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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這樣的場景太過扎人的眼珠子,蔣珂往前走兩步,離散落在地上的東西近一些。蔣卓跟著她,聲氣弱如蚊蟲地擔心著叫了她一聲,“姐。”

她沒回聲兒,就那麼盯著地上爛了的舞鞋看,眼角已經微微泛紅。心底慢升起的怒氣,也讓她眉毛下瞧著仿似抹了一層胭脂紅。

她忍著,把指甲蜷縮扣進手心。

趙美欣隨著蔣珂和蔣卓的步子進的院子,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高跟兒小皮鞋。鞋跟並不高,只有約莫三釐米,卻也是平頭小老百姓裡稀奇罕見的玩意兒。

她進了院兒就去東屋叫胖琴,叫了出來掐著腰給她看自己的高跟兒鞋,問她:“怎麼樣,好看不?”

胖琴啃著手裡的一截黃瓜尾巴,最是沒滋味的一截。她低頭看著趙美欣的鞋,眸子亮亮地歡喜著說:“好看好看。”

趙美欣一天天讓她長見識,她也是真羨慕趙美欣,樂意跟著她屁股後頭打轉。

趙美欣正美的時候,看到西屋那邊兒站著的蔣珂和蔣卓,並兩人面前的雜碎物件兒,便收起得意的神色,問了胖琴一句:“怎麼了?”

胖琴也不知道,搖搖頭,“不知道呢。”

“過去看看。”趙美欣說著便蹬著高跟兒鞋去了蔣珂那邊,胖琴啃一口苦滋滋的黃瓜尾,跟上她過去。

到了蔣珂蔣卓面前,看到地上破爛的舊舞鞋,趙美欣便忽笑了一下,開口說:“喲,這誰幹的呀?可兒,你家這不是招賊了吧?”

蔣珂本就不喜歡趙美欣,聽她這語氣聲口,更是惱,轉頭便挖了她一眼。

蔣卓更直接些,蹙眉沒好氣,衝她說:“趙美欣,叫你不要摻合我家的事,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趙美欣本來就不是善茬兒,好幾個月前因為兩個豬肉芹菜餡兒餃子,認了蔣卓兩句臊。今兒她可沒拿他家一分錢東西,不受他這臉子,這也就收了笑,回蔣卓的話,“毛頭小子一個,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兒了嘿!給你臉,你就要著。這一院兒裡四家人,就你們蔣家姐弟兩個最不上道!豬油蒙了心,腦子勾了芡兒的東西,你們要是都能有出息,這天下還不活人了!”

蔣卓被她這話說得暴脾氣上來,就要往她面前上一步進一步跟她理論。蔣珂拉了一下他,沒叫他上去,自己看向趙美欣開口說:“你一社會壞分子,有什麼資格談出息沒出息。”

這話一說出來就嚴重了,趙美欣忽瞪大了眼,看著蔣珂,“蔣可兒你說話得負責任,你壞在哪了你給我說出來!要是說不出來,今兒咱們沒完!”

外頭幾個孩子爭吵,把四屋裡的長輩兒都給嚷了出來。趙美欣的父親還問了句“怎麼了”,到了近前便聽著蔣珂嘴裡說:“我們都是無產階級革命者,我們都在艱苦奮鬥,想著的那也都是怎麼奉獻自己去報效國家報效社會。但你趙美欣不是,你趙美欣活脫脫就是一小資產階級!你是人民的敵人!是無產階級的敵人!”

怎麼說起階級敵人這話了,長輩們也沒鬧明白,只見趙美欣有些跳腳,氣得狠了,咬牙切齒看著蔣珂,“蔣可兒,你再胡說八道一句試試!”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裡沒底兒嗎?”蔣珂那是攢著氣正衝沒處發,趙美欣往槍眼兒上堵,她怎麼也是要弄得她不痛快的,反問完了那話,便又指著她腳上的高跟兒鞋,說:“你腳上的高跟兒鞋,你屋裡的唱片機、燙頭機,還有口紅,都是證據!一院兒裡的大家互相之間客氣,沒人說你什麼,你還理所當然了?你且走著瞧吧,我明兒就去街道革委會檢舉揭發你!”

趙美欣也氣紅了眼,忽然從自來水那石槽邊摸出一根棍子來,指著蔣珂就說:“蔣可兒你再嚷嚷,我楔死你信不信?”

蔣珂這會兒還真不怕死,盯著她,“今兒你不把我楔死,你趙美欣就是個孬種!”

眼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了,長輩們自然開始動手拉架。旁邊偏還有拱火把事往大了鬧的,那便是蔣卓,抬高了聲兒在院子裡喊,“打倒趙美欣!打倒小資產階級!”

最後,整個院兒裡全部亂成了一團,難解難分。也不知誰推了誰誰搡了誰,趙美欣高跟鞋的鞋跟兒一崴,人摔出去把頭碰在了石槽上。蔣珂也摔了出去,摔倒後後腦勺墊在一塊石頭上。

混鬧是在趙美欣和蔣珂兩人受傷時停止的,蔣卓掙開抓著他胳膊人的手,跑過去看蔣珂,緊張地問她:“姐,你沒事兒吧?”

蔣珂躺在地上,身下有硌皮子的細碎小石子兒。她看著染了微微紅霞的天空,白雲如糖。她喘息很緩,像發洩了心裡的所有怨氣與恨意。

在蔣卓把她拉起來的時候,她看到李佩雯的臉,便把目光往下一避,彎腰撿起自己的書包和爛舞鞋,錯過李佩雯,抬腳上石階,進了屋裡。

蔣珂去到屋裡後,在床邊上坐著,手裡捧著那雙陪伴了她幾個月的舊舞鞋盯著發呆。趙美欣額頭磕得流了血,傷得重不重她沒心思去管。她看了一氣手裡的舞鞋,而後揉進懷裡,歪下身子往床上躺著去了。眼淚從眼角滑出來,她也不管,任那帶著鹹味的液體流到竹蓆上。

蔣卓看她這樣,站在她床前安慰她,說:“姐,你不要難過了,大不了我再去給你找一雙來。”

蔣珂沒說話,這好像是舞鞋的事情,好像也不是舞鞋的事情。

蔣卓又站了一氣,看蔣珂還是沒反應,想著安慰沒有用,也只能放她一個人靜靜了,便與她說:“姐,你歇會兒,我出去找奶奶。”

蔣卓前腳出去不一會兒,李佩雯後腳就進了蔣珂的房間。她站在門框下,已經沒有了剪蔣珂舞鞋時候的氣勢,就這麼站了好半晌,才開口說:“不是你美欣姐跟我說的,是你的班主任王老師。”

蔣珂躺在竹蓆上還是不出聲,李佩雯又說:“我們老蔣家的人,都不是搞文藝那塊料。儘早些收收心,別再整那些么蛾子,讓鄰里鄉親的笑話……你那回考過北京軍區的文工團,我就說了叫你不要再考……”

蔣珂還是躺著不動,也不說話。李佩雯看她這副模樣,下頭的話也都再說不出來。她這便轉了身要往外走,然剛抬手打那舊布簾子,忽聽蔣珂在她身後出聲說了句:“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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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卓出去找到遛彎兒的蔣奶奶,扶著她胳膊一小步一小步從衚衕裡往家回。蔣奶奶的柺杖戳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響。

他把才剛家裡發生的事情說給蔣奶奶聽,“家裡醬油吃完了,我和姐去副食店打了一些。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姐的書包被扔在了屋門前,舞蹈鞋也被剪了。肯定是有人告了密,媽才會翻姐的書包。後來趙美欣自己個兒往上送,咱們就打了起來……”

蔣奶奶聽蔣卓把事情前因後果說完,嘶口氣,“瞧你們這鬧的,沒把街道居委會招來吧?”

“那沒有。”蔣卓搖搖頭,“我姐說明兒要去革委會檢舉揭發趙美欣,不知道是不是氣話。”

“可不能讓她去。”蔣奶奶看一眼蔣卓,“鄉裡鄉親的,一院兒了處了這麼長時間,哪能惱這麼絕。胡鬧過也就罷了,誰也別再不依不饒的。甭管什麼時候,那告密的,都是最招人討厭的。”

蔣卓悶口氣,沒說話。

兩人走過小半的衚衕,蔣奶奶嘆著氣,忽又說:“這回這樣一鬧,我看你姐怕是真要放棄了。你媽也是,怎麼就那麼死心眼?跳就隨她跳,能成事就成,不能成就拉倒,礙著她什麼了?把孩子逼成這樣,還能得什麼好了?”

蔣卓微微低著頭,“我媽那人就是,覺得自個兒想什麼都是對的,從不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想事情。說淺了是固執,說深了,就是強權主義,想我和我姐什麼都聽她的。”

蔣奶奶聽不懂他說什麼強權主義霸權主義,她只在心裡想,蔣珂這回是真認真的。旁人笑話她,她從不理會,偏李佩雯捏著她幾次三番地鬧。

真鬧僵了,蔣珂也放棄了,她心裡只覺的可惜。這麼幾個月,她是看著蔣珂怎麼練跳舞練過來的。那股子勁頭卯著到現在,再這麼練個一年半載,進文工團,足夠了。

蔣奶奶和蔣卓一老一小,就這麼你嘆一聲我嘆一聲地回了家。到家後誰也不提今晚上院子裡鬧起來的事情,吃飯梳洗睡覺,都是冷冷清清的。

蔣珂晚飯沒吃,也沒洗漱洗澡,就這麼任身上黏糊糊地睡了一夜。次日起來打水洗漱換身衣裳,把長髮仍梳成兩根大辮子,開始吃早飯。

李佩雯早一步先走上班去了,蔣奶奶和蔣卓一起坐在桌邊吃飯。蔣卓啃手裡的窩頭,看看蔣奶奶,又看看蔣珂,終於沒忍住問她:“姐,你心情好點了麼?”

蔣珂不抬眼不說話,草草吃了飯挎上書包就出了門,好像昨兒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卻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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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奶奶看著她消失在門外的背影,長長嘆口氣。她和蔣卓都覺得,蔣珂這回肯定是放棄了。打今兒起,怕是就要開始老老實實上學再不提舞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