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只是個可憐蟲。
他怎麼能這麼說姐姐。
夏瑜沒有拒絕夏修音越捏越重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輕柔地拍著她的手背,希望能夠讓夏修音好過一點。
夏修音依舊保持平靜,甚至還在微笑,可她的面部毫無血色,脆弱得似乎只要一個輕觸就會崩潰。
“姐姐……姐姐……”她把夏修音的手放在自己頰邊。
夏修音確實快要繃不住臉上這副假面了,她花了大功夫去學會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方端瞭解她,字字誅心,一下一下剜著她的舊傷,絲毫不留餘地。
她的手傳來溫熱的觸感,屬於孩子的柔滑馨香,不多時,她的手背濡溼一片――
夏瑜哭了。
夏修音微微一滯。
躁亂崩壞的思緒撥開層層霧靄,她看向身側,一雙潮溼的眸子盈著水光看她。
孩子還在這,太不像話了。
夏修音用手遮住夏瑜的雙眼,溼潤的淚液從她指縫一線滴落,小孩的睫毛蝶翼般輕輕掃在她掌心。
她勾起唇,仰起臉徑直看向方端:“爸爸,這十多年下來,最可憐的是誰,您不知道嗎?”
她看著方端臉上的笑僵在嘴角。
夏修音將夏瑜攬在身前,低下頭吻在她的前額,小孩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腰。
夏瑜沒有睜眼,姐姐沒讓她看,她就不看。
“您真的以為我需要那張戶口本才能留住想留的人嗎?”夏修音輕輕撫著夏瑜的背部,後者依賴地偎著她。
“就算夏瑜和我沒有親緣關係,如果我想要她,您覺得那一張紙真的能攔得住我嗎?”
夏修音一問更比一問平緩,到最後簡直像是低聲的訴說,可方端還是清晰地聽見了。
最初的一問彷彿已經刺破他的皮膚,分筋錯骨,敲在他的血肉,讓他節節敗退。
“不健全的愛只會養出不健全的孩子。”方端背過身,他冷聲道,“像你一樣。”
鞋底與地板摩擦,噪聲刺耳。
“別讓她以後恨你。”
夏修音一愣。
她下意識去看懷裡的夏瑜,她還很小,只到她的腰。
方端和她的爭執似乎嚇壞了小孩,夏瑜把頭埋在她的腹部,一動不動。
夏瑜現在這麼喜歡她,這麼依賴她,就像她當初喜歡著方端,出於女兒對高大英俊的父親本能的愛。
有一天,她也會不喜歡她嗎?
“阿瑜不怕,他走了。”夏修音蹲在夏瑜面前,她輕輕拉開夏瑜自己遮在眼睛上的手,果不其然,看見一個淚眼朦朧的小孩。
“姐姐……我喜歡你。”她急忙忙出口,像在跟方端作對,好讓夏修音開心。
“等我長大了,我疼你。”
帶著哭腔的奶音,打著嗝,一邊流著淚,夏瑜一邊做出這種可怕的承諾。
她的眼睛通紅,神情卻認真鄭重。
夏修音將口中原本的幾句嚥下,為她抹著淚:“好,姐姐等你長大。”
陳嬸在一旁等了又等,直到很久,才將手裡的冰袋遞了過去。
夏修音俯身抱起小孩,夏瑜乖乖攬著她的脖子讓她稍稍省力些。
她們一起回到落地窗旁,不知夏修音和小孩說了什麼,夏瑜聽話地跪坐在線毯上,小手放在膝蓋。她揚起白淨的小臉,閉著眼睛,讓夏修音敷她充血的眼周。
夏修音的長發散下來一些,顯得她的臉部線條愈發乾淨柔和,與方才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
不多時,小小的歡笑聲傳來。
夏瑜和夏修音都是很好哄的孩子。
黃昏,院外傳來小小的喧鬧。
兩條人影站在門衛處,和保安交談著什麼。
書房裡。
夏瑜正在讀新華字典,她翻得很快,將那些陌生的字和記憶中的讀音對上號。
“姐姐……這個……”她大著舌頭試了試,總感覺怪怪的。
夏修音坐在她身側看原文書,見她皺著臉,便湊過去看了看。
“齟齬。”
“兩個三聲字在一起,第一個字可以讀揚聲。”
“齟齬。”
夏瑜盯著夏修音的唇,薄薄的唇瓣下掩著牙齒,只是偶爾會看見白白的一點。
她學著姐姐的樣子,笨拙地把嘴撅著。
“橘……與……”
“嗯,還不錯。”夏修音摸摸她的頭。
沒多時,門外傳來輕敲:“小姐……”
“進來。”
陳嬸一臉為難:“有人來了,您……下去看看吧。”
這個時候來的客人,還讓陳嬸露出這樣的表情……
夏修音將書籤夾好,“阿瑜,姐姐下去招待一下客人,你在這裡等我。”
夏瑜仰頭看著姐姐,點頭:“嗯!”
夏氏是個大家族,產業涉及各行各業,由夏老太爺的直系掌著核心,旁系輔助。
夏修音在二樓看到坐在客廳的夏滿,他屬於旁系中並不打眼的一個,老實平庸,無功無過。
夏滿半頭花白,和妻子拘謹地坐在沙發,手裡握著陳嬸備好的茶水。
“表哥。”夏修音按下心中諸多猜想,喚了夏滿。
已經年逾不惑的夏滿似是被她的聲音嚇到,杯中水晃了晃,灑了些在他的手背。
夏滿站起身,躊躇道:“小妹。”
夏滿的妻子緊緊挨在丈夫身邊,一副忌憚的樣子。
夏修音的母親夏臻是夏老太爺的么女,實打實的掌上明珠,象牙塔的小公主。
當年,夏臻為了不學無術的方端,和夏老太爺幾次決裂,最後還是夏老太爺主動低頭,卻也深深傷了心,不再過問女兒的情況。
去年夏臻死了,夏老太爺直接送了搶救室。
夏修音雖然處於被家族散養的尷尬處境,但她手裡握著的籌碼足夠讓一眾人心甘情願任她差遣。
“表哥用過晚飯了嗎?陳嬸的手藝很好。”夏修音的聲線柔軟平和,並不疏淡。
夏滿顯然沒有想到傳聞中囂張跋扈的夏臻會有這樣溫文爾雅的女兒,他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小妹,但是我今天來這裡,是為了別的事情……”
夏修音讓他和妻子落座,陳嬸來添了新茶。
“慢慢說,我在聽。”夏修音示意夏滿用茶。
雖然並非目空一切的凌厲強勢,但夏修音一舉一動都帶給了夏滿一定的壓力。
寥寥幾字,簡單動作,上位人的氣質讓夏滿和妻子不得不打起精神。
“方先生……透過方先生的介紹和幫助,我辦理了領養手續……”夏滿回想著照片裡的女孩,那麼小,那麼惹人心疼,“是個好看的小姑娘,說是父母都不在了。”
“十五年前,我和嘉珍……我們倆有過一個女兒。”夏滿的神情哀傷而懷念,“我們喜歡女孩,會好好地做一對父母,會好好照顧那個小姑娘。啊……辦手續之前,我和家珍都做過體檢的,我們都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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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夏瑜,名字也好聽……我們想來接她回家。”
夏滿的妻子不由自主地望向二樓,夏修音出現的位置,或許那個小姑娘就在上面。
夏修音的手指在杯底慢慢滑動,她的眉眼有些看不清。
“小妹……能讓孩子下來嗎?”夏滿本以為夏修音只是撿到了小孩,一時興起讓方端幫忙找個人家收養,但看眼下夏修音的狀態,似乎還有別的隱情。
他有些心慌。
夏修音將玻璃杯輕輕擱置在茶几,杯底與檯面相觸的磕蹭聲在有些壓抑的氣氛中好似被放大數倍。
夏滿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一言不答的夏修音,他隱隱察覺對方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在剋制著情緒,雖然她的臉上依然平靜柔和。
“這是剛剛辦好的戶口……本來該早點拿過來的,但是我和嘉珍給小孩收拾房子佔了時間。”
夏修音在夏滿不安的等待中,伸手去接那本塑皮的簿子。
【與戶主關係:父女】
她的指尖落在關係一欄,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