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奶淹沒, 不知所措。
林間看著面前可能是要把他獻祭給忘崽之神的神秘召喚陣,挺震撼,揉了揉額頭:“小書呆子。”
時亦蹲在他身邊擺牛奶:“嗯。”
“是真的嗎。”林間還覺得眼前的情況有點兒玄幻, “來,我摸摸。”
小書呆子抿了下嘴角,專心擺完最後一罐, 握著他伸過來的胳膊,把腦袋頂在他手心。
……
是崽。
不靠譜的心理醫生有時候可能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幫助。
林間胡嚕著他同桌軟乎乎的頭髮,看著一圈牛奶, 覺得自己可能得多爆炸一會兒。
時亦其實已經收拾好書包, 在教室裡枕著胳膊睡了兩覺, 來英語辦公室找過三趟了。
他同桌不知去向的時間有點兒長, 所以又去了趟超市。
“沒忘。”林間張了張嘴, 沒忍住樂了,看著跟他有樣學樣靠牆坐下的小書呆子,“忘誰也不能把我同桌忘了。”
時亦側著頭, 嚴肅地看了他一會兒,嘴角也跟著抿了起來。
雖然小紅圈擺得挺好看, 林間還是覺得隔在兩個人中間的那幾罐有點礙眼。
最後一點兒念頭也徹底放鬆下來, 反而更懶得不想動。林間往後靠了靠, 把中間的牛奶開啟了一人一罐:“看見班主任了沒有?”
時亦搖搖頭:“下班了嗎?”
“沒,估計去補飯卡了。”
林間想起剛才老萬的訊息,飛快抄起手機回了兩句:“餓了沒有?帶你去吃烤肉,順便買兩瓶——”
他堪堪剎住, 低頭看了一圈,壓著咳嗽了一聲:“……行,不用買了。”
喝奶吃烤肉第一人。
林間差不多能想到自己在學校后街新出名的方式,跟著小書呆子一塊兒把召喚陣收起來,還是沒繃住樂:“今天這麼認路?”
“今天沒有考試。”
時亦給他詳細區分各類情況:“不考試不亂。”
“明白了,我同桌腦子超好用。”
林間飛快領悟,打了個響指:“cpu真八核,不過載絕不卡頓。”
他同桌估計是沒聽懂,黑咕隆咚的眼睛裡給他畫了兩個問號。
林間笑出來,給他翻譯:“誇你聰明。”
“你更聰明。”時亦一直想跟他說這個,正好找著機會,“如果有條件專心學,你會比我成績好。”
“這麼帥嗎?”
林間隨口笑了一句,看著小書呆子格外認真地點頭點頭,怔了怔,胸口又沒預兆地一軟:“那我比賽更得好好打了,爭取創造條件,讓我同桌好好教教我。”
小書呆子應該是特別喜歡聽這個。
他話音沒落,鏡片後邊兒的眼睛跟著彎了彎,最後又格外鄭重地點了兩下頭:“行。”
林間忍不住,上手又揉了兩下他同桌的腦袋:“說好了,走,吃烤肉。”
時亦沒全讓他拿著牛奶,自己接過來一半裝書包裡背上,握著他的胳膊,主動在前邊帶路。
林間索性徹底放鬆了,什麼都不想,讓他牽著自己往前走。
可能是人完全放空的時候就容易亂七八糟瞎想,兩個人一塊兒這麼走的時候,基本就注意不到身邊的光線暗不暗煩不煩人了。
只剩下腦子裡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水開了似的,一連串氣泡趕著往外咕嘟咕嘟個沒完。
想揉腦袋。
剛才都沒揉夠。
還想抱,想抱著睡覺。
想給他同桌弄好吃的,看他同桌低頭嚼嚼嚼。
想逗他同桌高興,看他同桌越來越帥越來越厲害。
想飛快把人扛起來舉著跑回家。
……
林間吸了口氣,慢慢呼出來,看了看窗外。
教學樓斜對過是高三的宿舍樓,位置千年不變,搶飯上下課都方便。
後面幾棟是高一的,前後都有人,讓新來學校的同學不至於轉不清方向。
然後就是高二。
再往後排幾排,就是估計已經被他們忘乾淨了、一回去就會被宿管五花大綁捆在柱子上示眾的他們那棟宿舍。
宿舍再出去是牆,牆外是後街,后街再走是片居民區。
也是他跟林女士剛帶著全部家當跑出來,第一次落腳的地方。
……
說是落腳,也就住了半個月,就被那個人鬧得住不下去了。
他們倉促搬走,剩下的房租沒退,當成了給上個房東的補償。
後來又換了個小區租房子,好不容易安生了兩個月。
林女士閒不下來,把裡裡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還笑著跟他說這就是新的起點。
然後他訓練完回家的某一天,又一次看見滿地的碎片。
再後來他們又陸續換了幾次地方,可每次都只是幾個月,就又盡數歸零,背起越來越少的家當在深夜跑出門。
普通縣級市,不大,不發達,人跟人都認識,一個人要想找到兩個人有無數種辦法。
尤其是一個打定了主意要纏著他們人渣。
最後他們終於拿出來全部積蓄在後街盤了家倒閉的火鍋店,又找了個更偏僻、更不起眼的小破單身公寓。
林女士睡出租房,他睡火鍋店。店面目標更明顯,看起來更有錢,那個人賭輸了喝醉了又來鬧,被他往死裡打過幾次。
來一次湊一次,終於多少給哪個人渣揍出了點兒記性。
漸漸穩當下來,他也上了高中,就拿高中學習緊得住宿當藉口,在外頭找了個網咖開始做直播。
林間又打了一罐牛奶,喝了兩口,輕輕轉了兩個圈。
李磊問過他,是不是只要想從泥潭裡往上爬,一門心思往上爬,想出去,就一定能爬出來。
他其實也不知道。
每次在他和林女士以為終於爬出來了的時候,都只不過是短暫地扒著岸邊喘上口氣。
什麼時候那個人渣又缺錢了,又被人追債了,或者什麼也不為,就是忽然想起還有個便宜前妻便宜兒子還活著,能讓他鬧讓他要錢。
就算他們再換一個地方,也無非只是多堅持個一年半載,然後又週而復始。
任何一根稻草稍微一晃,他們最後搭起來的一切都可能被輕易打回成滿地狼藉。
……
要不是這樣,他可能早把人搶回家了。
林間一口喝乾淨了牛奶,順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裡,深吸口氣,慢慢呼出來。
他平時其實都不太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反正想了也沒用,日子要過,要往前走。
他要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分不出這個思考人生的時間。
可能是今天確實累了,也可能是老萬跟他說的“問題總有辦法解決,不一定要用對自己最不利的方式”,總讓他忍不住想再看一次,泥潭邊上究竟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他曾經沒發現的稻草。
也可能是他真的想跟小書呆子好好學習。
想像老萬說的,兩個人什麼都不用想,就只用跟他同桌好好的說話學習補課,平平常常地上學放學。
一會兒還得陪小書呆子吃烤肉,林間覺得自己不能這麼借奶消愁下去,停下了再打一罐的手,抬頭正想說話,忽然愣了愣:“小書呆子,你這個路帶到哪兒來了?”
時亦還攥著他的手,停下腳步給他介紹:“這是你家火鍋店。”
“……”林間張了張嘴:“哇哦。”
“這是你家門口的音響。”時亦說,“這是招牌——”
“這是我的母親。”
林間跟林女士高高興興招了下手,壓低聲音:“小書呆子,我說的烤肉是那種有生菜,有醬,有烤盤有夾子還有個大煙囪那種。”
時亦抬頭:“嗯。”
“不是在烤架上放肉。”林間補充。
“嗯。”時亦點點頭,禮貌地跟林女士問了好,“先聊天,然後再去。”
……
林間不太能想象什麼聊天還正式到得先回個家。從看到小朋友格外開心的林女士手裡接了大概八百來袋零食,顫巍巍摸進了自己的臥室。
窗簾拉上了一大半,他同桌書包裡居然還有個暖色調的應急燈,已經插上了,光線格外溫柔地覆落下來。
時亦坐在床邊,膝蓋上攤開了個本子,看起來還有點兒正式。
林間莫名覺得這個環境有點眼熟,有點猶豫地在正正好好擺在屋子中間那把椅子上坐下:“聊天?”
“放鬆。”時亦身體前傾,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膝蓋,“看著我。”
林間覺得小書呆子可能是想給他作法,配合地抬頭,迎上了他的視線:“用摘眼鏡嗎?”
時亦搖搖頭:“林間。”
林間:“到。”
時亦看著他:“你有心事嗎?”
林間怔了怔。
小書呆子能看出他有心事倒是不奇怪,畢竟他都喝了三罐忘崽牛奶了,嚇得他們家同桌甚至還給他介紹了一遍他們家。
但被眼前格外明淨黑透的眼睛盯著,他依然不自覺地生出了點兒被看穿的念頭。
……
時亦安安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把燈光又調得暗了點兒。
林間恍惚回神,看著他過去調整燈光,愣了會兒,忽然在曾經陪林女士做疏導的記憶裡叮地對上了個暗號:“小書呆子。”
時亦調好燈光回頭:“嗯?”
林間問:“你——是跟你那個叫程航的心理醫生學的嗎?”
時亦點點頭:“嗯。”
林間:“……”
“是心理疏導,可以釋放壓力。”時亦給他解釋,“我不知道有什麼用,但聽說對正常人很有效——”
“時亦。”林間打斷他。
他同桌的表情比平時都要嚴肅不少,時亦看著他,下意識停住話頭。
林間看不了他這麼平靜地說自己不正常,深吸口氣,過去把人拉到面前,揉了揉腦袋:“小書呆子,你沒不正常,你特別好。”
時亦怔了一會兒,搖搖頭:“不是,他們說——”
“我說你特別好。”林間閉上眼睛,低頭抵著他額頭,“你聽誰的?”
時亦的肩膀在他胸口繃了一會兒,一點點軟和下來,沒再說話。
“我沒事兒,就是今天累了,別擔心。”
林間摸摸他的頭髮:“想知道我怎麼著就高興了嗎?”
時亦抬頭:“想。”
“外頭那個,趕緊談戀愛買買買走走走奔向幸福生活。”
林間低下頭,迎上他的眼睛,笑了:“或者我現在面前這個,能讓我好好抱一會兒,跟我好好的笑。”
“有一樣能成。”林間敲了下他同桌的腦袋,“我就上天了。”
時亦出神的時間有點兒長。
林間上了兩趟廁所,估摸著短期內這個天可能還聊不完,又順手撕開了袋零食。
巧克力豆還沒沾嘴,就給沒收了。
林間看著他格外嚴格的同桌,配合上繳口糧:“要去吃烤肉了嗎?”
“先不去。”時亦握著他的手,把他往床邊拽了拽,“躺下,睡一會兒。”
“現在睡?”
林間愣了下,仔細回憶了一圈,發現自己居然確實差不多三十個小時沒閤眼了:“我今天這麼有活力嗎?”
時亦看著他對自己的算草紙雙眼放光炯炯有神了一天,本來就不放心,按著他躺下去:“拉姆達讓我帶你去看看,查一下有沒有甲亢。”
“……”林間在心裡給梁見記了一筆:“沒有,我就是在知識的海洋裡撲騰得太開心了。”
小書呆子抿了下嘴角,還挺嚴肅,結結實實按著他:“現在睡。”
林間也不打算讓他同桌擔心,沒再堅持,配合著躺下去。
時亦把巧克力豆在檯燈底下擱好,坐在桌邊,拿出來個本子,翻出筆低頭開始寫作業。
還挺專心,顯然深刻貫徹了“聊天不睡覺、睡覺不聊天”的準則,一眼都沒往他這邊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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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扯扯嘴角,枕著胳膊閉上眼,隔了幾秒鐘忽然睜開:“時亦同學。”
他叫得有點嚴肅,時亦放下筆:“怎麼了?”
“你那個心理醫生也是這麼給你做的心理疏導嗎?”林間想起他剛才的動作,很警惕,“就——”
“沒做成,他想把手放在我的腿上。”
時亦想了想,沒細說程航抱著手腕滿地亂蹦的過程:“我……沒有同意。”
林間顯然松了口氣,重新閉上眼睛。
他同桌多正常。
林間側過來,朝著時亦這邊躺著,調整了兩下枕頭。
今天一整天都忙著聽課對答案,這會兒放鬆下來,才弄明白那時候的乏力感可能不能完全怪人渣和人渣。
可能是累的。
可能主要是累的。
林間一向挺擅長放鬆,這會兒已經舒服了不少。尤其聽著耳朵邊上筆尖跟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沙沙聲,他同桌就坐在他床邊,有暖色的光落在闔著的眼皮上。
天然的催眠神器。
林間聽著身邊的白噪音,調整呼吸頻率,讓自己深慢呼吸了一會兒。
儘快進入高效睡眠,就能在睡眠時間嚴重不足的前提下最大限度降低對身體的影響。
他控制著從腳底到頭頂逐漸放鬆,最後一根頭發絲也在腦海裡鬆緩下來的時候,檯燈的光忽然暗下來。
紙張掀過來合攏的聲音,扣上筆帽輕微的咔噠聲,摘眼鏡合上擱在桌面上的磕碰聲。
轉椅滾輪壓過地板輕微的軲轆聲。
腳步聲和布料摩擦聲。
林間聽著身邊的動靜,還在腦補他家同桌做了一套什麼動作,床忽然微微往下一沉。
……
很輕,不留神幾乎察覺不到。
又隔了一會兒,他的胳膊被輕輕掀開。
男孩子沒穿外套,只穿了件短袖,身上有點兒涼。
估計是因為那一段深慢呼吸以為他睡熟了,放輕動作扶著他的胳膊,慢慢放回來。
沒再只是貼肩膀,整個人都格外謹慎又勇敢得不行地,順著手臂耷下來那點兒力道,一點點地往他胸口前進。
林間控制著呼吸,聽著不知道是胸口還是腦海裡爆炸似的轟鳴。
不知道挪了多長時間,秒針走了多少圈,終於噠地一聲走過最後一步。
他的小書呆子靠在他胸口,伸手抱住他,一隻手護在他背後。
慢慢地、格外輕地,胡嚕了兩圈。
作者有話要說: 間哥:上天了,再見。
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