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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李佩雯雖然希望這只是自己的胡猜疑,但是所有的細節和證據指向,又確實都在說明蔣珂和以前的她就是不一樣了。她躺在辦公室的小床上,眯合著眼睛細細回想這幾個月以來蔣珂的種種表現,假使塗抹掉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這個人,她壓根兒不認識。

三日後,李佩雯拜託賀姐的事就有了眉目。

她用一塊家裡使舊了的麻布料子把芭蕾舞鞋包得很嚴實,在李佩雯從病房裡給病人打上吊針回來後,便從抽屜裡拿出來送到了李佩雯面前,跟她說:“給你找來了,九成新的。”

李佩雯伸手接下來,稍開啟看了一眼,確實是簇新肉粉色布料子,手指摸上去滑得像水。她用指尖摸兩下,便包了起來,拿在手裡跟賀姐說:“賀姐,謝謝您了。”

賀姐嗔她一眼,“跟我這兒瞎客氣什麼?實在過意不去,醫院外頭那興隆飯店裡請我一頓也行啊,我不挑。”

“那我可請不起。”李佩雯笑起來,“醫院飯堂的飯倒是能請您一頓。”

現在甭管是街頭巷尾的小酒館還是大道中間兒正兒八經的飯店,都是國營的。不花上幾塊錢,到裡頭基本吃不上什麼東西。也就有些男人好酒,月餘去那麼回把,打二兩一毛六一兩的小酒,要一盤兒花生米,坐在灰舊的小方桌邊慢慢地品。家裡條件再差的,壓根兒不要下酒菜,就幹悶二兩白酒。

李佩雯一個月就幾十塊錢的工資,省吃儉用才夠一家老小湊合過日子。賀姐說這話,是故意拿她逗悶子,她聽得出來。

她這也就不客氣了,把舞蹈鞋收起來,只等著晚上下班兒回家。

安寧醫院離蔣家的衚衕不近也不遠,騎腳踏車約莫二十分鍾的路程。

這時候騎的腳踏車來來去去就仨牌子――飛鴿、永久、鳳凰。大車軲轆大車架子,踏上腳踏板助步走起來,順動作上車,腿一撂幾丈高。個頭小的孩子學騎車,夠不著黑皮座,只能把腿插-進腳踏車的前橫槓下頭,小小的身子隨著齒輪的轉動不停地上下上下。

李佩雯下班後騎上腳踏車回家,平時上下班拎東西的手提布包掛在龍頭上,前前後後地晃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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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入了胡同口,她見著熟人笑著招呼兩句便騎過去。前頭有放學在路上逗留的小孩兒皮鬧擋道兒,便把車鈴鐺撥得叮噹直響。等孩子讓出了路來,再騎過去。

這樣一直騎到自家院兒門前,剎車下來,前後提了腳踏車的龍頭後座進朱漆大門,把車子停去院角的木搭棚子裡。

和平常一樣,她下班到家,蔣珂已經把晚飯燒好蓋在灶裡悶著了。並且,也仍是不大和她說話。

李佩雯算著的,自從蔣珂退學以後,就沒再叫過她一聲媽。人都說她李佩雯面相柔弱實則內裡固執,現在她算見識了,真軸的人,不是她李佩雯,而是她家這位蔣可兒同志。

並且,是現在的蔣可兒同志,而不是以前的蔣可兒同志。

李佩雯拎著自己的手提灰布包抬腳進正屋,目光越過坐在桌邊的蔣奶奶,最後落在坐在屋角小床邊上的蔣珂和蔣卓身上。此時兩個人正低著頭湊在一處,蔣卓手裡捏著幾塊已經洗得發白的灰藍色布料,另手裡還捏著針。

兩人弄蔣卓手裡的東西弄得認真,也沒注意到李佩雯下班回來,還是蔣奶奶招呼一聲,“佩雯回來啦。”兩人才抬起頭來。

蔣珂抬起頭的時候,目光剛好和李佩雯碰了一下,但卻分秒不做停留,只斂目一收,拽一下褂角從床邊上站起來,說:“我去打飯。”

蔣卓這也就不再坐著,放下手裡的針線布片,跳下床,“我去拿碗拿筷子。”

李佩雯看著姐弟兩個出門,又聽蔣奶奶拉長了聲線說了句:“犟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哦……”

誰知道這事情還有沒有頭?

李佩雯收回目光,提著布包打起門上的布簾子,微微彎腰進自己的房間。她把裝著芭蕾舞鞋的布包放去床頭,伸手摸出枕頭下的兩本草黃封面兒的作文本。這是她這兩日揹著蔣珂在家裡找到的,一本是蔣珂以前的字跡,一本是她現在的字跡。

她捏著兩個本子,捻動手指快速翻了一下,聽得外頭蔣卓叫她,“媽,出來吃飯了。”便把兩個本子合起來塞到了布包下頭,應了聲,“來了。”

出去後還是如常的模樣,到桌邊坐下,拿起桌上的筷子,夠一個大碗裡裝著的窩頭,先喝一口稀飯。稀飯咽下去潤了嗓子,她伸筷子夾鹹菜,開口問蔣卓,“剛才動針動線的,弄什麼呢?”

蔣卓啃手裡的窩頭,“我們班明天有體育課,老師說要玩兒沙包,叫我們幾人一組,各組準備兩個。我就在家找了些破布,裁了小方塊兒,打算縫一個。”

李佩雯把鹹菜擱嘴裡,筷子放到碗裡攪稀飯,忽說:“真行,你比你姐還能……”

話末了兒那“幹”字她都沒說出口,話斷在舌尖上。再看到蔣珂悶不吭聲的樣子,下頭的話也都咽了沒再說。

蔣奶奶不知聽出了什麼話音兒,忽給蔣珂打圓場,說:“可兒先是幫著弄的,縫了一片兒,拿針戳了手指頭,蔣卓才拿過去自己個弄的。”

李佩雯拿著筷子攪稀飯的動作越來越慢,抬眼皮看蔣珂兩眼,愣是什麼都沒再言語。

倒是蔣奶奶筷尖兒夾著醬黃豆粒子直往嘴裡送,在那嘀咕,“什麼都不怨,就怨那場高燒。”

然到底該怨什麼該怨誰,真也沒人說得清楚。

李佩雯這些日子一直沒和蔣珂說過什麼話,近來花幾天做足了準備,抽了今晚,吃過飯在蔣珂收拾桌上碗筷的時候,叫住了她,跟她說:“你進屋裡來,我有話跟你說。”

蔣珂站在桌邊,手裡拿著飯碗愣了愣。

李佩雯看著她不動,又說:“放著給蔣卓收拾。”

那邊蔣卓聽到話,把才拿起的針線布片又放下來,幾步跳過來接過蔣珂手裡的碗,“姐,你進去吧。有話好好說,別再跟咱媽犯牛脾氣了。”

蔣珂手裡空落下來,站在桌邊,沒有可推辭的話,只能往李佩雯房裡去。

李佩雯先轉身進了屋,坐去床沿上。而在床前,她的斜對面,擺好了一張竹編舊椅子。

蔣珂進屋後放下手裡的布簾,去那張舊椅子上坐下來,微微含著胸,低聲問了句:“您找我什麼事兒?”

李佩雯能明顯地感受到她和蔣珂之間的距離感,她看著她絨發細碎下光潔白皙的額頭,開門見山,也低聲問了句:“你真的是蔣珂嗎?”

蔣珂聽到這話就僵住了身子,垂目不動。李佩雯問這話的語氣,明顯和蔣奶奶蔣卓說同樣話時的語氣不同。他們是覺得她變了,但沒懷疑她換了個人,只是那麼一問罷了。但李佩雯的這個問句,明顯就是赤-裸-裸的懷疑與質問。

隔了好半晌,蔣珂才抬起頭來看向李佩雯。她看向李佩雯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李佩雯也不讓她為難,斜側身子伸手去床頭,摸出布包下的兩本作文本,送到她手裡,“你自己看看吧。”

蔣珂微微張開手指接住兩個作文本,低下頭來,把兩本都稍微翻了一下。她不需要仔細去看,兩個人的東西,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她穿越之後有意識地模仿過原主的筆跡,原主手上也還有些十幾年留下來的肌肉記憶。可用來控制身體的思維意識是兩個人的,所以她也只能模仿到有些像而已。

就這事兒,王潔英還批評過她,說她寫字越來越馬虎,學習不上心。當然,批評的也不止就寫字工整不工整這一表象上的,還批評她寫作水平也一落千丈,問她:“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蔣珂吧把作文本翻過了,合起來攥在手心裡。心裡繃緊了一根弦,連呼吸也發緊到讓她幾乎要窒息。她的手指甲在作文本封面上輕輕地刮,刮了好一陣,才開口說:“我要說是的,您信嗎?”

李佩雯看她這副模樣,再聽她毫無底氣的聲音,只覺自己已經確定大半。

她定定地看著她,半晌輕聲說了句:“你不是。”

蔣珂默聲,李佩雯目光不轉不移,看著她又說:“蔣珂她不喜歡留指甲,是因為她有個喜歡咬指甲的壞習慣,留不住,十根手指從來都是禿的。麻花辮她喜歡編四股的,比起黑頭繩,更喜歡大紅色的頭繩。她不是左撇子,平時寫字兒是用右手,但擇菜切菜和拿筷子,大多時候用的是左手,用右手的時候也有,但不多……”

李佩雯把話說到這裡打住,盯著蔣珂的目光一動不動,看著她額側滲出汗來,沉默一陣,忽又安慰她:“你不用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你跟我說實話。”

蔣珂此時心裡那根緊張的弦已經繃緊到極致,然後在她心底發出一聲斷裂的悶響。她額側汗意涔涔,只得蹙眉把眼睛閉起來壓心裡的慌亂。

再睜開的時候,她看向李佩雯,說了句:“我確實不是您女兒。”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平緩,然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