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椋沒有追上去, 他也追不上去。
兩條腿的人類和四條腿的幼崽, 走路速度根本沒法比，尤其在前者腿特別長，後者腿特別短的情況下。
佩萊斯見到這一幕，笑了幾聲:“哈哈，你不會真把二號當媽媽了吧？”
雲椋:“……”
他沒有理會佩萊斯, 只是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
“嘩啦”“嘩啦”的聲響逐漸遠去，雲椋發現, 少年的雙腳上好像繫著什麼東西，不是鐐銬，但外形很像是長鏈, 分別系在兩隻腳上……不知是什麼材質製成的, 拖在地上發出令人無法忽視的聲響。
唉, 他沒想到藺哥會直接走掉, 回想起他與藺哥第一次見面，那時對方的反應足以稱得上熱情了。
所以……這是為什麼啊？藺哥不是毛絨控嗎？
雲椋的小腦袋瓜裡塞滿了疑問:他可以很自信地說，現在他的皮毛剛剛生長出來不久，絕對是最柔軟、手感最好的時候, 所以藺哥這避之不及的表現是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他剛才的表現太過激動, 嚇到對方了？
可是……如果有人類被毛絨絨的幼崽抱住腿，不是會兩眼放光大呼可愛然後掏出許多零食並試圖對幼崽親親抱抱嗎？
他當然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不過山腳下有一窩貓崽經常這樣騙吃騙喝……
他就很困惑。
“別看了，一號。”佩萊斯很自來熟地說，“那家夥孤僻得很, 平時跟我都說不了幾句話。不過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之前沒在這一層見過你……”
雲椋:“……”
他不太瞭解佩萊斯，原來對方是個自來熟，還是個話嘮麼？
“外表很弱小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佩萊斯打量著他，“不過只是生來就擁有軀體這件事，就勝過我和二號百倍了。”
咦？生來就擁有軀體？
好像之前也有一個研究員這麼說過。
“它可是罕見地一出生就擁有軀體的光塔精神體，研究價值不可估量。”
當時雲椋不懂他的意思，現在仍然很疑惑。
生來就擁有軀體？這不是很正常麼？為什麼佩萊斯要說勝過他們百倍？
雲椋好奇地看向蹲在一旁的佩萊斯，然後伸出胖爪——
下一秒，佩萊斯瞪大眼睛，後退一步:“等等，我可不是二號，不能亂碰——”
話音未落，小熊貓的小jio便碰到他的小腿，然後頗為驚悚的一幕發生了，雲椋的手並沒有碰到實物，而是穿透了他。
雲椋:“……”
佩萊斯:“……”
一人一熊貓面面相覷，雲椋緩緩地收回手，只聽見“啪嘰”一聲，少年的虛影消失，原地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圓滾滾的大糰子。
外表跟雲椋見過的黯夜很像，彈性十足，像是一顆誘人的大果凍。
大糰子在地上蹦了幾下，鬱悶道:“唉，早知道離你遠點的，你們幼崽都喜歡這樣亂碰別人嗎？我好不容易維持的虛影，被你一戳就散了……”
雲椋:“……”
可是，不是你先湊過來看熱鬧的嗎？
而且，看到大果凍在原地蹦蹦跳跳，真的有一種詭異的萌感。
聯想到他說的話，難道藺哥現在也是一顆圓滾滾的大果凍？
可如果藺哥也是虛影？自己剛才抱住的是什麼？
佩萊斯好像看穿了他的疑惑:“二號？他跟我不一樣。他已經構造出了一部分軀體，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他是二號，我是三號呢？”
雲椋突然明白了。
編號所按照的依據其實再簡單不過，實驗體的珍稀度、研究價值、研究員的看重……都要綜合考量。
他對光塔精神體瞭解並不多，或者說，光塔精神體的資料本來就不為大眾所知。不過以黯夜精神體作為對照，還有他那天看到的種子來推測，光塔精神體“出生”時，也應該是一個小小的光團。
身體，則是它們長大後自行構建出來的。
所以一出生就擁有軀體的“自己”，珍稀程度不言而喻。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前“飼養員”的優待好像都有了理由。
不過，這到底是藺哥的記憶還是妄想，他仍然無法作出判斷。
但不管怎樣，現在的藺哥好像不太喜歡他是真的，出師未捷的小熊貓嘆了口氣，癱在爬行墊上:走了那麼遠的路，他的腳都有點痛了。
走廊上靜悄悄的，不知何時，他身邊的金色大糰子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只剩下熊貓幼崽在這裡沮喪地嘆氣。
肚子再次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然而雲椋一動不想動，他迷迷糊糊地想:又餓又累，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四周頗為安靜，走廊有些陰冷，不過爬行墊內建的恆溫裝置足以把小動物烘得暖洋洋的，雲椋懶懶地闔上了眼。
或許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幾分鐘，突然，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再次傳入他的耳中。
小熊貓的耳朵動了幾下:這聲音有點耳熟？
隨即，少年的身影闖入他的腦海，讓他倏然睜開眼睛:是藺哥嗎？
果然，他看到了一身熟悉的裝扮:簡單的灰色上衣和長褲，少年赤著雙腳，一雙金眸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雲椋抬眼看他，完全不清楚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剛才不是走掉了嗎？為什麼又折返了？
基於上次的失敗教訓，雲椋一動不動，只看他打算做什麼。
片刻後，少年屈膝蹲下，將手放在他的面前。
雲椋:“……？？？”
猶豫了一下，他試探性地將小jio放在少年掌心裡。
之前還沒注意，少年的手真的好冰——
二號注視著掌心裡的小胖爪，面無表情地捏了捏:溫暖的東西……
他的另一只手攤開，露出一根塞著軟塞的透明試管，裡面盛放著乳白色的液體。
小熊貓湊近嗅了嗅，氣味跟他之前喝的奶有點相似，他的肚子再次咕嚕嚕地叫起來。
二號將試管放在小動物面前，飢餓許久的雲椋便爪子和牙齒齊上陣，力圖儘快將軟塞□□。
然而他現在爪子軟乎乎的，牙齒更是只有一個小尖尖，除了吃了一嘴木屑，完全是在做無用功。
二號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小熊貓與軟塞“搏鬥”，絲毫沒有幫忙的意圖。直到幼崽將試管推到他手中，黑黝黝的眼睛期盼地看向他，寫滿了求助的意味。
二號:“……”
他頓了一下，才接過試管，輕而易舉地拔出軟塞。
他本想再次將試管推給小動物，沒想到小熊貓卻直接低下頭，粉嫩的小舌頭“吧嗒吧嗒”地舔起了奶液。
小動物湊近之後，它身上那股融融的溫度越發鮮明。
二號的手一時僵住了。
他的腦海裡突然回想起一句不知何時聽到的話:小動物願意在你手上吃東西，絕對是非常信賴你才會這麼做。
二號:“……”
上層的奶液舔完了，細長的試管傾斜度不夠，下層的奶液流淌不出來，雲椋一時著急，便用爪子捧著少年的手，想讓他把試管傾斜一下。
二號的手明顯更加僵硬了。
然後幼崽的小爪子一推，試管一晃，奶液便濺了小熊貓一臉。
二號:“……”
雲椋:“……”
一人一熊貓面面相覷。
皮毛黏在一起的感覺十分難受，雲椋用爪子抹了抹臉，不行，這樣是清理不乾淨的。
二號看了一眼做無用功的小熊貓，再次提起它的後頸。
雲椋無處著力的四肢在空中揮舞一番，發出了茫然的“嗯嗯”聲。
不過這次，少年沒有把它丟遠，而是一路提著他，向著走廊深處走去。
……
915室中，一個金燦燦的大果凍正在跳來跳去。
好在房間內相當空曠，否則以他的活潑勁兒，肯定要撞翻不少東西。
聽到房間門開啟的響動，他轉過身:“二號，你剛才去哪……”
聲音卡在喉嚨裡，他看著被抓住後頸，四肢蜷縮，渾身上下寫滿“弱小”、“可憐”、“無助”的熊貓幼崽，嚇了一跳。
“哇！你怎麼把它帶回來了？”佩萊斯驚訝道，“你不是對毛絨絨過敏嗎？”
雲椋:……咦？
佩萊斯舉例道:“上次三十二號咬了你一口，你差點把人家毛都拔光了，上上次你還跟十五號打了一架，上上上次……”
說罷，他總結道:“我還以為你不招毛絨絨待見呢。一號竟然喜歡你，果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不過你剛才把營養液給他喝了？還把它帶回來？難不成你要養它啊？”
雲椋:“……”
驟然聽到藺哥跟那麼多毛絨絨掐過架，他真是有點吃驚。而且聽佩萊斯的話，藺哥根本不是毛絨控啊！
虧他看到藺哥折返，並且帶來了食物，還越發確信藺哥喜歡毛絨絨之前離開是事出有因……
原來都是騙熊的。
他的心裡頓時冒出一句不久前剛學會的網路流行語:藺哥，大豬蹄子。
二號不會讀心，自然不知道小熊貓內心的腹誹，他將小動物放在一個高高的支架上，翻箱倒櫃找出一條毛巾，手法無比生疏地給幼崽擦乾淨臉，才說道:“不，我不是要養它。”
雲椋被他按住動彈不得，被毛巾亂抹了好一陣，臉上的毛毛都變得亂七八糟四處亂翹，頓時發出了不滿的“嗯嗯”聲。
“那你是為什麼？”佩萊斯好奇地問。
雲椋躲開二號的手，也在等待答案。
二號頓了一下，漠然說道:“它是一個成功的案例，為了儘快構建身體，觀察和模仿它是必要的。”
佩萊斯:“……”
雲椋:“……”
“不愧是你。”佩萊斯敬佩地說，但他隨即又誠懇問道，“可是你還沒解釋，為什麼要特意把跟十五號打架贏來的營養液翻出來給它呢。”
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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