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教皇閣下的相貌、體態、聲音, 以及尺寸問題,在洛修斯費了好大功夫才硬著頭皮說“都不錯”以後, 教皇閣下竟然得寸進尺,說洛修斯說的話他不信, 要主親自和他說他才信。
要是信了弗拉德的鬼話才是見了鬼。
該交代的話都說完了,洛修斯想走,但教皇閣下不讓他走, 說只有主親自和他說會保護他, 他才安心, 不然他會害怕得睡不著覺。
洛修斯負隅反抗,想翻窗逃跑,但卑鄙的教皇只動了動嘴皮子,洛修斯翻窗的腿就卡在了窗欞上——
弗拉德說, 如果主不能來親自向他保證, 他只能找可憐的王國公主來陪他睡覺, 好讓他能安心入睡。
性情沉穩如洛修斯, 都卡在窗欞上憤怒地罵了一句“無恥”。
教皇閣下報之以微笑。
這件事的最後妥協結果是,教皇閣下保證不去找可憐的緹娜睡覺,也不許做任何能讓可憐的緹娜懷孕的舉止, 洛修斯聯絡主, 讓主短暫地神降在這具軀體內向弗拉德“親自保證”, 會保護他的生命安全。
原本教皇閣下還想讓主的意識體來,而非降臨在洛修斯這副軀體內——哪怕裡面的芯兒換成了主,這張薩澤杜斯的臉都敗他興致。
但洛修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做人不能太貪得無厭。
當然主要原因是,他分出意識體,就暫時沒辦法控制洛修斯的軀體了。
容易出事。
洛修斯妥協到第二天清早,在拂曉時,主會“代替”他,神降在洛修斯的軀體中。
於是可憐的緹娜變成了可憐的洛修斯,作為公主殿下的替代品,洛修斯被按在教皇宮殿裡不寐地坐了一夜。
不過不算太枯燥,布魯克王國為教皇閣下的宮殿準備下了無數藏書,一兩本便足夠洛修斯看到天明。
出乎意料的,教皇閣下也安靜了下來,靜靜地坐在桌前閱覽書卷。
這樣靜默的姿態在洛修斯眼前很少出現,可其實這才是弗拉德的常態。
他在教廷的藏書閣中一人獨居過上千年的時光。
對於看書這件事,倘若在過去,在天堂時讓洛修斯必須看一本書,洛修斯會選擇人間的編年史,但在現在,作為天命之子的洛修斯,他只想看勇士和公主的傳奇故事。
但這顯然不符合教皇閣下的閱讀品味,所以洛修斯找了一夜,都沒找到一本合他心意的勇士鬥惡龍的傳奇故事。
天快拂曉了,洛修斯端正地坐在教皇閣下身邊,注視他的側臉。
男人眉眼雋永,舉止間仍保留著貴族式的莊重,他年少時王儲的禮儀伴隨了他一生,即使在他最狼狽、最搖搖欲墜的時候,也不曾像過夾著尾巴逃走的敗犬。
這是一張深刻進他骨血中的假面。
男人合上書卷,掀唇譏諷:“可以不要用你那張薩澤杜斯的臉看著我嗎?”
洛修斯凝重地皺起眉毛。
他不得不承認,對待洛修斯的態度稍稍折損了教皇閣下在他眼中的美貌。
拂曉了。
天色仍是暗的。
洛修斯心知到了該讓他從洛修斯轉變成主的時候。
但這該怎麼做?
睜眼是我,閉眼還是我?
規則彷彿與他心有靈犀,或者早洞若觀火,看清了洛修斯現在身處的一個相當奇異的困境,所以為洛修斯無償解決了這個問題——
它將時間停止了三秒鐘。
強大如弗拉德這樣的造物,簡單的將時間停止已無法停止他們對外界的意識。
但可以停止除了弗拉德這樣的造物之外的世界。
教皇閣下的側身因為時間停止而凝滯了一下。
或說像是意識到什麼而僵硬了一下。
洛修斯沒有分辨出區別,三秒鐘轉瞬即逝,只來得及讓他將手指撫上教皇閣下的眼瞼:“弗拉德。”
在自己目前的身體裡扮演自己是種怎樣的體驗?
洛修斯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還沒準備好,思維仍是洛修斯的格式,甚至在回憶主是什麼樣的,好供他拙劣的表演進行參考。
洛修斯竟然在這一剎那產生了一種惶恐——萬一弗拉德懷疑他不是主怎麼辦?萬一弗拉德認為是洛修斯在戲弄他,主根本沒有來這裡該怎麼辦?
這種可惡的慌亂為洛修斯製造了莫大的心理障礙。
洛修斯繃著臉與教皇閣下對視。
已經過去了規則停下的那三秒鐘,可教皇閣下仍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注視著他,洛修斯的手還抵在他眉弓與眼瞼之間的凹陷裡。
那雙瞳孔外的碎金環微微收縮。
安靜得異常。
弗拉德不該如此安靜。
也不該這樣看不出一絲情緒,無論喜怒哀樂。
弗拉德將情緒遏制下去了嗎?
他為什麼要遏制情緒?
他在想什麼?
或說……他看出來什麼了嗎?
洛修斯皺起眉,問:“你……”
教皇閣下伸臂擁住了他,他嗅得見一種清淡的香氣,不濃烈,不馥郁,像春夜的風,在將近盛夏時顯出一絲涼意。
弗拉德相信了嗎?
洛修斯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
弗拉德是這麼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嗎?他對洛修斯具有的能力一無所知,為何只是一個簡單的時間停止他就不言不語地相信他是主了?
洛修斯仍不想去窺探弗拉德的心思,只是輕聲嘆息:“我來向你許諾,弗拉德。”
初來人間時,他還曾和教皇閣下有過一個交易——教皇閣下贈予洛修斯名望與地位,他答應將弗拉德帶向天堂。
但現在來看,無論從洛修斯未來的規劃來說,還是從弗拉德對於人間的意義來說,這個交易都已經不再成立。
但——
洛修斯說:“我認可你對人間的貢獻,我可以應允你一件事。”
他仍會單方面地滿足弗拉德的一個要求。
倘若弗拉德在此時向他索求遠離死亡的庇佑,他會應允。
而且如果從獎勵弗拉德的角度切入,弗拉德應該不會再向他詢問是否滿意他的軀體了。
——這很關鍵。
教皇閣下的嗓音溫柔得讓人沉迷,他只是輕聲呼喚:“我的主……你想讓我向你索求什麼呢?”
洛修斯如實道:“你與洛修斯說了你預見到的死亡,我可以為你免除有關於王國公主的死亡。”
教皇閣下稍稍鬆開洛修斯,凝望著他,海青色的眼瞳赤/裸地表露出深刻的眷戀。出乎洛修斯的預料,弗拉德沒有向他要求生命的保證,弗拉德微笑著說:“當我一日的情人,你願意嗎?”
洛修斯沒忍住,表露出一絲震驚:“你說什麼?”
但說完後洛修斯就深以為他的震驚在主臉上很不妥當,於是強壓下驚愕,佯裝沉穩:“你為什麼會想要……”他眉毛皺了一下,“當我一天的情人?”
可教皇閣下看見了洛修斯認為不妥當的震驚,仍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聲說:“因為我這樣想很久了。”
很久了。
他這樣想很久了。
他也等待很久了。
他想要佔有神明,想要侵犯神明,想要讓神明哭泣,可當主在他眼前,所有失控、悖逆的慾望都風似的消散了,他只想溫柔地親吻他。
預計之外的發展讓洛修斯一陣茫然。
只看見規則在眼前煽風點火:“為拯救人間獻身,是一個合格的天命之子應該有的覺悟。放心,懷不了,大膽騷。”
卡到嗓子眼的“閉嘴”兩個字又被洛修斯硬生生咽回去了。
他沉默地注視著教皇閣下。
教皇閣下眼中有星辰遺落似的笑意,純粹得讓人無法拒絕他說的所有話:“我不強迫與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在這一天裡承認你是我的情人。可以嗎?”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不要說他在洛修斯的軀體裡,哪怕是他的本體在這裡,都沒有拒絕弗拉德的理由——因為他應允造物的是,任意一件世間存在的事。
只是他從來沒想到會有誰想讓神明成為自己的情人。
還好弗拉德又補充說不會強迫他做什麼事。
因為就算是有造物說要和他上床,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讓人頭疼。
以後再應允造物什麼事的時候,把這種稀奇的要求從應允範疇中除掉吧。
洛修斯無言地搓了搓衣角,在教皇閣下發燙的情意下有一絲難捱:“可以,今天嗎?”
“到明日拂曉,”教皇閣下溫涼的手撫摸上他的臉頰,“我的情人。”
洛修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問:“我成為你的情人之後有什麼區別嗎?我可以陪你一天時間,在這一天裡,我需要做什麼嗎?”
這話問出來,洛修斯心裡突突突跳。
生怕教皇閣下拉著他做不恰當的事。
作為神明,洛修斯從沒考慮過造物的情/事,但作為天命之子,同時身為世間的神明卻被造物拉著做繁衍後代的事,多少有種顏面盡失的可恥感。
他不接受。
不過,讓洛修斯很驚訝的是,在主面前,弗拉德反而收斂起了他的咄咄逼人,乖斂得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沒有任何慾念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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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德沉吟了一會兒,笑道:“我要怎麼稱呼你呢?”他喃喃,“給我一個我稱呼你的名字,好嗎?”
洛修斯問:“名字嗎?”
弗拉德點頭,海青色的眼微彎,碎金環停止了轉動,像時間停滯在現在,有點負氣似的說:“我不要洛修斯這個名字,它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想了好一會兒,洛修斯慢慢道:“塞萊斯廷?”
教皇閣下怔了一下。
“你從前的姓氏是塞萊斯廷,”洛修斯平和道,“如果我是你的情人,你用你的姓氏來稱呼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興奮jpg.
九點2更,謝謝笑身無長處的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