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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4章

到南埠來傳召的是一位尖下巴侍者,霍思中認識這個侍者。這個侍者是去年月節,衛青假傳南埠被焚訊息,曾賄賂他前去跟公子光報信的那位。

尖下巴侍者傳達了魏慎的意思後,霍思中殷勤地領了這位侍者到下面廂房去休息喝口熱茶。鄭鈺銘這裡剛換好深服,霍思中便回來了。

“大人,這位侍者透了口風,是後坡封主到魏文宰面前告了狀,說我們南埠****後坡村人拋地打工,請求魏文宰處置大人。”

霍思中原來看到衛青攛掇尖下巴侍者到公子光面前去報信,當時的霍思中沒能反應過來,還痛斥衛青貪財。

等到後來知道南埠被燒真相,又被衛青狠狠嘲笑後,霍思中便開始反省自己的一根筋思維,用心觀察琢磨鄭鈺銘待人接物的一言一行,發現凡事都是因地制宜,因人而異的,具體問題要有針對的方法去應對。

今天在招待尖下巴侍者時,霍思中殷勤相待,表明大家是故知,趁著尖下巴侍者有興趣和他嘮嗑時,塞了二十金給這位侍者,從侍者口中掏出了魏慎為什麼事情要傳召鄭鈺銘和楚朝輝。

“思中,你幹得不錯!”鄭鈺銘欣慰地看著這個少年,少年腦袋雖然不靈活,但會虛心求教,做事用心。

“大人,思中現在就回山谷報信。”霍思中感覺魏慎這次會懲處南埠,他想去通報給楚朝輝知曉,楚朝輝是山谷力量的象徵。

“嗯,你跟楚大人說一下,我已經有了對策,山谷不要有大動作。”後坡封地貴族和南埠發生矛盾這件事,早在鄭鈺銘預料之中,鄭鈺銘也已想好對策,所以聽聞魏慎為這事傳召,他反而安下心來,這件事他一個人就能擺平,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霍思中給在山谷訓練士兵的楚朝輝送個信去。

鄭鈺銘騎馬跟著尖下巴侍者趕到蔚山君府,通報後走進魏慎辦公處,只見魏慎一臉嚴肅盤腿坐在案几之後,他的側下首跪坐著位中年胖子,鄭鈺銘在幾次大節上見過這位中年胖子,他是達城地區的小貴族,後坡是這個中年胖子的封地。這個叫的晏符小貴族見鄭鈺銘進來,臉上一臉鄙夷。

“鄭知事,為什麼南埠要搶奪後坡的村民?”魏慎一上來沒有客氣,他語氣嚴厲。

一個封地的貴族,唆使另一個封地貴族土地上的平民投奔,是違反道德準則的,這種行為,是對當前統治秩序的挑釁。

“啟稟文宰,南埠沒有跟後坡爭奪村民的意思。”鄭鈺銘爭辯。

“哼!鄭知事,我後坡的許多村民都在你南埠幹活,那田虎田豹更是全家都搬遷過去,這樣還不叫爭奪?”晏符很氣憤。

去年後坡就有許多村人去南埠打工,因為這些村人用打工賺到的錢買了糧食交賦稅,後坡封地貴族利益沒有受損失,對這現象就沒有去追究,但從去年年底,田虎田豹一家搬遷到南埠後,村裡人心便不穩了,有好幾家村民透過後坡村村長,向他表達歸還土地的願望。

歸還了土地,意味著這些土地沒人耕種,沒人耕種便收不到賦稅,後坡封地貴族只有這一塊封地,少了賦稅,就意味著生活質量的下降,這位中年胖子貴族如何肯承受損失。

大秦社會現在處在半奴隸半封建的狀態,西周時,實行的是井田制,到了大秦,隨著鐵製農具和牛耕的普及,使得農業生產力大大地提升,庶民都自己開墾私田,而荒廢公田,井田制逐漸瓦解。現在大秦大陸大多數諸侯國都是以私田為主。庶民開墾出來的私田,並不能成為私有,在哪個封地貴族土地上,就屬於那個封地貴族所有。庶民只有種植權,沒有所有權,貴族們控制的也是土地,不是人口。

這時空還沒有戶籍制,庶民可以隨意走動,庶民如果不想種植,原則上可以拋棄土地,到另一塊封地謀生。貴族們為了保證自己封地勞動力不走失,約定俗成,各封地不能收留別處封地上的庶民,如果封主有此行為,那是要受到貴族們的集體譴責,領主也會出面處置。

秦王把土地封分給諸侯,諸侯國的土地便是諸侯國主的,諸侯國主再封分,封邑貴族就擁有自已封地所有權。即使是荒地,也是有主的,這就是說,普天之下,皆是王土,你平民百姓是沒有土地的,你哪怕是去深山開荒,被貴族們知道你是逃民,也一樣會被趕走。

這種貴族階層中的俗約,在沒有戶籍管理制度之下,很好的約束了庶民們的流動。但隨著社會發展,大秦宗主國統治越來越弱,諸侯國逐漸擺脫宗主國的約束,開始獨立自主,各自為政。

中央權力削弱後,這種約束在國與國之間變弱,不滿當地貴族暴/政,庶民逃亡鄰國謀生現象屢見不鮮。多了庶民幫著種地,就是多了收入。所以各諸侯國的貴族們,在自己國家謹守約定,但對外國流民,卻睜一眼閉一眼,這也是南埠可以收留難民,卻不能收留鄰村的村人。

“鄭知事,你怎麼說?”魏慎望向鄭鈺銘,南埠對蔚山君的獻貢一向積極豐厚,青蒿藥更是有效治療了達城地區的瘧疾,魏慎看在南埠對達城貢獻很大,公子光對鄭鈺銘另眼相看的份上,有意給鄭鈺銘自辯的機會,要換了其他小貴族,蔚山君府只會派虎賁去問責。

“稟文宰!後坡村人去南埠打工也是無奈。後坡村許多田地沒有水源灌溉,都只能荒蕪,村人即使種植,也是顆粒無收。”

鄭鈺銘躬身回答,後坡這個封地貴族為人小氣,水車製作出來後,達城其他貴族在自己封地上到處修建,而晏符卻認為,後坡村人原來一直是到五六裡路外挑水灌溉,修了水車不過讓這些村人可以偷懶,他不需要花費錢財助長村人的懶惰。

“晏符,可是這樣?”魏慎看向晏符的眼色不善,他不喜達城貴族有越界行為,也不喜貴族們對農事不作為。

“文宰大人,後坡村一向貧瘠,不能上繳多少財務,建造水利需要大筆支出,在下是有心無力。”晏符連忙俯身請罪。

魏慎摸著鬍鬚沉吟,晏符只有後坡一塊封地,收到的賦稅是沒有多少,他上貢的錢物一向是貴族中最少。

“晏村主,那些來南埠做苦力的村民,都是家中田地無法耕種才去的,南埠也是不忍看他們沒有生活困頓,才用糧食交換他們做事。”鄭鈺銘先把自己放在道德至高點,然後才低頭對著晏符道歉:“南埠這樣做是不對,對於晏村主的損失,南埠願意補償。”

魏慎見鄭鈺銘姿態放低,態度真誠,臉上神色鬆動。“晏符,後坡村人不想呆在村子,不能全部怪罪南埠,現在南埠願意補償,你可願接受?”

在魏慎看來,這事兩人都有錯。

“晏符願意接受南埠補償,但想請鄭知事保證以後不收留後坡村人。”晏符擔心村人以後還會棄地離開。

“鄭知事,你保證一下吧。”魏慎覺得事情可以解決了。

“文宰大人,南埠可以保證不用後坡村人,但鈺銘不想這麼做。”鄭鈺銘轉身面向魏慎。

“哦,這又是為何?”魏慎直覺鄭鈺銘不是想抗命。

“鈺銘想和晏符村主定個合約。”

“定合約?就是盟約嗎?”魏慎不是跟南埠做交易的商人,不理解合約是什麼,從字面意思看來是約定,類似盟誓。

“南埠想買下後坡。”

“什麼?要買下後坡?不,晏家祖產,絕對不會變賣!”晏符一聽,跳了起來,他如果敢賣祖產,要被眾人恥笑的。

“不是買下所有權,而是買下使用權,後坡每年要上繳多少賦稅,南埠就照數目付給,期限可以隨晏村主自定,到了時間,晏村主不想再續約,可以收回。”鄭鈺銘眼饞後坡的人力和土地,只要在後坡加大水利投資,後坡絕對會成一個產糧大村。另外後坡這個位置對於南埠來說,有戰略意義,控制住後坡村旁的小道,南埠和山谷的北部就安全了。

鄭鈺銘一說完,魏慎和晏符都盯著他,想從鄭鈺銘臉上找出這麼做的原因。

“南埠織的布能到周圍諸侯國換點糧食,南埠用這些糧食招攬壯丁幫著建設,後坡村村人即使田地乾旱,也能用力氣換到口糧。鈺銘不想斷了後坡村人的這條路。”鄭鈺銘連忙解釋自己這麼做是為後坡村的村人著想。

“鄭知事善人!”魏慎有點羞愧,鄭鈺銘給達城貴族的印象就是個大善人,他卻以防備外人的心態,一直提防著鄭鈺銘和楚朝輝。“你報一下每年的賦稅收入吧。”魏慎羞愧完,立場有了點轉變。

“後坡每年的賦稅收入是三千金。”

晏符一聽購買方案,腦子就在急速碼算。後坡村比鄭楚兩人接手前的南埠人口多,開墾出來的地也比南埠多,後坡村最豐收的一年,晏符收到的賦稅是三千金,這幾年因為乾旱,賦稅只能收到豐收年的一半。既然南埠提出要購買,就別怪他按照豐收年的收成定價。

“三千金啊。”鄭鈺銘不是傻子,他當然瞭解後坡村田地收成。不過這個價錢對於如今的南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可以,另外再加一千雜役費用。每年就付四千金,晏村主可滿意?”

“四千金!好!好!每年就四千金。”晏符臉上笑得堆起皺紋,他報的三千金已經包括了雜役費了。

“晏村主認為定幾年合算?”鄭鈺銘把合約時效日期交給晏符自己來定。

“定五不,定十年!”晏符放佛看到四萬金在他面前飛舞,有了四萬金,自己在達城的宅居可以重建,可以多買家僕婢女。

“南埠無法一次付清,只能兩年一付,晏村主可同意?”鄭鈺銘臉上一臉為難。

南埠完全有能力一次付清,但這樣財大氣粗的行為很容易引起魏慎的注意。

“好的!就兩年一付。”晏符頭點得像雞啄米。

“既然兩位都同意,那就盟誓吧。”魏慎準備做兩人盟誓的見證人。

“文宰大人!盟誓可不可以寫在紙上?”對這時空的口頭盟約,鄭鈺銘不放心。“鈺銘家鄉,制定合約都是寫在紙上,一式兩份,各持一張。”

“這樣也可。”大秦大陸很少有寫成文書的約定,這種現象一般只出現在國書中,魏慎覺得鄭鈺銘這樣是多此一舉。

其實古人很重諾,雖然是口頭盟約,但做出毀約行為的卻很少,被人知道會被整個社會譴責。古人治國更多依賴道德約束,當然,這種道德是有利於奴隸封建貴族統治的道德。

晏符和鄭鈺銘在魏慎的書案上籤了合約,合約紙張是山谷製造出來的,如今蔚山君府的紙張全部由南埠提供。

簽好約後,魏慎示意晏符離開。

“鄭知事,請坐。”魏慎這次讓鄭鈺銘落座了。

“謝文宰。”鄭鈺銘心中一凜,表面卻若無其事跪坐到蒲席上。

“陳蒙的馬車作坊是跟你合開?”魏慎口氣雖然平靜,鄭鈺銘卻聽出後面有著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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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馬車很賺錢吧?”魏慎捋著鬍鬚,眼睛半閉。

“肯定賺的。”聽到這裡,鄭鈺銘明白魏慎是不滿南埠只和陳氏合作,沒有跟蔚山君府合作。

魏慎眼睛睜開,裡面有著不平,他覺得,公子光對鄭鈺銘寵愛有加,鄭鈺銘卻不為蔚山君府著想,好處只給別人,枉費公子光對鄭鈺銘的一片愛心。

“鈺銘有事建議。”鄭鈺銘朝魏慎拱了下手。

“說!”魏慎聲音拖得很長。

“南埠想跟君府合作造紙。”鄭鈺銘跟陳蒙合作時,就知道不能繞過蔚山君府。

鄭鈺銘到蔚山君府拜訪,基本是和公子光在一起,公子光一副不食人間煙火模樣,對這些經濟事體不感興趣,鄭鈺銘也不能在公子光面前巴拉開自己的外皮,露出一身銅臭出來,現在面對魏慎,正好丟擲誘餌,把蔚山君府也綁到南埠這條大船上去。

“這樣啊,準了!合作也按照南埠跟陳氏的合作方式。”魏慎臉露笑容。這紙的銷路可比四輪馬車大多了。

鄭鈺銘和魏慎商議好一些合作細節後,起身告辭。剛爬起身,公子光的侍者來傳召了。

“快去吧!”魏慎捋著鬍鬚,神態好似鄭鈺銘的母親,鄭鈺銘的姐夫初次上門時,鄭母欣慰的表情。

“是!”鄭鈺銘低頭告辭,他記著楚朝輝的勸告,已經少來蔚山君府,跟公子光最近一次見面是一個多月前了。

“鄭卿!”公子光站在院子中迎接鄭鈺銘,臉上一臉燦爛。

“參見公子!”鄭鈺銘規規矩矩行禮。

“卿不要跟光多禮。”公子光伸手阻止鄭鈺銘行大禮,直接握住他的手,領著鄭鈺銘往書房走去。

公子光的書房不是空的,藝人昕正跪坐在蒲席上,見公子光和鄭鈺銘進來,連忙起身見禮。

“你下去吧。”公子光朝藝人昕揮了揮手,聽到尖下巴侍者的稟報,公子光才知道鄭鈺銘來了蔚山君府,在書房等了半天,不見鄭鈺銘前來,急忙派了侍者到魏慎那裡傳召。

“是!”藝人昕抱起箜篌倒退出去,臨走瞥了鄭鈺銘一眼。

鄭鈺銘對這位箜篌水平高超的藝人印象一般,這位藝人臨退前的一瞥,讓鄭鈺銘打了個寒顫,這視線有點陰毒。等鄭鈺銘用心去觀察藝人昕的表情時,只看到藝人昕一臉恭順的模樣。

“怎麼了?鄭卿?”公子光牽著鄭鈺銘的手,感覺到鄭鈺銘的異樣。

“沒什麼。”鄭鈺銘搖頭,剛才定是他看花眼了。

“鄭卿,最近來君府來少了。”公子光牽著鄭鈺銘入座,嘴裡有著埋怨。

“南埠事多,鈺銘也是無奈。”鄭鈺銘不著痕跡掙脫開公子光的手。

“早知道就不把南埠賜給鄭卿了。”公子光臉上有著懊惱。“把丘莊賜給鄭卿就好了,丘莊離達城最近,卿就可以天天來君府陪光了。”

“公子”鄭鈺銘無語,丘莊是個大村,周圍都是良田,人口是南埠的三倍,公子光要把丘莊賞賜給他的話,不得把魏慎心疼死。

鄭鈺銘陪著公子光用了午餐,又談了會話,直到公子光午休才脫身從蔚山君府出來,騎馬走了幾步,就看到楚朝輝騎著他那匹棕色馬立在前方拐角處。

“思中沒帶口信給你嗎?”

“帶了,我今天比較閒,就來達城溜溜。”楚朝輝見鄭鈺銘完好無缺的出來,不由兩眼微彎。

“你就一個人來的?”鄭鈺銘腦袋左右晃動。楚朝輝明顯是擔憂他的安全才會來達城,按照鄭鈺銘對楚朝輝的瞭解,楚朝輝不可能這麼安分守己。

楚朝輝轉頭朝著鄭鈺銘一笑,手放到嘴邊吹了個口哨,響亮的口哨過後,鄭鈺銘發現,周圍的貨郎、行人漸漸隱退,等他仔細觀察那些離開的行人,才發現這些人都是奴隸士兵裝扮的,因為奴隸士兵臉部化了妝,遮住了額頭的梅花印記,鄭鈺銘粗粗一眼掃去,竟然沒能看出來。

“你帶了多少人來的?”鄭鈺銘壓低聲音問道。

“是兵都帶出來了。”如果魏慎敢對鄭鈺銘不利,楚朝輝就準備血洗蔚山君府。

“你太神經過敏。”鄭鈺銘白了楚朝輝一眼,心裡卻感覺有甜意。

“還是當心點好。”楚朝輝可不想承受那種萬一的不幸。

“回家了!”鄭鈺銘一抿雙唇,兩腳輕碰馬腹,打馬前行。

“嗯!回家!”楚朝輝回頭看了蔚山君府一眼,嘴角一翹,縱馬跟隨。

達城通往南埠的土路上,兩匹馬一前一後在飛奔,而走在這條土路上到南埠去的行人,比往常多了許多,這些行人陸陸續續走到南埠村北的山坡下,全部消失在山坡上的一條縫隙通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