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剛過半，樓下庭院裡栽種的桂花樹已經瀰漫出淡淡芳香，一陣風正好把甜而不膩的清香送進二樓開啟的窗戶裡。
“意意小姐，該起床了，”門外有人敲門，話語中帶著不安，“先生太太和……閩雯小姐已經在客廳等您了。”
錢意意手撐著洗漱臺，呆呆盯著鏡子裡的她發呆。
門外還在催促，她聲音乾澀：“知道了。”
錢意意熬夜做了通宵的設計圖，清晨睡下一覺醒來，就換了個殼子。
鏡子裡的少女就十六七歲，滿臉膠原蛋白，眨眼間的清純是只屬於這個年紀的青春。
腦子裡有許多不屬於她的記憶，是屬於這個身體的。錢意意接收到了這些訊息，也知道了自己的處境。
前幾天看過的一本小說裡，有一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女配，她現在就變成了這個女配。
小說裡，原主是在錢家養十幾年的千金小姐，後來發現原來她是被抱錯的假千金。而從小長在貧民窟，品學兼優的真千金錢閩雯回來了。有了真的，假的當然就從珍珠成了魚目。錢意意不僅一朝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未婚夫，還遭到看不上她的女主打擊報復。原主成為女主向上的墊腳石，在和女主的交鋒中始終落在下風，最後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錢意意掬了一捧水拍打著臉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可能是看小說看入了迷，做了個一個替代的夢。
錢意意臉蛋在冷水刺激下變得粉撲撲地。
錢意意手撐著鏡子，無聲輕嘆。
怎麼辦，好像這是真的……不是夢。她真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門外催促聲越來越急，錢意意緩緩吐出一口氣。
十分鐘後，錢意意拎著書包下樓。
樓下客廳沙發坐著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女孩，短髮及耳，抱著書包和女人在說話。
錢意意腳步一頓。
那個女孩就是女主錢閩雯。她已經被找了回來。
真千金歸位，假公主本該是被驅逐的。好在原主是由錢家祖父一手撫養長大，祖父心疼孫女，又考慮到名聲的問題，把原主留了下來。
現在的錢意意和錢閩雯，成了名義上的雙胞胎。錢閩雯作為親生女兒是姐姐身份。
這本來是祖父愛護原主之心，卻讓原主覺著羞辱，被後來的錢閩雯壓了一頭，就事事想要爭過女主，想搶走錢父錢母的關愛。
也或許是這樣，導致了原主和女主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親情什麼的，錢意意沒有興趣。
錢意意抬眸，腳步輕盈下樓。
客廳裡的笑聲在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後戛然而止，沙發上的三個人同時抬頭。
錢閩雯心裡一擰，偷走她十七年生活的小偷來了。
錢閩雯是羨慕的，嫉妒的，甚至是怨恨的。
為什麼她一個有錢人家親生的女兒要在貧民街賣破爛換學費，而這個頂替了自己存在的女孩，就能活得肆意瀟灑，揮金如土？
冒牌貨見到了正牌，也不知道要多心虛。
錢閩雯心裡冷哼，一雙眼牢牢盯著從樓梯上下來的女孩。
同樣是十七的年紀，下樓來的女孩單馬尾一甩一甩，拎著書包腳步輕盈，白皙水嫩的臉蛋兒巴掌大，完全不是錢閩雯構想中盛氣凌人大小姐，或者是尷尬彆扭的冒牌貨，女孩清純無敵，像是無害的小鹿。
隨著錢意意的走近，錢閩雯能看清她水靈的肌膚潔白無瑕，錢意意每一寸肌膚都是讓人自卑的嬰兒嫩白。她縮了縮粗糙的手，又把一雙粗糲的手放在了書包上。
自卑什麼，這本來該是屬於她的！錢閩雯早上坐在沙發等錢意意了十幾分鍾，已經夠窩火了。她一個親生的女兒，在父母的家中還要等一個冒牌貨，而錢意意居然沒有寄人籬下的覺悟，大早上還要讓她等。
佔據了她本該無憂無慮的十七年，在金錢的滋養下保養的好，錢意意的每一處，都讓錢閩雯看不順眼。
錢意意拎著書包跟錢家一家三口打招呼。
‘一家四口’正式落座用早餐。
這對錢意意來說是比較少的情況。她一直是在祖父的撫養下長大的，常年一個人住在錦郵區，父母在東夏區，隔著半個海市，一個月能意思見面一次，就算不錯了。
以前作為對女兒虧欠每次都態度柔軟的錢母，現在全身心投入在新女兒的身上，與錢閩雯貼著坐，噓寒問暖，問她的飲食喜好。
桌上因為照顧錢閩雯，擺放了七八種不同品種的早餐。錢意意以前喜歡吃的一點都看不見。
錢意意取了一片吐司一杯牛奶，吃完提上書包出門。
“我去學校了。”
“沒有禮貌麼，大家還在吃飯你就走，誰委屈你了？”
一直關懷錢閩雯都沒有開吃的錢母放下叉子鐵青著臉：“給我回來！等著閩雯一起！”
“意意，聽你媽的話，好歹還是我錢家的女兒，別太沒規矩。”錢父努了努嘴，“去給你姐姐端杯水。”
有阿姨在，還使喚養女，看樣子養父母與養女之間的關係也真的是岌岌可危。
不過無所謂，她不在乎。
錢意意停下腳步，回頭：“田阿姨，給姐姐端杯水。”
錢家幫忙的阿姨忙不迭的應了，趕緊端了一杯水給錢閩雯。
錢閩雯目光閃爍對田阿姨道了謝，攥緊了杯子。
坐在沙發上的錢意意在玩手機，頭都不抬，到現在為止她半點對她這個受害者的表示都沒有，倒杯水都要讓阿姨動手。
錢閩雯覺著她是被瞧不起了。
錢意意給幾個朋友回了訊息，大約十幾分鍾，那邊餐桌一家三口的溫馨早餐時間結束了。
錢閩雯的書包是錢母拿著的，她像是要補償十幾年沒有照顧到親女兒的遺憾，緊緊貼著錢閩雯，像極了一個好媽媽。
今天是兩個女兒轉學的日子，錢閩雯從最差勁的學校，錢意意從最優秀的貴族學校，雙雙轉入公立市一中。
這是錢祖父的意思。他對養孫女有更深的感情。知道錢父錢母對這個女兒淡漠，索性自己安排了孫女們的去處，又提出只要高考考得好，就能拿到一份不菲的考學獎金。
錢意意提著書包回憶了下，這段劇情，好像是個重要節點。在她們轉學去的學校裡，有這本書的最大反派boss，集美慘強於一身的涼訣城。
不過這和她無關。錢意意打了個哈欠，盤算著怎麼早點參加高考，早點離開這個困境。
錢家車庫裡停著一輛豪車。司機老王已經在等待了。
錢母領路，錢閩雯亦步亦趨。她眼睛在看見那輛被開出來的車時，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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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豪車不豪車，這輛車很標準是連帶駕駛席四人座。
一個司機，父母，還有她。
沒有錢意意的位置。
“意意，”錢閩雯第一次正面對錢意意說話，她聲音溫柔，“車子坐不下，你需要零錢去坐公交車麼？”
她作勢掏書包要給錢意意零錢。
跟在一家三口身後的錢意意一挑眉。
坐公交車？
“謝謝好意，不必了。”
錢意意懶洋洋提著書包走到另一個車庫旁：“劉叔馬上來接我。”
正說著，司機老劉趕到了。
這是錢祖父給錢意意派的司機，給錢意意開了好幾年的車了。
另外一側車庫唰地一下開啟，裡面停著一輛粉金色的法拉利。
錢閩雯眼神繞過那車，咬著唇：“可是這不是家裡的車麼，我們一起走還要開兩輛車，多麻煩啊，要不你還是……”
“姐姐。”
錢意意懶洋洋打斷了錢閩雯的話，社會浸淫多年的她輕易能看穿小姑娘的把戲。她嘴角一挑，咬字輕慢：“這是我的車。”
老劉已經把車開了出來。
錢意意秉著禮貌，讓錢父錢母的車先走。
錢閩雯愣愣被錢母拉上車，他們的車先走一步，車窗外風景不斷退後，錢閩雯不甘心問：“剛剛意意說，那輛車是她的？她不是未成年麼，爸爸媽媽給她買車了？”
錢父錢母買給錢意意的車，那不就也是她的麼？
錢意意怎麼有臉當著她的面開走不屬於她的車？
錢閩雯一說，錢父母臉上有些微妙。
“閩雯，那輛車不是媽媽買……”
錢母和錢父對視了一眼。
“是啊，那是爸爸給她買的車。”錢父接過話頭，“已經送給她了就給她吧。閩雯啊，你是爸爸的親女兒，以後爸爸送給你更好的。”
錢閩雯心有不甘，又埋怨錢意意臉皮厚，霸著家裡給‘親女兒身份’買的車，一點都不知羞。
錢母沒說話了。
那輛車不是他們給錢意意的。而是錢老爺子送給錢意意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老爺子發過話了，他們給錢意意的，讓錢閩雯拿走可以，但凡老爺子和小叔給錢意意的，誰都不準動。
這麼多年，錢意意那兒屬於父母送的東西屈指可數，幾乎都是老爺子的禮物和小叔偶爾給送的禮物，這些東西在現在，還是屬於錢意意的。包括那輛停在他們車庫的車。
但是丈夫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用意，錢母順著錢父的意思哄了錢閩雯幾句。
市一中教務處，錢父錢母帶著錢閩雯在辦理入學手續。
“錢先生錢太太您二位放心，錢同學交到我手裡，我一定給您安排的妥妥當當。”地中海的政教處主任老臉笑開了花，“錢同學的學習成績，分進高二（1）班雖然有點困難，但是相信錢同學是一個刻苦認真的孩子，下次考試能取得和（1）班相匹配的成績。”
“還有一件事……”錢母開口，“我家小女兒，她成績不太好……”
“您放心，既然是姐妹，那就安排在一起，坐同桌您看如何？”政教處主任熱情提出。
“不，我的意思是，”錢母壓低了聲音，“她不怎麼聽話，學習不上心，分到好班怕影響了別的同學，您看，什麼班進度慢一些，適合她這樣愛玩的？”
政教主任：“那不是高二（11）班麼。只不過這個班的學生，可能稍微……調皮了些。”
“沒關係，我家小女兒是個活潑的，和她姐姐不同，不怎麼愛學習的。”
“您放心，就算是不愛學習的，他們班的班主任是個有責任心的，總能教好的。”
錢母面帶笑意，“班主任是個愛玩的，不拘束學生的就更好了，我們對小女兒沒有高要求，孩子嘛，開心最重要。”
隨著她說話，一張卡被推到了主任面前。
教務主任低頭看了眼，猶猶豫豫問：“那，（11）班的班主任換一個……不拘束學生的？”
“學習上別拘束，行為上多多照看些，嚴厲點也可以。這件事就拜託您了。”錢母笑容中有些成年人才能理解的潛意思。
錢閩雯全程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是為什麼。爺爺說了，還有一年高考，兩個孫女學習好的會被獎勵一大筆錢，這一筆錢很明顯不應該屬於錢意意，看起來她的父母也是這個意思。
教務處角落的辦公桌椅子撕拉了聲，辦公室裡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站起來了一個男孩。
男孩穿著黑紅相間的運動校服，臉頰半側還有紅暈，剛睡起來的男孩桃花眼一眨，如霧的水意收斂，他抿著薄薄的唇，抬步走出。
男孩個子很高，寬肩細腰，還屬於少年人的單薄身材讓他看著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尤其是他冰涼的聲音稍顯冷質。
“借過。”
錢家人盯著這個男孩看了幾眼，沒想到這裡還有顏值這麼高的帥氣小夥子，比起電視上的明星都還要耀眼幾分，尤其是錢閩雯，盯著男孩的眼神已經要失了魂。
教導主任盯著疲倦中透露著無趣的男孩，頭疼：“涼訣城，你怎麼又在教務處睡覺？快回你班上去睡！”
男孩揹著書包一聲不吭，他低著頭，略長的黑髮蓋在他額前，把那雙上挑的桃花眼藏了起來。
教導主任無比頭疼，揮了揮手：“行吧，你去找地方睡，別瞎跑了。”
男孩抬步離開，涼涼的眼神掃過錢家三口，垂眸出門。
剛剛睡覺中被迫聽到的……這家的小女兒怕不是親生的，和姐姐待遇比起來，真慘。
不過跟他無關。
涼訣城打了個哈欠，去找另外地方補覺。
錢意意落後了錢家的車一步，又遇上堵車，抵達學校的時候都是上課時間了。
好在她是轉學生，被值班老師直接領去取了一身校服，讓她就近去校醫室換校服，帶她去班級。
校醫室裡校醫不在。只有一個拉著簾子的床位。
“有人在麼？”等了等，沒有人回答。
錢意意反手鎖了門，
校服是運動服，黑紅相間，充滿了社會主義氣息。
她把書包隨手扔在辦公桌下面，開始脫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圓領襯衣和牛仔褲，校服外套可以穿在襯衣上，褲子卻不行。
錢意意剛脫下牛仔褲，校醫室外面有腳步聲，同時門把手被擰了擰。
她鎖了門的。
錢意意抓緊時間提褲子。
門把手被擰了擰，門開了一條縫。
錢意意頭皮發麻。
這門鎖居然是壞的！
錢意意一把掀開隔簾提著褲子躲到後面。
她趕緊把校褲一把拉上來，緊張的一秒鐘過後，錢意意心跳稍微平復。
她鬆氣聲和另外一個呼吸聲重疊在了一起。
聲音近在咫尺。
錢意意猛然一回頭，床上坐著一個男孩。
男孩已經背過身去了，從錢意意的角度只能看見男孩一雙微紅的耳朵。
錢意意咬緊牙關。
她進來的時候還專門問了句有沒有人，這個男孩怎麼回事啊！
他不會……看到了吧？
隔著一層簾子，進來的人開始說話。
“閩雯，就在這裡換校服，換好之後讓你班主任領你回班上。”
說話的是錢母。
“新的班級是重點班，你加油好好學習，拿出過去的優秀來，”錢母的聲音頓了頓，“不要讓錢意意超過你。”
“我知道的媽媽，您不用擔心。我哪怕不學，也能比錢意意考得好。”
錢閩雯的聲音很溫順。
“我已經安排妥當了，錢意意在的班級都是不學無術的，新換的班主任也是個鑽營的人，錢意意學不好的。但是你不能鬆懈，你爺爺偏愛她，指不定以後還會給她點什麼。你放學了別回來我們家，去爺爺家，多陪陪爺爺，讓爺爺更喜歡你。”
“好的，我會的。”
“媽媽，錢意意那輛車……”錢閩雯吞吞吐吐。
“乖女兒別擔心，以後她的都會是你的。”
簾子外錢閩雯換好了校服，母女倆離開了。
錢意意被動聽了個牆角，無趣地把注意力收了回來。
錢母倒是好盤算，不過也要看能不能做到。
她的注意力，還在那個男孩身上。
男孩已經轉過頭來。
他剛睡醒，臉頰還有一圈紅暈，像極了害羞的臉紅。只是從覆蓋額頭的黑髮下，透露出來的眼神是陰沉沉的，他瞥了一眼錢意意，目光毫無溫度，甚至凍人。
這樣的男孩，身上大寫著‘不好惹’三個字。
錢意意錯開眼神，抖開校服穿上。
剛剛事情緊急，兩個人都不是故意的，既然如此，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了。
從校服裡跌落一個校牌，一滑落到了男孩的手邊。
男孩垂眸。
校牌上三個字：錢意意。
剛剛簾子外那對母女就是教導處的那家人，那個疑似不是親生的小女兒，就是眼前的人？
男孩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
錢意意一看就知道這個男孩不會幫她見校牌，自己伸手去拿。
校牌的位置就在男孩大腿邊，錢意意彎腰剛伸出去手，校醫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涼訣城，在不在？”
進來的人大步走來一把掀開了簾子。
“別睡了你們這節課考……艹？”
來人是個老師，一看清坐在床上姿勢曖昧的男孩女孩，瞪圓了眼珠子：“涼訣城，你大白天和女生在校醫室做什麼害羞的事情呢你？！”
錢意意一愣。
誰？涼訣城？
那個反派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