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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鬱金香31

葉楓晚不是個多話的人。

至少對於顏醫來說,這金衣的劍客從來不是個多話的人。

顏醫去哪裡,劍客就跟到哪裡。

只要顏醫從不主動說什麼,劍客也不會多問什麼。

哪怕因擔憂問了一句——可是有了麻煩——在徐哲只道是“友人尋之”,卻未主動解釋之前,葉楓晚也沒有再多問一句。

徐哲有時真是憂心。

畢竟跟“徐哲”相處時,兒砸雖然不是話癆,也是性子颯爽外向可人,而如今……葉楓晚冰山了整整五個月,徐哲真擔心把兒砸憋出病來。

……恩,所以說大概真的可能是不記得了哦…?

總有一種煩惱困擾著他,其煩惱名為#我家兒砸究竟是不是真的失憶#。

兩人此刻地處南方,自收到來信的次日起,徐哲便收拾了行裝,準備北上太原,身歸無爭山莊。

這金衣劍客葉楓晚,也算是打出了名氣,雖然這名氣,更多的是來自堂堂顏醫。

喲,一向獨來獨往的顏醫身邊跟了個劍客!

唉,這位劍客的臉啊,長的也真是俊俏,也就只比顏醫差了辣麼一溜溜,怪不得顏醫讓他跟著。

嘖,這劍客都跟著顏醫大半年了,莫非顏醫這是打算收個部下?

滾滾滾,如果顏醫要收部下,老子早都去啦!哪裡輪的上這個冷著臉的小白臉啊?!

是啦是啦,在下的這條命就是顏醫救的,如果顏醫真要收人,這天下搶著要去的人,絕對是多的多啦!

顏醫的名氣實在太大,連帶著這在顏醫身邊久久跟著的人,自然也因為顏醫的關係,在江湖上火了一把。

兩人離了荒郊,入了城區,這些流言蜚語,也自然傳進了葉楓晚的耳朵裡。

兒砸的面色古怪:“………”只不過是跟著顏醫尋求秘藥,離開了人群一個多月,怎麼這流言就越傳越奇怪了。

因為這種原因而名揚江湖的感覺實在是……

二少沉思了片刻,總感覺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包圍了他。

於是他的腦中,又蹦出了現代時那棟小而溫馨的屋子,每當夜色降臨,他與徐哲便雙雙躺於沙發,看著那個名為電視的東西裡,播出各種聲聲□□的故事。

徐哲會為他仔細解釋劇中出現的各種現代設施,以及名詞用語,遇上一些在葉楓晚看來難以理解的情節,也會呵呵兩聲,吐槽一句腦殘傻逼。

回憶到這裡,葉楓晚頓悟,明白了那莫名的熟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葉楓晚的面色更古怪了。

他火了,因為徐哲。

他失憶了,所以身無分無。

他的吃、穿、住、行……樣樣都是花的徐哲的,用的徐哲的。

就連他在江湖上的得到的名聲,大多也是因為他一個無名小卒,不知為何得了顏醫的青睞,和堂堂顏醫扯上了關係。

至於他平日出劍護著顏醫的舉動……

——哪個不長眼的跟顏醫過不去啊?這不是跟鼎鼎大名的無爭山莊,還有那些即將生病的、生病了被顏醫治好的天下人都過不去嘛!

所以,平時葉楓晚打發的那些人,基本也都是些真心沒眼力、有眼沒見識的小嘍囉。

思及此,二少默默的摩擦了番他的千葉長生,心酸感來的無比洶湧。

——其實我真的很能打,很有錢,但為何此刻在江湖上的名聲卻這麼奇怪/(tot)/…?

用電視劇裡的話來說……

……他這不分明是被顏好有錢的國民老公大總裁包養的節奏嗎…?

…………兒砸狠狠的抖了抖,簡直細思恐極。

一連好幾天,葉楓晚注視著徐哲的餘光都特不對勁。

然而在這趕路的幾天裡,徐哲卻無法把精力都放到葉楓晚身上,只因原隨雲來信了。

是了,在他答應讓葉楓晚跟在身邊的時候,徐哲就知道,原隨雲早晚會來信的,如今,這信過了整整五個余月,才真正的交到他手裡,已經比徐哲料想的遲了太多了。

原隨雲的信很簡單,就兩行字,兩句話。

【一去半年,心倍思之。】

【結交新友,可否引之。】

用大白話來翻譯一下。

一:阿哲我親愛的好摯友,我們都半年沒見啦,我想死你啦!

二:聽說阿哲你在外面交了個朋友,玩的樂不思蜀,有了新人忘舊人,身為摯友的我好生嫉妒啊。

潛意思就是,在外面浪夠了沒?這都半年沒回家,是不是應該回來看看了?

以及——

#你的新朋友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幾日,徐哲愁的倒不是怎樣介紹葉楓晚的身份,雖然他稱不上是算無遺漏,但也從不是個事到臨頭才苦惱煩悶的人。

在葉楓晚從天而降的那一刻起,對於如何處置自家兒砸的方法,徐哲便想了不下十種。

而他當下苦惱的是——

兒砸如今太纏人,小棉襖貼身貼的太熱,咱得找個由頭,顏醫歸無爭,劍客闖江湖,來點距離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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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醫並不會避著劍客,劍客若是想找顏醫,直接奔來無爭山莊便是。

但徐哲並不想讓葉楓晚時刻與他同行,若只是他一人自然是好,就如這五個月中,兩人結伴而行,同遊江湖,但若是要迴歸無爭山莊……

握住韁繩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便蜷縮了幾分,徐哲蹙起眉,想,葉楓晚可以成為“顏醫”的一個弱點,一個讓蝙蝠公子更好的掌控住顏醫的弱點,這也是他在這五個月中逐漸表現出來的,但若是這弱點當真受了傷……

……雖說兒砸的武力值棒棒噠,和蝙蝠巨巨一比,兒砸明顯是個暖烘烘的人工小太陽,不夠陰暗不夠狠啊。

葉楓晚與徐哲二人的心思各異,這路歸程,反而是話少了許多。

兩人下了馬,入了城,此城規模不小,還算繁華,取名人見。

這人見城,徐哲已經進了十數次了。

這不,才一進城,眾多行人見來者半邊臉似仙,半邊臉遮掩,身旁還綴了一個金衫劍客,就知道,唉呀,顏醫又來啦!

如今,葉楓晚也成了顏醫的標誌之一xd。

向徐哲打招呼的人絡繹不絕。

“唉呀顏醫大人,您又來啦!”

“顏醫大人,上次俺家婆娘的病,真是謝謝你啦!這是俺剛烙出來的蔥油大餅,還熱著,俺給你來幾張!”說著,不待徐哲答應,就手腳利索的圈起了數張。

另一個漢子也跟著介面道:“還有這醬牛肉,顏醫大人也來嚐嚐?”

“顏醫大人,你這次是來治病,還是路過噠?”

“顏醫大人,小兒燒了兩日了,吃了大夫開的藥,兩日還沒退,不知……”

“顏醫大人……”

“徐大夫……”

“徐神醫……”

哪怕不是第一次入城,葉楓晚也被徐哲這破表的人氣給驚的有些心熱。

他側頭看去,哪怕人群擁擠,大熱天人來人往,汗味瀰漫,聲響嘈雜,徐哲也是一路微笑謝過,面上無一絲的不耐嫌棄,收到謝禮,稍微貴重點的東西便一概推辭,那些便宜的吃喝玩意,倒也並不抗拒,見到來求助的人,便停下腳步,牽馬引到路邊,詳細問了情況後,再根據緩急不同,決定行醫的先後順序。

只是看著這人的微笑,注視著他眼中的耐心與溫柔,便覺得再熱的天氣,也多了幾分涼爽。

不怪那麼多人真心實意的叫他活菩薩。

綴在徐哲的身後,葉楓晚想,這個人就是徐哲,絕對就是徐哲,這雙眼睛,他絕對不會認錯。

當初,面對初臨異世的他,徐哲也是用著這樣的一雙眸子,耐心細緻的領他認識那個不同的世界。

………可是徐哲究竟是不是失憶啊徐哲到底在瞞著他什麼啊徐哲是不是在計劃什麼啊可惡啊已經五個月了但是他也完全猜不出啊qaq。

葉楓晚不愉的偏頭“嘖”了一聲。

那頭,見徐哲要跟著一求醫之人離開,葉楓晚立馬便要跟上。

徐哲擺手。

葉楓晚駐足,皺眉。

徐哲將手中韁繩遞到葉楓晚手中,道:“楓晚兄,我只是去看個病,你就不用跟著我了,我先去看看病人,而你就先去百惠樓訂上兩間上房,晚間吃飯時——或者是明日清晨時再見吧。你若是等的不耐了,也可在城中好好看看,這人間城就這麼大,我一個人來過不下十次,你跟著我也來過兩次,但那兩次卻只是趕路途徑,你也未曾好好看看這人間城的模樣。”

見葉楓晚似是不同意,徐哲上前兩步,笑著拍了拍葉楓晚的肩膀,用一種充滿了無奈與寵溺的口吻——像是對待不懂事而纏人的幼童般,安撫道:“楓晚兄,你我共處五月,雖說你的記憶不在了,但從你的武藝、談吐、行為、細節……我卻知,你絕非簡單人物。”

“楓晚兄,或許是因為我是你失憶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你才如此的……”徐哲斟酌著吐出一個詞,“——依賴我,但你終究是一個獨立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跟著我。”

徐哲捏了捏葉楓晚的髮梢,大膽的伸手觸上葉楓晚的臉,揉了揉他彷彿凝成冰的嘴角,笑道:“葉楓晚,不要如此的急躁不安,我不會不打招呼就離你而去,與你分開。”

葉楓晚牢牢的凝視著徐哲。

徐哲微微仰頭微笑著。

終於,葉楓晚似是勉為其難般的微微頷首,啟開唇,聲音淡淡的,道:“若要離開,需告知我。”

徐哲含笑點頭。

葉楓晚牽過兩匹馬的韁繩,衝徐哲點點頭,離去了。

見狀,旁人也不禁紛紛感嘆。

“唉,這劍客還是跟上次一個樣,纏神醫你纏的緊啊。”

“可不是,顏醫大人你這是做了啥子,讓這劍客這般死心塌地的?”

徐哲擺手示意人群散開,溫和道:“我不過是在他生死之間時救了他一命,這人性情忠義,便死死的跟我護我,我實在推辭不過,便也就讓他跟著了………還請大家讓讓,我先去看看病人,莫要耽擱了時候。”

徐哲一開口,方才還有些擁擠的街道,便又散開了。

急著向徐哲求醫的有九人。

這九人中,有的是已經求醫在先,卻不見好轉,見徐哲恰好入城,才急忙前來。

這些人,是懂得感恩的,哪怕徐哲從不收取平民錢財,事後,這類人不僅會誠心道謝,若家中恰好有些好的吃食,哪怕覺得顏醫並不會在意這區區食物,也會誠心送出,只望做些回報。

但也有些人,天生就是來佔小便宜的。

見顏醫不收錢,便毛毛躁躁的衝上前來,家裡有人生病,認為顏醫人這麼好,醫治是應該的,連那笑容謝意,也只是敷衍的面子功夫,便是沒生病,全當顏醫替自己無償看上一番,再怎麼做,吃虧的也不是自己。

這種人,徐哲自然也知道,數年下來,遇上的也不是少數,但他何必在乎?

對這類人都耐心有佳,認真把脈,豈不更是宣揚了顏醫心性佳脾氣好的名聲?

這九人中,有六人真心求醫,有兩人貪圖便宜,而剩下的那一人……

醫治過先前的八人,這時間,便已過了戌時,也就是晚上九點。

月色出了,天色暗了。

徐哲收好金針棕布,踏出最後那家人的房門,便被夜風吹的一顫。

夜風涼了。

徐哲遙遙的注視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今夜的星星不多,雲層稀薄,月光卻是燦爛,也就襯得地上的千萬影子,更是分明顯眼。

徐哲的餘光,瞥到了這第九人的影子,其影纖長消瘦,那橢圓的頭部,直直的延伸到了他的腳側。

徐哲閉上眼,輕輕嘆了聲,道:“看來,今晚是無法與楓晚兄一同用飯了。”

第九人安安靜靜的站在一側,面上再也不見了下午求醫時的急切和憂愁。

徐哲的目光掃到了那人的腰側,這人的腰側處,掛了一個髒兮兮的錦囊,上面牽著兩根線,一橙一黃,交叉無數次而編制成形,其模樣是一片小小的半邊翅膀,上面串了少許纖細的木條,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根稜角分明的骨架。

就像是……蝙蝠的翅膀。

而這翅膀的確編的太小,加上外表又髒,若不仔細觀察,當真看不出這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那人領著徐哲,在寂靜無人的小巷中不斷穿梭。

徐哲不疾不徐的信步跟著。

便是徐哲早已來過這人間城不下十次,他也從未專程探過這城間小巷,如今被人領著一走,才知道當真是小徑幽深,九曲環繞。

良久,領路人停了。

徐哲也跟著停了。

夜風起,風聲颯颯。

徐哲駐足抬眸,只見前方正站著一人,墨髮微起,輕衫飄飄,月光柔和他的輪廓。

那人長身玉立,立於門側,他高高的仰著頭,似是正在注視著那一輪明月,看看那夜空以及銀輝,究竟是番什麼模樣。

似是觀景,實則侯人。

他如何看的到景,他的世界永遠是一片黑暗,有聲無光。

聽聞聲起,那人的面上溢位了一抹笑意。

他轉身抬眸,笑意溫婉平和。

這笑容在他的臉上掛了片刻,這人才啟唇笑道:“許久不見了,阿哲。”

這問候的淺笑,被夜風帶到了徐哲的耳中。

不知在何時,那名領路人已經退下了。

徐哲眯起眼,靜靜的注視了原隨雲片刻。

稍後,他抬步走至原隨雲面前,同樣笑道:“許久不見了,隨雲。”

另一處,百惠樓。

葉楓晚坐於二樓大廳,其位靠窗。

他靜靜的拿起酒杯,輕抿一口,放眼望向窗外。

一輪彎月高懸於空,萬千銀輝傾地而灑。

風涼了。

葉楓晚收回視線,看向面前早已冰冷的一桌飯菜。

今夜,顏醫多半是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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