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在江南商界的地位雖然逐漸沒落，遠沒有柳員外祖父輩時期那般風光。但是憑藉著茶園與酒肆兩大產業的特色經營, 還有與褚玉瑭父親的舊交, 柳員外算是在眾多柳家分支中經營得最有聲有色的了。
今晚的商宴, 柳員外並不是主要的籌辦人之一, 但是那些主辦的商號老闆們可沒安多少好心, 特地盛情邀請了他。為的就是現在這一幕：初出茅廬, 毫無營商經驗的褚玉瑭與被其退婚羞辱的柳員外, 在這商賈雲集的地方，狹路相逢了。
褚玉瑭自然清楚, 四周投聚過來的目光，並沒有多少是在關心她。更多的, 是想近距離圍觀這場好戲。而最好的結局，就是他們借柳員外之手，狠狠地打她的臉。令這場美其名曰慶賀她走馬上任褚家商號掌舵人的宴會, 成為日後商界同仁含笑不語的話題。而這也將成為伴隨褚玉瑭一生的汙點。
見柳員外雖然面色不佳，但是還懂得控制情緒，把握分寸, 遠不至於在這場的場合潑褚玉瑭一臉的酒。但是褚玉瑭直接進入主題式地強調兩家合作關係的穩固, 則成功地安撫了柳員外的暴躁情緒。
“聽聞今年柳家茶園獲得了近年來最大的一次豐收, 真是可喜可賀。我正準備讓賀總管增加向柳家茶園的採購呢, 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裡遇到柳伯伯，那就更好了！”褚玉瑭見柳員外並沒有著急否定她的話，便趁熱打鐵地進一步延續著這個話題。
柳員外僵硬冷酷的臉有一絲觸動，卻並沒有被打動。他將信將疑地看了褚玉瑭一眼, 這下才算是兩人正面接觸後的第一次正式打量。柳員外這時才發覺，昔日在他印象裡的，瘦弱白淨，顯得不堪一擊，弱不經風的褚玉瑭似乎有些變了。雖然那張臉依然還是跟從前一樣的白，那個身板子也沒有變得魁梧挺拔，但褚玉瑭的眼神卻變了。眼前的這個人不再戰戰兢兢地躲避著自己的目光，不再本能地瑟縮往身邊人的身後躲，反倒是一派坦然地回應著自己不算友善的話。
柳員外在心底細細琢磨著褚玉瑭的變化，使場面一度陷入沉默。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眾人看到褚玉瑭和柳員外都不出聲，柳員外則一臉狐疑地觀察著，褚玉瑭滿臉鎮定地站在原地，無聲地迎接著四面八方而來的目光洗禮。
施婉琬面不改色地陪著褚玉瑭一同站著，甚至沒有在柳員外來勢洶洶的氣場中有一絲的搖晃。雖然她從一開始就擔心褚玉瑭招架不住柳員外的聲討，但是到了現在她已經放下了一半的心。因為褚玉瑭看似軟弱的回擊已經堵死了柳員外繼續發難的路，若是柳員外不領情，那麼不僅會徹底摧毀柳家茶園的一線生機，也會讓自己成為今夜的丑角。
“柳家茶園的確是收穫了一個豐收年。不過這也要有褚家商號的充分合作才能發揮最大價值。既然褚老闆有意，那麼不妨約定個時間，我們再好好商談一下具體事宜。只不過，恐怕事實並非如褚老闆剛才所言。”柳員外思忖了片刻，終於緩和了臉色。
褚玉瑭猜他是在忌憚賀明宣之前的行為。她正好發愁沒有合適的理由挫一挫賀明宣的銳氣。現在柳員外的突然出現，倒是給了她這樣的機會。褚玉瑭靈光一現，心裡偷笑。
“柳伯伯，現在我已經是商號的負責人了，我說的話就是商號的正式決定。若是柳伯伯還是對褚家商號的合作誠意有所遲疑，那請過幾日到商號裡與我簽訂新的合約。”
柳員外聽褚玉瑭這麼一說，倒是有些相信。畢竟若是褚家商號願意恢復之前的採購量，那麼就可以將柳家茶園從破產的危機中拯救出來。他之前惱怒褚玉瑭悔婚之事，一方面是因為面子上過不去，另一方面就是擔心失去褚家商號這個龐大又有實力的商業夥伴。
“玉瑭賢侄，你有這番契約精神甚是難得。雖然你接管褚家商號不久，但是你的所作所為，要遠比一些掌權已久的人來得實誠。你要記得，誠實守信，才是經商的根本，也才是一個生意人能越走越遠的根基。”柳員外說完，瞟了一眼距離他們最近的人群。
其中，賀明宣就首當其衝站在前面。原本在另一處站著的他，突然看到人群都在往這邊靠攏，以為發生了什麼狀況，等到走近才發現原來是柳員外跟褚玉瑭冤家路窄，而周圍聚滿了看好戲的人。他靜觀其變，等著局面快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出手阻止，怎料褚玉瑭卻出乎意料地化解了柳員外的殺氣，並且現在兩人看上去還相談甚歡？
特別是柳員外最後的那番話，看似是說給褚玉瑭聽的，實際那眼神裡含著的刀，徑直落在了賀明宣的身上。柳員外一直對賀明宣擅自單方面減少對茶園和酒肆的採購數量而忿忿不平，卻又始終找不到機會與他當面交涉。
褚玉瑭跟施婉琬因為早已知曉內情，所以對於柳員外這話，還有這眼神，都清楚得很。在場眾人，離得遠的，壓根沒有聽清楚說了什麼，離得近的，除了褚家商號的人，也許並沒有人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在場的大多都是在商界有名望有地位的人，見這硝煙還未點燃就已經湮滅，自然不會再自討無趣地聚焦在此處。更何況，柳員外連悔婚一事都可以暫時放下，他們這些局外人又有什麼理由繼續看熱鬧呢？
“我說於會長啊，你們這訊息似乎不太靈光啊。”陸續散去的人群之中，一位操著外地口音的富商將於成恩拉到旁邊，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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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成恩不解地抬眼，“居老闆，此話怎講？”
居老闆剛到江南經商時間不長，此前大多在關外遊走，蒐羅了一大批關外的稀罕寶貝，而且也積累了不少家產。現在因為年紀大了，家眷也都厭倦了關外的生活跟風沙，便想落腳江南這樣的好環境。
“你們不是跟我說，褚家商號的當家人年輕氣盛，很容易拿下的嗎？我剛才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就已經覺得這人並非像你們說的那樣簡單。”
於成恩對居老闆這話，也並不完全否定。可是他又無從解釋，畢竟他在江南這麼久，關於褚玉瑭的傳聞也好，之前的幾次接觸也罷，都難以證明褚玉瑭有才能領導褚家商號。
“居老闆，你剛到江南時間不長，很多事情可能你還未能完全瞭解。所謂這看人啊，不能光看表面。關於褚老闆，還需要多方面深入瞭解才能下定論。”
居老闆斜眼看他，道：“我在關外看到過的人還少嗎？南來北往，就連朝廷欽犯我都見過不少，更別提那些大鬍子綠眼睛的外邦異族。”
居老闆的言下之意很明確，那就是他看人的眼光很準，肯定比他們這些蝸居在江南地界好幾代不出家鄉的商人們厲害。況且居老闆在外面跟遊牧民族接觸久了，脾性自然也改變不少，更注重大局，對於江南的過分細膩，有些不適應，也不喜歡。
於成恩本來對這外來的居老闆並無太多好感，可是居老闆掌握著馬幫生意，而且還有十分豐厚的資產，並且有將絲綢、茶葉這些江南特產銷往外邦的渠道，自然是個萬里挑一的合作伙伴。
“居老闆說的也不無道理。也許褚老闆實乃深藏不露，想要給我們一個驚喜也說不定。”於成恩笑得有些生硬，與此同時他的眼神正在四處尋找賀明宣。
柳員外知道今晚大家的關注點都在他跟褚玉瑭身上，既然這一次碰面已經取得了他想要的結果，那麼也就沒有繼續逗留的理由。畢竟以他們的關係，繼續親密交談那是打他自己的耳光子，針鋒相對又會將剛才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再次弄僵。
“褚老闆，柳某家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改日定會約個時間，與你好好商議茶園跟酒肆的合作。”柳員外主動致意，接著便朝著褚玉瑭和施婉琬二人點頭，隨後離開。
只不過，他的眼神在落到施婉琬身上時，明顯停頓了一下。
等柳員外離開，施婉琬之前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依舊沒有消除。原先她以為是因為自己站在了褚玉瑭的身邊，所以連帶著被柳員外的目光誤傷。但是現在柳員外已經走了，那麼令她覺得不舒服的感覺又來自於哪裡呢？
“婉琬，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褚玉瑭正要關心，卻被從另一邊走來的於成恩打斷。
“褚老闆，不知是否方便移步？諸位老闆們都已經到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你見面的。”這是剛才就已經約定好的事情，褚玉瑭自然不能推脫。
“可是……”褚玉瑭正要回頭檢視施婉琬的狀況，卻被她阻止。
“不礙事，我很好。你跟於會長去吧，我就在這裡，與其他夫人們認識一下。”施婉琬給了褚玉瑭一個鼓勵的笑，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
褚玉瑭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多結交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對於剛剛踏入商界的她來說，是最急需的，也是最重要的。
“那你就在這裡，別走遠了。有事就第一時間派人通知我，知道嗎？”褚玉瑭臨走前還是不放心，又特地交代了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