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當天時, 地利, 人和被人有心收集起來之後,而這人還是當世極少, 具有逸群之才的能人時, 整個計劃在他需要的時候會加快到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長安城的居民只覺得突然之間, 大街小巷都開始流傳出葉孤城劍丟了,決戰將會失利的傳言, 再加上這些日子出門吃個外食, 耳朵聽的, 眼睛看的,全是這些神色各異的江湖人, 這訊息來的就更加觸目驚心。
有些人可是賭了盤口的,而且盤口還不小!
京城本就是群雄會聚之地, 男人一多, 事情也跟著多起來。
酒色財氣,只要是男人就少不了涉足其中一樣。
其中賭, 往往能在一夕間決定人生命運。
或大富大貴,或傾家蕩產,世人都能看間賭桌下的債臺高築,但偏偏對此樂此不疲。
彷彿被下了藥,上了癮,欲罷不能!
今時今日,眾所周知的決戰之夜來臨前, 賭桌正是最好的交流方式,怎麼可能少得了?
尤其賭的是當世兩大劍客,此役過後,說不得就會只留下一人,這更給人一種稀有限定的衝動,彷彿能在這場盛事之中摻一腳,那自己也和青史留名差不多了。
而有以上想法的人不少,想把事情鬧大的人更不少。
說白了,意氣之爭。
陸小鳳的朋友李燕北就為此和杜桐軒幹上了。
兩人分別壓上全副身家,賭得是臉紅脖子粗,眼睛瞪的溜圓的數著日子,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葉孤城丟劍的訊息彷彿晴天霹靂砸到杜桐軒頭上,當場劈的他差點兒沒一口氣過去,起不過來!
可恨李燕北知道後不知道怎麼嘲笑他呢!
杜桐軒在家裡氣的咬牙,目呲欲裂,另一邊兒李燕北卻是好吃好喝,顯然他也聽說葉孤城劍丟了的訊息。
陸小鳳找來之後,看見的就是身旁環繞嬌妻美妾的李燕北啜著小酒,聽著小曲,別提多快活的模樣。
陸小鳳在李燕北的招呼下入席,但是沒吃東西,開口就是感嘆。
“你看起來像是一點兒也不擔心了。”
李燕北聞言暢快道:“當然不需要擔心,像我們這種層次的武者丟掉趁手的兵器都會不適,到達葉孤城那等檔次的影響只會更大。高手之間,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這場勝負已然分明!”
陸小鳳無法反駁,悶悶的給自己倒杯酒。
聽到訊息後喜不自禁的李燕北終於發現陸小鳳的萎靡,面露奇怪道:“我之前聽說你大破金鵬王朝一案,名氣比之前還大哩,我還以為你這時正是意氣奮發……怎的現在看起來比霜打的茄子還不如?”
陸小鳳摸摸嘴巴上新長出來的鬍子,一面搖頭,一面苦笑。
“照理說,我應該高興。西門吹雪是我的朋友,他要與人決鬥我總會免不了擔心,即使知道那是劍士必然的命運。”
李燕北也是機靈人,聽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
“你認為西門吹雪會勝之不武?”
陸小鳳喝起悶酒,臉上的表情也是多的很,像是這時候,一張迷倒萬千女子的臉蛋皺的像是個苦瓜。
“我是怕別人這麼覺得!你也說了,這麼短的時間絕對不夠磨合,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本就伯仲之間,聽西門說,反倒是葉孤城更勝他一點兒。這一戰自開始就波折多多,如今是繼續還是再定亦是不明,可偏偏這個時候還傳出葉孤城的劍丟了。這話我聽起來都不可思議,像是葉孤城那種人怎麼可能把視若生命的寶劍丟了?我只怕這裡頭有陰謀,又怕是我多想。”
李燕北看著他把一杯酒喝下肚,忙揮揮手,讓身旁環繞的女子都下去,等到房間裡獨剩下兩個人,連空氣都安靜了,陸小鳳繼續說道:“要只是多想我也不必這麼糾結,問題在要真是打起來,西門勝之不武還好些,可我怕就怕我連我都這麼覺得,西門自己又會怎麼想?”
一杯一杯酒下肚,像是喝水似的飲光佳釀,這樣喝起來再大的酒量都經不住,不知不覺陸小鳳已經變成醉醺醺的陸小雞,說話都含糊,可奇異的是字字清晰,叫人聽的一清二楚。
“這決戰,勝是勝之不武,敗亦是憾事錯事,西門雲清風楚,不介意這個,可我作為他的朋友怎麼能不擔心呢?”
陸小鳳皺著臉拍桌子。
“到底是誰偷得劍,真該好好打一頓!”
李燕北聽的臉色忽青忽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席宴還是他專門為慶祝葉孤城丟劍的事,結果陸小鳳這麼一鬧,他吃啥都覺得哽的慌。
索性丟筷子不吃,李燕北沒好氣道:“這話你和我說有什麼用?實話說,我可盼著西門吹雪贏了,葉孤城失去相伴多年的武器,已然失卻其利,可歸根究底,決戰在即,他不思修身養性,反倒淪落到劍都丟了,在我看來,反倒是他的不是才是!”
陸小鳳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了,聞言居然還能含糊接話。
“他的劍是怎麼丟的?”
李燕北快瘋了,氣急敗壞道:“我怎麼知道他的劍是怎麼丟的?你該去問丟劍人和偷劍人才對!”
嚯——
從未想到一個人起身竟然能製造出鯉魚打挺的動靜,那真是嚯的一下翻身躍起,陸小鳳剛才還像條死魚一樣趴著,尤其他酗酒酗的那般兇,李燕北也不疑有他。
此時見他一下子坐起來,兩眼亮的像是兩朵寒星,心裡頭率先就是一弱,李燕北磕磕巴巴道:“你、你要幹什麼?”
陸小鳳目光灼灼的逼近,“你剛才說什麼?”
李燕北迷糊道:“我說什麼了我說?”
陸小鳳沉聲道:“你說該去問丟劍的人和偷劍的人!”
李燕北:“啊——?”
陸小鳳一下子從桌旁竄出來,腳下輕輕借力整個人已經飛天而去,輕功身法用的豈止一流範圍。
“謝啦,回頭請你喝酒!”
他走後,遠遠的有道謝聲傳回來,李燕北滿臉摸不著邊際的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最終晦氣的一撇嘴。
“吃不下去了!”
陸小鳳這廝,說話說不清楚,這不是惱人胃口嗎?
而被李燕北在肚子裡翻來覆去怒罵的陸小鳳第一時間找上的……絕對不是葉孤城!
首先葉孤城根本沒在長安露面,只知道白雲城的車駕已經距離京城不遠,估摸在這幾天就會入城。
但是當世有能力偷葉孤城的劍還不怕被報復的,以陸小鳳的見識稍微算算就能劃分出大概範圍,之後再挑挑揀揀,剩下的人不過那幾個,其中最有可能的…………
“司空摘星,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不是你把葉孤城的劍偷走的!”
陸小鳳臉色陰沉的逼近司空摘星,天下第一神偷。
跟盜帥楚留香不同,楚留香的盜屬於盜亦有道,說是盜,但更似俠。
司空摘星雖然也不是下九流裡面那些偷兒,但有些時候還真比較肆意,甚至陸小鳳就知道,有人出錢給這貨,這貨是絕對能幹得出偷東西這事的。
司空摘星這些日子也過的不好,一張猴似的小臉瘦的都要皮包骨了,但他一向愛戴□□,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真體格,所以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沒發現他的虛弱。
輕功一扭,絕頂身法決定一個人的輕功程度,司空摘星武功不行,但輕功卓絕,陸小鳳不拼死追他,還真追不上,眼下他不想和陸小鳳糾纏,當然是先走為妙。
一看他又有想跑的意思,陸小鳳臉沉似水,抓住他的手腕就不放了。
縮骨功能縮任何一處關節,但手腕卻是萬萬不能動的。
這關乎偷兒的生命,陸小鳳不會不知。
如今他拿這手對付司空摘星,顯然是讓他死了逃跑的心。
司空摘星耳朵靈,已經聽到有人追上來的聲音,頓時暴跳如雷。
“陸小雞你快放開我!”
陸小鳳比他遲一步聽見追過來的腳步聲,天色本就暗,這個時候更有種殺意踏西虹而來的險峻。
“別吵,先跟我走!”
司空摘星知道他不會害自己,外加自己這些天真是累慘了,有陸小鳳掩護,兩人躲入一處京中宅子,等了好一陣子,那些腳步聲終於全都消失,他們才競相松下口氣。
“先喝杯茶歇歇吧。”
說話的人抬起頭,姿容□□當真是莫君江南佳公子,才華秀拔春蘭馥。
花滿樓君子懷幽,察覺危機已過,談吐間便有妙趣橫生之感。
沖茶洗杯,點茶烹茶如行雲流水,陸小鳳等人坐下,喝上這口茶,才真真有了活著的實感。
陸小鳳道:“追著的你的這幫人是白雲城的?”
司空摘星沒說是,沒說不是,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杯子裡的茶湯,像是傻了。
“啪——”陸小鳳大拍桌子,忍了又忍,憋氣至極的道:“還不說明白,惹誰不好,惹葉孤城,你可接的下他的天外飛仙!”
沒想到陸小鳳剛一說完,兩行淚水居然從司空摘星眼眶裡流出來。
不管自己是不是嚇到人了,司空摘星憤憤的一抹臉蛋,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樂意啊?”
陸小鳳先是真被嚇到了,但是司空摘星後頭的話一出,他立馬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忙厲聲追問道:“說清楚!”
司空摘星也是不管了,這些日子以來他被追殺的身心俱疲,再被陸小鳳這麼一刺激,臉色瞬變,神態語氣分外惡狠狠的道:“你知道叫我偷劍的人是誰嗎?”
陸小鳳:“果然是有人僱你,他們給你多少金子,還是說……”
不等他說完,司空摘星急性子的吼道:“就是那個還是說啊!”吼完他彷彿被什麼嚇到,驚慌失措的四下看看,確定沒人聽見後才放鬆下來。
司空摘星這一系列反應陸小鳳看的分明,眉頭不知不覺皺起。
“說清楚。”
司空摘星瞥他一眼,咬咬牙,“我不能說太多,你只要知道,要我辦事的那個人,我寧願惹上白雲城,也不願意惹上他啊!”
司空摘星說完就什麼都不說了,謝過花滿樓提供的茶水房間,好好休息一下,這位天下第一神偷就自己離開,陸小鳳晚上找他的時候,他休息的房間已經空了,氣的他直磨牙。
“司空猴精兒!你真把自己當成猴兒了不成?”
花滿樓在他身後聽見他的話,面上透露些許好笑,但司空摘星說話沒避著他,此時亦不禁顯出憂色來。
“陸小鳳,接下來該如何才好?”
陸小鳳憋著一肚子火,可是根本無處使勁,這個時候他不由洩氣道:“我能怎麼辦?我就是來看個決鬥,結果呢?”
西門吹雪託弄清楚葉孤城那邊兒的變故,司空摘星莫名其妙的牽扯進去,葉孤城前些日子還聽說中了唐門毒砂……
一事接一事,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難不成自己真要去見葉孤城當面質問不成?
陸小鳳像是個陀螺一樣在屋子裡悶頭轉向,花滿樓見狀倒是給他一個散心的機會。
“昨天接到楚香帥和原公子的帖子,聽說是一同賞花,花開午夜,我本來答應去的,眼下時間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一起?”
陸小鳳扭頭看他,目光幽怨。
“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去看花?”
花滿樓含笑道:“不才,在下只有這一個愛好。”
愛好美人,美酒,找麻煩的陸小鳳頓時無話可說。
兩人結伴一齊到楚留香他們的下榻之處,進門沒多久,原隨雲跟楚留香聯袂齊至。
楚留香見到陸小鳳也不驚奇,甚至點點頭道:“正好想叫你們看看。”
陸小鳳詫異的看眼花滿樓,發現他並無異樣也便忍著滿肚子疑問跟過去。
繞過小橋流水,雕樑畫棟,來到一處門前,門上倒影成趣,鳥獸群花,富貴吉祥,帶有各種含義,也正是說明工人匠心獨具。
換個心思單純點兒的在這裡,光看到這些影趣心情就已大好,陸小鳳算不得單純,故而等邁入門檻,正式進屋,眼底一片深沉才被驚訝一掃而空。
說是來賞花,真是來賞花!
陸小鳳目瞪口呆的瞪著處處精緻的屋內,準確說是眼也不眨的盯著桌面上擺放的那一盆含羞帶怯的花苞。
“牡丹?”
花滿樓動動鼻子後肯定的說道,然後興致斐然道:“什麼品種的?”
楚留香和原隨雲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面帶尷尬。
還是原隨雲低咳兩聲,似乎隱瞞什麼,含糊道:“先進屋吧。”
幾人來到屋內,外面已經是大半夜,距離花開時間不差多少。
花滿樓在幾人之中花心最重,等眾人坐穩已然出言問道:“何種牡丹居然只在夜間盛放?”
除卻一些異種優曇,但凡花卉具是白日爭春,願意在夜間獨放的極少。
楚留香和原隨雲本就尷尬,再聽他追問更是心灰欲死。
怎麼都想不通季閒珺特意送個這東西過來是幹什麼!
花滿樓敏銳的察覺到兩人對這盆花流露出的態度,十足的尷尬和羞惱,彷彿這不是一盆花,而是一個他們不好處置的人。
花是人?
這怎麼可能。
花滿樓在心裡笑自己,但是很快他笑不出來了,不只是他,陸小鳳,原隨雲,楚留香,全都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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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延續軌道中天位置,兩扇窗戶早有準備的齊齊開啟,在牡丹花有動靜的時候,窗外也已經月華如雨,好似互相吸引一般,窗外皎潔聚集成一束,比別處來的都要濃的灑在逐漸張開花苞的牡丹花上。
淋了這場月光雨,緩慢綻開盛放的牡丹確實極盡妍態,姿容秀麗不愧洛陽花王一說。
但事情如果只到這裡,那不過是新得一盆異種,邀好友賞花,和花滿樓原以為的沒有任何不同,原隨雲楚留香他們也不至於神色異常。
所以變故就在花朵完全展開身姿的那一刻。
花型一放,滿室生香。
不等眾人細細觀賞,花葉舒展成形,女子身形更為曼妙。
牡丹花居然就這麼活生生變成了一個大活人!
不說是楚留香他們,陸小鳳一口涼氣吸進去半天沒吐出來。
“國色傾城!”
別懷疑,他是被女子的姿容驚到了,而非是被這靈異的一幕嚇到。
牡丹花精面容美豔大氣,眉目如黛,面目嬌嫩,皮膚骨骼都像是花瓣一般晶瑩溫潤,帶著健康的色澤,但花精畢竟是花精,所過之處芬芳四溢,一雙大眼眼型本是高貴雍容,可新生的精靈心思單純,個性單純,真真如孩子一般不可捉摸。
像是這時,她看到原隨雲眼睛就是一亮,原隨雲臉黑的剛要阻止,她已經叫出聲。
“親!”
原隨雲臉黑的都要滴出墨跡。
楚留香見他臉色太難看,忙要安慰,牡丹花精下一句已經接上。
“楚爹爹!”
楚留香臉立馬也黑了。
陸小鳳想笑,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如果笑出來,別說是原隨雲,楚留香都能給他瑕疵必報一下。
可是忍得好辛苦怎麼破?
牡丹花精這次化形出來沒想到還有兩個陌生人,她用自己貧瘠的人類知識自發給眾人設定好身份,原隨雲和楚留香的爹孃就是這麼來的,所以這個時候大大方方的對兩人叫道:“你是爹爹和娘給我找的夫君嗎?”
陸小鳳很想和花滿樓面面相覷一下,可惜花滿樓硬體條件不支援。
陸小鳳疑惑道:“原公子,楚兄,這究竟是?”
楚留香嘆氣:“說來話長。”
把關於牡丹花精的來處仔仔細細的說完,月亮早從中天滑落。
楚留香說的口渴,原隨雲正在生悶氣壓根不想多言。
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眼看著他們二人已經快要搜齊證據直逼薛家莊了,季閒珺居然把他們兩個招回來正事也不做,專門讓他們養花!
要知道殺手組織比青衣樓麻煩就麻煩在他們辦事太乾淨,背後主謀亦是有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薛衣人做靠山,如果不想變成空口說白話的處境,那就必須將他們置於籠中,無法反駁。
所以他們這些時日大半時間都在追查證據,楚留香幾次都有以身犯險的念頭。
可是季閒珺就這麼把他們叫回來養花了,還養出一隻成精的花!
現在季閒珺又讓他們把花滿樓,陸小鳳叫來,楚留香覺得自己就該學習原隨雲,在牡丹變成妖怪然後喊他娘之後就憤而撒手不管,不然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麼尷尬的境地。
不過花滿樓來了,他也不需要繼續這麼硬抗,教導新生幼崽自有人接手,他們當下就等著甩手走人!
這麼一肚子心思,知曉楚留香為人的估計會為他感到心酸。
何時何地楚香帥需要淪落到把美女往外推的地步?但是自打認識季閒珺,他推人的次數比以往三四年都多。
說起來也是心累!
陸小鳳不知其中糾葛,但原隨雲差點兒拂袖而去他還是看得見的。
“楚兄,季閒珺到底是什麼人?”
楚留香和原隨雲互相看一眼,深吸一口氣,齊齊說道:“是個大混蛋!”
玩人玩過頭,終於把人逼炸毛了,呆在家中的季閒珺若有所感的看眼窗外,他手中之劍適時反射一抹冷光,寒意滲人輕易吸引回他的視線,他隔著布巾摩擦劍身自言自語,神情又似極為惡趣。
“嗯,要不要賣劍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敢說誰都沒想過賣葉孤城的劍,我今天要首開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