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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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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 陶娟的評價是:“他們藝術家就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呢。”

陶娟住進了四合院, 由徐白的奶奶親自照顧, 那時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 裡面孕育了一個新生命。

她走到哪裡都要叉腰——在北京戶口如此值錢的年代裡, 她一躍解決了住房問題、婚姻問題、工作問題, 其實也挺不容易。

她從飯店的服務員,變成了某公司的文秘,仰仗於徐白父親的關係, 人生軌跡和從前大不相同。

陶娟也沒忘記要穩固位置。

她聽說畫家都是有脾氣的, 料想徐白的母親不如她慣會討巧, 也不如她溫柔小意, 於是她對徐白的父親更加體貼,懷揣著滿腔濃烈的愛意。

徐白的父親還沒和她領證, 不過領證也只是遲早的事。

因為男人在意自己的孩子, 而陶娟作為單身母親, 是無法給孩子上戶口的。

八月末又是一個晴天,花草樹木的風景極好,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徐白升入了高中, 卻不是在她念初中的學校。

母親把她送進寄宿式的國際高中, 準備在不久之後送她去英國留學。

不過交完學費以後, 母親剩下的錢也不多了, 恰逢上海有一個畫展機會,她將徐白安頓好之後,獨自一人奔赴了上海。

徐白還有不少東西留在四合院裡。

奶奶把她的房門鎖了起來,不讓別人進去,但她睹物思人,又很想念孫女,隔三差五便給徐白打電話,讓她放假的時候來家裡吃飯。

十月國慶期間,母親在上海回不來,徐白接到奶奶的電話,揹著書包回家了。

小巷還是從前的小巷,家卻不是從前的家,以往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徐白今天磨蹭了半個小時。

新鄰居搬進了隔壁,也果然拔掉了天竺葵。院子裡的景緻不比往年,草地偏黃,落葉凋零,徐白才恍然發現,原來秋天是枯萎的季節。

奶奶站在門口迎接她:“小白,今天做了醬肘子。”

多日不見,奶奶覺得孫女又瘦了,揉了揉徐白的小臉,接著囑咐道:“你在學校要多吃啊,長身體的時候,不吃怎麼行,你多重了?”

徐白如實道:“四十八公斤。”

“一米七的個子,”奶奶心疼道,“這樣怎麼行……”

在老人家的眼裡,像徐白這樣的身高,要六十公斤才結實。

因此吃飯的時候,奶奶一個勁地給徐白夾菜:“今天的肘子做得好,入味了。”

徐白的父親坐在對面,久不見女兒,當然也很想關懷她,於是他扒掉鱸魚肚子上的肉,用勺子盛進了女兒的碗裡。

“吃魚吧,”父親道,“這條魚是我做的。”

家裡的沙發換了一套,連餐具都和從前不同。

徐白只有一種在別人家做客的感覺。

她心中有事,吃飯吃得很慢。

父親便道:“螃蟹還在鍋裡蒸著,你不是最喜歡吃螃蟹嗎?蒸鍋裡放了很多姜,你從小就喜歡這種吃法。”

徐白聽見這一句話,終於抬起了頭。

從回家開始,她就覺得哪裡不對,直到現在,她才反應過來:“我的湯圓呢?”

徐白放下筷子,沒再吃飯。她和父親直視,再次重申道:“爸爸,我的湯圓呢?”

湯圓,是徐白養的那只貓。

父親想避開話題,開了一瓶啤酒道:“小白,你想要湯圓啊,待會兒吃完午飯,我去超市給你買……”

徐白從座位上站起來,兩隻手都搭在餐桌上。

她的聲音帶了哭腔:“你告訴我啊,你把湯圓放到哪裡去了?”

桌上飯菜冒著熱氣,可是沒人回答她的話。

秋天陽光明媚,蒼穹湛藍,白雲起伏,涼風也很怡人。

可是徐白渾身發冷。

奶奶出聲安慰她:“寶貝孫女乖,別哭啊,不就是一隻貓嗎?你想要,奶奶給你買新的。”

坐在徐白對面的、那位不曾開口說話的繼母,此時也勸解道:“是咯,小白。你想養貓,甭哭啊,再養新的嘛。”

言罷,繼母自覺說了一句玩笑話,她不由得笑出了聲。

然而徐白之所以會回家,第一是為了看奶奶,第二就是為了看貓。

她並不想見到父親。

徐白能和父親正常說話,只是因為多年來的家教。

父親也曾經答應徐白,這幾個月幫她照顧貓,等她母親十月底返回北京,安定好了新房子,就把湯圓還給她。

徐白上次回來還是九月,她因為住校,不能像以前那樣照顧貓。湯圓遠遠見到她,一個猛子撲過來,就委屈的不行了。

那只貓還是毛絨絨的,一身黑白相間的皮毛,帶上四個雪白的貓爪,一雙耳朵立得筆直,腦袋挨著徐白磨蹭,小心翼翼地輕舔她。

謝平川說得沒錯,徐白確實把這只貓,養成了狗的樣子。

徐白還和湯圓說:“你再忍一忍好不好,我們一起等媽媽回來,然後我們就搬新家。”

新家在昌平區,是一戶新公寓,還沒有裝修完畢,徐白就準備好了貓砂,也搭好了貓爬架。

而今,十月初的某個中午,徐白的繼母和她說:“你看吶,我肚子裡有你弟弟哦,貓都有鉤蟲病的,我們孕婦家裡咋養?”

繼母認為,孕婦和貓,只能留一個。

一隻貓,和一個人,誰會選擇前者呢?

繼母掩面而笑:“正好嘛,你爸爸的同事……”

繼母還沒說完,父親擲下筷子,和女兒坦白道:“我的那個同事,就是來過我們家的張叔叔,你也認識他的。”

父親繼續說:“老張家的兒子喜歡貓,想要黑白花的,像電視裡的黑貓警長,正好,就見到了你的那只貓。”

繼母和父親,都提到了“正好”。

好像這真的是一件很巧的事。

光是這樣還不夠,父親還要接著講:“一隻貓而已,你別太在乎了,你把時間花在正事上,不是更好嗎?”

徐白緩了好幾秒,也沒有說話的力氣。

她不過是站著,兩條腿都麻木了,後頸一陣抽疼,像是血液逆流。

她問了一句:“老張的家在哪裡,我要去找我的貓。”

對面的繼母一邊吃醬肘子,一邊開口說話:“小白,這樣不好吧,送出去的東西,能收回來嘛……”

繼母說話的那個檔口,恰好是徐白崩潰的邊緣。

徐白冷下臉色道:“別叫我小白,誰認識你。”

繼母笑容一僵,拿起紙擦手。

凡是繼母碰過的菜,徐白都不會再吃。因為繼母夾過鱸魚,所以父親給徐白的鱸魚肉,都被她扔在了裝垃圾的碟子裡。

她能和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已經是十五歲的徐白忍受的極限。

偏偏繼母被她落了面子,還忍不住反問:“幹什麼啊,非要把貓弄回來,萬一傷到你弟弟……”

“弟弟”對徐白而言,是個莫須有的空談。

更何況,因為這個弟弟,她連家都沒有了。

壓抑四個月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而出。

想到母親所受的委屈,母親流過的眼淚,徐白當即怒火中燒,把飯碗扔到了地上:“就算傷到又怎麼樣,你本來就不是我們家的人。”

這句話堪稱誅心,繼母的臉色一變。

她低頭垂目,捂上了自己的肚子。

肚子裡還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

徐白的父親見狀,竟然抬起了手,彷彿要教育女兒:“小白,你怎麼說話的,有沒有教養?那是你親弟弟,快給阿姨道個歉。”

徐白眼眶含淚,聲音卻硬得很:“你想打我嗎……”她啞著嗓音說:“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徐白剛出生的時候,父母其實都欣喜若狂。尤其是她的父親,逢人便要說,老婆給他生了個女兒,又白又可愛,就叫徐白好了。

年幼的徐白.粉雕玉琢,幾乎沒有長輩不喜歡。

正因為此,她的洋娃娃要用一個櫃子來裝。

她的父親不知道要怎麼養女兒,努力為她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

工作從老家調到了北京,徐白的父母借錢又貸款,好不容易買下四合院。

再然後,就到了今天。

徐白的父親手抖了抖,耳光終歸沒有落下來。

他現在不是徐白一個人的父親,他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飯後,他給老張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老張欲言又止:“哎,老徐,我對不住你啊。”

老張解釋道:“你們家的那只貓,自從來了我們家啊,一天到晚趴在角落,不吃也不喝,我估摸著只剩一口氣了……”

老張原本以為,家貓餓到不行了,就會自己來吃。但看現在的局面,恐怕扭轉不過來了。

他不想找個地方埋貓,所以熱情地提議道:“老徐,要不這樣吧,我現在開車去你們家,把那只貓還給你。”

於是當天下午,湯圓又回到了徐白的手裡。

它被裝在紙殼箱中,眼睛還是睜開的,雙眼就像玻璃珠一樣,清澈到不染雜質。

徐白淚如雨下,帶著萬分小心,輕輕摸它的腦袋。

它微微眯著雙眼,就像從前一樣——像這麼多年來一樣,因為徐白的溫柔撫弄,而軟軟地“喵”了一聲。

徐白抱緊紙殼箱:“沒事的,回來就好,我帶你去醫院。”

老張捨不得給一隻貓花錢,徐白卻拿了全部的家當。

她攔下一輛計程車,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寵物醫院。

可是進了醫院的大門,湯圓卻漸漸地涼了。

“你再忍一忍,馬上就能找到醫生了……”淚水模糊了徐白的視線,她抱著貓每過一秒,都好像在逼近深淵。

徐白不知所措地撫摸湯圓,它還要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偏過頭來舔她的手指——粉紅色的小舌頭,乾燥又冰涼。

它用腦袋抵著徐白的手,再三確認她不會走。

如果徐白要走,它也沒辦法了,因為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如果徐白要走,它就再也等不到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