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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一江春水向東流

自家師父有有著重度的強迫症和輕微潔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再看對方的杯子邊都沾有疑似自己噴出的水漬,巫雀自知不好, 一抹嘴,立馬轉移目標:“師父, 你說這萬里雲如何成為榮耀子民?”

他的小把戲每次千江月都會輕易識破,巫雀本抱著僥倖的心理試試,不曾想千江月居然蹙了下眉頭,接過這個話茬:“我竟是不知他還會醫道。”

語氣中帶著七分輕嘲,剩下的三分卻是帶著巫雀聽不懂的味道。

巫雀試探道:“要不要去問問?”

千江月冷聲道:“看來你最近空閒的時間很多。”

巫雀連忙道:“沒有,我在徹夜研究符。”

千江月一看他,巫雀頓時有幾分心虛, “雖說沒有徹夜, 不過至少也一夜七次。”

“巫雀。”千江月忽然連名帶姓叫他。

巫雀像是乖巧的小狗,無害地坐在對面。

“門規,三十遍。”

“……”

巫雀扁著嘴,悶悶不樂, 突然聽到類似翅膀撲打的聲音, 一抬眼,剛才的沮喪勁霎時不見,只見不遠處一隻雪白的鷹正飛來。和林尋那只用來送信醜萌的鴿子不同,這只鳥,連眼睛都透露著精明。

“是大師兄的雪鷹。”

巫雀興沖沖地跑到窗戶邊,取下雪鷹爪子上綁著的小竹筒,剛想摸摸潔白的羽翼, 雪鷹發出一聲叫聲,在空中盤旋一圈,又朝遠處飛去。

“可惜小雪這麼通人性,卻不親近人。”

這也是巫雀佩服大師兄的地方之一,冷安一貫扮演千江月三個弟子中老好人的角色,一方面要操心喜歡亂來的小師弟,另一方面還要防著南珩一不要做出太逾矩的事情。這使得他成為三個弟子中性格最不明顯之人,可就是這個任何時候都很溫和的大師兄,竟然馴服了連二師兄也無能為力的雪鷹。

信中只寫了幾個字:揚州事已了,弟子會儘快趕往皇都同師父匯合。

巫雀將信遞給千江月後,疑惑道:“以大師兄的性子,不是該直接回觀?”

千江月叫店小二來收拾桌子,重新上了一桌菜:“見了面自會知道。”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數,多半是有什麼不方便在信中透露的訊息需要當面談。

雖說起了些小波折,三十遍門規卻沒影響巫雀吃飽喝足的決心,看著走在自己旁邊的千江月,越發覺得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千江月平日經常提醒他要忌口舌之慾,不過每次出門還是會帶自己吃不少好吃的。

還沒走到南府,遠遠地就看到一道好看的身影斜靠在牆上,從上方蔓延下的藤蔓墜在周圍,讓這人看上去就像是正在攀援生長的妖花。

巫雀認出是誰後,一揮手,激動道:“榮耀,榮耀我們在這裡!”

原本正打盹的林尋一個激靈,徹底清醒。

千江月見他腳打滑的情景,嘴角微不可查的掀了一下。

巫雀率先走到林尋身邊,後者揚了揚眉,沒想到一向不待見自己的孩子今天出奇歡喜。

真正說來,巫雀見到林尋就像是貓見到魚一樣,終於可以找個機會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快說說看,你怎麼轉眼間就成了杏林高手。”

林尋提起手中的禮盒,目光看向他身後的千江月:“正規拜訪,這次總能放我進去喝杯茶。”

被無視的巫雀感覺這話聽上去有些奇怪,就像是對方曾經來過一樣,他狐疑地先看看千江月,又看看林尋:“你們該不會揹著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回應他的是千江月:“門規,五十遍。”

“……”

巫雀對自己言行悔恨的時候,千江月已經進去,林尋將手中的禮盒放在他懷裡,“小可憐,拿去補補身體。”

正大光明踏入南府,林尋好生欣賞了一番,一個分家都富成這樣,也不知道南珩一家中府邸是何模樣,此刻就算有人告訴自己佔據了半個城池估計林尋也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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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來做什麼?”千江月刻意和林尋保持一段距離,不近不遠的角度顯得他身形格外修長。

林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我被封號的事情。”

千江月回過頭,一字一頓道:“恭喜,榮耀子民。”

“……”會心一擊。

林尋裝作毫不在意沒有得到實質性獎勵的樣子,“我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奪得人類皇帝賜封,在皇都大放異彩的鬼王,古往今來,不會再有第二個。

兩人交談的時候,巫雀抱著沉甸甸的禮盒,從大門口追上來。

看他腿也不短,林尋詫異道:“怎麼走了這麼久?”

巫雀衝他做個鬼臉,用下巴尖戳戳擺在層層堆起禮盒上的帖子:“剛才宮裡的人送過來的。”

將東西卸下來放在路邊,巫雀抱怨道:“你買的什麼東西,這麼重?”

林尋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在別館的倉庫中隨便拿的。”

巫雀指著禮盒,“贓,贓物?”

“應該是些補氣養神的藥材,”林尋寬慰他:“你安心,這種東西很好銷贓的,吃了就行。”

巫雀一瞬間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又碎了一塊。

“這都是生活中的小竅門,多學點對你有益無害,”林尋拍拍他的肩膀,順帶瞥了眼帖子:“說起來,今早走之前,好像也有人遞給我了類似的帖子。”

巫雀:“東西呢?”

“太重了,又不是銀票,就順手扔了。”

巫雀表情一僵,“這種硃紅色一看就是宮裡才會用的帖子。”

居然給當垃圾扔了,這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時千江月袖袍一甩,帖子被風吹得全部散開,匆匆掃了下就當做沒用的廢紙讓巫雀處理掉。

巫雀站在原地,嘴角止不住抽,就某種方面來說,師父和萬里雲詭異地有著相似之處。

前方林尋和千江月從一前一後走著到並肩而立,巫雀幹站在原地,有種被父母丟棄的悲傷感,他彎下腰準備繼續充當苦力,把東西搬到房間,目光卻被攤開的帖子吸引。

“賞花宴?”

皇帝舉辦賞花宴,為什麼要邀請師父?

……

一天的時間林尋過得可謂是相當豐富,先是去拜訪了南府的主人,又指點了巫雀陣法,後一件事著實讓巫雀受寵若驚。撇開林尋平日裡坑人時的模樣,他在陣法和符上的造詣,這天下恐怕找不出幾人能和他平手。

起初以為是隨意教上一會兒,沒想到林尋十分認真地觀察巫雀施法時的每一個細節,再做出糾正。

“竟連晚飯都忘了吃。”千江月不知何時站在走廊邊,看著林尋認真傳授巫雀陣法知識,目光罕見的柔軟。

明月高懸時,他走過來,道:“天色已晚,今天到此為止。”

林尋看了看天色,似乎驚訝時間竟然流逝的這般快,“沒想到已經過了子時,看來今晚只好借宿府上。”

身後剛生出幾分感激的巫雀身體一僵……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趕忙一抬頭,心想著師父英明一世,千萬別上了這個混蛋的當。

“我讓巫雀去和府上主人說一聲,其他隨你。”

巫雀指著林尋:“師父,你這是引狼入室!”

千江月目光一沉:“不得無禮,平日為師是怎麼教你的。”

巫雀聳拉著頭:“不管是誰,只要有恩於自己,就要銘記於心,可是師父……”

林尋淡淡道:“不方便也沒什麼關係。”

千江月:“我和巫雀亦是暫住於此,談不上方不方便。”

林尋:“那我親自去和主人家說,巫雀累了一天,讓他回房先休息。”

千江月微微頷首。

林尋背過身,溫和頃刻不見,對著巫雀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巫雀捂住心臟,竟然讓他得逞了。

……

天還沒亮,巫雀就在林尋門口敲門。

過了很久,門被緩緩開啟,林尋裡衣帶子沒系好,衣服鬆鬆垮垮的,胸前的肌膚完全暴露在外。

巫雀感覺嘴上沾了什麼腥甜的東西,原本要說的話盡數重新吞回肚裡。

潔白的手帕遞到他面前,見巫雀沒反應,林尋蹲下身,大片春光垂眼可見。

林尋一邊給他擦鼻血一邊想著是不是禮盒裡的藥材補過頭了,瞧這孩子臉都快漲紅了。

巫雀從小養在觀中,接觸的都是特別保守的人,哪裡想到人世間還有這種視覺衝擊,嘴巴動了兩下,眼前一黑――

咚咚咚。

門開後,林尋抱著巫雀,打了個呵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你徒弟好像暈過去了。”

巫雀雖說昏迷過去,臉蛋還紅撲撲的,千江月看他時候理所當然望見林尋敞開衣領下,大片雪白的肌膚,就是上好的玉石也不可能有這種光滑。

林尋將巫雀扔給千江月後就回去補覺,千江月將巫雀放在床上,本要去擰條冰毛巾,誰料巫雀直接抱住他的胳膊,砸吧著嘴喃喃叫著‘美人’。

千江月看了他一會兒,直接用符將巫雀定在了牆上掛著。

雞叫三聲,林尋準時起床,出去活動身體時,看見巫雀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腿怎麼了?”

巫雀紅著眼:“差點被師父打斷。”

說完,憤怒地指著林尋,“妖孽,都怪你!”

林尋背過手,嘴角一動。

巫雀後退一步,又來了……昨晚的那種笑容。

一定是故意的,萬里雲早就料了自己會去找他,才特意來了那麼一出。

林尋溫柔的幫他揉揉手腕,疏通筋脈,溫和道:“今天我準備繼續教你陣法,可能還會到很晚……”

巫雀哭喪著臉:“多晚都沒關係,你想住多久也都行。”

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乖,走,我帶你去吃早餐。”

“走錯方向了。”巫雀道。

“老人家起得早,想必南老早就用過餐,我已經讓人將飯單獨送到其他地方。”

“……”

飯桌前相當安靜,連夾菜的動靜都很小。

千江月基本只吃青菜,巫雀啃著雞腿,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對同樣在啃雞腿的林尋道:“你不去別館,呆在這裡會不會惹人非議?”

“外面的人可都以為我是醫仙在世,這個節骨眼上,誰會輕易開罪皇上眼前的紅人。”

希望破滅,巫雀放下碗筷,說了聲‘我吃飽了’,便跑去無人的角落學習《妖百典》撫慰內心的創傷。

飯桌前只剩林尋和千江月兩個人,氣氛變得詭譎。

林尋解決完雞腿,專注欣賞千江月的顏。

“專心吃飯。”

林尋眼睛眨走不眨,一直盯著他看:“我從昨晚起就在想,為什麼你會這麼大方讓我留下。”

千江月將碗裡的最後一粒米吃乾淨,才開口道:“皇上原本就對我有諸多忌憚,此番你來,必定會加深他的更多猜忌。”

林尋一點也沒有被識破後的尷尬,反倒全盤托出:“是要皇帝一起疑心,為難於你,其他道士難免會有唇亡齒寒之感,道觀和皇權間的矛盾便會加深。”

“你能看穿,我並不奇怪,”林尋湊近了些,“只是順著我的意來,不像是你的作風。”

千江月身子往後靠了靠,避免直接接觸到林尋的呼吸。

太近,太熱,像是能灼燒人的心肺。

林尋突然一拍手,故作恍然大悟道:“不會是我之前託你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皇帝趁亂抓走了一部分道士,想要藉機剷除。”

千江月抿了口茶,“不要裝糊塗。”

林尋:“當日我賣出了五幅鬼王圖,除卻你那裡兩幅,如果我沒猜錯,剩下的如今都在皇帝手上。必要時他會主動聯絡我,想借我之手剷除那些過於優秀的道士。”他附在千江月耳邊低低道:“就像當年在落日山一樣。”

千江月雙眼一眯,放下茶盞的時候力道有些重。

“所謂的賞花宴,大概和鴻門宴沒什麼區別,”林尋用手指勾了勾他潔白的下顎,“不過你放心,我也受邀在內,只要有我在,沒人能傷你一分一毫。”

抓過筷子一掃,茶盞直接朝著林尋的後腦勺飛來。

林尋只比杯子的速度快了一秒,茶盞失去目標,砸在牆上,摔得四分五裂。

“何必這麼粗暴,”林尋閃電一般地重回他的面前:“我就是表表決心。”

“師……”巫雀從門外跑進來,看到這一幕,頓時尖叫道:“父――”

尾音拖得格外長,不知道的還以為千江月出了什麼意外。

“何事?”千江月推開林尋,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大師兄回來了。”巫雀失魂落魄道。

“你們聊著,我先回別館,”林尋居然主動告辭,臨走前對巫雀道:“要是來得及,我晚上再來指點你。”

巫雀:“……你走。”

林尋走到大門口剛好和冷安撞了個正著,不過只是點頭示意便離開,弄得冷安一頭霧水,似乎不相信對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

一踏入門檻,就見巫雀雙眼放空站在一邊,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將疑惑暫且放到一邊,冷安來到千江月面前,“揚州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徒兒不負師父厚望,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援。”

千江月:“此為造勢,你做的不錯。”

“此外,我收到訊息,田梵已經從觀中離開,回到田家,他自稱失憶被落燈觀搭救,回去的時候弄出不少波動,田廣原也只好歡歡喜喜迎接。”

關於田梵,很早之前冷安也聽說過他少年天才之名,之前聽到南珩一說吃田梵的遭遇,也是一陣唏噓。

巫雀道:“那他豈不是很危險?”

冷安覺得他年紀小,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又耐不住巫雀一再發問,嘆道:“你二師兄的原話說是田廣原性子狡詐,一心想往高爬,得知田梵和落燈觀扯上關係,非但不會害他,還會把他往高的捧,加之田梵又是主動回田家,他很可能會認為對方是真的失憶了。”

巫雀點頭:“這倒也是,一般受害者是不可能主動回到加害者身邊。”

他想了想:“不過田梵好不容易脫困,為什麼還要回到那個滅絕人性的家族?”

“田梵不缺能力,從前落得那般田地只是缺少了些心眼和手腕,”冷安道:“現在的他,不是沒有可能重新在家族中獲得舉足輕重的地位。”

巫雀驚訝:“你的意思是說他回去是為了追名逐利?”

冷安失笑:“家族裡的天才,有可能引領這個家族獲得榮光,也有可能帶它走向覆滅,關鍵要看這個天才怎麼想。”

明明是夏天,巫雀卻無端感到一股冷意。

那是人類惡念和貪慾種下的因果,未來的田家,也許會面臨一場可怕的清洗。

“還有一件事,”冷安沒有直接說下去,反倒看著千江月,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要說什麼就快說,不要吞吞吐吐。”

冷安:“此事的可靠性也不知道有幾分,我只是從一個朋友那裡聽說迦葉一脈已經全部從落日山撤離。”

千江月還未發話,巫雀直接就搖頭:“不可能。”

當日走前落日山周圍全是道士,迦葉一脈沒理由冒著危險離開,何況就算差點慘遭滅族,迦葉一脈一向數量眾多,苟活下來的應該也有不少,就算撤離他們能到哪裡?

從前得勢時迦葉一脈交惡不少,和其他七脈關係談不上多好,不會有鬼族願意收留他們。

“我來之前,二師弟正好來揚州幫忙處理家族中的一些事務,他的意思是迦葉一脈很有可能化整為零,分散在各個地方。”

南珩一不是無緣無故做出揣測之人,必定也是收到了什麼情報。

“據說唐氏做事狠絕,又工於心計,這個法子雖說十分大膽,但如果成功,就會給迦葉一脈帶來喘息的機會,他日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巫雀不以為然,“畢竟是個女人,柔弱之軀要成大事很難。”

千江月未發一言,有關唐氏的心狠手辣,他很早之前就有所體會,十多年後的再次會面,唐氏並沒有因為歲月而柔和,反而更加歹毒,當初他對迦葉下手時,唐氏讓自己的親兒子帶著那副畫吸引他的注意力,才僥倖逃脫。

巫雀剛想尋問千江月的看法,卻見他眉目間全然一片冰冷。

“該是永絕後患的時候了。”千江月看著窗外,目光驟寒。

……

林尋離開後並未直接回到別館,而是從街頭逛到街角,尋覓有無發財致富的機會,一無所得反而出去筆花銷,再回別館的時候,拿著各式各樣的糕點。

別館依舊有不少醫師的身影,考核後皇上非但沒有趕走醫師,反而留下他們繼續鑽研,此舉讓所有醫師感恩戴德,直道當今天子宅心仁厚。

林尋路過的時候還聽見有人讚頌皇恩浩蕩,吃點心的胃口都退去一半。

回到房間,終於清靜時,糕點還未入口,冥冥中就聽到有人在試著叫萬鬼王的名字。

閉上眼睛,他做出回應。

同一時間,皇宮內,寢宮除了皇帝一人,其他都被支走。儘管如此,皇帝還是不放心,將所有的紗幔放下,才將逐漸開啟三幅畫。

“萬鬼王,好久不見。”

一陣低低的嗤笑聲從畫中傳來,“陛下說笑了,我們現在依舊沒有見面。”

皇帝沒有理會他的取笑,嚴肅道:“朕有一事相商。”

“幾年前陛下說這句話時,將數百道士的命送到我手上,今次又是何事?”

皇帝緩緩道出三個字:“千江月。”

千江月在民間的威望頗高,又深得各個道觀敬重,他那三個徒弟,一個沉穩老練,一個富可敵國,最小的又是罕見的學道天才,任其發展,早晚會成為他心頭大患。

“三日後,朕在宮中設宴。”

門外忽然有些嘈雜,“娘娘不可,陛下說誰都不可入內。”

“放肆,就憑你們,也敢攔著本宮。”

皇帝快速合上畫卷,藏到暗格之中,大門被推開,走進來一位長相頗為豔麗的女人。

“愛妃。”皇帝非但沒有生氣,還伸出長臂將嬌軟的軀體摟在懷中:“你怎麼跑過來了?”

懷中的女子嬌嗔道:“近來宮中總有意外,臣妾這不是擔心您麼。”

皇帝安慰性拍拍女人香肩,目光卻是沉了許多。最近宮中確實不太平,前段時間天河殿走水,沒過多久,冷宮深夜燃起大火,燒死了好幾個宮女和曾經的妃嬪。

“朕聽你的已經設宴,也好藉著喜氣除除晦氣。”

女人目光一閃,手指挑逗性地從皇帝喉結滑下:“我聽說陛下還請了好幾個道士。”

皇帝點點頭,抱著女人深吻。

女人半推開他:“聽說千道長也來到皇都,訊息可屬實?”

“他也在朕的邀請名單中。”

女人咯咯笑了幾聲,“到時候不如請千道長看看,皇宮中是不是進了不乾淨的東西,總是引起火患。”

“就依愛妃所言。”

橫豎是個將死之人,倒是可以發揮一下最後的用處。

兩個交疊的身影倒在床上,紗幔中一陣顛鸞倒鳳。

……

這廂林尋突然被隔斷了聯絡,睜開眼無意識摩擦著指腹……方才那道女聲好像在哪裡聽過。

“罷了。”既然忘了,想來對他來說也是沒有什麼價值的人:“看來剩下的鬼王圖果然在皇帝手中。”

林尋眼中帶著笑意道:“就是不知千江月聽到皇帝剛才的一番話會作何感想。”

【系統:無聊。】

林尋眉頭一動,想不通它為何忽然出聲。

【系統:我在回答宿主的問題。】

林尋微怔,腦海中浮現千江月衣袂飄飄,神情冰冷說著‘無聊’二字時的情景,當下笑出聲來。

系統同樣發出一串帶有機械感‘咔嚓咔嚓’的聲音。

世人皆道安城之花最美,就連皇宮中不少奇花異草都是千里迢迢從安城運送而來。

賞花宴每年都有,一般都是定在九月份,今年突然在夏季召開,讓諸多人感到不解。不過近來各地都是報著災民湧入,怪病頻發的訊息,參加個宴會讓這些惱人事暫且擱置在一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晚上,宮門外相繼不少轎子入內,林尋同樣是坐著轎子進去,宮中專門派了轎伕前去接他,離開別館時,裡面的人都投來豔羨的目光,恨不得以身替之。

既然是賞花,自然是露天設宴。

四處擺滿鮮花,香味吸引了不少蝴蝶停在花葉上蹁躚,堪稱奇景。

兩側座席排列有序,最靠近皇帝的地方,除了千江月還有他的兩個徒弟,坐著的都是權臣。

“巫雀和冷安居然也在受邀人中。”林尋剝了葡萄皮塞進嘴裡,“看來皇帝還妄想著一鍋端。”

說完最後三個字忍不住嘴角揚起,當真是不知者無畏,全盛時期的萬鬼王也只能和千江月打個平手,皇帝竟然想著一網打盡,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

“萬里雲。”巫雀望著末席,小聲對冷安道:“碰上他準沒好事。”

千江月同樣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林尋用口型跟他說了兩個字,“有詐。”

千江月何等聰明,霎時就明白設宴的用意,卻是無動於衷,道了聲無聊。

林尋看清楚他的口型,猜出在說什麼,嘴角的弧度更深,對系統道:“果然如此。”

系統再度發出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

正在吃東西的林尋險些被噎住,咳嗽一聲道:“當真是銀鈴般的笑聲。”

【系統:宿主在嘲笑我。】

林尋矢口否認,恰在此時,所有人起身,齊齊行禮:“參見陛下。”

爽朗的笑聲傳來,“今日邀眾卿家賞花,乃為君臣同樂,無需多禮。”

許多大臣是帶有家眷而來,有還未出嫁的女兒更是帶在身邊,皇帝遲遲未立後,不少人都抱著一朝飛上枝頭的願望。

“爹爹,”林尋聽見身邊坐的少女用極輕的聲音道:“那是新冊封的娘娘麼,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不要談論這些。”穿官袍的男子斥責一聲。

從前賞花宴,皇帝都是身邊麗妃娘娘相伴,這次竟然換了新面孔。

專心吃東西的林尋因為這句話多留意了一眼,將一串葡萄放下,略微有些驚訝後笑著搖頭,“看來是有好戲看了。”

皇帝身邊的妃子不是別人,正是迦葉一脈現在的統領唐氏。

唐氏並未遮遮掩掩,畫著精緻的面容,走過千江月身邊時還露出不知名的笑容。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這皇宮內,唐氏的身份是皇帝寵妃,即便是千江月也拿她沒辦法,如果此刻他開口,倒成了汙衊皇妃。

賞花是風雅之事,少不了飲酒作詩。

在座的大部分是文官,寫意的詩句信手拈來,初聽還有些驚豔,多了就有些無趣。

唐氏用手掩著唇,在皇帝耳邊道:“臣妾願為陛下獻舞一支。”

媚而不俗,水袖每一次甩動,剛勁而柔韌,其中一次似是無意從千江月面前掠過,沾染一點他杯中的酒水。直到絲竹聲停止,不少人還沒從剛才的美景中走出。

皇帝一連說了三個‘好’,當場賜了一對翡翠玉鐲。

唐氏溫婉道:“皇上開心就好,只是有些對不住千道長。”

眾人這才發現千江月面前的酒杯不知何時被帶倒,白色的衣襟上有很顯眼的酒漬。

巫雀和冷安有些擔心的看著他,擔心自家師父不高興。

林尋拾起葡萄繼續吃,以千江月的本事,明顯就是故意被潑上的。

皇帝:“愛妃也不是故意,千道長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唐氏卻是滿臉愧色對身邊的太監道:“快去帶道長換身衣服,夜風涼,感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太監走到千江月身邊,“道長請隨奴才來。”

千江月並未拒絕,起身離開。

他走後不久,林尋藉著如廁的名義跟了過去。

皇宮很大,沒過多久他就迷了路,正當林尋準備上到房梁上察看,突然瞧見一陣明亮的光芒。等他到達時,千江月身邊的太監早已不見蹤影,而在他周圍,點了一圈蠟燭。

那並非普通的蠟燭,每一根都有嬰兒胳膊粗細,燃燒出的蠟油是黃褐色的,十分古怪。

林尋腳不沾地,直接飄到他身邊:“什麼玩意兒?”

“改良過的聚火陣,有進無出。”

林尋瞧不出一點擔心的意思,反而道:“又是聚火陣,一點創意也沒有用。”

說歸說,他蹲在其中一根蠟燭旁邊看了會兒,“只能強行破陣,這蠟燭裡面封印這大量人死後的怨氣,我們兩個聯手,恐怕也需要一會兒時間。”

前幾天聽說宮裡著火死了幾個人,想必屍體是被盜來煉蠟。

林尋回過身看著千江月:“你覺得唐氏費心布這出局,甚至不惜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是為了什麼?”

“這裡是御花園。”

作為一個路痴,林尋除了覺得周圍多了幾棵會開花的樹,和其他地方並無不同。

千江月道:“來的時候冷安說過,賞花宴開到最後,皇帝會帶領臣子同遊御花園。”

林尋:“宮中最忌諱巫蠱之事,唐氏不會蠢到用一個破陣法殺人,她是要困住你。”

皇上對千江月本就有殺心,眾目睽睽下,周圍都是妖火,藉機定罪並不難。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賞花宴沒這麼快結束,”林尋一眯眼:“看來唐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皇上,”隨著腳步聲漸進,唐氏故作驚訝的聲音傳來:“快看那是什麼?”

千江月根本沒有破陣的意思,靜候著他們到來。

一群人急匆匆而來,唐氏能依稀看到前方站著的兩道身影,知道是計劃有望成功,失聲道:“莫不是,莫不是妖火?”

就在這時,林尋忽然一甩袖子,前方的蠟燭突然朝中間拉近,匯聚成一個心形圖案,無數花瓣從枝頭落下在空中紛飛,眾人到來的瞬間,就見他摘下腰間的玉佩,猝不及防單膝跪地,執起千江月的一隻手,深情款款道:“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