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持有“妖族大祭司”和“最強飛行棋家”身份牌、與王相貌相似的少年與王相識, 而且還與王關係匪淺——至少足以讓王急匆匆地直接出現在黛西的寢宮將他帶走。
黛西對此感到震驚。
洛修斯的確說過,他與薩澤杜斯認識, 但黛西將洛修斯的說法理所當然地當做了妄言。
王要帶走這個半人族的少年。
倘若洛修斯與王熟識,那麼洛修斯對於黛西來說, 就是不可擅動的造物了,尤其在王與洛修斯疑似關係不正當的前提下。
黛西懷疑洛修斯勾引了王。
因為上千年來,洛修斯是唯一一個被王如此重視以待的造物。
哪怕王對待洛修斯毫不客氣, 甚至摻雜著黛西作為大公都從未見過的王的冷嘲熱諷。但就是這種異常, 才彰顯出洛修斯在王心中地位的不同尋常。
黛西已無意將洛修斯留在他的領地, 如果王要帶走洛修斯,黛西毫無意見。
不過可惜,洛修斯不是這麼想的。
洛修斯想留在這裡為黛西大公治傷。
作為魔族的大公,統領千萬魔族的一流強者, 黛西大公足下從沒這麼窘迫過。
舊傷並不危及生命, 而且黛西已經無意再長久地擔任下去大公的貴族頭銜, 所以上千年留下的痼疾是否能被完全治癒, 從事實上來說,黛西不太在意。
但洛修斯堅持救病負傷。
而魔族的君王要求,如果洛修斯為黛西治傷, 他要在旁邊監視。
監視誰?
能監視誰?
王這是在警告他, 不許對洛修斯有所企圖。
為了表示清白, 黛西大公足下甚至遣散了伺候的僕從,為自己換上了上千年不曾穿過的男性服飾,一層套一層地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洛修斯抬眼瞧了瞧換上男裝的大公, 又瞧了瞧面色毫無變化,冷漠地注視著他的薩澤——
難道薩澤知道黛西是男的?
知道是男的還喜歡?
黛西大公足下的笑容稍顯僵硬,儀態無可挑剔,絕無緋色遐想:“你為我治傷,是使用人族的治癒力嗎?”
洛修斯將心思轉回病人身上,正襟危坐:“不是。如果現在要開始的話,請把你的腹部伸過來,在我能碰觸到的範圍之內。”
特意洛修斯隔了十幾尺遠的黛西沉默了一會兒,餘光謹慎地注意著王的神色變化:“一定要有肢體接觸嗎?”
洛修斯簡短道:“這樣省力,耗費太多力量會對我的身體產生影響。另外你穿得太多了,最好脫幾件,不然我找不準位置。”
黛西:“……”
薩澤杜斯和這小子有一腿,為什麼他要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薩澤杜斯聽見洛修斯的話,冷笑了一聲,笑得黛西戰戰兢兢:“我要脫到什麼程度?”
“越少越好。”
黛西:“……”
這場讓大公足下心驚膽戰的治療以他的舊傷痊癒,王又一次拎著洛修斯的衣領把人拎出去了作為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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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修斯不想做出扒住門或者扒住牆這種不體面的可笑動作,但他不知道他又哪裡傷害到了薩澤杜斯因情竇初開而十分敏感的心思,只能用腳勾住走廊上的金屬圍杆,阻止自己離開大公的寢宮:“你想把我帶去哪?”
去隱秘在地獄處的黑暗所在地。
上面是薩澤杜斯的答案。
但薩澤杜斯沒有說這個答案,洛修斯讓他無法冷靜下來:“你就是這麼侍奉主的嗎?”
洛修斯勾住橫欄的腳背一鬆:“你說什麼?”
薩澤杜斯把少年扔下來,冰冷問:“你就是用你觸碰過別的造物最私密處的手去觸控主的嗎?你是主最親近的造物,這是你的美德嗎?”
這兩個問題問得洛修斯無法回答。
他皺起眉毛,避開主要問題,回答次要問題:“主沒有讓我去碰過他。而且當下發生過的事和美德有什麼關係呢?”
“主沒有觸碰過你?”薩澤杜斯一怔。
怎麼回答呢?
薩澤每個問題都不好回答,回答是也對,不是也對。
洛修斯思索了一會兒,他在人間呆了好幾個月,學會的東西不多,在別人生氣的時候誇他算一條——從繆金那裡領悟到的。
雖然不知道薩澤在生氣什麼,反正誇就對了,不撒謊就行。
洛修斯找了地方讓自己坐著說話,仰著臉真誠道:“沒有,從來沒有,像我這樣平庸的造物,主怎麼會青睞我呢?主掛念的是你,也許你不需要主想你,但主最喜歡的還是你,哪個方面都是你最合主心意。”
吹了一通,洛修斯稍作停頓,為自己的恭維附帶上一個可信的字尾:“這是主親口說的。”
他有些忐忑。
這是第一次,洛修斯第一次意圖如此明顯地去誇誰。
如果這次失敗了,他以後就不這麼幹了。
在和繆金相處的時候除外。
薩澤好久沒說話,他甚至偏開了去冷冷地盯著洛修斯的眼神。正當洛修斯要為薩澤的沉默發表意見的時候,薩澤杜斯倏地轉過身,向走廊盡頭走,嗓音冷硬,藏著一絲不自然:“跟上我,我帶你去地獄深處。”
成功了?
好像是。
薩澤果然還是個單純的乖孩子。
洛修斯跟了上去。
“對於地獄深處的隱秘,你知曉多少?”
地獄第七層,薩澤杜斯沒有將洛修斯帶向其他的地方,僅僅在第七層地獄被廢置的一處大殿,黑色樑柱腐朽著,惡魔的面孔趨於破碎,破碎星辰三角旗在角落蒙塵。
魔族拔出銀十字劍,劍身長而窄,劍格當中墜著一滴血似的紅石。
他睨著洛修斯,面色沉冷。
洛修斯看他需要微微仰頭:“大致都知曉,只是訊息比起現狀滯後很久。”
具體滯後四千多年。
但洛修斯聰明地沒說。
“它是強大的存在,近乎於神。”薩澤杜斯將劍刺入破碎的黑石地面,銀輝自裂紋中迸發而出,“如果你認為你無所不知,那現在告訴我,它有神智嗎?”
空間漸漸波盪起來,銳利的風嘯像從創世時外刮來,像置身在千里曠原。
似有什麼將破繭而出。
而刺入地面中的銀十字劍是束縛暗中湧流的枷鎖。
薩澤比在天堂時更強大了,也知曉得更多。
洛修斯說:“它不是神,也不該有神智。”他注目著銀十字劍後的暗流,“但這是它不該,而非現狀。時間已經過得太久了,現狀如何,或許只有主知曉。”
“主在哪?”薩澤杜斯直白地問,他的目光變得嚴苛,“你無法解決問題,就不要妄自拖延時間。你對於世間萬物唯一的作用,是乞求主降臨世間。”
洛修斯平和地笑了笑。
他說了兩句在薩澤杜斯耳朵裡匪夷所思的話:“你是王,你會為未來未雨綢繆。但主不會,當主降世時,將是災厄來臨的前夕。”
薩澤杜斯從未聽聞過這樣的說法,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洛修斯仍帶著溫和的笑容,他為薩澤舉了一個更容易理解的例子:“你曾受過重傷,主曾救過你,對嗎?”他看向銀十字劍,“但主只是出現在你瀕死時,而非你將將遇險,甚至在你遇險之前。世間的事太多了,任其自由發展吧,等到禍亂誕生的前夕,主會救世人。”
薩澤杜斯盯著洛修斯的後背,一聲不吭,拳頭卻攥得咔吧作響。
他想斥責洛修斯的說法荒誕可笑,卻不知該從何開始反駁——主真的會這樣嗎?
結果讓人心驚,也讓人失望。
薩澤杜斯不想去想。
不過這是薩澤杜斯。
規則就沒那麼顧慮了,它直接寫:“你認真的?你是說只要火沒燒到屁股上,你就不管了?”
洛修斯沒出聲,嘴型對了對:“我總不能現在回天堂,你想讓我怎麼做?我不找個說法,薩澤肯定要逼我現身。”
規則:“……”
來人間三個多月,洛修斯已經面目全非了。
比它想法還多。
薩澤杜斯很久沒說一個字,只是死死盯著洛修斯的後背。
良久,他才猛地將銀十字劍抽出,劍消失在手中。他譏諷:“無論這是你的看法還是現實,我都無權迫使你做什麼,更無法迫使主。天選兒,既然你看法如此透徹,就離開地獄吧,等到災患禍及世間,萬萬無辜的生靈死去的時候,你再逃回天堂向主乞求拯救。”
“不會,”洛修斯知道薩澤的擔憂,只是他不可能把事實向薩澤杜斯挑明,他轉過身,望著薩澤道,“我向你保證,不會有那一天的。”
薩澤杜斯沒有回答洛修斯的保證,他沉默著,徑自離開了廢荒的大殿。
洛修斯嘆了口氣,跟上了薩澤,一起離開了這裡。
一條細細的黑線從銀十字劍方才刺出的裂縫中逸出,蛇一樣蜿蜒過漆黑、碎裂的地磚,向行走的銀頭髮少年伸去——
只是在離洛修斯腳後跟半尺的時候,慢慢散開了。
像融入清水的墨汁。
也像碰觸到光的暗。
消散得無聲無息,沒有誰曾察覺到過。
直到魔族的王和他帶來的“客人”離開了這片上千年前因為人族魔族交戰而荒廢的宮殿,偌大的廢宮中再無活物聲息時,空氣漸漸冰冷下來。
一個男人形體從空中逐線條勾勒,最終形成。
他有著日輝似的金色短髮,奢靡的刺金長袍披在他頎長的軀體上,海青色虹膜中的碎金環緩慢轉動著。
細細的黑線從裂縫中逸散,踏在他腳下。
他眼中的冰冷幾乎具形,他微微抬手,離去的魔族和少年的虛影在原地顯現,像時間停滯中的雕塑。
男人捏碎了少年的虛影,漫不經心道:“換人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三開入土後遺症,這兩天更新比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