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韶詩看著總經理期待的表情, 即使心裡明白對方打著留人的主意, 也裝傻充愣, 回答的話說得不明不白，一個勁跟著誇公司好卻不說個準確的答案。
總經理沒放棄, 換個方式, 誇她的作品怎麼好，公司怎麼需要她這樣優秀的設計師。
譚韶詩知道這是車軲轆戰術。
她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
媽媽容易心軟，被推銷員一說就會買些廣告打得兇、質量不怎麼樣的商品, 室友缺乏生活經驗，選東西只管外表和包裝, 有時候看售貨員長得不錯、聲音好聽就買下來了，閨蜜特別好勸, 聽別人說一句“真合適”“需要多加個xx嗎，很好的”，不問個細節就要付賬。
身邊的人不堅定, 譚韶詩只能當個狠心的角色，遮蔽一切推銷。
在她看來，不斷唸叨的總經理跟超市的推銷員沒有什麼區別。
譚韶詩端起了禮貌的微笑，耐心聽完, 時不時點頭附和一下, 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去，讓總經理說完第二輪還是一副聽不懂的模樣。
“謝謝總經理誇獎。”
“……”總經理看了她一眼，喝口茶降降火，“不客氣,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
“回去工作吧。”
譚韶詩離開了總經理辦公室。
在電梯裡，她總算有時間看一看手機，發現時間過了一個小時，通知欄有兩條未讀資訊，一條來自卓微瀾，請求她幫忙籤個外勤表，一條來自餘芷，說的是：“沒事吧？”
資訊傳送的時間恰在林助理叫她去辦公室的五分鐘後，譚韶詩猜到餘芷知情，翻出可愛的表情包並回覆：“沒事~”
她自認夠軟萌了，餘芷卻不放心，直接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譚韶詩驚訝，按了1樓讓電梯繼續往下走，接起電話，“喂？”
“他說了什麼？”
“留人的話。”譚韶詩察覺不對，小聲問，“你說要辭職了嗎？”
餘芷輕嘆，“沒有，但是表明了一點不滿。”
譚韶詩想到餘芷昨天是十點鐘回到家的，抿抿唇，問出許久以來的疑問，“你這段時間為什麼總是往外跑，他故意給你安排了很多工作嗎？”
“分公司負責網路專款的設計，最近要出三個小系列，在光棍節和聖誕節分別來一次活動，”餘芷的聲音滿是疲憊，“他用分公司設計部規模小不成熟當理由，讓我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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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韶詩聽著揪心，“他怎麼這麼過分。”
“年底了，他想衝銷量，”餘芷嘆氣，“還希望我多和分公司的部門經理多交流一下。”
譚韶詩一想到分公司那位除了漂亮沒啥優點的部門經理就生氣，“你還要帶人升級？”
餘芷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對啊。”
“這麼折騰人，怪不得要讓我打感情牌了，”譚韶詩無奈，“你……打算什麼時候……”
電梯到了8層有人進來，她閉上嘴，沒把話說完。
餘芷明白她的意思，“差不多了。”
“那……”譚韶詩抿抿唇，用了個委婉的問法，“今晚還回來吃飯嗎？”
餘芷答非所問，“你到幾樓了。”
“5樓。”
“到3樓出來吧。”
譚韶詩聽話，按下三樓的層數，走出電梯看到其他公司的招牌有點懵懵的，“然後呢。”
“左轉，到c座電梯這裡來。”
譚韶詩懂得那是公司專門提供給貴賓和管理層的電梯，愣了一愣，然後猜到一種可能——餘芷希望她從另一個隱蔽的地方上樓，直接從側門進總監辦公室？
是不是可以見面啦？
她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加快腳步往那邊走，按照餘芷報出來的數字輸入密碼過了隔絕的門，興奮看著電梯跳動的數字，想著等會兒見面幹什麼好。
餘芷確實下來了，也確實跟她見了面，甚至決定好了要做什麼。
電梯一到，譚韶詩抬步要走進去，卻被從電梯出來的餘芷按在牆上。
“唔？”她一啟唇便被吻住了，疑惑的發問被餘芷吞下去。
等電梯門要關上了，餘芷才稍稍分開，伸手去按向下的按鍵。這麼一個動作像是壁咚，也順勢離她更近了一些，餘芷故意摟得更緊，讓彼此緊貼磨蹭，說話的聲音輕而撩人，“嚇到了嗎？”
譚韶詩感覺兩個人離得太近，悶悶點頭，“嗯。”
“對不起，我太想你了。”餘芷輕吻她的唇角。
譚韶詩心虛別開眼，被電梯裡的光線刺了一刺，想起這裡是個什麼地方，小聲問，“為什麼約在這裡見面？”
餘芷笑了，“因為我準備去分公司。”
“幾點？”
“十幾秒吧。”餘芷看看手錶，“再慢一點，樓下等著我的石助理會懷疑的。”
譚韶詩明白了，餘芷準備外出，特意從電梯裡出來跟她見一面。
真會玩。
她服氣了，幫著擦一擦餘芷唇角的水痕，“去吧，晚上見。”
“好。”餘芷用力抱了她一下，重新走回電梯。
譚韶詩不捨得，卻還是強顏歡笑揮了揮手。
電梯真關了，她走到視窗邊等待，隔了不久就看到餘芷和石助理從一樓走出來。
餘芷走在前頭，面色淡然，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
譚韶詩咬咬唇，忍不住感慨一次。
怎麼就這麼會玩呢？
——
在公司最忙的時候，一些員工會無法適應工作的強度，生出辭職的念頭。不過，這些人想了想年終獎，再想想自己沒來得及補休的假期，多半會忍下來，默默地坐回辦公桌前，冒著體力透支和頸椎病的危險繼續工作。
譚韶詩沒想著年終獎，但打算緊隨餘芷的腳步，按兵不動。
第一個決定改變現狀的人是卓微瀾。
卓微瀾家裡的情況複雜，定製單子頻頻換人甚至讓x集團董事長親自來問了話。因為定製的進度緩慢，卓微瀾試著一起準備新系列，卻顯然力不從心，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限制在市場需求的條條框框裡難以發揮，只能做一些瑣碎工作。
譚韶詩看出閨蜜在煩惱，問過一回，卻發現卓微瀾不是在煩惱合不合群、單子能否的淺顯問題，而是找不到滿足市場和表達自我的平衡點，遭遇創作瓶頸，對未來產生迷茫了。
這麼深刻的問題，她自己都沒弄清楚，沒法勸，跟餘芷說了一聲。
餘芷抽空跟卓微瀾談了談。
卓微瀾決定給自己放一個長假。
譚韶詩送閨蜜回家，被發現了身上的味道不對。
“你什麼時候用這個牌子的香水了。”
譚韶詩一陣緊張，揪著衣服聞了聞，反應過來了——今早來上班，餘芷開快了，提前五分鐘到公司樓下，想了想不願意早些上去，抱著她不放。
她的臉頰發燙，又要泛紅了。
卓微瀾沒為難她，“沒事，該睡睡該玩玩，時候到了再給我介紹。”
譚韶詩嘖了一聲，在心裡答話：沒睡，也不是玩。
不過，她不打算在不恰當的時候跟閨蜜細說，瞪了擠眉弄眼的卓微瀾一下。
卓微瀾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好。”譚韶詩敗了，重新揚起微笑與卓微瀾揮手作別。
她回了辦公室，坐到桌前吃了顆薄荷糖，用涼颼颼的口感讓自己清醒過來。
先工作吧。
譚韶詩認為這一天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大家各自在電腦前埋頭奮鬥，偶爾開個會，說的全是繁瑣的新款細節，最新的市場調研，還有抓緊時間趕進度的扎心話。
她想錯了。
突然，總經理怒氣衝衝去了餘芷的辦公室，沒等助理幫忙關上門就大聲質問，“長假？你批准了？”
同事們面面相覷。
總監辦公室的門關上了，譚韶詩聽不到正常說話的餘芷的聲音，只能捕捉到總經理含糊不清的怒吼。她心裡一咯噔，想著找什麼理由靠近些，沒琢磨出來，總經理已經跟餘芷吵完了架，大聲吩咐身邊的石助理，“請謝經理過來協助工作。”
他們公司只有一個謝經理，任職於分公司設計部。
譚韶詩更慌了，轉頭看看同事們的反應。
同事們皆是惶惶不安的模樣。
“大家停一下手頭的工作。”餘芷倒是走了出來，親自說，“五分鐘後，臨時會議。”
譚韶詩急忙發資訊問餘芷：“怎麼回事？”
“謝經理會過來，一起準備新系列。”
譚韶詩愣了，從來只有總公司管分公司的工作，沒有分公司小領導跑來餘芷這邊平起平坐的。聯絡總經理說的長假，她大概猜到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跟微瀾有關嗎？”
“嗯，總經理不滿我給她放長假，延誤定製。”
譚韶詩剛想再問問，餘芷下一句話迅速發了過來，“我要準備會議，等下再說。”
她只好不瞎問不添亂了。
餘芷的臨時會議主要說了謝經理的事情，簡單分一分職責範圍。分公司的謝經理同樣是懵逼的狀態，被總經理催著急急跑來，跟餘芷溝通一番之後又鎮定了，笑容特別燦爛：這是要升職的節奏，誰不高興？
這天晚上，他們依然加班，餘芷倒是先回去了，由謝經理坐在總監辦公室裡看一大堆資料。
譚韶詩納了悶，問了餘芷一句，“怎麼回事？”
“讓她適應一下。”餘芷說，“沒事的，她不會留你們太久。”
如餘芷所說，謝經理請他們吃了一頓不錯的外賣，在八點半放人回家。
譚韶詩一出公司就打了車，跟司機師傅說清地址馬上給餘芷打電話。
“下班了？”餘芷的聲音很平靜。
譚韶詩反而越發不安，“你這是……讓位？”
“不，”餘芷說，“是病假。”
“啊？”
餘芷聽到了計程車廣播的聲音，笑了，“你打車回來的？”
“對啊，我想快點回家。”譚韶詩追問，“你生病了？”
“沒有，一個藉口而已。”
譚韶詩明白了，卻也心疼今天餘芷受到的苛待，“總經理怎麼這樣？有話好好說，為什麼跑到你辦公室裡罵人，直接把分公司的人提上來啊？”
比起她的怒火高漲，餘芷倒是心平氣和，“不生氣，這很正常。”
“正常？”譚韶詩懷疑餘芷真的病了，“有點腦子的領導都不會這麼做吧。”
餘芷輕笑，“對啊，所以我們公司一直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譚韶詩愣了愣，卻又不得不承認餘芷說得很有道理。
餘芷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你到哪裡了？”
“快到了。”譚韶詩看看窗外。
餘芷低低“嗯”一聲，“你吃飯了嗎？”
“吃了。”譚韶詩想到剛才不明不白咽下去，後來才反應過來的外賣還有點生氣，“我以為是同事幫訂的，沒想到是謝經理……對不起啊，我吃了她買的外賣。”
“為什麼說對不起？”
“她……”譚韶詩抿抿唇，“算是你的競爭對手吧。”
餘芷淡定說了三個字，“她不配。”
譚韶詩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再說了次，“對不起，我不大會說話。”
“你沒錯，我也沒錯，”餘芷不希望她繼續客氣下去，“錯的是他們，不要說對不起了。”
譚韶詩悶悶說好。
“我幫你煮水餃吧。”餘芷說，“你要什麼口味的？”
譚韶詩不餓，但不想拒絕餘芷，想了想上回自己買的兩大包，“三鮮的。”
餘芷應聲表示聽到，一邊煮水餃一邊等她回來。
過了幾分鐘，譚韶詩終於到了樓下，連走帶跑往家裡趕。
餘芷聽到了她急匆匆的腳步聲，笑了，“別急，我跑不了。”
譚韶詩呼吸急促喘著氣，含糊不清答了一句“我想見你”，盯著顯示的數字，恨不得電梯像火箭一樣嗖的衝上去，把自己送到餘芷身邊去。
“回來啦。”餘芷開門迎接她。
譚韶詩看到餘芷就撲過去，捏著嗓子軟軟應聲，“嗯~”
餘芷摸了摸她的頭，“水餃也煮好了。”
“一起吃吧。”譚韶詩洗了手，拉著餘芷一起坐下。
餘芷沒反對。
她舀了勺湯，吹涼了喝下去，因為漸漸蔓延全身的溫熱長舒一口氣，“比外賣好吃多了。”
餘芷託腮瞧她，“是嗎？”
“嗯。”譚韶詩生怕女朋友不高興，不斷點頭。
餘芷拿筷子夾了水餃，分開兩半散掉一點熱，給她喂了過來。
譚韶詩乖乖吃下去，不斷打量餘芷的神色。
“不用擔心我。”餘芷用紙巾擦了擦她唇角的湯汁，“我正好要休息一下。”
譚韶詩不信，畢竟總經理這個行為實在太無禮了。
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餘芷。
譚韶詩吃著水餃，沒怎麼在意滋味，拼命想著有什麼話可以安慰餘芷。不知不覺，一碗水餃吃完了，餘芷煮得不多，端起碗去清洗。
“我來！”譚韶詩連忙幫忙，“你休息。”
餘芷看著一個碗一個勺子一雙筷子不費什麼功夫，沒跟她糾結，轉到客廳去削水果。
譚韶詩回來時，餘芷正好切好了蘋果，伸手喂了一塊。
“嗯~“譚韶詩笑眯眯說，“好吃。”
餘芷瞧著她片刻，湊上前吻了吻。
譚韶詩主動抱過去，摸一摸被親過的嘴唇，忽而有了主意，“我也請病假吧。”
餘芷笑了，故意逗她，“怎麼病的？”
譚韶詩聽到女朋友輕鬆的笑聲，抱得更緊，一本正經說了句，“被你傳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