樹覺得嗓子好堵,就像憋著一口氣似的,“我的爸爸已經死了,他死掉了,媽媽說他早就不在了……嗚嗚……”

怎麼辦,鼻子根本通不了氣了,就像是點住的穴道瞬間被解穴,小樹大哭起來,整張小臉哭的紅彤彤的,牙齒打架,涕淚縱橫。

段言也跟著掉起眼淚來,小樹跟她一樣,很少哭的,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哭的毫無形象可言,嘴巴長得大大的,竟有些聲嘶力竭。

她抱住它,“小樹……媽媽撒了謊,對不起,小樹,都是媽媽的錯。”

母子倆哭作一團,顧斐寧心中又是感動又是自責,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拿了紙巾哄兩個寶寶,“你的爸爸是我,既不是禿頭的胖子,也沒有死。只是沒有一直陪在小樹跟媽媽身邊,我……”他嗓音哽咽,“很怕小樹不願意認我了。”

“可是為什麼,”小樹紅著小兔子一樣的眼睛:“為什麼你一直不出現呢?你是不是不喜歡小樹?是不是我小時候很不乖,你才離開了小樹……”

“當然沒有,”顧斐寧用有些粗糲的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水珠子:“如果我早點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不會不管小樹,一定會陪著小樹長大。”

“那你為什麼會、會不知道小樹的存在呢?”小樹抽著氣,手指已經不知不覺抓住了顧斐寧的衣袖,斷斷續續的問。

“因為,”段言說:“因為爸爸遇到了一個大壞蛋,為了努力打倒他,才能回來見我們。”

“那現在那個大壞蛋被打倒了嗎?”小樹非常關心這個問題。

顧斐寧將母子兩個一起摟入懷中,不管他們的眼淚鼻涕是否沾在他的衣服上,收緊胳膊。

“打倒了,打跑了壞蛋,回來找你們,但是很怕小樹不再理我了。”

“那以後……你還會離開小樹嗎?”小樹囁嚅著,一眨不眨的問。

“不會了,我……會跟媽媽一起,守護小樹。”顧斐寧大掌落在他的肩頭,許多年後小樹想起來,那是十分厚重、溫暖的力量。

“那小樹願意原諒我嗎?”顧斐寧也緊張起來。

“爸爸,嗚嗚……”小樹又癟嘴哭起來:“不可以再騙我了。”

爸爸兩個字如同巨雷,饒是顧斐寧久經商場,遇到什麼妖魔鬼怪也面不改色的人,聽到這個詞,也不由得渾身一顫。

他貼上小樹軟軟的溼溼的小臉蛋,有暖流從心中,慢慢通往四肢百骸,“謝謝小樹。”

……

今晚的睡前故事沒有講,變成了母子談心的專場。

小樹還未從“他終於有了爸爸”這個美美的真相中繞過彎來,言辭之間滿滿都是對顧斐寧的好奇、思念,還有驚喜。

父子天性,若不是明天他們還要飛走,顧斐寧無法留宿,恐怕也根本捨不得離開他。

小樹拉著她說了半天,直到後來口乾舌燥,迷迷瞪瞪的,還問她:“媽媽,以後還會有別的壞蛋,分開我們嗎?”

他很害怕還有像媽媽所說的大壞蛋一樣的人物再次出現,帶走他的爸爸,他才剛有爸爸,跟別的小朋友一樣,有了承諾會一直疼他的爸爸,他不想再失去了。

段言溫柔的哄著小朋友,“所有的壞蛋都會被懲罰,而好人都會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

坐在飛往倫敦的班機上,顧斐寧還未從“爸爸”這個角色中脫離,其實他很想帶著小樹一起來英國,但……還沒到時機,只能作罷。

不過他已經答應了小樹,等到他們回家的時候,會帶他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段言靠著他的肩,動了動,似乎從淺眠中醒來了,下一秒,他溫熱的吻便落在她的額頭,“醒了,渴不渴?”

她搖搖頭,“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令她有些疲憊,但在飛機上,始終沒辦法睡得安穩。

他說是,“下了飛機你先去酒店補眠,我還有點事要辦。”

她盯著他,眼中有擔心:“是你媽……阿姨那邊的事嗎?”

他抬手替她別好了幾縷不聽話的額髮,“不是,是公司的事情。”

……

顧斐寧早就在倫敦安排好了下榻的酒店,他將段言送上樓,換了身衣服。

她問:“什麼時候回來?”

“你醒了,我就在了。”他替她蓋好被子。

顧斐寧在倫敦還有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始終有些應酬是推脫不掉的,對方大方的向他敞開了,給他參觀了工廠的產線,晚上又要留他在家裡吃飯,顧斐寧想著段言,就拒絕了:“下次吧,你要是去溪城,我做東。”

“怎麼這麼急匆匆的,你可不是這樣的人啊。”對方是個長相和藹的胖子,跟顧斐寧的關係一向不錯。

“我老婆還在等我,答應了陪她的。”他冷硬的面部線條顯出一絲柔和。

對方驚訝的說:“yourife?真是沒想到,你竟然結婚了!”

顧斐寧倒也不否認,只是說:“還沒辦婚禮,屆時會要邀請你,就看沈總有沒有空了。”

“當然,我們什麼關係,就算爬,我也要爬去溪城!哈哈哈。”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兩人私交好,沈總當然不會妨礙顧斐寧陪伴佳人,只是說好了,關於南風還有盛寧,還有許多合作機會,只待下次細談。

回到酒店的時候段言仍舊在睡,呼嚕呼嚕就像小豬一樣。

顧斐寧坐過去捏住她的鼻子,她動了動,張開了嘴巴。

於是乾脆嘴巴也堵住,她才嗚嗚的醒來,半夢半醒之際,她格外的柔軟,她被吻得喘不過氣來,顧斐寧慢悠悠的放開她:“起床吃飯了。”

段言用手掌推他的臉,被人從美夢中吵醒,不開心,但還是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替她刷牙,洗臉,像個小寶寶一樣被照顧著,然後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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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倫敦待三天,前兩天裡都是在遊玩,從泰晤士河畔走過,他向她訴說少年時讀書時的有趣經歷,在大本鐘下傾聽鐘聲,在倫敦眼上俯瞰世界——然後親吻,燦爛的星光落在肩頭,替他們見證著這失而復得的愛情。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段言一早就醒了,她心中似有所感,總覺得要發生些什麼。

果然,在吃早餐的時候,顧斐寧才說:“今天去見媽媽。”

他特地把最後一天的時間空出來見黃意琴,恐怕也是擔心段言被掃了遊玩的興致。

黃意琴所居住的那個療養院位於倫敦郊區,車程一個小時,顧斐寧親自開車,只有他們倆。

這裡的空氣很不錯,療養院規模不大,穿著制服的護士金髮碧眼,面容都很溫柔。

顧斐寧走進去便有人出來迎接他,那是個中年男子,身材微微發福,眼睛湖水一般,他是這裡的院長。

顧斐寧同他短暫交流,在他的帶領下,在二號樓拐了兩個彎,到了黃意琴的病房門口,院長問需不需要陪同,他拒絕了。

手握緊門把,只是一秒的猶豫,她與他另一只手十指緊扣,顧斐寧衝她釋然一笑,開啟了門。

一個女人背對著他們坐在輪椅上,對著窗,窗外是綠色的麥田,不遠處還有風車緩緩轉動,晴空碧色,莫不靜好。

女人的頭髮挽成一個髻,她身穿一襲豌豆綠旗袍,一動不動。

顧斐寧攜了段言走上前,“媽,我來看你了。”

女人微微側過臉,鼻樑挺直,雙唇菲薄,段言看著母子倆,不由感嘆遺傳學的神秘與偉大。

她唇角似乎動了動,“謝謝你來看我,我還沒死呢。”

出言尖酸刻薄,可是顧斐寧不以為然,然後向她介紹起人來:“這是段言,我的未婚妻,我們一起來倫敦看望你。”

段言也及時道:“阿姨,您好,我是段言。”

黃意琴這才將目光掃過兩人,在段言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語氣稍緩,“眼光還是不錯,什麼時候結婚?”

段言注意到她的膝上躺著一本書,書的名字她再也不可能忘記了,那是在鄭貞貞家裡頭書房裡見過書名——時間簡史。

顧斐寧回答她:“明年,你——會願意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

“我老了,走不動了,”她生硬的說:“我在這裡一輩子,陪你鄭叔叔。”

顧斐寧忍了又忍,才說:“他不是我的叔叔,你不要再記掛著他了,好好過日子不行嗎?我帶你回溪城,我會侍奉你照顧你,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他的喉結上下翻滾,有些艱難的道:“媽——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黃意琴卻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她翻開了膝蓋上的書,一如每天午後休息時那樣輕聲念起來:“……他們渴望理解世界的根本秩序。今天我們仍然亟想知道,我們為何在此?我們從何而來?……”

她安靜的念著,彷彿已經沒有旁人存在。

顧斐寧握緊拳頭,在離開之際說:“媽,你想通了,隨時可以打我電話。”

而黃意琴不作回答。

在他們即將離去的時候,黃意琴卻忽然開口:“祝你們快樂,為你們祈禱。”

回去的鄉間小路頗有些顛簸,顧斐寧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青筋突出,段言想安慰他卻知道此時任何的安慰都是如此無力和蒼白,他的一腔熱情付之東流,或許永遠都得不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