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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直到開車帶著患者回家, 程醫生都還特別生氣。

看起來特別想把拐走患者的小王八蛋上手揍一頓。

時亦刷了幾次手機,考慮到心理醫生現在的情緒狀態,還是沒急著問臥鋪、酒店跟浴缸的事。

“到了。”

程航把車開到他們家樓下, 好不容易把頭頂上的陰雲扒開點:“準備準備?”

時亦沒說話,按開手機翻了翻。

“一會兒我先說,看看情況。”程航依然對他父母沒底, 提前囑咐他,“說不出來不用硬撐,慢慢來, 以你自己的感受為準。”

時亦點點頭:“我知道。”

程航熄了火, 沒急著下車, 往後靠在椅背上:“時亦。”

時亦側過頭。

“你說要是你爸媽忽然就想明白了, 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願意跟你道歉好好過日子。”程航枕著胳膊跟他閒扯,“你會怎麼樣?”

“起床。”時亦說,“洗漱。”

程航:“……”

“就非得是做夢嗎?”

程航拿著東西, 陪他一塊兒進了電梯,覺得自己這個患者實在過於冷酷:“萬一呢, 說不定哪天掉下來個外星人……”

時亦跟著做了個笑的動作。

他們家樓層挺高, 電梯還要走一會兒。他實在沒法再配合程航做出什麼反應, 嘴角抬起來不到半秒,就不堪重負地落下去。

程航看了他一眼,後頭的話咽在了嗓子裡,沒再出聲。

時父和時母都在家。

程航事先聯絡過他們, 領著患者回了患者家,居然還有點小緊張:“二位好,我今天是為了新一階段的治療,陪時亦回來看看的。”

“太辛苦您了,您快坐。”時母忙著給他倒茶,一轉身正好迎上時亦,頓了下才出聲,“小亦——”

時亦往後退開,給他讓路:“媽媽。”

時母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嘆了口氣,快步進了廚房。

“這段時間,治療出現了一些新的進展。”

等時母倒茶回來,程航道了聲謝,在時亦身邊坐下:“我先——”

時母嚇了一跳:“等一下!”

程航皺眉:“怎麼了?”

“您——”

時母看了一眼垂著視線坐在一邊的兒子,有點遲疑:“您……坐這麼近有點危險,您也知道小亦跟正常人不太一樣,他——”

程航蹦起來又坐了一回。

時亦:“……”

“我覺得你彷彿在懷疑我的智商,但我沒證據。”

程航壓低聲音教育患者:“什麼眼神,幫你呢好吧?”

時亦抿了下嘴角,沒再思考心理諮詢師是不是個智障,咳嗽兩聲收回視線。

“這也是我要和您強調的一個很重要的點。”

程航轉回身,嚴肅下來:“其實您的兒子並沒有您想象中的攻擊性那麼強。”

“可當初確實——”時母話頭頓了頓,有點為難地看了一眼時亦,聲音輕下來,“我找您,不也是讓您幫忙治療他這個情況……”

“我也是想治療他的暴力傾向的,但事實上,和你們家長描述的情況差別很大,他其實根本就沒這個傾向。”

程航搖搖頭:“他動手要麼是因為他特別不舒服,特別難受,狀態特別不好,要麼就是因為他感到了危險,必須得保護自己。”

時母有點猶豫:“可是——”

程航禮貌地打斷他:“您這樣的擔心是有緣由的,我們可以先進入既定的治療程式嗎?”

時母蹙著眉,又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治療中出現了一些新的進展。”

程航翻開本夾,繞回一開始的話題:“透過患者自述和走訪,我知道了一些事。”

時母抬頭。

“在時亦初一下半年的時候,因為父親的工作調動,再一次搬家,他也到了新的學校。”

程航:“因為是轉學生,沒有在他們班班主任那裡補課、沒有花錢打點,所以受到了班主任的暗中針對,並且教唆他們班上的同學……”

“他這麼說你就信?哪有這種老師?!”時父從開始就一直沉默著抽菸,終於忍不住,“這小子嘴裡沒一句實話!他——”

“我不信,所以我託教育系統的朋友去問了問。”

程航挺平靜:“他們初中那個班主任因為私自補課、向學生索要賄賂,已經被停職取消教資了。”

時父被他噎住,咬著煙皺緊眉。

“我也不相信,但我可以去問。”

程航翻過一頁:“初一的時候,他被同學鎖在廁所裡倒草酸,鎖了一個小時。班主任替學生遮掩,說是孩子不懂事,家長相信了老師。”

程航看了看時母的臉色:“家長說同學們不會無緣無故找他麻煩,要他找找自己的原因。”

時母坐不住了:“可我——”

“我的患者找了原因,所以他開始沉默,成績開始下滑。”程航說,“不夠起眼的存在感確實讓他短暫輕鬆了一段時間,直到初二上半學期的期末,他被鎖在寢室外潑水,用籃球往他身上砸。”

程航:“就因為欺負他的那幾個同學無聊。”

時母張了張嘴,沉默下來。

“所以他開始學著反抗。”

程航側頭看了一眼:“他開始打回去,我在走訪他過去的學校的時候,知道有位老師對他很好,姓溫。”

時亦肩膀忽然緊繃了下,咳了幾聲。

“溫老師會幫他包紮,會勸他不要只用打架解決問題,還偷偷幫他聯絡了家長,想給他個驚喜。”

程航看向時母:“然後您到了學校,聽見班主任說都是他的問題,從來都是他先挑釁欺負其他同學,就草率地認定了他成績下滑、受傷都是因為青春期叛逆不學好,強制他給同學老師道歉。”

“我是為他好啊。”

時母有點著急:“不論是不是他的錯,他那個樣子,要怎麼跟同學相處,將來又怎麼在社會立足呢?就是道個歉,也不會掉塊皮掉塊肉,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倔……”

“他從這時候開始出現幻視幻聽情況,並且導致了嚴重的失眠,在學校暈倒過幾次。”

程航打斷她:“所以您給他辦了休學,帶著他看了很多心理醫生,在家裡一直複習到中考。”

時母臉色變了變,沒能反駁。

“休學的一年,他的狀態有所好轉。”程航說,“考上了所不錯的高中。”

“對啊,那時候不都好了嗎?”

時母坐直,憂心忡忡皺緊眉:“明明那時候都好了的,也不知道怎麼就又犯病了……”

“復發。”程航糾正,“他的情況出現反覆是因為——”

時亦驀地轉頭:“程航。”

“我去打小抄了。”程航轉過來,拿本夾在他腿上磕了磕,“接納你自己。”

時亦肩膀繃得死緊,半晌沒說話,沉默著重新垂睫坐直。

“我有個大學同學,畢業之後在隔壁省示範當老師,當時正好被請過去在他們那個高中幫忙示範教學,我就去打聽了一趟是怎麼回事。”

程航說:“我同學說,這是個因為他媽媽開學第一天就去跟老師說兒子攻擊性強有特殊情況,希望學校特殊對待的孩子。”

時母張了張嘴:“我也是為他好——”

“所以學校一直對這個孩子態度不太好。”程航接著往下說,“嫌不安全,嫌不夠穩定,擔心什麼時候就會惹事。”

時母沒再出聲。

“不巧的是,他們班還有幾個他的初中同學。”程航說,“花錢上去的,贊助生,正好跟他坐在一塊兒。”

“這位贊助生威脅他,跟他要錢讓他跑腿,不然就把他初中的事全說出去,繼續帶著人折磨他。”

程航看了一眼時亦:“還告訴他,溫老師在初三那年已經被他們氣得腦出血了,他要是還想拿老師當擋箭牌,找老師幫忙,可以繼續禍害其他的老師。”

時亦胸口最後一口氣也被那只無形的手按出去。

他倉促彎下腰,激烈地咳嗽起來。

“這些因素加在一塊兒,給他了很嚴重的暗示。”他聽見程航格外冷靜的聲音,“他開始堅信,他的老師生病是因為幫他。”

“他在掙扎,他一直在求救。”

程航:“但他的父母不幫他,只讓他找自己的問題。他的朋友轉頭就給欺負他的人當狗腿子,唯一幫他的老師,被他害得生了很嚴重的病。”

“他撐不住了。”程航說,“所以他掰折了那個人的胳膊。”

“我們也知道,他肯定不舒服啊。”

時母很著急:“可不就是這些問題嗎?”

“就是這些問題?”程航問。

“問題找到了,不就能解決了嗎?跟我們說明白我們就會幫他了啊。”

時母依然想不通:“解決問題就好了,為什麼非要打架——”

“時亦。”程航轉身,“你那時候是想拖著他從樓上跳下去嗎?”

時亦手抖了幾次,終於摸索著攥住林間留給他那把鑰匙。

他知道程航在幹什麼,也是他早同意的治療方案,到了現在,只要可能有效,什麼方案他都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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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是疼。

所有傷口都被生生剖開,徹底暴露在空氣裡。

叫人喘不上氣的疼。

“為什麼早不跟我們說呢?”

時母的聲音還在耳邊響:“爸爸媽媽也很辛苦,可能是對你的關心不夠,可你為什麼不跟我們溝通呢?難受告訴我們就好了啊……”

“我說了。”時亦說。

時母微怔。

時亦落下視線。

“我說了。”

他隔了一會兒,又重新出聲:“您說,別人都沒問題,為什麼我不行。”

時母自己都沒什麼印象了,張了張嘴:“我當時是隨口說的,不是故意的……”

“我寫了信。”時亦說,“我這次也寫了,您——”

他剛拿出來兩張紙,已經被時父一把搶過來。

時亦抬頭。

“就因為這點破事?”時父臉色陰沉,咬著煙,“就因為這點事,你就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還在這兒質問你媽?”

“時先生!”

程航顧不上跟時亦“一個人說話另一個就閉嘴”的約定,忍不住站起來:“您先冷靜一下!”

“冷靜什麼,不就是這麼點事嗎?”時父揉了那兩張紙扔在地上,“誰小時候沒捱過欺負?誰沒受過委屈?都是這麼長大的,男孩子打打鬧鬧怎麼了?”

程航還想說話,被時亦單手攔著,半晌坐了回去。

“就是讓他媽給慣壞了,受了點委屈就天大地大的。壓力大自己調整調整心態不就行了嗎?知道父母壓力多大多辛苦嗎?”

時父冷聲呵斥:“你們哪兒條件不比我們小時候強多了?就是太閒了,生活太好了,養出來的矯情病,別以為裝出來要死要活我們就能被你嚇住!”

“這麼兇孩子幹什麼?”時母攔他,“小亦就是年紀小,等長大就好了……”

“馬上成年了,還等到什麼時候?”

時父:“小時候誰沒捱過揍,捱揍了還手不就行了嗎?誰沒被老師罰過站打過手板?不都平平安安長大了——”

“長大以後,就是這樣的。”

時亦:“是嗎?”

他幾乎不跟時父交流,現在忽然出聲,時父甚至愣了下,聲音也跟著一頓。

“是嗎?”時亦抬頭,“就會變成你們現在這樣嗎。”

“小亦。”

時母緊張起來,過去拉他:“你爸脾氣不好,你退一步,別跟他吵……”

“媽媽。”時亦說,“我難受。”

“媽知道,你先讓讓你爸。”時母點點頭,“你爸也是為你好。”

“我難受。”時亦說。

“又覺得喘不上氣了嗎?”

時母還沒反應過來,伸手想幫他揉胸口:“你爸就是脾氣急,你——”

時亦抬手,輕輕推開她。

時母的手停在半空,怔了怔。

時亦沒再試圖跟她說話,走過去,彎腰撿起那兩張紙,一點點撕掉。

“你什麼意思?”時父問。

時亦沒說話。

“我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了?好吃好喝倒把你養廢了,好好一個家讓你糟蹋成這個德行!”

時父火冒三丈:“給你吃給你穿,想休學就休學,想看什麼亂七八糟的心理醫生就讓你看,你還想怎麼樣!”

亂七八糟的心理醫生很不職業地聳了聳肩,嘖了一聲,合上本夾塞進包裡。

時亦一直把那兩張紙撕碎,收好放回書包。

時父壓不住火,搶過去幾步抬胳膊就要揮下去,被他抬手架住。

“反了你了,還敢還手!”

時父另一條胳膊掄起來,還沒來得及碰著他,時亦已經架著他的胳膊反手絞住,左手在肩膀上一按,把他整個人推了出去。

時父踉蹌兩步,氣得抬腳踹他。

時亦低頭看了一眼,沒躲,鎖著他踹過來的腿一拽,順勢往前絞住胳膊,整個人反擰著按在了桌子上。

時母驚慌失措地喊聲響起來:“小亦!”

“他們這麼按著我。”時亦說,“拖著我在地上走,讓我爬著從腿底下鑽過去,因為我考了第一。”

“媽媽知道了。”時母慌得不行,“你先把你爸放開——”

“怎麼樣才能讓你們聽見?”時亦問。

時母愣住。

“他們要抄我的作業,搶碎了我的作業本,老師讓我出去罰站。”

“他們從後面踹我,在我書包裡放玻璃碴,在枕頭裡藏大頭針。”

“他們圍著我跑,追到沒路的地方,把我堵到空調外機的護欄上,逼著我跳另一個。”

“他們在我的水杯跟飯盒裡下農藥。”

時亦垂著視線,語氣格外平靜:“因為好玩。”

時母張了張嘴,聲音弱下來:“小亦……”

“我反思了,找自己的原因了,改了。”時亦說,“我不考第一了,不回宿舍睡覺了,不和別人一起玩了,不說話了,不吃飯了。”

時母往前走了兩步:“小亦,媽媽錯了,你先——”

“我到底錯在哪兒了。”

時亦看著她:“還要怎麼改,告訴我行嗎?”

時母臉色徹底蒼白下來,晃了晃。

時亦鬆開手,看著時父捂著肩膀踉蹌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

“我以前想過很多,現在不會想怎麼樣了。”時亦說,“對不起。”

時母隱約察覺到不對,臉色變了變。

時父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家。”

時亦把書包拉好,重新背上:“糟蹋了,對不起,還給你們。”

“小亦!”時母追了幾步,“別胡鬧,你還小,你這樣——”

時亦不想再多說,朝她跟時父鞠了個躬,出門下了樓。

程航跟出去,小跑著跟時亦從樓梯上往下飛。

他其實做了挺多準備,診所的應急電話在手機裡存了一溜,隨時都能打出去,可時亦依然冷靜得有點兒超出他的預料。

“沒事吧?”程航心驚膽戰跟著他,一邊拼命思考接下來該飛那條腿,“時亦?亦哥?祖宗——”

“嚇著你了?”時亦問。

“對啊。”程航承認得格外痛快,“包括並不限於你徒手把你爸按桌上這個環節。按照你平時撅我手腕、懟我胸口、掄著我胳膊把我扔出去的實力,我還以為你其實在我這種大隱隱於市的跆拳道黑帶之下……”

時亦輕笑了一聲。

程航腳底下差點踩空,被他撈了一把,堪堪懸掛在了他的手跟欄杆中間。

“祖宗。”

程航懸著空,盡職盡責給他疏導:“你要是心情特別不好,咱們就去找個發洩室。你要是累,咱們就好好睡一大覺。”

“我沒事。”時亦說。

“怕的就是你這句話。”程航非常憂慮,“你還撐著嗎?”

“嗯。”時亦沒再往下走,轉過來按亮電梯。

“其實早想過了。”

電梯運轉,時亦往後靠了靠:“不意外。”

“我也早想過了,但你爸說我是亂七八糟的心理醫生的時候還是特別生氣。”

程航怕他難受,努力開導他:“不過想想也行,本來你也打算跟他們說清楚了,對吧?”

時亦閉上眼睛。

“現在好了,正好他們這麼不喜歡你,趕緊去生二胎吧。”程航還挺生氣,嘟嘟囔囔地唸叨,“生個又聽話又傻又不用看心理醫生的……”

他自己說了半天,看時亦垂著眼睫不應聲,忍不住停下:“祖宗?”

時亦:“嗯。”

“……好嘞。”程航按按額頭,“想什麼呢祖宗?”

時亦:“想誰給你辦的假證。”

程航:“……”

電梯比人飛要快,沒多長時間就把他們送到了樓底。

這一趟花的時間比想象中長,他們下午動身回的家,這會兒出了樓門,才發現外面已經黑透了。

“恍如隔世。”程航看著天上的星星,挺深沉地感慨了一句,轉過來,“有這種感覺沒有?”

“沒有。”時亦說。

程航拿這個不配合的患者也向來沒什麼辦法:“你抬頭,感覺星星好像就在你的頭頂上。”

時亦:“不感覺它也在我頭頂上。”

“……”程航忍不住轉過來:“祖宗,我覺得你話開始變多了。”

“我得醒著。”時亦說。

程航怔了怔。

“我得醒著,還得坐臥鋪。”

時亦攥了攥右手,提起點精神:“還得去有浴缸的酒店。”

程航沉默了三秒鐘,抄起手機暴跳如雷:“林日門你大爺!!”

時亦蹙眉:“他有練習賽。”

“他們一堆夜貓子調整狀態練習賽打得早已經打完一個小時了。”程航飛快給他不帶標點解釋了一句,繼續怒吼,“昨天你還說是給你同桌一個驚喜!”

時亦打斷:“贏了嗎?”

“贏了贏了。”程航瘋狂點頭抄起手機,“你還讓我幫你保密!還說這是你們純潔真摯的友誼!我瞎了心才會答應你——”

“早上你打電話。”時亦說,“我聽見的。”

程航:“嘎。”

“聲音太大了。”時亦拿出手機,“我錄了一段。”

程航:“……”

時亦低頭看了看那段錄音。

程航問他來的路上聽什麼歌聽了一路,其實他聽的就是這個。

一張身份證在同一時間段只能買一張票,他買不了,是因為有人已經提前給他買了票。

林間早給他買了票,還在等著他。

所以他得去。

過去的陰影一直死死壓著他,壓得他站不住,壓得他哪怕只是喘氣都要用上全部的力氣。

家又像個繩套,勒著他走不出來。

他以為永遠都會這樣,也沒有更多掙扎的念頭,就只是想等著某一天被陰影矇住口鼻,然後就沉下去,一直沉下去,沉到沒有光也沒有聲音的地方。

他也難受,也疼,刺要拔就得傷筋動骨連肉拔血,但終究得拔。

現在他已經做到了。

現在有光了。

他邁過這個坎,能掙開陰影往前跑了。

他想去有林間的地方。

在這之前,他還都得撐著。

“時亦。”

程航沒再跟他胡鬧,蹙了蹙眉,抬手摸了下他的額頭:“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時亦說,“車票在你那兒,還是直接取?”

“不在我這兒,應該是直接取吧。”程航有點不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送你去車站吧?你自己去我實在不放心,你在車上睡一會兒。”

“在車上睡不好。”時亦說。

“……”程航氣到起飛:“這時候你還嫌棄我!等你回頭睡著的!我把你偷偷拉垃圾站分類回收!”

時亦還在想偷偷拉垃是什麼aabb型新詞匯,看了一眼情緒狀態顯然不太冷靜的心理醫生,轉身認了認方向,抬腿往火車站走。

程航一路小跑著跟上去:“時亦,時亦。”

時亦看了他一眼。

“……”程航自覺換稱呼:“祖宗,你現在別急啊。萬里長征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了,最後一里地你幹嘛不收拾收拾換個衣服,稍微睡一小覺,精精神神地去見你男朋友呢?”

時亦這次聽進去了他的話,停下來想了想:“診所?”

“定了。”程航說,“正好還有點時間,先回診所收拾收拾,然後我一路飛車送你去車站。”

時亦點點頭,跟他往回走:“有帥一點的衣服嗎?”

程航:“……”

他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一位剛剛完成了自己的突破和解放,邁出了打破枷鎖、掙脫陰影第一步的患者。

一位完全沒法判定狀態是好還是不好、唯獨很關心衣服帥不帥的患者。

“白大褂其實挺帥,但你穿著在火車裡飄可能會有一點驚悚。”

程醫生深吸口氣,冷靜下來摸摸下巴:“我有兩件襯衫,還有幾件帽衫在那兒……”

“不好看。”時亦說,“落伍。”

“哦。”程航:“那我給您買件蝙蝠衫吧,那個不落伍。”

時亦看了他一眼。

程航比了個耶:“超潮。”

時亦覺得這是件挺嚴肅的事,沒心思跟他扯皮,攥了攥右手重新提神:“沒有好看一點的?”

“我們診所。”程航坦蕩蕩,“除了我,所有人都穿polo衫。”

時亦:“……”

“其實主要看個人條件。”程航仔細看了看他,“就比如我患者這個外形條件,就不受衣服的限制,哪怕是穿polo衫配運動短褲都——”

“都什麼?”時亦問。

程航看著他身後:“日。”

時亦蹙了蹙眉,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型別的形容詞,已經在身後忽然逼近的腳步聲裡本能回身抬手隔擋。

從火車站方向一路衝過來的人甚至沒理會他抬起來預備攻擊的左臂。

時亦怔了怔,手上的力道在看清楚人的一瞬間軟下來,張了張嘴,忽然沒了聲音。

林間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得可能有從火車站一路衝到這兒這麼激烈,用力把他抱進懷裡。

時亦撞在他胸肩上,聽著格外激烈的心跳,胸口忽然有什麼始終被強制忽略的疼尖銳地衝出來,不講道理地橫衝直撞。

林間收緊手臂:“小書呆子。”

這四個字可能是什麼魔咒。

時亦的手哆嗦了幾次,才終於拽住他的衣服,用力把臉埋進他肩膀裡。

林間抱著他,看著小書呆子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還要從肩膀隔著衣服往下摸著檢查。

摸得特別仔細,一邊摸還一邊拼命繃著勁,嘴唇抿得死緊,幾乎看不出血色。

“我在。”林間握著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摸到了嗎?”

時亦閉上眼睛點頭。

林間鬆開手,把人徹底護進懷裡。

時亦咳嗽了兩聲,身體吃不住勁兒地往下墜,被他穩穩撈住。

林間把手掌交給他,看著他在自己的手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寫到第三個“回”字的時候,就把他的手整個握住。

“回家。”林間的聲音格外輕,“家早等急了,這不是來接你了嗎。”

時亦胸口起伏幾次,抬頭迎上他的視線。

林間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睛。

滾燙的水汽幾乎是緊跟著湧出來。

林間沒動,手臂加了點力氣,穩穩當當把人抱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的小書呆子肩膀悸慄著,死死抵著他的胸口,第一次哭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我們11好了。

會越來越好了。

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